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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辅政共和 淮汉武功铭石鼓 倾城一笑 骊山烽火灭宗周

召公听了夫人的话,不觉呆了一呆。原来召公还有母亲幽姜,召公因为恐怕她受了惊恐,所以没有让她知道今天的事情,依然安坐内室。当时召公被夫人一言提醒,心里十分为难起来,暗想我若把太子献出,便不忠不义;若不把太子献出,人民一定进来搜索,那时不但太子还是不能保全,而且要累母亲受到惊恐,岂不是不忠之外,还要加上不孝?进退两难,如何是好?心里这般打算,眼睛便不住前后左右张望。一眼瞧见自己的儿子,年龄身材和太子不差多少,蓦地计上心来,挫一挫牙齿,眼里滚出两行热泪,便挥手告诉卫士说:“你且出去和农民们说,叫他们不要这般嚷闹,容我从长计议,把太子交给他们好了。“卫士答应一声,连忙出去。召公便叫太子快把外面衣服脱下,头上的冠巾也除了下来,同时叫儿子把身上衣冠脱下给太子穿戴,然后指着太子衣冠,含泪对儿子说道:“现在事在两难,不是我为父不慈,实在别无其他办法,只得把你来代替太子,交给人民。你可快快把这衣冠穿上。“一面说着,一面泪珠簌簌掉下。召公夫人一听这话,真是晴天霹雳,几乎晕了过去,拉住儿子失声大哭起来。召公连忙摇手,说:“你不要这般大哭,风声走漏,祸事不小。“夫人哽咽着吞声饮泣,勉强止住悲哀,颤抖着两只手帮着儿子把太子衣冠穿上。封建时代本来提倡三纲主义,那三纲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为臣、为子、为妻的对于为君、为父、为夫的都只有盲目地服从,不许反抗。召公只知有君,宁愿牺牲自己的爱子;他的夫人和儿子也只知有夫、有父,不知有自己,竟不敢有丝毫反抗的表示。那时太子觉得让别人替自己去死,似乎有一点说不过去,但是被召公连连催促,也就只得照办。刚刚把衣冠换好,卫士又喘吁吁地跑进来了,说:“他们不肯再等了,说我们欺骗他们,白等了许多时间,一定要冲进来。……“话还没有说完,早听得喧哗的声音,杂着各种乒乒乓乓敲打的声音,混成一片。许多卫士都被挤得一直退到门内。人民纷纷挤进门来,一面挤、一面喊,说:“这可怪不了我们,我们只好来搜了。我们也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你们自然不敢把昏君的儿子交给我们,怕昏君和你们算账。那么,等我们自己来动手好了。“大家七口八舌地纷纷叫喊着。一面叫、一面挤,顷刻之间由门外挤到门内,又由堂下陆续挤上堂来。召公看见情形已经十分迫促,忙叫夫人和太子急急避开,自己走出堂来,挥手叫卫士不要抵抗。无奈人多声杂,谁也听不见召公的说话。这时,几个挤上堂的人民已经瞥见房内有一个穿着太子衣冠的人。大家发一声喊,抢进房去。召公的儿子早已吓得呆若木鸡,被几个农民横拖直拽,捉出房来。召公慌忙上前拦住,大声说道:“你们听我一句话,太子是无罪的,你们不可杀害他……“一面说,一面舍命来阻挡。怎挡得人民都纷纷涌上堂来,许多卫士也夹在中间,抢上堂来卫护太子。就在双方拼命抢夺之下,撞撞跌跌,那些人民已经抓到了人,如何肯放松了手?大家一面打,一面抢,一阵乱戳乱砍,登时把个假太子打得鲜血满地,自然就一命呜呼。许多人民方才一哄而散,只剩了狼藉满地的血迹和假太子直挺挺的尸体。

召公看见儿子已经身死,不免痛哭一场,只怕机关走泄,勉强遏制着悲哀,吩咐买棺盛殓,依礼安葬。从此太子便住在召公家里,冒充召公的儿子。

这次农民起义,虽然一时愤激把厉王赶走,但是并没有完密的计划,以致被厉王逃去,又在混乱场合里,错杀了假太子。大家散出召公家,还自以为怨气已经发泄,三三五五地陆续散去,回到田野,依然耕田种地,照旧工作。他们缺乏领导和组织,完全把胜利果实抛掉不管,让它落到贵族手中。

且说农民散去之后,城里各位公卿大夫方才敢开了大门,渐渐聚集朝堂,讨论善后事宜。太子年龄本来幼小,不能管理国政。召公也不敢说出太子真正踪迹。又因厉王还活着,也不便另立新王。商量一番,国事总得有人负责。大家决定,仍由周、召二人暂时管理。重要政事,由六卿合议。先维持一时,再看情形。这种政体,称为共和。实际上也不过是几个贵族执政,并不是什么民主。

周、召二公共同商酌,把厉王许多暴虐的刑法都改掉了,还有许多加重的租税,也都减少,恢复以前的标准。现在没有天子,减少许多耗费。周、召两人虽然行政,有事也是和公卿大家商量,比较开明一点,不会像厉王那般专制。一切事情,也比较顾到人民利益。所以这次农民起义,虽然不曾把周朝推翻,但在当时情形之下,也算是很大的胜利了。

不久,凡伯回到镐京,听得许多消息,便去访问周、召二人,商量厉王回京的事情。两人都认为现在民怨未平,不是回来的时候;若是匆促回来,可能引起人民第二次的大起义,那时后悔无及。还不如先在彘暂时住下,等着机会。凡伯已经听见许多人民咒骂的话,也知道无法接厉王回来,只得回去报告。从此厉王长期住在彘地。那地方本是汾水旁边小邑,因此,周人便称厉王为汾王。汾王到了这般地步,所有天子的享受一概失去,每年只是由周、召送来一些衣服器用,维持生活,回想过去富贵尊荣,宛如一场春梦。郁郁地过了十四年光阴,一病而亡。

这时候,共和已经十四年,周、召二人商量,太子靖年龄已长,可以继位为王,只是还有许多窒碍,恐怕民心不服。两人商量结果,便利用那时社会上的迷信,想出了一条妙计来。那时正值大旱,人民叫苦连天。周、召便故意命卜人卜问一卦,究竟为何上天动怒,要罚人民这般受苦。卜人奉命,薰沐占卦,占毕,便说:“按这卦的卦象,现在大旱,乃是汾王为祟。“周公假意失惊地说:“汾王得罪人民,自取其祸,为何还要为祟?"卜人说:“汾王虽然暴虐,已经居彘十四年,永远失去天子地位,也足以抵消他一人的过失了。周家历代先王,并无罪恶,何至因为汾王一人,便弄到少祭缺祀?因此,汾王心有不甘,要求立他儿子为王,使周的祖先仍能享受祭祀。“周、召两人听了,便说:“这事情十分重大,我们得商量商量。“卜人收了龟甲退出。周、召便对许多公卿商议说:“卜兆既然这般,我们不能不遵从天意,访寻汾王太子,以免旱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公卿向来服从周、召,并无异说。周、召便一面吩咐各官吏预备天子登基的一切礼节。这消息不消半天便传遍了各处。人民虽然愤恨厉王,但是事情已经隔了十几年,厉王也已身死;现在给可怕的大旱压迫得喘不过气,只求快快下雨,自然没有必要反对。周、召等了几天,看看人民方面并没有什么反响,方才敢由召公家里接来太子靖,正式登位,做了天子,是为周宣王。

