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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修栈道巧计度陈仓 背绵蔓奇兵拔赵帜

韩信当时,便对刘邦说道:“现在天下英雄,自然要算项王。臣从前也在项王麾下,熟知项王的为人,请说给大王听。项王发怒的时候,一声叱咤,宛如半空霹雳,千万人都会恐怖得伏不敢动。上起阵来,所向无敌,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项王不能任用贤人,不能采纳良谋。他的勇敢不过是匹夫之勇,有什么用呢?平常项王见人的时候,态度恭敬,言语温和,表现得十分慈爱。遇人有病,往往流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他,好像十分仁慈。可是等到有人立了功劳,应该加封的时候,封爵的印已经刻好了,项王还要把印翻来覆去的摩弄,弄到印角都磨平了,还舍不得给他。他的仁慈不过是妇人之仁,那能成什么事呢?项王虽然称霸天下,臣服诸侯,似乎势力强盛无比,可是入关时候,不知据关中天险之地,反回去彭城建都,已经失了地利。又违背了义帝的约,只拣自己所亲爱的便封他做王,分配得十分不公平。诸侯看见项王逐走义帝,也都个个逐走本国的王,自己占了好的地方。项王行兵所过,没有一个地方不被屠杀掳掠。人民怨恨,谁肯归顺?只不过被他势力劫制,不敢反抗而已。这样的强盛是容易灭亡的。所以项王的勇敢、劲悍、仁慈、强盛,都是表面上的,算不了什么。现在大王要是能够用了和项王相反的策略,任用天下勇猛的将士,推心委任,使他们个个能够发展才能,哪还有什么敌人打不败的!有功的人,就把天下城邑封给他们,哪还怕有什么人不心服的?趁着将士都想东归的时候,出了有名的义师,哪有不会得胜的?他们雍、塞、翟三个国王本来都是秦将,连年作战,手下不知战死了多少秦兵。后来他们又骗秦兵投降诸侯,走到半路,把二十多万秦兵都坑死了,只剩他们三人。秦的人民恨这三个人,深入骨髓,没有一个人不愿意吃他们的肉。项王挟了兵力硬把这三个人立做国王,封在关中秦的故地,其实秦的人民没有一个爱戴他们的。大王入关,秋毫不取人民的东西,除去秦的暴虐法令,只留三章约法,秦的人民没有一个不希望大王做秦王的。并且诸侯原约,大王本来就应该做秦王,秦的人民都已经知道。大王被项王改封汉中,秦的人民没有一个不恨恨不平的。现在大王举兵向东,这三秦的地方,只消一纸檄文,登时就可以平定。那时据了关中,养精蓄锐,便可东向以争天下了。”

韩信这一篇言论,把刘、项两人的优劣强弱,说得了如指掌,又捧了刘邦一顿,直把个刘邦听得倾心佩服,欢喜到不能形容,只恨自己认识韩信太晚,便一一依从韩信的计策去做。从此韩信执掌了汉军的帅印,替刘邦筹划一切,分派各军。

当下刘邦由韩信主持,故意派了几百名兵士,假做修理栈道的模样,运了一些木材,动工修筑。那时项羽和许多诸侯早已分头东归,只留下雍、塞、翟三个国王镇守关中,其中雍王章邯的地方和刘邦最为接近。章邯受过项羽背地嘱咐,叫他防备刘邦。项羽认为章邯也是惯战能征的名将,所守的又是威名久著的本国地方,总可以制服得住刘邦。章邯也十分小心,不断派细作在边界上探听动静。

这天探子来报:“刘邦已经拜韩信做大将,派有数百名兵士在修理栈道。“章邯暗想:韩信这样无名小卒,也配做大将,可见刘邦手下没有人才。这样大热天,却用几百人修理天险的栈道,看他修理到几年才能完工。既然今日要修,当初何必要烧。便不把汉兵放在心上,只派了军队把守栈道北口一带。

刚刚到八月,忽然探子报说:汉王兵马已经到了陈仓地方(现在陕西省宝鸡市东)。章邯大吃一惊,不知汉兵从何而来,只得连忙带兵前往迎敌。原来韩信知道汉中的西北方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陈仓,故意用了声东击西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章邯不曾提防这一着,被汉兵闯入要地。等到章邯带兵赶到,韩信已经占了险要地点,长驱直进。秦民怨恨章邯,听说刘邦到来,果然个个欢迎,章邯部下军队也都不肯替章邯出力,这一切都在韩信意料之中。只交了一阵兵,便把能征惯战的章邯杀得大败,逃回国都,被汉兵团团围住。

韩信另派了两支军队分头向塞、翟两国推进,一面宣传刘邦要回秦做王。果然秦民痛恨司马欣、董翳,处处都争先恐后地迎接刘邦军队,司马欣,董翳见不是头,只得投降刘邦。果然不消一个月工夫,三秦完全落入刘邦之手。

