天气燥热,空气里涌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街道上一阵热风刮过,季蕴楚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手里提着装着咖啡的纸袋勒得她手心发红。
被称为亚洲最大的室外巨幕上,正在播报着两年前3.13暴力凶杀案嫌犯死刑今日已执行的消息。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显示屏,播报已经结束,映入她眼中的是财经类新闻。
季蕴楚目光微敛,片刻停留后,她走进面前的大厦。
进了电梯伸手按下按键,亮起蓝光的数标显示着“27”。
这是陆呈冶公司所在的楼层。
陆呈冶,这个名字曾经充斥着她整个初高中生涯。
在没有接到那通电话前,季蕴楚曾以为,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的暗恋,早在她勇敢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狼狈结束。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总不能一直肖想一个得不到的人。
陆呈冶对她来说,就是那个得不到的人。
她有自知之明。
“叮”的一声,楼层到达。
出了电梯,季蕴楚找到前台,“您好,我是楼下咖啡店的,这是霍女士点的咖啡。”
身着职业装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没穿工服,仿佛对她的身份有疑问。
“呃……”看出对方的顾虑,她解释,“我们店里人员不够,我怕耽误单子,走得匆忙,就来得及穿工服。”说着,她从包里掏出工牌,给对方看了一眼。
原本她已经下班,换好衣服出来后听到店里有他公司的外卖单,本着先来偷偷看下的想法,她才积极揽下了这个活儿。
瞅见她手里的牌子,前台眼中的怀疑逐渐消弭。
“您放在这里就好,我帮霍总监签收。”
“好的。”
接到交易的一周里,这是季蕴楚第一次主动出击。或许那也不算是个交易,而是她单方面被威胁。
对方叫她勾引陆呈冶,不听从,就送她那不负责任的亲爸去坐牢。
她——别无选择。
放好手里的咖啡纸袋,季蕴楚趁机朝里面环视了一圈,有几扇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不知哪个会是陆呈冶的办公室。
“好了,数量都对得上。”粗略扫过一眼,没有瞄到陆呈冶的身影,前台点完咖啡数量,她没有再逗留的理由,只能先离开。
勾引人这活儿对她来说难度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季蕴楚根本不知从哪个地方下手,何况她与他自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后,再也没联系过。
快四年过去,彼此过得如何都不知道。
季蕴楚思忖着,还是回去从长计议比较好。
走到电梯口,眼见亮银色的门快关上,她摘下用来遮掩的口罩,脚步一迈,迅速跑了进去。
进去的太火急火燎,抬眸一看,季蕴楚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方向,电梯是往上走。
从电梯门反射的光影中,她意识到身后还站了两个人,穿得西装革履。
一道狐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季蕴楚?”
她回头,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张万分熟悉的面容。
待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她不由得呼吸一滞,整个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攥住,浑身瞬间变得僵硬,脑袋嗡嗡地响,连电梯的运行声都听不见。
过往的一切如潮水般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未曾想过的见面地点,没有预料过的相逢时间。
她本已不抱着能看见他的希望。
男人的目光,没有避讳地与她对视,眼前那张禁欲到极致的脸依旧过分好看。
眼前的人,气质比在高中时成熟了许多。额前没了碎发,所有头发都向后梳着,露出英俊的五官。
突如其来的遇见,弄得季蕴楚万分紧张。
她嘴唇微动,还未来得及得出声,站在她斜对面的郑添惊讶开口,“真是你啊,我刚叫你的时候还犹豫了下。”
“你一进电梯我就觉得眼熟,几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老同学相见,郑添热络地撞了撞一旁男人的肩膀,“老陆,故人重逢,你也不打声招呼。”
不想显得自己心虚,季蕴楚强装镇定地与陆呈冶的目光相接,宛然笑着,大方伸出手,“好久不见啊,学长。”
“学长”,这是她对他们曾经关系定义的称呼。
陆呈冶一双墨瞳漆黑如水,视线扫过她的手心,回握住她的手,嗓音沉稳,“好久不见。”
短暂而礼貌性的接触,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都收回了自己的手。
距离上次他们这么近讲话,时间上已经算是堪称遥远。
那时他是天之骄子,学校里学神级人物,她不过是喜欢他的众多人里平凡的那一个。
她曾日夜努力学习追赶他的脚步,为的就是能和他比肩。
虽然她拉近了两人学业上的距离,可喜欢这种东西勉强不来,他眼里没她。
季蕴楚想,自己告白被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二十八楼。
季蕴楚想着挥手告别,郑添却很热情,说什么都要让她到办公室坐坐,她不好推辞就跟着走了进去。
在郑添的介绍下,她才知道,她脚下这栋写字楼,他们公司占了两层,陆呈冶最常办公的楼层是二十八。
幸好知道了这个信息,不然她还要在二十七层白费力气。
自动门打开,刚一进公司门的郑添被下属叫住,说是有份文件需要他审。