宣王经过了许多艰难,知道人民的力量是不可轻视的,一切政务依照周、召两人在十四年共和时代的办法,兢兢业业,小心管理。又有周定公、召穆公左右辅佐,倒也平安无事。许多周时公卿贵族,一向看惯厉王专制行为,现在见宣王这般端谨,就纷纷赞美他,说他是中兴贤主,歌颂了许多好话。其实宣王也不过是一个中等材料,可以做好的事,也可以做坏的事。幸亏那时君臣上下都由这次农民起义中得到教训,大家不敢小觑了群众力量,有了许多贤臣辅佐,使宣王博得一个好声名。

周自从厉王失德,各地诸侯多不来朝贡,现在看见宣王认真管理国事,大家都又尊敬周室,依旧朝贡,只有距离周比较远一点的地方,仍是不服。宣王和周、召二公商量,分别遣兵征伐各地。那时西方的西戎十分强悍,勇力出众,又逼近镐京,必得才武过人的勇将方能抵敌。宣王商量一番,大家举荐秦国的秦仲,他是非子的曾孙,生长西方,和西戎累代互相争战,勇敢可用。宣王便封秦仲为大夫,命他出征西戎。秦仲一向虽然袭封秦君,因为地方偏僻,文化落后。现在做了周的大夫,有车有马,也有音乐,也有奴仆,享用居住登时煊赫许多,风光十倍。人民纷纷奔走相告,都觉得面上有了光彩,便作了诗歌来歌唱。秦仲自己当然更为得意,立刻点齐兵马,和西戎大战一场。无奈西戎剽悍成风,虽然秦仲十分出力,也只拼个旗鼓相当。彼此有胜有败,一进一退地成了相持的局面。

西方既然付托秦仲,北方的 狁也是强悍好战,直逼镐京。宣王没奈何又和周、召二公商议,派了尹吉甫前往征伐 狁。这时候正是六月大暑的天气,本来也想等到秋凉,禾黍收成清楚,再议出兵,只为 狁进兵十分神速,已经到了泾水旁边,不能耽搁。尹吉甫受了王命,带领兵马,冒暑出征,便把家中一切,嘱咐妻子小心在意,特别是前妻的儿子伯奇年龄已长,有什么事情,加意照应。他妻子听见吉甫出征,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装作忧愁模样,再三叮嘱吉甫一路小心。至于伯奇,她自然会和亲生一般看待,不必吉甫挂心。谈话未毕,伯奇走进房来,一听吉甫要去征伐 狁,便请求带他同去。吉甫摇头说:“你年龄还轻,不知战场上的事情,只在家中好好服侍母亲,教导幼弟伯邽,便是孝顺,不必跟了我去。“伯奇再三请求,吉甫只是不肯。吉甫妻子也说:“战阵太危险了,伯奇跟去,我也不放心,还是在家好。“伯奇无奈,只得流泪送了父亲出征。

尹吉甫统率三军,直抵泾阳和 狁交战。 狁一路掳掠禾黍妇女已经不少,遇着周军,无心恋战,打了一场,便即退走。尹吉甫麾军追逐,把 狁抢去的妇女货物截获许多,一直赶到太原地方, 狁才远远逃去。吉甫计算追赶不上,方才奏凯回镐。宣王见吉甫全胜回来,十分喜悦,便设宴犒劳,许多公卿都纷纷道贺。吉甫领宴,开怀畅饮,谢恩回家。到了家中,却见妻子愁眉泪睫,好像有无限委屈模样,心中不解。当时问知家中一切平安,伯奇和伯邽都照常日一般见了父亲,问安道乏,便也不曾问及。到了晚上,一家人众都已安歇,吉甫这才问妻子道:“你今天什么缘故,像受了谁的委屈?“妻子叹了一口气说:“为人不要做继妻,做了继妻什么话都不能说。你叫我怎么说呢?就算没有事罢。“吉甫听得话中有话,一定逼着要她说。她依然不肯说。吉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伯奇忤逆不孝,是吗?“妻子说:“不,他倒没有。“吉甫更加不明白,一定要问个清楚,他妻子这才说:“你一定这样追问,我也说不出来。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明天你自己到台上看看,就知道了。“吉甫再问,她一句话也不说了。吉甫满腹狐疑,虽然知道一定是伯奇有什么不孝的地方,但想起来伯奇一向尊重父亲和继母,便对幼弟也十分友爱,又不像会有怎样不孝的事情,使得后母这般生气。这一夜,尹吉甫闷在心中,不能安睡。次日,妻子果然和吉甫走上后园台上,观赏园中花木。吉甫记起昨夜言语,便问妻子:“这台上有什么可观的,你昨天叫我来看?“妻子说:“你只站在台上,我去园里游玩。你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愤怒了。“吉甫点头答应,他妻子便下台去了。

尹吉甫这个妻子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她一下了台,便叫人去叫伯奇,一面由房内取出预先藏下的黄蜂两头,把蜂针剪去,藏在袖里。然后分花拂柳地姗姗到后园来,故意走到吉甫可以望见的地方,徘徊细步。过了一会,伯奇果然来了,一见后母,便向前叫声:“母亲。“后母点头答应,忽然失惊地“啊呀!“一声,举起袖来,袖口里两头黄蜂摆扑不止。伯奇一见也慌了说:“母亲,快抖抖袖子,袖里有黄蜂。“后母说:“你快,快,快帮我捉去,它会刺人的。“说着花容失色,好像惊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伯奇这时候来不及考虑,连忙伸手到后母袖里去捉黄蜂。后母却又装作惊唬得颤抖的模样,连忙反把袖子举起,黄蜂便倒掉进去。伯奇捉不到黄蜂,只得一手拉住后母袖子,一手伸进袖里去捉,好容易才把黄蜂捉住,摔在地上,一脚踏死。正当他捉蜂的时候,尹吉甫在台上远远观望,只见伯奇竟然拉住后母,并且伸手到后母的袖里,不觉勃然大怒,气得根根胡子都直竖起来,立刻奔到自己房里,抓了一把宝刀,凶狠狠地赶了出来望着伯奇便砍。伯奇不知父亲为何这般动怒,急急躲了开去。正要启问原因,吉甫已经又举起刀,一面大声喝骂,一面挥刀猛砍。伯奇只怕自己万一被父亲砍死,只得飞跑逃走。吉甫追了一段,究竟年老,不如伯奇跑得快,眼见他跑得远了,只得恨恨地回到家里,挂上宝刀。只见妻子哭得满脸泪痕,好像带雨梨花,十分娇媚。尹吉甫叹了一口气说:“真想不到这个孽子竟敢这般大胆,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谁也不会相信。现在他也不用想再见我的面了,要是回来,我一定把他一刀两断。“一面说,一面抚慰妻子不必气恼。他妻子哭够多时,方才收泪,带领了幼子伯邽在吉甫身边献殷勤。