正在西方的三秦闹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东方的三齐(齐、胶东、济北)也如荼如火地演出了一场全武行。原来齐相田荣当初曾被章邯围在东阿,亏得项梁救援,后来田荣却不帮助项梁,以致项梁战死,项羽心中早已怀恨。偏偏田荣只顾在齐享乐,也不出兵救赵,既没有参加钜鹿之战,也不跟项羽入关。反是齐将田都,田安两人,一个曾到钜鹿参战,一个打下济北地方,迎接项羽。所以项羽分封十八诸侯时,把齐王田市搬去胶东为王,封田都做齐王,田安做济北王,合称三齐。

田荣接到这个消息,大为愤怒。便留住田市,不许他去胶东做王。自己点出齐兵,迎上前去,兜头痛击,把田都打得全军覆没,孤身逃到楚国去了。

田市究竟胆小,惧怕项羽发怒,私下逃去胶东,不想又被田荣发现,连忙发兵追赶,把田市也杀了。田荣自己做了齐王。可是还有济北王田安,也是项羽心腹,田荣便派人去招安巨野(现在山东省巨野县)地方一个民军首领彭越,拜他做将军,叫他去打田安。

彭越一向在巨野泽里,和一群壮士来来去去的打着游击战。渐渐人数多了,大家商议,应当推举一个领袖,才好一致行动。这时候,大家都承认只有彭越最有胆略,最为勇敢,便公请他做个首领。彭越再三谦逊,大众再三请求。彭越推辞不脱,只得说道:“既然诸位好意,一定要我担任,那么我说的话是要算数的。“大家都说:“那自然。“彭越说:“明天太阳刚出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开会。谁要晚到,便依军法斩首。“大家答应了。

第二天,天色刚亮,果然许多人都纷纷来到。彭越按名点卯,却还有十几个人没有来。又等了一会儿,陆续来了几个。最迟的一个,直到将近中午才来。

这时候,彭越板起脸来,向大家说:“我本来不配做首领,大家一定要我做。今天第一次下令,便有许多不按时间来到的。既然晚到这样多,不好都杀,只杀最晚到的这个人。“便命令把最晚到的人杀了。大家还当彭越和从前一般,都笑着说:“何必这样认真。请原谅他,下一次再不敢了。“彭越也不理睬,真个把这人杀了。方才设坛正式指挥大众,分配职务。大家这才懂得彭越是执法如山,说一不二的人,没有一个不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正眼相觑。

从此彭越带了这一班壮士,东冲西撞,横行无忌。刘邦入关时候,彭越也曾投入他的军队,走了一段路,舍不得巨野的根据地,又回来了。现在接了田荣的将军印绶,果然带了手下万余勇士直扑济北。济北王田安措手不及,被彭越打破国都,送了性命。三齐地方完全落入田荣手里。田荣重赏彭越,命他再去攻打楚国。这一场战事的结果,不但田荣威震东方,连彭越也名闻天下了。

田荣定了齐地,正要向外发展。忽然陈余派了夏说前来,诉说项羽分配天下,太不公平,把赵王歇搬去代地,却把张耳封作常山王,占了赵地。陈余请求田荣借给二万兵马,他自己愿意尽发三县的壮丁,一同去打常山,若能恢复赵王地位,情愿永远做齐的属国。田荣听了,正合心意,立刻应允。

陈余带了自己三县兵和齐兵联合,进攻张耳。张耳败走,投奔汉王去了。陈余迎接赵王歇回赵为王,赵王便把代封给陈余做代王。

燕王韩广不肯搬去辽东。燕将臧荼回兵,把韩广杀了,臧荼占了整个燕国地方。

这时候项羽已经回到彭城,把由秦宫俘虏来的美人宝货都安放宫内,大开筵宴,庆贺成功。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陆续接到各方警报。齐、秦、燕、赵都不遵分封的命令,发生战事。项羽既然自任霸王,对于这种公然违抗的行为,哪能置之不理。尤其使项羽震惊的,是刘邦竟然突破封锁,占了整个关中,要是不赶快把他打倒,养成势力,那还得了?所以项羽连忙召集手下将士,筹备出兵向西攻打刘邦。

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忽然项伯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封书简,递给项羽。

那时还没有纸,书信是用木片或是竹简,削成薄薄长方形状,一面用漆汁写字,另一面就刻上两条横道,写好了,两片合起来,文字向内。外面用绳子依着横道缚紧,打个结,结上敷了一团泥,泥上用印章一按,显出印文,等到泥干了,再让人捎去,谁也不能打开偷看,因为一打开,印泥就要破碎的。

当时项羽接过书简,打开一看,却是张良写的。内中文字十分谦恭,说:“汉王蒙大王封在汉中,本来不敢东出。因为当初原约是说:谁打破咸阳,谁就做秦王。汉王只求依照原约,把关中封给汉王,便心满意足,绝不敢向东再进一步。恐怕大王误会,以为汉王不遵命令,特地禀报,希望大王原谅。现在齐、赵两国联合出兵,要想灭楚,这是楚国心腹大患。臣良探得他们秘密往来情形,今附上齐、赵勾结的反书一份,请大王过目。“果然附有齐王、赵王的书信各一封,写着约同攻打楚国的话。

