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哥老会原是江湖亡命之徒，他们所用文字，全是浅薄粗俗的；独有东梁山的出山柬文，却写得十分典雅，它写道：
窃思世道衰微，正英雄建业之秋；水秀山清，本豪杰立功之地。古帝王乌牛白马，告天地而起义桃园，破黄巾而三分鼎足。继起者或据瓦岗而立寨，或镇梁山以称雄；贤豪之崛起，不一而足。迨康熙间，我祖招募英豪，平西出力，功不加赏，劳不拨爵，我祖乃独羁山东，建斾出师，登坛拜将，兴起龙虎之兄弟，裁成仁义之英豪；此当时之俊杰，乃我辈之渊源，本而行之，未敢改易前章，用谨稍参末议。云龙少读诗书，粗知礼义，飘零山岳，寄迹江湖，鲜受仁兄之指教，多蒙前辈之栽培。睹此世变时艰，焉敢不一动念？识时务者乃为俊杰，知世道者不愧英雄。云龙虽不敢自居，乃既承冒昧，点作龙头，亦聊以仰慕前贤追随骥足。爱览东山之盛，兴怀西水之清名山曰东梁山者，因山势挺峙，卓尔不群故也；名水曰西江水者，因水势活泼，清澄且涟故也。得山之厚，得水之深，兼有人文之蔚起，故名其堂曰北汉堂；祝我祖威灵，馨香勿替，山岳禋祀，千秋永存，故名其香曰南岳香，取南方火德之旺也。兹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谨选吉日诹良辰，设五祖之灵，虔伸祭奠。当三光之照耀，共矢至诚。伏愿当道俊彦，执事仁兄，踊跃急公，指挥美举；俾豪杰同心，雷雨拟经论之盛，英雄合志，光辉如壁玉之圆。聊志芜词，用伸小引。
孙中山看了这一篇柬文，便说道：“好虽是好，但依附古人，终不是我们大丈夫所做的事体，我们是今要救四万万同胞出水火，得自由，与法美两大民主国，并驾齐驱。莫说是五祖三王，便是帝王制度，从此不愿他再见于中国。如今我的意思，须把兴中会、三合会、哥老会熔化在一炉，重新创造出一个革命大团体。”李云龙听了，甚是欢喜，立刻去召集弟兄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他们写出一张革命的檄文来，上面的话说得很痛快。他说道：“怎样叫作革命？革命，就是造反。有人问我革命就是造反，这句话如今是通行的了。但这革命两字，古人有得说过吗？我得应道有的。《易经》上面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就是这两字的出典。又有人问我革命既是顺人应天，为什么中国古老话儿又把造反叫做大逆不道呢？我答应道：列位，这大逆不道四个字，并不是我古时苍颉圣人造字的时候就把来作造反二字注脚用的，要晓得这是后代做了皇帝的人，自己一屁股坐了金交椅，恐怕别个学他的样，就同着开国军师、文武百官，造出四个字来，硬派做造反的罪名。又用着粟米芝麻大的官职，又冷又臭、将要腐烂的猪羊肉，骗骗那些不识羞耻认强盗作祖宗、略识几个字的人。他说道，咄！你们听着：把大逆不道四个字，做了那造反的注脚。说我做皇帝的，是天上所传授，别个不容妄想的。我便生前把个官你做，你死了，我便写一尺二寸长、四五寸阔、猪血苏木汁染红的一块小小木头，上写着先儒两个字的封号，送你到孔夫子庙里去，摆在东西二廊，春秋二祭，杀猪宰羊的祭祀。那些不爱脸的人，听了这句话，便巴结到死，同狗舔屁股一样的趋奉着他。他这独夫位便可以传子传孙，安稳不过了。有人要想造反，就便帮着他吠。”以下还有打倒满清政府，实行五族共和的话。孙中山看了这篇檄文，连说：“痛快，痛快！”当时哥老会、三合会、三点会、洪江会、双龙会、九龙会、千人会、白布会、百子会、白旗会、红旗会、黑旗会、八旗会，还有那英雄会、龙华会，共有数十万人，联合起来；又集合了浙江、福建、江苏、江西、安徽五省的大头目，组织了一个兴中会，教练了一支革命军。孙中山又派他的心腹同志陈少白、史坚如、郑士良一班勇敢少年，到香港、长江一带各处去活动。