伯奇跑到野外,回头一看,父亲并没有追来,方才敢站定了脚。细想父亲昨天刚刚到家,今天为何便这般大怒,一定是听了谁的言语。现在既然父亲不容,无家可归,走到别处,也是无法栖止,不如干脆投水自杀,免得父亲动手。想定了,便向水边走来。封建时代,孝亲是最重要的道德。不孝的人,连社会上都没有人看得起他,当他一个禽兽。所以伯奇一经触恼父亲,便觉得生不如死。走了不远,只见前面一片江水,伯奇满怀冤苦,无心细看,只站在岸边,流下两行眼泪来,怔怔地望着水,望了一会,迷迷惘惘地双脚一跳,跳下水去。却不料水边苔藻很多,纠缠连接,和一个大网相似。伯奇跳入水中,恰巧给苔藻兜住,半沉半浮。附近还有渔人,瞥眼望见伯奇跳水自尽,大家喊叫起来,纷纷赶来相救。不多时,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拉抬上了渔舟,只见伯奇两眼泛白,就先让他吐出清水。这些渔人都过惯了水上生活,对于拯救落水的方法,自然十分娴熟。伯奇落水时间不久,被他们尽力施救一番,便呕出许多水来,渐渐脸色转了,两眼微开。大家都说:“好了,好了,已经不要紧了。“一个老年渔人便说:“你这人年纪轻轻,为何这般没出息寻短见?看你衣衫楚楚,不像饥寒所迫。到底是什么缘故,可说出来,大家替你想法。“伯奇见问,泪如雨下。想起这事情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对父亲面上不大好看。想了一会,只得道谢渔人拯救的大恩,却不肯把寻死原因说出。渔人再三动问,伯奇总不肯说。大家见他一定不说,只得罢了。伯奇浑身湿水,怯弱无力。渔人们便留他暂住舟上,借些干衣给他换了,弄些热水给他喝下。大家方才陆续散去。伯奇本来无家可归,难得渔人们这般仁爱,心中十分感激。只是一想到父亲刚才情形,便觉心如刀割。歇了一会,天色已晚,渔舟上炊烟四起,渔妇抱了婴儿,大家笑言哑哑,十分快乐。伯奇触景伤心,觉得人家都有天伦乐趣,只有他身负奇冤,有家难返。渐渐月轮东上,照得波光澄澈,如同琉璃世界,悄寂无声。伯奇当这般幽凄境界,不觉悲从中来,情不自禁,便纵声唱了一首歌,把心里的悲哀抑郁完全发泄出来。真个唱得幽幽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十分凄楚可怜。渔人大家都屏息听了一会,个个都觉得非常感动。不由自主,许多人都三三五五地唱了起来。伯奇恐怕被他们看出行藏,睡了一夜,便托辞身子已经恢复,再三道谢,别了渔人,依然上岸,自己另觅生活去了。转眼暮春三月,桃红柳绿,一派喧妍气象。一天,周宣王朝罢无事,便对公卿说道:“一向因为 狁、西戎侵扰,日夜不安,未曾和诸卿欢叙。现在幸赖诸卿出力,西戎、 狁,相继平定。正好趁着明媚春光,出外游玩一番,君臣同乐,岂不是好?“群臣同声领旨。宣王便吩咐轻车简从,和诸公卿一同到了郊外观赏春景。正是芳草如茵、柳绵似絮的时节,近郊一带农田,秧针插水,风景十分清幽。宣王和公卿们且行且赏,不觉到了一条清溪旁边,几个渔人正在溪边打鱼,一面撒网,一面歌唱。歌声清越抑扬,宣王不觉驻足细听,听出歌里全是思慕父亲的话,悲凄慕恋,如同失母孤雏一般啾啾唧唧,又好像有什么说不出的痛苦,希望父亲明白自己的冤抑。听了一会,歹心里十分感动,便问公卿道:“诸卿听见这歌吗?这歌完全是一个孝子的口吻,才得这样入情入理。想不到这里有这般好歌。“群臣回答道:“君王说的是,这歌太好了。不知什么人编的。“宣王便命小臣去叫渔人来,查问这歌是谁做的。渔人叩头奏道:“几个月以前,有一个年轻的人掉下水去,大家把他救起。他醒了以后,做了这歌。大家爱好这歌的声音,便互相传了下来。“宣王点头道:“这做歌的人一定是一个受丁冤抑的儿子。据他歌里口气,这人一定是孝顺的儿子。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渔人答道;“小民不知。小民也是转学来的。“宣王听了,命渔人退去。又游玩了一回,也就回宫,公卿个个散出。只有尹吉甫听得渔人唱歌的声调,极像伯奇口气,本就觉得心里十分难过;又听得歌里句句思念父亲,表明自己冤抑,更加一阵酸楚。后来听得宣王再三说是孝顺儿子受了冤抑,又听渔人说是一个投水青年做的,他断定这歌一定就是伯奇所做,伯奇一定是受了冤抑。但是在大众中间不好说出,呆呆地跟定宜王,一直到了宣王回宫,方才一人踽踽凉凉地回到家里。越想越伤心,只怕伯奇真个自杀。但是伯奇若是冤抑,那么妻子的话就靠不住了。究竟是谁的错呢?尹吉甫想来想去,委决不下,便暗暗探查究竟。俗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吉甫的后妻陷害伯奇,也算十分机密的了,但也仍有走漏之时。吉甫趁妻子不在的时候,唤过侍妾,细细盘问。问来问去,便有那看不过眼的人,把实在情形说出。尹吉甫这一气非同小可,才知道自己上了后妻的当,几乎把儿子杀死。这种恶妇,岂可留她活在世上?要是留她活着,伯奇即使回来,也要再受她的毒害。当时打定主意,便唤妻子到后园看花,一面拿了弓箭,到了后园,遣散侍女,方才放下脸来,责问她为何用了毒计,陷害伯奇。后妻一听机关已泄,无法掩饰。尹吉甫便弯弓绰箭,把她一箭射死。看清真的不活了,才故意大声狂喊,侍女纷纷跑来。吉甫说是刚才要射一只飞鸟,不想误射了夫人。侍女们明知有些蹊跷,谁敢多话,便草草地殡殓了埋葬。尹吉甫这才专心专意访寻伯奇,不多几日,访寻着了。吉甫亲去野外,把他接回,父子重逢,说不尽又悲又喜。伯奇看待伯邽依然和从前一般,十分友爱。后来吉甫死后,大夫爵位自然仍由伯奇承袭。

且说宣王看见西北两方都已安定,只有南方的荆蛮和东方的夷还未全服,便派了大夫方叔去南方征讨荆蛮。那荆蛮乃是南方荆州一带的蛮族,自恃地方险阻,不肯来贡,经过方叔讨伐以后,才算屈服。东方的夷散布淮水流域,种类众多,宣王命召穆公率师出征淮南的夷,大获全胜,奏凯归来。后来宜王又亲自出征淮北的徐夷,也获得了胜利。这时候东南西北都得到捷报,宣王自然十分高兴,趁这机会在东都大会诸侯,诸侯见周的政治清明,势力强大,也都恭顺服从。宣王便在东都大大蒐猎一番,一半是检阅车马,一半是宣示武力。大蒐已毕,宣王命凿取山石,雕琢石鼓十个,上面各刻诗句,记载蒐猎的盛典。这十个石鼓一直流传到今日,还保存在北京,成为罕有的国宝。

东都大会以后,周的势力可算圆满无缺。但是好景不长,偏偏警报传来,那一向倚为西方长城的勇将秦仲,竟被西戎杀得大败,连秦仲本人也被西戎杀死。西方各戎族趁这机会,纷纷向内侵占,西北一带,处处告急。宣王因秦仲为国亡身,降旨召见他的五个儿子,赐给他们士兵七千人,命他们去征讨西戎,为父报仇。这五个儿子中间最长的便承袭了秦仲的职位,仍做了周的大夫,称为秦庄公。他带领了四个兄弟,和西戎舍死忘生地争战了几阵,竟然被他夺回许多土地。后来庄公年老,要立长子世父为太子,世父说:“西戎杀了我的祖父,我非报了祖父的仇,不敢自己登位。“便把太子位置让给弟弟秦襄公,自己带了兵出生入死去和西戎拼命大战。战到后来,被西戎生擒了去。但是西戎却不敢杀他,大家商量说:“他是这样不怕死。杀了他,秦一定更和我们作对。还不如把他送还秦,和秦讲和。“商量定了,派人和襄公商议。这时襄公已经登位为君,想念哥哥世父,只得允许西戎讲和,把世父接了回来。像这般朴质无华、文化落后的秦国,倒是一家忠义孝友,和表面雍容揖让,暗里篡弑窃夺的所谓礼乐文明的东方各国诸侯比较起来,真不可同日而语。