项羽是个火性的人。一看齐、赵公然约定来打自己,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他们一脚踩平才好。回想刘邦当初对自己原没有什么不是,把他封在汉中,自己也有理亏之处,难怪他要占三秦。现在他既然托张良来说情,得罢手便罢手。这田荣负义忘恩,害得项梁战死,现在又并了三齐,还联赵来打楚,实在不能容忍。要是不理,一旦出兵向西,岂不是更给田荣一个好机会?项羽想到这里,便决定改变战略,先发兵向东攻打齐国。刘邦如果不再向东发展,也就算了。要是靠不住,等灭了齐,再和汉算账,也还不晚。

田荣听说项羽亲自前来,便点齐全国精兵,亲自统领,迎住厮杀。谅田荣如何是项羽敌手,不消几阵,杀得弃甲抛戈,连国都也失掉了。田荣逃到半路,被乱兵杀死。项羽本来是个屠伯,又加怨恨田荣,一路上烧杀抢掠,弄得鸡犬不留,激起了齐地人民的义愤。人人都拿起武器来,东一队游击,西一队民兵,像雨后春笋一般。项羽的军队只要一挪动,后方马上就发生问题。田荣的弟弟田横趁着人民爱国情绪高涨的时候,收集散兵几万人,和项羽抗拒。要说田横的兵力是万万抵敌不住项羽的,但是他代表了本地人民的意志,依靠了群众的力量,使得百战百胜的项羽,也无可奈何。

项羽正在齐地追逐田横,突然探子来报汉兵已经出关,向东进发。项羽暗想,关外还有许多诸侯,汉兵未必就会顺利地打到楚国。齐地战事快要结束,索性结束了再回去。谁知齐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刚平了东边,西边又起。好像踩了烂泥,拔不起脚一样。那边却一连串警报飞来:汉兵已经打破河南,河南王瑕邱申阳投降。接着韩国也被打破,韩王郑昌投降。魏王豹也带了魏兵迎降。殷王司马卬被汉擒捉。总计不过几个月,汉兵已经打破七个国家,直向楚的国都彭城挺进。

项羽这时候才感觉到进退两难:要回去,又舍不得就要平定的齐国;要留住,又怕汉兵打到彭城。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又听说汉派使者到处邀约各国诸侯来打楚国。项羽禁不住心头火起,连忙分派龙且、钟离昧诸将留在齐国,自己带了三万精兵火速赶回彭城。

那时,汉兵正在节节胜利,刘邦亲自带领全军,渡过黄河,到了洛阳。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头子,拦路求见。刘邦唤他上前。老头再拜说道:“臣是新城地方的三老(秦时的官名,掌管一乡教化的事情),姓董。闻得大王起兵攻打楚国,师出无名,不易取胜,必须声明敌人的罪状,才能使人心服。现在项羽迫逐义帝,又把他杀了。大王应该为义帝发丧,布告天下诸侯,替义帝报仇,这才能名正言顺。“刘邦听了,觉得董公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便依了他的话,替义帝发丧。刘邦亲自穿了白色的孝服,脱下左边袖子,露出胳膊,拢上头发,穿了麻鞋,全军也都带了孝。刘邦向义帝灵前设祭,放声大哭,好像极伤心似的。全军将士也都依次祭奠。这样一连祭了三天,算是替义帝办过了丧事。然后派了使者,布告天下: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河南,河东,河内)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这样就可以出师有名了。可是这十八诸侯呢,早已七零八落,不剩几个了。雍、塞、翟、殷、河南五国早被刘邦灭了。辽东王韩广被臧荼灭了。常山王张耳被陈余赶走。济北、胶东被田荣灭了。十八个诸侯中,去了九个,只剩下一半。齐国正给项羽打得落花流水。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都是项羽心腹,不会来帮刘邦的。燕王臧荼、衡山王吴芮,一北一南,路途太远,也不会来参加的。韩、魏两国早已投降刘邦,此外就剩下赵、代两国了。

但是赵、代的势力都在陈余手里,陈余不肯出兵,对刘邦使者说:“汉要是杀了张耳,我就出兵帮汉。不杀张耳,就休想我出兵。”

从这条交换条件,可见刘邦白做了几天孝男,并不能吓倒人家,也骗不来陈余。要赵兵来帮忙,还得再想办法。好个刘邦,想了一条瞒天过海的计。他既不肯杀张耳,又要陈余出兵。于是他找了一个面貌极像张耳的人,也不管这人有罪无罪,砍下头来,送给陈余,说是他已经杀了张耳。

陈余看见这颗假头,认为张耳已经死了,便真个派兵来帮刘邦。刘邦统领了各国兵马,共计五十六万人,浩浩荡荡,直奔彭城。走到半路,彭越带了三万兵马来投。刘邦依旧把魏王豹封作魏王,拜彭越做魏相国,叫他去收拾魏地各城,截击楚兵。