引她到办公室的任务毫无疑问落到了陆呈冶身上。
他走在她前面,一言不发。
进了办公室,他开口,语气算不上热情,“随便坐。”
知道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季蕴楚压下心里烦乱的思绪,环视了一圈,找到了自己想坐的地方。
她坐到了靠近门边的沙发上,与他的距离有够远。
眼前的办公室一看就是他的风格,整洁,一丝不苟,空气中有很冷冽的男士香水味。
很淡,她闻着有些熟悉。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陆呈冶问:“想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学长。”出了学校,再叫他学长她总觉得奇怪,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好。
以前,她其实也只有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么叫过他,后面他就直接让她叫名字了。
现在这么叫,证明他们的关系远了很多,虽然原来也谈不上多近。
“不用麻烦了,我不渴。”她推辞道。
“咖啡还是果汁,或者白水?”陆呈冶掏出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回身看她,语气并不强势。
不会拒绝人的季蕴楚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下来,还是顺着他的话道:“白水就好。”
闻言,陆呈冶按下桌上座机的通话按键,平稳吩咐完。
几分钟后,助理很快就端来了喝的放在季蕴楚面前。
她礼貌说了声谢谢。
还没见郑添人影,端着杯子的季蕴楚如坐针毡。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这过于安静的氛围。
和陆呈冶,他们或许曾经算有点熟。但这么久互相不联系,最后的结束也尴尬,她想扯一些话题也无从说起。
在她的对面,陆呈冶坐在黑色的办公桌后面翻阅着文件。
她拿起杯子的同时,偷偷抬眸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忽然,他合上了文件夹,她飞快垂下了眸。
她想掩饰自己偷看的行为,心里又紧张一时没看清位置,半杯水打翻在了茶几上。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水洒在了桌面上,她慌忙拿出随身携带的面纸,连忙擦拭着,表情有些局促。
陆呈冶从桌上抽出了些纸巾,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低头认真清理着,“裙子有没有弄湿?”
他弯着腰,两人一下挨得非常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他的睫毛。
他脖子上的深色领带偶尔会刮擦过她的小臂,烙下看不见的痒意。
一瞬间,季蕴楚心跳飞快。
“没有。”季蕴楚语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慌乱,在他面前,她好像没法做到非常自如,“没有倒在衣服上。”
擦干净完桌子上的水渍,他顺手将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又给她重新要了杯水。
忙完这一切,他转眸看她。透过半框玻璃镜片,他看到了她微红的脸庞。
季蕴楚拥有着一副美艳十足的面容,稍微有点混血感。
这张脸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完全脱离了稚气,性格却仍旧不变,有点容易害羞,就像当初拿着情书站在他面前告白一样。
“毕业了么?”他倚在办公桌边,双手撑在桌沿上,黑色的打火机从他无名指的指缝中透出些许光泽。
他开始抽烟了?这样的想法从季蕴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明年毕业。”
“学的什么专业?”
陆呈冶话一出口,气氛有点凝固。
在他大二结束时,两人相见的那个夏夜,也就是她告白的那晚,她说要选和他一样的专业。
“设计类。”她别开了目光。
一个和他完全不相同的专业。
室内安静,他从桌子的烟盒中摸出一根烟,扬了扬手中的打火机,“介意么?”
她摇头。
打火机的火苗“噌”地一下冒出,他微微侧头,点燃指尖的香烟,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空气中的热浪侵袭进来,微风夹杂着烟气四散,淮江的五月份已经很热。
她记得他之前并不抽烟,现在却好像很是熟练的样子。
陆呈冶回身到原位,右腿略弯曲左腿抻直靠着桌子,一缕极淡的青烟从他食指间飘起,“来我们公司找人?”
季蕴楚被他瞧得心虚,她当然不能说出自己来这儿的真实原因。
“我在楼下咖啡店兼职,”她说,“店里忙,就帮忙上来送下咖啡,没想到进错了电梯,原本我是要下去的。”
他夹着烟,听着她的声音,轻轻掸了掸烟灰,“准备论文的时段不忙么,你在西大,这里离你们校区很远,选择在这儿兼职。”他抬眸,眼神望向她,“现在,喜欢舍近求远?”
陆呈冶说完,季蕴楚微微一愣。
出成绩填志愿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联系,她也从未在社交平台发过自己去了哪里读大学。
屋外传来有人叫郑添的名字,即将出口问句堵在她的嘴边,她怎么忘了还有郑添这一茬。报志愿的时候郑添有问过她要去什么学校,看来应该是郑添告诉他的。
季蕴楚回道:“这里的时薪比较高,我想多赚点外快。”
相比刚开始的紧张,她这时候自若了很多。
为了钱来这里兼职当然是借口,她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着怎么接触到他。
陆呈冶摁灭烟蒂,“你很缺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