不多几年,召穆公、周定公一班老臣相继谢世,宣王又认为天下已经太平,渐渐不似从前那般谨慎,政事便弛缓下来。

却说一日宣王早朝,大宗伯出班启奏:“现在春初时候,应该举行藉田大典,请旨在哪一天举行,臣好命有司预备。“宣王听了,心中犹豫。原来周家极重农田,天子也有一千亩的地,种上稻谷,用来祭祀祖先。每年春初,由天子亲自下田推动犁耙三下,表示这田是天子亲自种的,然后再由农人耕种。这虽然只是形式,也可以表明重视农事的意思。同时,每个诸侯也都有百亩的地,举行这种藉田的典礼。现在宣王因为年纪渐老,觉得下田推犁,很是厌烦,不愿举行,便向宗伯支吾道:“寡人这几天身体疲乏,今年的藉田典礼暂行停止。“一言才出,便有一班臣下进谏,无奈宣王只是不听。忽然报说鲁侯来朝,宣王就命宗伯去办理鲁侯朝见的事。

这个鲁侯,是鲁武公敖,即位多年,夫人生有一子名括,不幸夫人病死,继室又生一子名戏。按理说,武公应该立括为太子才是。无奈括自小性质鲁钝,言语笨拙,又兼生得容貌不扬,武公心中不甚喜爱。偏偏次子戏又生得一表人才,自小聪明伶俐,和哥哥括相比,真是天差地远。可惜生为次子,无法立为继嗣。武公因此心中闷闷不乐,把立太子这件事延搁下来。过了几年,后宫也生了几个公子,继室夫人又生了一个公子名称。但是算来算去,都占不去长子括的地位,他既是嫡出,又是最长,立起太子来,绝对不能立别人。一日,武公朝罢无事。括、戏同来见父,武公便和他两人谈论政事。括唯唯诺诺,好像全无主意。回头问戏,戏却对答如流,头头是道。武公因此加倍爱戏,暗想鲁国将来如立括为君,恐怕不会管理国政,岂不危险?但是越次立戏,不但国人不服,也怕天子责问。偏偏戏又是继室所生,外人不知括无才,一定以为是我为父偏心。这个问题,把鲁武公弄得一筹莫展。看看又过几时,武公年纪渐老,自料不能长久在世,这急切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不免长吁短叹。身边一个臣下窥出武公心意,便献计说:“主公只消带两个公子,一同朝见周天子,把这内中苦情奏上天子。天子一见两个公子言动举止,自然明白。若得天子旨意,封了二公子为鲁太子,哪怕国人不服!“武公听了大喜,果然便命有司卜日,带了两子来朝周王。当下周天子依照礼节,接见鲁侯。朝礼已毕,次日便是燕见。这燕见是一种联络感情的宴会,和庄严的朝礼不同。宴中可以随意谈话,不像朝礼那般拘束。当时宣王看见武公须发苍苍,便问:“叔父高年跋涉,一路辛苦。现在公子几人?已立太子没有?“武公乘机启奏:“臣有子括、戏二人,现在已经带来,愿我王召见。倘蒙王恩,在二人中间择一立为太子,使臣将来死后,有人继位服务国家,实是万分荣幸。“宣王听毕,心中微微知意,暗想鲁侯未立太子,自然应立长子,何必带来请旨,更何必带了两个叫我选择,明是其中有为难的事情,鲁侯自己无法解决,才想请天子的命令来压服国人。如此说来,鲁侯意在次子,一定无疑。想毕,便说:“叔父既已带来,可即命他们来见。“武公谢恩,立刻吩咐身边侍臣,出外唤进括、戏,一前一后,进入王宫,依礼叩见。宣王展眼一看,只见一个形容粗俗,身材矮锉;一个神采奕奕,眉目清朗。虽然穿着一色衣裳,美丑大不相同。便启口唤他们进前,细问年龄名字。公子括初见天子,内心惧怯,讷讷不能回答。公子戏举止从容,应对明白。比较之下,果然胜过乃兄十倍。宣王看了,心中彻底明白。暗想我本意一父之子,未必相差过远,还想或许是鲁侯偏爱,现在看这般情形,括的才干的确远不如戏。这般愚笨,如何能做国君?若立他为太子,一定把鲁国弄得一塌糊涂。看来鲁侯也是无法可想,才来请我决断,说不得,我只好替他解决困难。想了一会,便故意提出几个问题,分别问两个兄弟。可怜公子括是个老实人,如何回答得出?只急得满头是汗,战战兢兢。公子戏却不慌不忙,款款回答,句句清楚,语语中听。这时候别说宣王,连旁边左右也都觉得这两个兄弟相差过远。当时宣王看了一会,便笑对武公道:“这两个公子都很不差,只是聪明才干,似乎戏还胜一筹。叔父意下如何?“武公奏道:“臣因为立嗣是国家根本,深恐儿子不才,有负天子分封的寄托,所以不能决断。“宣王道:“立嗣本例,应该立长。但是鲁国是东方诸侯的首长,做国君的必须才德兼优,方能上奉社稷,下抚人民。寡人意思,不妨立贤,便立戏为太子。未知叔父的意思如何?“武公听了,正合心意,登时跪下谢恩。不想旁边转上一位大夫,叩头谏道:“不可,不可。先王封建诸侯,君位承袭,定有常例。嫡妻无子,方许立庶出儿子中年龄最长的。年龄相同,方许立贤能的。现在鲁侯不但有嫡,而且年长。公子戏虽然贤能,不合立贤的例。君王以天子的旨意,来变更封建的常例。万一鲁国不服,不听王命,要遵先王常法,难道说鲁不对?岂不是我王的旨意不行么?即使鲁国服了,将来各国都纷纷立起少子来,我王又怎么去责备他们?这样,必至造成大乱。“宣王一看,原来是仲山甫。听他所说十分有理,无奈已经允许立戏,又不忍鲁武公失望,便道:“先王常法,自然应该遵守。这次立戏,是出于寡人的特旨,和他人不同,各国不得为例。“仲山甫叩头力谏,宣王只是不听。鲁武公带了两子回国,宣布天子旨意,立戏为太子,国人自然不敢说话。回国不久,武公便即病死。戏嗣位为侯,是为鲁懿公。公子括向来老实,倒也罢了。不想他的儿子伯御,年龄虽小,却有心眼,见父亲的侯位平白给叔叔抢去,心里不甘。过了几年,公子括病死。伯御承袭父亲大夫之职,更加怏怏,便勾结了国内几个贵族,趁懿公出游时候,买了勇士,刺死懿公,由伯御继位为君。报上周王,周王查知懿公乃是被弑,勃然大怒,便亲率六师,征伐鲁国。鲁人不能抵御,只得将伯御献出,把弑君的罪完全推在伯御身上。宣王杀了伯御,查问鲁国还有何人可立。仲山甫推荐懿公的弟弟公子称,贤明有才。宣王本爱懿公,一听是懿公胞弟,便允许立他为鲁侯,是为鲁孝公。鲁国这场大乱,才算完结。从此封建制度,君位必须传给嫡长子的定例打破了,各国更加兄争弟夺,暴露出无可补救的弱点。