到了彭城,项羽已经把兵马调出,攻打齐国。留守的军队不多,被刘邦一阵攻打,便占了彭城。守兵纷纷逃去报信。

这彭城本来是一座名都,项羽又添了许多俘虏品,自然奢华富丽,不比寻常。刘邦进了彭城,再也不客气,便把宝货美人统统占有。大开筵宴,和各军将士尽情欢乐。这时候的刘邦不但把替义帝报仇的话忘了一干二净,连从前对秦宫秋毫不犯的假面目,也一概抛去,赤裸裸地显露出生平贪财好色、争权夺利的本色。主帅这样,手下的将官兵卒自然更恣意作乐,成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突然间,咚,咚,咚,战鼓的声音,从北方传来。那暗呜叱咤的楚霸王接到彭城败兵的急报,知道国都被汉兵打破,气得他暴跳如雷。连手下将士也都义愤填膺,因为他们的父母妻子都在彭城居住。登时加紧前进,车驰马奔,和暴风骤雨一般,一口气赶到彭城附近。只见汉兵漫山遍野,营帐连绵,旌旗不断,望去何止百万。项羽全没一毫胆怯,带着三万健儿,一声吆喝,直冲上去,逢人便剁,遇马便砍。汉兵哪是楚军的敌手?登时大乱起来,一个个跌跌爬爬,没命逃走。这些楚兵全是项羽手下精锐的勇士,个个英勇无敌。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拼命血战。汉兵却已经吃饱喝足,抢够财宝,都想溜之大吉。尤其是几个小国的军队,他们早已领教过楚兵在钜鹿城下的神威,惊弓之鸟,不愿替刘邦送命,都远走高飞,抱头鼠窜而去。

这时候,由绮罗丛里惊醒的刘邦,慌得他手忙脚乱,带领军队出来抵敌。这时正是夏初四月的早晨,一轮太阳高高地挂在半天。刘邦带了大兵,在彭城外面摆开阵势,等候厮杀。兵数比起项羽多过十几倍。只听得鼓声一起,楚兵便像怒潮一般汹涌杀来,奔腾澎湃,如同铜墙铁壁,当头压下。那种坚强无比的力量,使前排汉军来不及退走,早已被践踏成肉泥。后面的汉兵一见情形不对,都发喊一声,纷纷逃走。楚兵哪里肯放,趁势追上。汉兵只得望南逃避,楚兵奋勇直追。汉兵正在抛戈弃甲,拼命飞逃,不想前面一条谷水,拦住去路。这班跑得快的兵士,连忙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后面败兵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只听得扑通扑通地响,都纷纷堕入水中。几十万兵士,收不住脚步,都跟着一个一个掉在水里,足足淹死了十几万人。

当时汉兵一部分淹死在谷水里面,还有一大部分向南高处逃奔,希望躲开楚兵的刀锋。楚兵哪里肯放,依然拼命追赶。刘邦指挥着将士,勉强抵抗,杀了一阵,实在打不过了,只得又向南逃走。一直逃到灵璧(现在江苏省濉溪县附近)东面。汉兵只剩下二十多万了。项羽下令:“这些敌人现在已经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必须杀得片甲不留,方许收兵。谁能取得刘邦首级的,重重有赏。“楚兵得了命令,更加奋勇地追扑上来。汉兵数量虽然比楚兵多得多,无奈他们已经被吓得亡魂丧胆,只有拔脚飞逃,并无招架的勇气。但见满地尸骸重叠,血肉纷飞。楚兵狂喊的声音和汉兵号哭的声音,打成一片。这些汉兵原是刘邦由关中帮来,其中有许多人不懂南方地理,他们只顾跑得快,却不知道应该向什么地方逃。逃了一程,前面又撞着一支河流。这是一条浩大的睢水,由现在河南省境内发源,直到江苏省境和淮河会合。这样一支大水,汉兵如何能够飞渡?楚兵见他们自投死路,更加四面包围过来,渐渐越挤越紧。汉兵走投无路,退到睢水旁边,被楚兵猛烈地向前一挤。汉兵像山崩一般,摔到睢水里面去了,把睢水填得满满地无法流下。

这时候刘邦左右的勇将们死命保住刘邦,往来冲杀。眼看二十万大兵一大堆一大堆的掉到水里去,只剩下几万人了。楚兵越围越紧,喊杀的声音,天摇地动。口口声声只叫:“休要放走刘邦,谁能捉到的有赏。“吓得刘邦遍身发抖,再看前后左右,自己的兵马越来越少。四面八方楚兵包围上来,刘邦身边虽然只剩下三四万人马,比起楚军来,数量还是不算太少,却大半都已中箭着枪,又饥又乏,战斗不得。刘邦没奈何强打精神,舍命冲突,无奈四面都是楚兵,碰着就死。冲了几回,也冲不出。刘邦眼看着败残兵卒,越杀越少。刘邦到了这时候也只好束手待毙,再也没有什么妙计了。

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在四月温暖的季节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由西北一直向东南吹来。吹得尘土满天,墙崩屋塌,一排排大树都吹得连根拔起。一霎时日月无光,飞沙走石,人人都睁不开眼睛。连勇猛的楚兵也都站不住脚,个个背过身去,蒙着脸庞。刘邦看准这是一个逃走的机会,连忙带了亲信几十人,急急忙忙溜了出去。楚兵发现有人逃走,如何肯舍,连忙向前赶去。楚将丁公一马当先,赶到刘邦车后,觑准刘邦,刚要一枪刺去。刘邦急得没法,连忙向丁公说:“我久闻将军是个英雄,我刘邦也是堂堂汉子。惺惺惜惺惺,岂有相害的道理?将军手下留情,我一定厚报。“丁公听见这话,想了一想,便点头含笑,放了刘邦。原来丁公是个贪财的人,项羽素日对有功将士赏赐并不优厚,所以他想放走刘邦,日后多少可以得些好处。