香港地方，又发行一种《中国日报》，专鼓吹革命的。这一份报纸，不知什么人带到北京去，在皇宫里发现了。这北京城里，无论在朝在野，都充满了守旧党的气息；因守旧而痛恨维新，凡见有洋务新派的人物文字，都拿他当乱党办，又如何能容得这孙中山的革命言论。西太后见了《中国日报》，真是怒不可当；她意谓杀死了维新党，赶跑了康梁二人，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又跑出一个革命党来，却比维新党还要凶猛。又见孙中山是广东人，康梁也是广东人，他三人一定是合了伙的。太后便立刻打一个电报给广东督抚，令查封康梁家产。又严缉兴中会首要孙文诸人，一面又通谕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使，及各省督抚，搜查会匪，解散会所。清朝的王公如此顽固，恨新党，恨洋人，那京城内外，山东、直隶、山西、河南各省，顿时出了一种拳匪，到处设神坛，练拳棒，说要杀尽洋人。那顽固的地方官，又暗暗帮助他，弄得这班愚民，越是胆大起来，终日结队横行，惹事生非。当时拳匪闹得最早而最凶的地方，便是山东。因为山东巡抚毓贤，平日思想陈旧，又是痛恨洋人的，如今见有这班专一仇杀外人的拳匪，便十分的欢迎他，容留他们在山东地面上胡作妄为，号称义和拳。实在他们都是白莲教的余党，所谓神拳不过一班赶车的撑船的以及那游手好闲的人，在那里学习。如今见赏于山东巡抚，便加了他义民二字的大头衔。他们便弄出许多邪术来，什么洪钧老祖、梨山老母。恰巧这时满清政府特许德国人在山东铺设胶济铁路，山东地方的百姓，见有许多红胡须绿眼睛的外国人，到内地来测量路线，便大起恐谎，联合了许多乡民与洋人为难。那义和拳便趁此时机，大鼓吹其仇教杀洋人的议论。那洋人见山东人民如此凶横，便去找山东巡抚毓贤说话。谁知毓贤心中正恨着洋人，今见洋人前来请求保护，便把洋人一齐捉住杀死。在北京的各国公使知道了，大怒起来，很严厉的向总理衙门诘问。北京政府便把毓贤革去，改命袁世凯做山东巡抚。当时唐绍仪做他的参赞，段祺瑞做他的统将，唐段二人，竭力劝袁世凯须剿除拳匪。此时山东地方，拳匪的势力，已是不可收拾。那历任山东巡抚的，先有李乘衡，后有毓贤，都是深信拳术，和拳匪有往来的。如今见袁世凯来了，他们认做与前任巡抚都是一鼻孔出气的，便在袁世凯到任的时候，召集了他的徒党，手提红灯，身披彩衣，排列在街市上，口中喃喃不住的读着咒语。袁世凯坐在轿中，假装做不看见。此时山东的莱州府、高密、昌邑二县，已有拳匪起事，到处杀人放火。地方官长飞电袁世凯告急，袁世凯便秘密调集夏辛酉、冯国璋、姜桂题的人马，赶到高昌一带地方去包抄防堵，吩咐不可与拳匪战，只须守住要塞，不使他蔓延到别处去。
济南地方的拳匪大师兄，听得高昌一带已起事了，便在省城一带地方，跋扈起来。一天清早，大师兄带了他手下的徒党，大模大样的走到巡抚衙门中，来拜见袁世凯。袁世凯很谦恭的招待他，大师兄又夸说他的神法，能不受炮火。袁世凯不信，大师兄说可以当面试验，便使一个门徒当庭立着，袁世凯与大师兄并肩站在廊下看着，抚院中卫兵手执步枪，分四面站着。袁世凯喝一声：“放！”只见眼前白烟四射，那门徒依旧兀立不动。大师兄笑对袁世凯说道：“大人看我们义拳的法术如何？”一句话未完，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大师兄倒地死了。原来袁世凯手执短枪，亲自把大师兄打死了。那卫兵放的是空枪，是袁世凯预先安排下的。省城中既打死了大师兄，袁世凯便密电夏、冯、姜三人，进兵痛剿拳匪。拳匪赤手空拳，如何敌得住无情的枪炮，他们在山东站不住脚，便一齐到直隶省地界去。那直隶总督裕禄，又是一个迷信拳匪的人，口口声声称他为义民。