这时候宣王在位多年,天下无事,渐渐不免贪懒怕劳。一天,恰值大雪,气候寒冷,宣王在宫里和美人饮酒取乐,不觉酩酊大醉,一直睡到天明,还不曾醒。左右看见上朝时候已到,只得唤醒宣王,草草梳洗,出外接见臣下,商量朝政。原来那时天子上朝,照例是五更三点,天色初动的时候,到了天明,就太晏了。宣王一上朝堂,看见许多公卿,等候多时,不免心里惭愧。朝罢回宫,忽然姜后的傅姆前来朝见。那时定例,凡是王后夫人都有傅姆,由年高有德的妇女,在王后夫人左右,辅佐一切,传达言语,好像女管家一般。宣王一见姜后傅姆,心中便有些觉得,暗想姜后素来端庄贤淑,不苟言笑,今天派来傅姆,一定因为我晏朝的缘故,又来规谏。当时查问傅姆,有什么事情?傅姆叩头奏道:“王后姜氏差遣妾来传达言语。王后因为无才无德,不能整肃宫廷,以致君王贪恋女色,失礼晏朝。这都是王后没有管束宫人的缘故。现在君王假使爱好女色,将来一定会喜欢奢侈。一喜欢奢侈,便一定会穷极方法去寻求快乐。这就是各种祸乱的发生原因。归根到底,祸乱是由于王后不会管理宫廷的缘故,岂不是一件大罪么?现在王后已经脱卸了王后的簪珥衣裳,在永巷等待君王的旨意定罪。”

原来古代王宫内有一道专门幽禁犯罪后妃宫人的长巷叫作永巷,姜后为了感动宣王,便像犯罪宫女一般打扮,在永巷特罪。

宣王一听傅姆言语,惭愧得满脸通红,连忙说:“这是寡人的失德,自己不小心,造成这般过失,并不是王后的错,怎么可以这般的自己贬抑?你快去请王后出来,依然穿上王后的服饰,还住在王后的宫里。寡人以后再也不敢这般疏忽,玩视国政。“再三安慰,傅姆方才退去,前往永巷请出姜后,经过这样一来,不但宣王不敢晏起,连满宫美女都不敢任意趋奉,以免自讨没趣。宣王有了这般贤内助,早朝晏罢,不敢偷懒,倒得了勤政爱民的美名。

这时候,西方的各戎族渐渐强大,屡次侵扰周的边地。宣王只得下令出兵讨伐条戎,旨命晋国出兵助战。这晋国是唐叔虞的后代,改唐国为晋国,算是周的同姓至亲。因为住在西北地方,接近戎狄,地僻人稀,勤俭耐苦。这时晋穆侯在位,便带了兵马,随了周军和条戎大战。不料条戎非常厉害,周、晋两军都杀得大败。穆侯回到本国,恰巧夫人姜氏生了一位太子。穆侯因为战事失利,满怀不乐,便把太子取名为仇,意思是要报复敌人。一面厉兵秣马,打算再去和戎拼命。过了一年,果然又接到周天子命令,起兵讨伐姜戎。穆侯连忙点起兵马,重复出师。此时穆侯夫人又已怀孕,穆侯也不在意,催趱人马,急急启行。到了千亩地方(在现在山西省介休市),远远望见前面烟尘大起,喊杀连天,知是周军和戎人对敌,连忙催兵上前夹攻。这时候周军已被戎人杀得大败,抛戈丢甲,望后飞逃。戎人掳获甚多,正在得意,不料斜刺里杀出晋国的生力军来,一个个如熊似虎,勇气百倍。戎人抵敌不住,只得败走。穆侯追杀一阵,方才收兵。周军虽然大败,却幸得晋兵来援,救回了许多俘虏军器,宣王着实慰劳穆侯一番。因为周军已经不能成军,只得各自回国。穆侯这次奏凯归来,心中十分高兴。进入宫里,夫人欢笑相迎,诉说又生一个儿子。穆侯喜上加喜,忙抱来一看,只见小孩额广鼻高,天庭饱满,不由心花怒放。问知还等穆侯回来取名,穆侯不假思索,脱口说道:“这次我全师大胜,成功归来,可把这孩子名为成师,作为这次战功的纪念。“自此这孩子便名为成师。晋大夫师服听见了孩子的名字,十分诧异,说:“太子名仇,太子的弟弟名成师,一好一坏,相差千里。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不免使小人生心,将来太子一定地位不稳。“师服这般议论,自然有许多人笑他多心。后来穆侯病死,穆侯的弟弟殇叔果然把太子逐去,自己篡了侯位。太子仇逃到国外,过了三年,又纠集旧臣,回到晋国把殇叔杀了,接位为君,是为晋文侯。文侯才干很好,和弟弟成师也很友爱,国内暂时无事,按下不表。

且说周宜王自千亩败回,士卒死亡不少,一路心灰意懒,走到镐京附近,天色薄暮,忽见前面有一群小儿拍手歌唱。宣王听得所唱的歌,隐隐约约是两句话:

“檿弧萁服,

实亡周国。”

檿是一种山桑,用山桑木造成的弓,就叫作檿弧。萁是一种草,用萁草编成箭袋,就叫萁服。周的时候,男子注重射箭的技能。凡男子生下三日,门上便悬挂一张弓弧,作为生男的记号。男孩稍长,便教他射箭。所以周时男子人人会射,所需用的弓箭自然极多。这山桑萁草价廉工省,童子学射,十分经济,所以造的人很多。当时宣王听了,心中老大不自在,便命左右捉拿小儿来问这歌的来源。左右奉命上前捕捉,众小儿一时惊散,只捉得一个跑得慢的前来。宣王问道:“此歌是何人教的?“幼儿答道:“这歌是一个女童所唱,不知名字。“宣王想了一会,便命幼儿退去,以后不许再唱。回到宫中,闷闷不乐。次日上朝,命禁止制造檿弓萁服,犯者重办。一时人民不知的,所买檿弓萁服都被没收。许多乡间做好弓服,抱来城里贩卖的人,走到城门,便被门卒查获,弓服没收之外,还得受一顿鞭打。

宣王退朝,到姜后宫中闲坐。忽见一个宫女进来报告,说:后宫有一个年老宫女,生了一个女婴。姜后十分诧异,忙召老宫女前来,问她何时怀孕?老宫女奏道:“妾自先王时候入宫。先王曾经开启一只木柜,其中据说藏有夏代的龙漦,一不小心,把龙漦失手打翻,流在地上。妾那时年才十二,自不小心,误踏龙漦,滑了一跤。自此肚里便好像结有一块,至今已经四十多年,夜来忽然腹痛,今晨产下一个女婴,并无别情。“姜后听了,心中不信,说:“这完全一派妖言,岂有此理。看你产后虚弱,姑且免究。女婴来历既然不明,可即抛弃,不得抚养。“说毕斥退宫女,吩咐宫人把女婴抛弃野外。宫人奉命,用了一件旧衣,包了女婴抛在野外树下,回宫复命。

恰巧有两个乡民夫妇造了檿弓萁服,拿到城里来卖。刚刚走到城门,门卒看见,便喝道:“ 那乡民,胆敢违禁私卖檿弧萁服,快快拿下。“两人见不是头,慌忙撇下弓服,飞跑逃走,走了一会,回头看看,门卒没有追来。方才放慢脚步,找个树根坐下喘息。忽然一眼瞥见树下有一个包裹,留心一看,内中包着一个女婴,还是活的。夫妇商议,把这女婴拾去抚养,也是好事。便把呱呱女婴抱起,两人一同逃走。因为不知门卒究竟为何捉他,不敢回去,便逃去褒国(现在陕西省沔县地方)居住。暂且不表。