刘邦逃出重围,急急向北赶程。记起此地离沛城不远,索性把家眷接去,免被项羽杀害。谁知到家一看,房屋已经空了。只得重新上车,还没有走几里,看见路旁有两个小孩,正是自己所生的一男一女。刘邦又惊又喜,连忙叫他们上车,问起情由。原来刘邦的父亲太公和刘邦妻子吕氏知道楚、汉争锋,带了小孩来寻刘邦,不幸半路失散。刘邦虽然接不着父亲和妻子,却喜得了儿女,便急急向西逃去。

还走不到一程,忽然后面喊声大起,楚将季布带了精兵追来。刘邦忙催驾车的夏侯婴,快快前进。又怕车上人多,马跑不快,便下了狠心,把儿女推落车下。夏侯婴看见大惊,慌忙下车,一手一个提上车来。刘邦急得跳脚,大骂夏侯婴。夏侯婴毫不理睬,依然加鞭向前飞跑。走了多时,看见后面喊声更加近了。刘邦唯恐走不脱,又把儿女踢下车去。夏侯婴放下缰绳,又跳下车去抱这两个小孩。一连踢下好几次,都被夏侯婴拾起。后来夏侯婴索性把两个小孩揽在自己怀中,左手拉缰,右手加鞭。刘邦气得两眼冒火,破口大骂,拔出剑来,要杀夏侯婴。夏侯婴全无戄色,说:“虽然情势危急,总是自己亲生骨血,怎忍抛弃他们?“刘邦没奈何,只得罢了。

后来听得楚兵喊声渐渐远了,刘邦方才放下心来。打听得吕氏的哥哥吕泽带兵扎在附近,刘邦便先去投奔他,一面收集败兵,一面向西撤退。

这时候各国看见楚强汉弱,纷纷又服从了项羽。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趁着汉兵败走的时候,带了自己残余部下投降项羽。魏王豹也借口母亲有病,要回去探望,向刘邦请假回魏国去了。这真是“树倒猢狲散“,刘邦依然只剩下了自己。

不久,刘邦又打听得父亲太公和妻子吕氐因为走失了路,寻不着刘邦,倒撞着楚国兵马,都给项羽活捉去了。现在项羽把他们安置军中,作为抵押。刘邦听得这个消息,心里好不烦恼,暗想项羽这样厉害,要想把他打败,实在困难,只有联结许多人,大家一齐动手,合力打他一个,或许能够成功。刘邦想定了,便和张良商议。原来张良自从韩王成被项羽杀死,另立郑昌为韩王以后,他重兴韩国的梦想已经完全毁灭,便把从前怨恨秦皇的心理移到项羽身上。他算起来,只有刘邦一向和他要好,要打倒项羽也只有刘邦比较有希望,便写了一封信给项伯,骗得项羽去打齐国,自己却孤身来投奔刘邦。刘邦向来敬服张良足智多谋,留他在身边计议军机大事。当下张良想了一会儿,便答应说:“现在有三个英雄,是足够独当一面的大豪杰。大王要是舍得和他们分享天下,共成大功,那是很容易打倒项王的。“刘邦连忙问道:“这三个豪杰是谁?我愿意把函谷关以东的地方割弃,分给他们。我自己只要占有关内,便满意了。“张良说:“第一个是英布……“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刘邦接口说:“他是项王心腹,哪肯帮助我们?“张良笑道:“原来大王不知,英布自从做了九江王,很贪图享受,不像从前了。这番项王去打齐国,叫他出兵,他只派了几千名军队跟项王去,自己却推病不去。项王气得把他大骂一顿,臣听说英布怕得很。项王的使者越催得紧,英布越不敢去见项王。我们要是趁这机会去和他联络,很容易拉过来。“刘邦欣喜道:“原来有这一段事情,英布是项王的一条臂膊,要是拉得过来,那太好了。第二个呢?“张良说:“第二个是彭越。他正在魏的地方,足可采取游击战,扰乱项王的后方,让项王兵力分散,无法和我们对敌。还有第三个,是韩信,他智谋出众,可以付托大任。“刘邦说:“这两个都不消说得,只是英布那里,得派一个会说话的人才好。“过了几天,刘邦果然派了谒者(官名)随何,带了二十人前往九江。

刘邦到了荥阳,各路败军陆续来会。恰好雍王章邯自杀,雍地平定。韩信等也带了军队前来。丞相萧何又把关中还未成丁的男子送到荥阳。因此汉兵登时增加了许多,才能够和楚兵在荥阳相拒,不让楚兵再进。

这时候关中壮丁早已在秦二世时代,跟随章邯打仗,结果都被项羽坑死新安。后来刘邦和三秦打仗,又被双方抽去许多,剩下一些壮丁被刘邦尽数带去攻打彭城。关内只剩下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少男,和五十六岁以上超过当兵年龄的老头子,现在也被萧何抽去了。关中失去许多劳动力,还有谁来耕种田亩?结果,自然弄到遍地饥荒,一斛米贵到一万铜钱(大约合黄金一厅)。老百姓卖儿鬻女,苦到极点。这些田亩渐渐都归并到大地主们的手中。人民呢?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