在北京、天津一带地方，拳匪更是聚集得多，终日横行街市，筑坛演法，满街只见红布包头的大师兄二师兄，坐着轿子，在总督衙门中进进出出。他们称外国人为毛子，称新派的人为二毛子，渐渐的在天津杨柳青一带地方干起杀人放火的营生来。又知县劳乃宣，写了一篇《拳匪源流考》，把历来那道乱民不可靠的情形，写得详详细细。无奈裕禄不信他，不但不禁止拳匪烧杀的行为，反去和端王载漪、辅国公载澜、大学士徐桐、承恩公崇猗、尚书刚毅、赵舒翘一班人，打通一起，在皇太后跟前竭力夸说义和拳如何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那拳匪又声称要取一龙二虎的首级，告祭天地。一龙，是说光绪皇帝；二虎，是说庆王弈劻和李鸿章二人。这时，光绪皇帝自从变法失败以后，便被皇太后幽禁在瀛台中。一面立端王的儿子溥儁为大阿哥，预备接续皇位，废去光绪帝的意思。当时有上海经元善和两江总督刘坤一，以及海外华侨，都纷纷电争。皇太后见人心未去，便也把废立的事体暂时搁起。如今端王见义和团起事，又听说要取皇帝首级，他心中盼望光绪皇帝早一天死，他儿子便可以早一天登大位；因此也竭力帮助拳匪，领着大师兄二师兄进宫去朝见皇太后，又当着皇太后演出种种法术来。皇太后受了他的骗，便也十分信任，赏戴花翎，赏穿黄马褂，又赏与数万银两，恨不得把这全国的政权，统交与大师兄二师兄掌管。拳匪愈加弄得胆大起来，开手便焚烧宣武门内的东城马市的教堂。端王还嫌不痛快，便召集王大臣，开御前会议，主张焚杀使馆。当时有一个吏部侍郎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都上奏，竭力言拳匪不可信，外人不可侮。光绪帝也听了许袁二人的话，不肯下焚杀使馆的诏书。端王便把许袁二人恨入骨髓，由内廷传旨，第二日清晨，捉住许袁二人，在西市斩首。一面又密令自己部下的虎神营兵，趁着德国公使克林德男爵到总理衙门的时候，杀死在西单牌楼北面。那董福祥的兵士，又杀死日本书记官杉山彬，在永定门的地方。这一来，便引起了国际间重大的交涉。在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日的一清早，各国联军打破了北京城，从广渠、朝阳、东便三门进来。那联军的统领，是德将瓦德西，他部下统带着德兵二百五十人，美兵二千五百人，英兵二千五百人，日兵一万二千人，俄兵八千人，法兵一千人，奥兵一百五十人，意兵一百人。外国兵声势浩大，炮火连天，早把一班拳匪打跑得无影无踪。便是京中的官兵，也抵敌不住，纷纷溃退。光绪帝只穿了一件玄色布袍，西太后穿了一件蓝夏布衫，慌慌张张的逃出了北京城。到贯市地方，夜色昏黑，肚子饥饿难当，只向村中要了一碗麦豆粥来充饥，又向村妇借得一条布被来，胡乱睡了一晚。第二天，又向西安地方逃命去。那时统兵保护帝后的，便是甘肃布政使岑春煊。
拳匪在北京闹得一塌糊涂，它的结果，无非是赔款割地，丧师辱国。赔款的数目，共是四万五千万两。当时闯祸的罪魁，都分别斩决的斩决，赐死的赐死，永禁的永禁，革职的革职。李鸿章与瓦德西议和，那瓦德西态度十分强硬，后来幸得有一个名妓赛金花，从中调停，才把这和约订下来了。原来照各国将领的意思，要请瓦德西带兵直追西太后，问他一个纵匪之罪。无奈这时瓦德西迷恋住了一个赛金花，便不愿再动追兵。那赛金花，原名傅彩云，她是江南的名妓，颜色又美；嫁与苏州洪状元做二夫人。后来洪状元出使外国，带着二夫人同去，在各国交际场上，成双作对的来往着；因她面貌既美，人又伶俐，到外国不多几时，便说得一口好流利的外国话。遇到有交涉事体，这位二夫人替丈夫折冲樽俎，那外国人被她美的威权慑服住了，这交涉无有不胜利的。便是英国女皇维多利亚，也很和她要好。瓦德西便在这个时候，遇见她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