宣王到了镐京,计算这次出兵损失太多,一时无法再举,便想把太原人民数目查点一番,准备将来抽调壮丁,补充队伍。这种清查户口的办法,古时候叫作“料民“。大夫仲山甫谏道:“人民原有乡遂制度,只消一查,便很清楚。何必这般地小题大做,从头清点。太原逼近戎族,人民惊扰,反给戎族入侵的机会。“宣王这时候年纪已老,对于臣下进谏,往往固执自己的见解,一点不听。对于仲山甫的话,自然也是置之不理。这种态度和刚刚即位时候的谦虚,已经大不相同。偏偏一班老成臣下都已身故,宣王就更加刚愎自用。那时有个大夫杜伯,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触怒宣王,要将他斩首。大夫左儒是杜伯好友,连忙出来谏阻,宣王更加动怒,便斥责左儒说:“你只知有友,不知有君,是何道理?“左儒回答说:“君有理,臣应该顺君。友有理,臣应该从友。现在杜伯没有罪,不应该杀。臣宁死不能顺王杀杜伯。“宣王发怒道:“我偏杀杜伯,你待如何?“左儒道:“臣愿与杜伯同死。“宣王说:“我偏不杀你,看你如何同死?“说毕便叱左右把杜伯杀了。左儒回家,又气又愤,便也自刎而亡。

宣王因为一时愤怒,杀了杜伯。过了一会,心内也觉得懊悔;又听得左儒自杀,更觉得暗暗疚心。渐渐精神恍惚,寝食不安,成了怔忡的病症。过了几时,稍稍平安,便想出外游猎,下令卜人卜日,预备车马,率领公卿武士,到郊外射猎一番。那天,天色晴朗,万里无云。各将士要博宣王喜悦,个个逞胜争强,刀枪并举,毛血纷飞。正在猎得热闹时候,忽然宣王在车上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吓得随从左右,胆裂魂飞。慌忙扶住宣王,传令罢猎,急急回宫,送入姜后宫中休息。无奈宣王年纪已老,服药无效,不多几天,便即崩逝。群臣依礼举哀,奉太子宫涅即位,是为周幽王。姜后因为悲哀过甚,不久也便病亡。

幽王即位,立王后姜氏,是申侯之女,称为申后;又立长子宜臼为太子。一日,幽王视朝,虢公奏道:“褒国久不进贡,请旨训饬。“幽王道:“诸侯玩忽职贡,便应出兵讨伐。可派遣勇将,尅日征讨褒国。“虢公退下。

幽王对于国家政事,全不在意,只觉得宫里缺少年轻美女,郁郁不乐,又和虢公商量。那虢公名石父,是个谄谀之徒。当下对幽王奏道:“先王享国日久,春秋已高。所用侍女,都已年纪老大。君王登位,正应该另选美人,以供使唤。现在容臣下令各国访求美女,进贡前来。“幽王听了,心中大悦。虢石父便派人四出访求美人。此时仲山甫等都已告老不在朝廷,也无人出言劝止。

褒国一闻幽王派兵来讨,十分恐慌;忽然又听说有旨访寻美人,连忙派人向民间寻求美色。恰好那个卖檿弧萁服的夫妇所拾得的女子,已经长成,生得肤如凝脂,眼如秋水,一乡人民,无不交口称赞。褒国便用重金买得此女,另外再寻了九个美女,凑成十名,送上幽王,请求赦罪。幽王收到美女,也就罢兵,把十名美女,收入后宫,以供使唤。一日,幽王退朝,到后宫游玩,遍看各国贡来美人,并无合意的出色人才。看了一番,有一个宫女捧上一杯美酒。原来上古时代,还不知道用茶,全是以酒解渴。幽王接过酒杯,忽见那捧杯的手,又纤又嫩,如同春葱一般,洁白可爱,不觉抬头向宫女一望。哪知不望犹可,一望之下,顿然眼光缭乱,只觉得一种夺目的光艳把全身精神吸住,怔怔地待了一会儿,便问这宫女是哪国贡来的。宫女奏道:“妾是褒国姒姓之女,去年进贡入宫。“幽王懊悔说:“怎么去年入宫,我竟没有看见?“便立刻把褒姒带入宫中,宠幸无比,把满宫后妃,一概看得和敝屣一般。每日只和褒姒饮酒取乐,国政完全不理,任凭虢石父一班小人招权纳贿,谮害忠良,弄得人民叫苦连天。这褒姒原来便是当年抛弃了的女婴,一朝得宠,平地登天。幽王只要褒姒欢喜,一切享用,尽量奢侈,向各国征取宝货财用,日夜川流不息,各国莫不厌苦怨恨。那时有一首民间流行的诗歌,专咏幽王贪得无厌,名为《菀柳》。那诗借了上帝来比喻幽王。它说:

有菀者柳,(茂盛的杨柳,)

不尚息焉。(行路的人难道不想去休息一下呵!)

上帝甚蹈,(上帝是喜怒无常的,)

无自暱焉。(不要自己去亲近他呵!)

俾予靖之,(假使我来理他,)

后予极焉。(将来就要加罪到我的身上呵!)

有菀者柳,(茂盛的杨柳,)

不尚愒焉。(行路的人难道不想去歇脚呵!)

上帝甚蹈,(上帝是喜怒无常的,)

无自瘵焉。(不要自己去找苦吃呵!)

俾予靖之,(假使我来理他,)

后予迈焉。(将来就要把我流放到远的地方呵!)

有鸟高飞,(高飞的鸟儿,)

亦傅于天。(最高也不过飞到了天。)

彼人之心,(那个人的心,)

于何其臻。(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

曷予靖之,(我怎么敢理他,)

居以凶矜。(怕他会赶我到凶险的地方去。)

其时东方有一个谭国(现在山东省历城县地方),是个很小的子爵国家,和各国一同受周的压迫,一年到头,贡献不绝,弄得民穷财尽,衣履不周。谭大夫把贡品送到周的镐京,一看,镐京一班贪官污吏,衣服鲜华,起居阔绰。对于谭国贡来物品,不是嫌少,就是嫌坏,百般挑剔。谭大夫忍气吞声,勉强赔着笑脸,再三央告,好容易才把贡品收下,却又限他下次进贡的日期分量,必须十全十美,如限赶到。谭大夫肚子几乎气破,暗想我谭国千辛万苦,向小民压榨血汗,送到这里,被你们这班小人看得不值半文。你们是一点不劳动、没有功绩的流氓小子,一朝得志,这样放肆,一路回去,真是越想越气。便做了一首《大东》的诗来自伤自叹,并且把东方人民的痛苦叙述出来。它说:

小东大东,(大大小小的东方国家,)

杼轴其空。(布匹全给拿光了,只剩下空空的机杼。)

纠纠葛屦,(夏天穿的粗粗葛布的鞋子,)

可以履霜。(到降霜时候还穿着走。)

佻佻公子,(孤孤单单的公子,)

行彼周行。(这般衣履不周地到周去进贡。)

既往既来,(把所有的都搜刮去了,也不见半点回礼,)

使我心疚。(使我心里伤痛得很。)

东人之子,(东方人的儿子,)

职劳不来。(辛苦得要死,没有得到半点慰问。)

西人之子,(西方人的儿子,)

粲粲衣服。(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

舟人之子,(划船人的儿子,)

熊罴是裘。(穿着厚厚的熊罴皮袍。)

私人之子,(私人的儿子,)

百僚是试。(享受着高官厚禄。)

或以其酒,(我们送上甜美的酒,)

不以其浆。(不当做水浆看待。)

鞙鞙佩璲,(我们送上长长的佩玉,)

不以其长。(还嫌它太短。)

维天有汉,(天上的银河,)

监亦有光。(也有一点儿光亮。)(可是看不见我们委屈。)

跂彼织女,(那织女的星,)

终日七襄。(一个白天也移过七个时辰)(自卯至酉)