那时有个姓任的地主,最会打算。当义军起事的时候,大家都料定天下一定要响应,战争一起,一时完不了。所以个个地主都买金积玉,藏了许多细软宝贝,好见机逃走。只有任家却把由农民榨取来的稻谷,埋藏在地窖里。一窖又一窖,积存许多。大家都笑他留下这般笨重的谷,怎么搬移?不想到了这几年,米粮奇缺,可是人总得吃饭,许多地主只得忍痛地拿出金玉和任家换米。结果,任家大发横财,着实富了几辈子。

人民既然这般缺少粮食,那双方交战的军队呢?刘邦占了荥阳,抓住秦代藏谷的大仓——敖仓。他派了军队筑好甬道,由荥阳直达敖仓,不过十几里路,搬运粮米,十分方便。项羽却须由楚国彭城运米前来,走到荥阳大约八九百里光景,中间还要经过魏国地方。彭越受了刘邦指使,带领许多游击队,侦得楚兵运粮经过,便出其不意地拦路劫去。楚兵虽然骁勇,无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彭越又是专做没本钱生意的,神出鬼没,巧妙无比,弄得楚军前线随时都可能闹饥荒,没有法子打仗。这对楚、汉双方胜败,起了极大作用。

彭越虽然帮着刘邦,可是魏王豹却归顺项羽,不听刘邦调度。刘邦派了郦食其前往劝告,魏豹只是不听。刘邦便决定派韩信带了曹参、灌婴进攻魏国。

魏王豹听得汉兵前来,连忙拜柏直做大将,统领全军守住蒲坂地方,预备迎敌。那蒲坂在现在山西省永济市西边,黄河岸旁,正对陕西省朝邑县东面,是魏和秦往来必经的要道。所以战国时候,魏国在黄河东岸旁筑了一座蒲坂关。这座关,据山扼河,高峻坚固,一则地势险要,二则建筑雄伟,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下柏直把大兵驻在关内,塞断了黄河渡口,分派军队上下梭巡,不许黄河里有船只来往,料想汉兵再也不能插翅飞渡。

不多几日,韩信军队到了黄河附近。探子报知前面就是临晋津,已经有魏兵在蒲坂把守,无法渡河。韩信下令先扎下营盘,一面派探子沿河打探情形。探子回报:沿河都有魏兵分段梭巡,河里并无半条船只。只有黄河上游夏阳地方,河流迅急,两岸地势崎岖难走,才没有魏兵把守。韩信听了,踌躇了一会儿,便唤过曹参,嘱咐他带领三千兵士,沿着黄河向北,直到夏阳附近,砍伐山上林木,堆在夏阳岸边,限三日内办齐,务要秘密行事。曹参接令去了。韩信又唤过灌婴,嘱咐他也带了三千兵士,分头向各村庄秘密收买大瓦罂和绳索,也运到夏阳岸边,限三日办齐。灌婴也奉命去了。韩信传令多插旌旗,派一千兵士每日更换服色,在营盘附近,往来不绝,作为疑兵;又派一千兵士看守营帐,夜间多点灯火,白天鼓角不停,敌人如来挑战,不得迎敌;又派一千兵士在黄河附近搜索船只,预备渡河,搜到的船只,每船各派十名兵士看守。分拨已毕,过了两天,韩信便带了大军,乘着黑夜,悄悄离开营盘向北去了。

柏直知道汉兵到了,探得韩信正在搜捉船只,预备过河,又看见汉兵旗帜迤逦不断,兵马往来不绝,越发当心把守。日夜梭巡河边,专等汉兵渡河一半时,即便截杀。谁知一连好几日,并无动静。忽然流星探马报到,说是汉兵已经过了黄河,占领安邑(现在山西省夏县附近),直取魏都平阳(现在山西省临汾市西)。魏王已经亲自带兵迎敌,催柏直火速回兵。柏直闻报大惊,也不知汉兵究竟由什么地方飞来,只得连忙回兵。走到半路,已经接到探子报告,平阳被汉兵打破,魏王被擒,柏直进退无路,没奈何只得率众投降。

原来韩信到了夏阳,曹参、灌婴早已办齐木材和瓦罂。韩信命把木材一横一直地缚成方格,格中安放瓦罂,捆得结实,一排一排地缚好,就成了不沉的木筏,放在河里,十分安稳。兵士登上木筏,向东岸划去,不消多少工夫,早已稳达彼岸。再把木筏放回,往返几趟,全队军马便都过了黄河。韩信一登东岸,立刻分派军马,命曹参做先锋,直取安邑。安邑人做梦也想不到汉兵来得这般快,手忙脚乱地出来迎敌,怎当得曹参又是一员虎将,不消一阵,便打败魏兵,占了安邑。安邑败兵逃到平阳,汉兵也就跟踪追去。魏王豹正在眼巴巴地盼望柏直捷报,却不料汉兵已经闯到国都。魏王豹只得纠集留守的一些军队迎战。这种意外的威胁,早已把魏兵吓得糊里糊涂,自然士气低落,一败涂地。