虽则七襄,(虽然移了七个时辰,)

不成报章。(也没有织出布来。)

睆彼牵牛,(明煜煜的牵牛星,)

不以服箱。(也不会驾车。)

东有启明,(东方有启明星,)

西有长庚。(西方有长庚星。)

有捄天毕,(还有长长像网的毕星,)

载施之行。(都不过摆摆样子。)

维南有箕,(南方有箕星,)

不可以簸扬。(也不会簸扬米谷。)

维北有斗,(北方有斗星,)

不可以挹酒浆。(也不会挹舀酒和浆。)

维南有箕,(南方有箕里,)

载翕其舌。(只会贪馋地舐着舌头。)

维北有斗,(北方有斗星,)

西柄之揭。(只会伸出向西的柄)(好舀取东方人民的血汗)

它把天上的星比喻周的昏庸贪污官吏,只懂搜括人民,却不会做一点事。由这首诗里面,可以看见东方各国,已经被周剥削得无法生存的地步。政治腐败到这般样子,周的统治权已经岌岌不可终日了。幽王还不知死活,一味贪酒好色,渐渐每日都在醉乡,醉的时候,语言颠倒,喜怒无常,小人就趁这机会作起弊来,政治更加黑暗。一时风气所趋,人人都吃得烂醉如泥,抛弃了正经工作不做,上下紊乱,人民生活十分困苦,个个怨恨。这种酗酒的风气,简直和商纣末期的朝歌一般。

却说那时的卫国,自从康叔受封后,极力改革商代酗酒恶习,人民风气大变,传了八代,到了釐侯在位。釐侯的太子名余,不幸早死,谥为共伯。由弟弟武公和接了釐侯的位。武公谦恭好学,极得国人的爱戴,因为幽王贪酒,特地写了一篇《宾之初筵》的诗,描写酗酒的害处,希望幽王觉悟。但是幽王一点也不采纳。

不久褒姒生了一子,取名伯服,幽王爱如珍宝,凡是褒姒所喜欢的事情,无不千依百顺,只少不曾把天上月亮拿了下来。褒姒喜欢撕裂缯帛的声音,幽王特地命每天进贡一百匹缯帛,使有力气的宫女撕裂给褒姒听。但是褒姒虽然受到幽王百般宠待,却从不曾有过笑容。幽王觉得十分奇怪,再三问褒姒不笑的原因。褒姒只说生平不曾笑过。幽王说:“你如此容貌,若是笑了一笑,一定要增加无限娇媚。无论如何,我必要设法使你发笑。“于是用了无数方法,来博取褒姒的欢心,褒姒却依然不曾喜笑颜开。申后看见幽王这般颠倒迷惑,自然不免怨恨,褒姒便对幽王谮诉了申后许多言语。幽王正在宠爱褒姒的时候,便不分皂白地把申后废了,立褒姒为后;又把太子宜臼也废了,立伯服为太子。这时候满朝公卿都是阿顺谄谀的人,只有司徒郑桓公名友,是厉王的少子,宣王的幼弟,封在郑国(河南省郑州市)为伯,为人正直,苦谏再三,无奈幽王分毫不听。申后退居后宫,让褒姒正位为后。太子宜臼被废后,恐怕幽王还要杀他,便逃奔母舅申侯的国土(现在河南省南阳市)去了。幽王反认为宜臼不知认罪改过,应该重重惩戒一番,便派了人去申国索取宜臼,一面携带褒姒到骊山游玩。

那骊山在镐京的东边(现在陕西省临潼区),蜿蜒曲折,和蓝田山(陕西省蓝田县地方)相接,是镐京邻近的第一座名山。山上层峦叠嶂,松柏参天,风景十分幽静美丽。山边有温泉涌出,一脉溶溶,自然暖热。这带地方本是骊戎居住的所在,所以名为骊山;现在周已经把骊戎赶走,在骊山上盖了精致的离宫,倚岩建筑,碧瓦朱甍,雕栏绣柱,虽然不及镐京宫殿的宏伟,却也小巧玲珑,别饶韵致。前面盖有一座高台,登台四望,周围山景,全收眼底。朝霞夕照,春树秋花,真是观之不尽。当日幽王因为在宫中享尽荣华,生活过得腻了,要换个环境,游山玩水,娱目爽心,便带了褒姒到了骊山宫里,登台饮酒,对着泼蓝罨绿的岚色山光,果然比金丝鸟笼般的宫禁,赏心悦目得多。当下一面饮酒,一面谈笑,指点着野树山花,品红评绿。正说得高兴时候,褒姒忽然指着山上一座台墩模样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幽王笑道:“爱卿如何不识,这是烽燧。“褒姒听了,还不明白。幽王便说:“这烽燧在外寇来侵的时候,一点着,近地诸侯一见烽烟,便即带兵来救。“褒姒这才懂得烽燧的用处。幽王一见褒姒不识烽燧,忽然想到宫里万般奇巧,褒姒都已见过,只有烽燧还没有看见,一则要讨好褒姒,二则要卖弄自己权力,便暗暗命人把烽燧点燃起来。

原来周都镐京,一向迫近戎狄,自从太王以来,一直和各族戎狄争战不休。为了安全起见,便选择了最近的骊山,在山上安设烽燧。那烽燧是用狼粪杂了燃料,在山顶上筑成高高的圆柱模样,遇有紧急军事,举火点着,狼粪被烧,发出一股浓烟,直冲霄汉,一任多大狂风,绝不吹散。附近各地诸侯一见狼烟冲天,便知有敌人来犯,急急催兵前来,合力抵拒。骊山有了这种设备,镐京就可以安如泰山。当时幽王只图褒姒欢喜,不顾利害。左右侍臣,也没有远见之人,不加谏阻,便即传令出去,把山上许多烽燧,尽数点起,一时狼烟四起,直冲天际。工畿附近各诸侯忽见半空烽烟乱窜,知道镐京告急,连忙点齐兵马,挂剑提刀,马不及鞍,人不及甲,急急排开队伍,如飞地奔驰前来。霎时族旗乱飐,战鼓齐鸣,漫山遍野,涌到了无数的军队。到了骊山,却见一轮明月,万籁无声,只有一派笙歌,抑扬婉转,台上灯烛辉煌,幽王和褒姒浅斟低酌,对坐饮酒,哪有半个敌兵形影?各诸侯又惊又怪,忐忑不定。幽王已经派了小臣下来传旨说:“天子因为烽燧久设不用,恐怕大家怠忽,故特意试举一次。各诸侯跋涉远来,可即回去休息。“各诸侯听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只得偃旗息鼓,个个回去。

褒姒看见烽烟一起,果然来了许多军马,顷刻之间,招之便来,挥之即去,匆匆忙忙,并无一事,不觉掩口大笑。幽王在褒姒面前显了自己威权的强大,又博得褒姒的一笑,不由狂喜,说道:“爱卿一笑,果然百媚横生,添得十分颜色,这都是烽火的力量。今天骊山之游,真是不虚。“便欢欢喜喜在骊山游玩了几天,才回到镐京。郑桓公知道幽王举烽戏弄诸侯,大惊,连忙进谏道:“先王设置烽燧,原为预备不虞。现在无故举烽,失去信用。万一有事,如何是好?“幽王笑道:“天下太平,何用烽燧!叔父未免过虑。“竟然不听郑伯的话,从此不时去骊山游玩,高兴时候,便燃点烽燧作乐。不久,派去申国的使臣回来,报告说:“申侯不肯把废太子交出。“幽王大怒,便和虢石父商议,要起兵讨伐申国。忽然又听得探子报告,申侯派人聘问西戎。幽王道:“申侯不肯交出宜臼,又和西戎来往,必有逆谋。“虢石父道:“申侯谋逆,反形未露。今可召集诸侯大会,申侯一定前来赴会,等他到来,便擒下监禁,要他献出宜臼,不怕他不献出。“幽王大悦道:“此计大妙。“便下了命令,明年春间召集诸侯在太室大会。

太室就是嵩山(河南省登封市),地点适中,各地诸侯到会的道路都不太远。那时东方各国已经被周搜括得皮骨仅存,又不敢不来到会。因为周封建各国,每国都不过百里左右的地方,兵力自然有限;而周天子自己的王畿已经有千里方圆,还可派遣各国随同出兵。强弱不齐,各国自然畏惧。到了太室,幽王见申侯公然不来,又看出各诸侯表面从命,内心不服,便命令举行献血的盟誓典礼。由郑桓公为首,定期同盟。

这种盟的礼节,是杀了一头牛,把血盛在盘里。预先做好一张誓书,上面写好应当怎样同心服从天子。由在会的诸侯共同看过,读了一遍,放在牛的身上。然后每人按照次序大小,将手指蘸了盘里牛血,抹在自己唇上,称为歃血。意思是,谁要违背了这誓书上面的话,谁就要和这头牛一般。在上古迷信神权时代,这种盟誓的仪式,的确有着无上的束缚权力。天子和诸侯是不平等的,所以命郑桓公做个主盟,因为他既是王子,又是周的卿士,可以代表周天子的一方面。

当时诸侯畏惧周幽王的势力,勉强同盟了,陆续散去。只有戎狄们,本来周看他们不起,一向不曾叫他们参加盟会;这次幽王因为恐怕戎狄不服,特地允许他们参加。他们却又推辞说:不熟礼节,不愿歃血。幽王只得由他。等到大会完毕,幽王方才宣布说:“申侯不来到会,显有不臣之心,应该讨伐。“说毕,派虢石父率领军队出征申国。

申侯听见幽王召集太室大会,知道一经到会,一定被幽王扣留,因此不敢赴会,暗中却派人打听消息。探子探知幽王讨伐申国的命令,连忙飞报申侯得知。申侯大惊,慌忙聚集群臣,商量计策。大家都说天子这般无道,要想免祸,除非把太子献出。但是太子无罪,献出情有不忍。势难两全,无法可想。申侯道:“太子与我有甥舅之亲,我不能献出太子。王师若来,只有尽力抵抗。只是兵力薄弱,不能不借助外人。邻近各国,兵微将寡,只有西戎素来剽悍,可以为援。我意欲借兵西戎,大夫以为如何?“群臣听了,都说:“此计大妙。“又有一个臣下献计说:“主公既然有借兵西戎的意思,不如一直和西戎进攻镐京。如能得胜,可请求天子废黜褒姒、伯服,仍恢复王后太子位号。此乃不世之功,岂但免祸而已。“申侯一则畏惧幽王暴虐,二则牵于太子甥舅私情,只得听了这个臣下的建议,派人赍了重币到西方犬戎借兵。犬戎本来和周世仇,累代相攻,接到申侯礼币,自然欣诺,便率领戎兵,由申侯引导,一直进攻镐京。

幽王由太室回来,正要和褒姒再到骊山游玩,忽然闻报申侯和犬戎兴兵杀奔镐京,连忙传令速速点兵抵御,一面派遣使者到各国征兵。还未准备清楚,犬戎已经扑到镐京附近。原来幽王多年玩忽政事,只知饮酒娱乐,军队腐败不堪。虢石父等一班小人,又只知欺压百姓,全不管整军修器。到了要用的时候,不是刀锈,就是枪钝,族旗破烂,车轮朽坏。真个去打申国,也不免要吃败仗,何况还要抵御凶悍的犬戎?当时郑桓公看了这般情形,只急得搓手顿足。一面派人飞速到自己郑国,催太子掘突速速发全国的兵前来擒王,一面忙令骊山举起烽火,召齐附近各国诸侯军队,一同抵御犬戎。谁知各诸侯因为幽王屡次举烽,并无外寇,这次看见烽烟,认为又是幽王要讨褒姒欢喜,和他们开的玩笑,都不去召兵备马,如同没有看见一般。郑桓公等了许多时间,救兵不到。虢石父一班奸侫,这时候性命要紧,只顾缩在家里发抖。一应守城事情,全推在郑桓公身上。郑桓公只得启奏幽王道:“犬戎顷刻便要到了,若是坐等他来,把镐京包围起来,那就太危险了。臣请带兵出外,迎头痛击一场。若能把犬戎打退,便可以转危为安。“幽王此时心里十分恐慌,只怕郑伯带兵出城,城里越加空虚,便阻止道:“现在城里全靠叔父守城,岂可离城外出。不如只在城内坚守,救兵自会来到。“郑伯无奈,只得在城内巡逻,一面又派人再去骊山举烽。任他烽烟冲破半空,各诸侯依然认作幽王是有意和他再开一次玩笑,都不理睬。

不多时,犬戎兵到,一声呐喊,把镐京团团围住。狠狠攻了一阵城,郑桓公在城内相机对付,一会上城,一会下城,赶得手忙脚乱,勉强支撑一天。怎禁得大戎来势凶猛,守城军士又因为幽王昏暗,粮饷一向被小人克扣,怨恨已久,都是懒洋洋的,无精打采,一点也不起劲。郑伯巡到东门时候,天色已经薄暮,西门军士便随意离开岗位。一眨眼间,城堞已经被犬戎爬上。霎时喊声大震,城楼火起。犬戎杀了把门兵卒,抢进城门,一路乱杀乱抢。登时满城鼎沸,人民哭声震天动地。郑伯在东门望见西边城楼火起,知道城破,连忙赶到宫中,正逢幽王和褒姒、伯服慌做一堆,走投无路。郑伯急急保护着三人出了宫门,只见满街都是逃难人民,男啼女哭,拥挤难行。望见北门没有火光,忙催趱车马向北逃走,好容易杀出北门,冲开一条血路,一直向骊山逃去。

犬戎杀入镐京,大烧大抢。杀到王宫,发一声喊,踏了进去,掳掠得无数珍宝美女。又把库藏打开,也搬取一空。犬戎主还不足意,查点不见幽王,连忙派兵追赶。这时候郑桓公正护卫着幽王前行,黑暗中兵士陆续逃散,只剩百余人左右。忽见后面火把无数,喊声大震。郑伯知是追兵来到,慌忙启奏幽王道:“请我王速速前行,臣当拼一死断后。“幽王此时惊慌无措,一句话也说不出,褒姒只有搂着伯服哭泣。郑桓公放过幽王,自己绰枪回马,迎住犬戎追兵大战。郑伯虽然英勇,无奈大戎兵马越来越多,将郑伯团团围住,乱枪攒刺,顷刻阵亡。一面犬戎分兵往前追赶幽王,幽王随从士卒一时惊散,只剩下幽王、褒姒、伯服三人,吓得瘫在车上。犬戎一见幽王衣服,知道是周天子,便不问皂白,一刀砍死。由褒姒手中抓过伯服,也给他一刀。只留下褒姒一人,掳去献上犬戎主。

这时候,三百年来繁华无比的镐京,只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到处是熊熊火光,照得满天通红,全城化成一片焦土,可怜历代人民血汗积累的精华,尽数付之一炬。自从周武王灭商到犬戎焚掠镐京,共计三百五十一年。正是:

百年建国谈何易,一笑亡邦事不难。 jkwHxk4wfoGtOm42xLrou1MRCOXJ/+3auEqZl/NdUbZufGCDydriUWUIXDb3h9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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