韩信平定了魏地,差人回去报捷,同时请求添兵三万人,乘胜向北攻打燕、赵两国,和东边的齐国。等到三国都打平了,便向南截断楚国粮道,和汉王在荥阳会师夹攻。汉王刘邦接到捷报,当然大喜,立刻依着韩信的建议,并且派张耳带兵前去协助,同时又令挑选魏地的壮丁,送到荥阳来补充队伍。

那时陈余因为看见刘邦兵败,又探得上次张耳的头是假的,张耳并没有死,便又归顺项羽。他虽被赵王封为代王,可是本人却留在赵国掌握兵权,只派夏说做代相,守护代地。当时陈余听说汉兵已经灭了魏国,就要进兵向赵,连忙聚集兵马二十万,亲自统领,守住井陉地方(现在河北省井陉县)。那井陉是赵国西边最险峻的地方,这一带全是崎岖的山路,人马难行。就中一座井陉山,因为四面高峻,中央低洼,故取名井陉。这山中间有一条小路,称为井陉口,是汉兵东出进攻必经之路。陈余料定汉兵数量不多,只消堵住井陉,便不怕他。刚刚布置完毕,忽然接到探子报告,汉兵已经进攻代国,代相夏说战死,代国已经完全降服,陈余听了大惊,忙聚集诸将商议。广武君李左车献计说:“韩信连破两国,乘胜而来,士气锐盛。我们不要和他争战,必须用计,才能取胜。他这番进攻,必定要经过井陉口。这井陉口险峻无比,兵队是不能排着队,必须一个挨着一个,车辆更不容易并排着走。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们由魏地走了几百里才走到井陉,带的粮食辎重一定都在后面。请派给我三万精兵,由小路绕过汉兵的后面,把汉兵粮食辎重截断。汉兵前队已经进入井陉,无法回头救援。足下在前面只守住关口,不让汉兵进来,也不和他交战。汉兵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又没有村庄人家,无处掳掠粮食。只消十天,饿也饿死他们。韩信和张耳的脑袋,指日可以献上麾下。这是万全的妙计。要是不这样做,我们是打不过他们的,一定要被他们俘虏。“陈余听了,踌躇了一会儿,说:“你说的也很有理。可是韩信这番带来汉兵,号称数万,其实并不足数,又且远征千里,苦战多时,精锐大半已经伤亡,剩下的不过疲乏老弱之辈。这样又少又疲乏的汉兵,我们还躲避着不和他见个高低,各国一定笑我懦怯无能,都来欺侮我赵国了。现在井陉天险地方,我只先据着险地,趁他刚刚走出井陉口,人困马乏的时候,围住痛击。我兵比他多了几倍,他们无路可退,一定失败无疑。这才是堂堂正正之师,用不着奇谋巧计去暗算敌人。“说罢拈着胡子,微微含笑。

原来陈余本由儒生出身,一向以忠义自命,不喜欢用诈谋诡计。所以他不肯采用李左车的计策,却吩咐诸将准备厮杀。不料这一席会议早被韩信派来的细作侦得详细,报与韩信得知。韩信听见李左车的计,心中大惊,后来听说陈余并未采用,方才放下心来,连忙吩咐探子再去细探。不多时,探子陆续回报,陈余兵马都在井陉口安营,的确没有分兵的事。韩信才敢放胆前进。进到离井陉口三十里的地方,韩信传令扎下营盘,住宿一夜。到了半夜,韩信传令召裨将靳歙,命他带领二千兵士,每人各带一支赤色的汉军旗帜,趁黑夜爬过山去,由小路走到可以看见赵军营垒的地方埋伏,等待明天交战时候,只看赵军全数离营时,便急急掩入赵营,把赵军旗帜拔下,换上汉军的赤帜。靳歙奉令去了。

不多时,天色渐明,韩信又传令派傅宽、张苍各引兵一万人,悄悄到赵营左右埋伏,只等赵兵回营时候,一齐出来夹攻。两人奉令去了。韩信方才下令,全军整装预备出战,不必造饭,只命裨将分给全军一些早点,说:“元帅有令,这些点心权且充饥。等今天打败了赵军后,再饱餐一顿。“诸将听了,都莫名其妙,心中十分疑惑,只得遵令。韩信先派步兵一万人,渡过绵蔓水,紧靠岸边,立下营寨。韩信和张耳方才带领大队,向井陉口进兵。

陈余在井陉口闻报汉兵已到,连忙带领诸将登高眺望,只见初日曈昽,阳光四射,汉兵渡过绵蔓水,零零落落,数量不多,陈余指点着说:“这不过是前队不满万人的偏军,我们不要打草惊蛇,且等汉军到齐再打不迟。“不一会儿,汉兵上岸,便在岸边不远地方,扎了营垒。陈余不觉失声笑道:“人说韩信多谋,张耳足智,原来都是虚有其名。这些微末兵卒,扎在背水的绝地,只消我用大军紧紧一挤,还不都落水而死。他们连兵法都不知道,还敢前来送死!“说罢呵呵大笑,诸将也都大声地狂笑起来。

这时候,汉兵陆续由井陉口经过,陈余唯恐被韩信、张耳逃脱,眼睁睁地只等汉的中军主力到来,吩咐诸将,不要太早下手,要诱得汉兵进入平地,才好一网打尽。等了一会,果然鼓声大震,帅旗飘扬,汉兵簇拥着中军旗鼓,由井陉口徐徐出来。陈余见了大喜,忙传令大开营门,奋勇出战。这时候汉兵已经过了井陉口,在平地上排好阵势,和赵兵接战。赵兵数量比汉兵多了好几倍,可是汉兵因为后面是井陉口,并无退路,只好竭力撑持。战了多时,汉兵渐渐不支。韩信、张耳便抛弃了大将旗鼓,带领全军退到水边营垒去了。

陈余催动全军,乘胜追赶,一路上夺得旗帜马匹辎重不计其数。眼看汉中军大将的旗鼓就在前面不远,诸将都要抢得帅旗,占个头功,个个奋勇飞赶。连赵营留守的将士也都看了许多俘虏品十分眼热,大家争先出营来赶。赶到水边,韩信等已经进入营里,箭矢像飞蝗一般射了出来。赵军知道汉军别无退路,人人胆壮,拼命攻打汉营。汉兵也知道无路可走,败了只有淹死,个个死守不退。这样相持了半天光景,赵军看看天色过午,都感到饥饿,渐渐不像起头那样地有劲了。陈余料想汉军无路可逃,便下令:“先回营午餐,吃饱了再来。务要生擒韩信,活捉张耳,把汉兵杀得片甲不留,才泄我心头的怨气。“赵军得令,后队改成前队,慢慢撤退,陈余亲自押后。走了一程,远远望见赵军营垒,一片鲜血也似的红旗,完全是汉军的标帜,吓得赵军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营垒已经完全被汉军夺去,自然主将也一定被汉军俘虏,登时军心大乱,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惊喊,便纷纷四散逃走。赵将极力弹压,也无法制止。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鼓声大震,左有张苍,右有傅宽,两支伏兵齐出,冲杀过来。赵军已经被汉帜吓破了胆,认为老营已失,无家可归;再碰着这两支生力军,如狼似虎地扑来,哪敢迎敌?又不知汉兵究竟有多少,大家性命要紧,拼命飞逃。后面韩信、张耳催动全军,一齐掩杀上来。陈余便有天大本领,到了军心涣散的时候,也独木难支,只得带了残部冲出重围,望东逃去。走到泜水附近,被汉军追上杀死。赵军除了逃走之外,都做了俘虏,连赵王歇也被生擒。果然半日工夫,杀败了赵兵二十万,平定了赵国。

许多将士都纷纷呈献首级和俘虏,韩信打开功劳簿,一一登载。将士拜贺已毕,便请问韩信道:“按兵法里面,说:靠山近水的地方,才能扎营。将军命臣等背水扎营,这犯了兵法的大忌。为什么居然得胜?这是臣等不明白的,请将军晓示其中道理。“韩信笑道:“这正是兵法里面有的,诸位没有细心研究罢了。兵法曾说过‘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背着绵蔓水,我兵无路可退,正是应该死亡的地方。我韩信并不是多年老将,和兵士们有深恩厚谊;这些兵都是临时抽来的壮丁,耍不把他们安置在背水的死地上,使他们知道退后必死,怎肯拼命向前。要是在平地交战,他们必定四散逃去,哪肯出死力打仗呢?“诸将听了尽皆拜服,说:“将军神机妙算,非臣等所能及。”

大家正在谈论的时候,忽然外面推进一个人来。韩信一看,连忙离了帅座,上前迎接,亲手解开这人身上的绳索,连连谢罪。大家都看得呆了。这人是谁?原来就是李左车。韩信自从得知李左车向陈余献计,便深深佩服他足智多谋,晓谕全军,将来遇着李左车,不许杀死,只许生擒,捉到李左车,重赏黄金一千斤。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趁着赵兵溃散的当儿,汉兵擒得李左车来献。

当下韩信一面吩咐左右如数给赏,一面让李左车上坐,自己纳头便拜,说:“我韩信谬当重任,统领大兵。深愧才疏学浅,见识不周。难得广武君今天降临,务望不吝指教。我当敬拜老师,一切听老师教训。“李左车连忙辞谢说:“我是败军之将,哪里配当这样的大礼。“韩信说:“不是这样说。这完全是因为陈余不用先生的妙计。如果他采用了先生的计谋,我韩信早已被先生擒住了,哪里会有今天听先生教训的荣幸呢?”

韩信拜罢,坐在下面,恭恭敬敬地说:“请问先生。现在我要进兵攻打北边的燕和东边的齐,应该先从哪一国下手?“李左车听了,不慌不忙说出一篇道理,说得足智多谋的韩信连连点头称是。这正是:

任教智略如韩信,还得虚心拜左车。 FZtvTMlL6iOMfS9OvlwLRohs6Vu2o8gtPfNgtpeRwzUyxvMaTZ/uly+XUnd/4i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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