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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咏鸱鸮周公诛管叔 戏桐叶史佚戒成王

且说周公当日听了召公一番言语,恰似疾雷轰顶一般,不觉目瞪口呆。暗想当日武王在世时候,原曾要把天下传给我去管理。按着商朝习惯,和以前太伯、王季的故事,我如果真要做起天子,也并不是无可借口。只因自己和武王兄弟感情十分融洽,不愿为了王位引起许多争执麻烦,所以情愿以身作则,立下了大宗嫡长继位的规矩,扶佐侄儿世子诵继立为王。因为他年龄太小,所以不得不替他管理一切。想不到外面竟然有这般谣言,不察我的内心。今天连召公都怀疑起来,别人更不必说,恐怕连小小的新天子也以为我将对他不利。这便如何是好?他想了一会,决定无论如何,必须先把召公留住。自己既已身处嫌疑,迟早必须想法离开这里,召公再要回燕国,朝廷岂不是空虚了?便倾心吐胆地对召公诉说自己绝没有野心,请召公要顾到时局的艰难,千万不要抛弃不管,说得十分恳切,几乎声泪俱下。召公给他这篇诚恳言辞感动了,也不觉拉了周公的手,紧紧地握住,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一会。

经过这次谈话,召公对周公的误会是冰释了。只是外面的流言却越来越多,周公弄得实在站立不住,只得和太公、召公商议说:“现在外面议论纷纷,好像我要对王有什么不利的行为。这实在太离奇了。大家既然这样不了解我,我实在不应该仍然住在镐京。但是天下新定不久,我也不能抛开一切不管。现在东方一带商的势力还很大,随时有反叛的可能。武王在的时候,原和我说过,最好在洛邑地方建设一个新的都邑,作为东边的国都,以便镇压各处反叛势力。洛邑是全中国的中心,足可控制四面八方。不幸刚刚开始筹划,就碰着武王崩逝的事情,以致我走不开镐京,又把洛邑搁下。现在不如我去洛邑居住,由你们两位管理朝廷政事。好在现在三年谅阴已经完毕,一切政事,由你们两位帮王执行。我在洛邑,一则可以规划洛邑的建设,二则可以镇压各方,三则可以避开嫌疑。这样比较稳当一点。”

二公听了周公一番话,都劝周公不必离开镐京。但是周公为了避嫌,执意不肯,只得由他。这时候成王已经十五岁,周公便替他行了冠礼。

古时男子长到二十岁必须行冠札,女子到十五岁必须行筓礼,行了冠礼和筓礼以后,才算成人,才可以嫁娶。没有冠筓的,只算没有成人的童子,许多权利都不能享受。天子和诸侯因为要管理国事,也可以提早行了冠礼,最早的大约十二岁就可以行冠礼了。

冠礼是一种庄重的典礼。由童子的父兄做主,请一位贵宾,替童子戴上一顶成人戴的帽子,共计三次,戴过三种不同的帽——第一次是缁布冠,第二次是皮弁,第三次是爵弁。要是天子的话,最后一次就是戴天子应戴的衮冕。戴过三次,然后行了许多礼节,就算冠礼完毕。行过冠礼的人,就可担任一切成人的工作。因为普通男子都是二十岁才行冠礼,所以把二十岁称为弱冠。

周公替成王行了冠礼,命一个祝史名雍的做一篇颂,来祝贺成王成人。周公说:“你只要说得明白,不要啰啰唆唆的。“祝雍说:“愿王和老百姓亲近,和谗侫的人疏远,对于时间要吝惜,对于钱财要宽惠,亲近贤德的人,任用才能的人。“这样的祝辞,可算十分明白简单了。

成王既然行过冠礼,伯禽便也代替周公去鲁国就封,称为鲁公。周公对于伯禽平素管教得十分严紧,伯禽除了常常替成王挨打之外,自己也是常常挨打。周公的最小弟弟名封,称为康叔封,有一次和伯禽一同去见周公,见了一次,伯禽就受到一次责打。一直责打了三次,封实在看不过了,便和伯禽商议说:“我们去见了王,也去见了周公,都是十分小心的,一点也不敢乱说乱动。为什么每次还要挨打?要怎样才可以不打?这真把我闹糊涂了。“伯禽苦笑着说:“我已经被打得惯了。是我的错也打,不是我的错也打,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又是自己的父亲,躲也躲不开。“封说:“我听说,这里有一位贤人,名唤商子,很有道德学问。我们不如去请教请教他,也许他会指教我们。“伯禽恍然大悟,说:“你所说的商子是不是就是那位商高,我父亲常常和他讲论算学的一位算学大家?他能用勾股开方的方法算出天有多高和日月怎样运行,叫作‘周髀’算法。“封摇摇头说:“这倒不晓得。我只知道商子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既然他的学问这样好,我们去问问他,大约不会有错。“当下两人商议定了,便一同备了贽见的礼物,去拜访商子。原来那时的习惯,要去见一个人必须带了礼物去,称为贽。这礼物并不太重,夏天是一束肉脯,冬天是一头雉鸡,大夫是一头雁鸟,卿是一只羔羊,完全看本人等级而定。主人受了贽礼,等到客人走的时候,仍然把贽礼还他。只有臣下献给国君的贽礼,卑幼献给尊长的贽礼,是不还的。当时康叔封和伯禽一同乘车去见商子。那时候乘车是站在车上的。为了防止倾跌,车的前面安了一根横的木板,作为扶手,名为轼路上设使遇到应该致敬的人或物,便用两手扶在轼上,低一低头,表示敬礼,称为式。

他们到了商家,叩一叩门,有个童子出来,问知来意,便请他们回自己家里,说:“商子不敢当两位来见。请两位回到家中,商子应当上门拜访。“这种客气话,是当时的一种礼节,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必须来这一套的,叫作礼辞。

康叔封和伯禽当然熟悉这种礼节,便也依礼回答说:“我们不敢劳商子枉顾的,请许我们进去拜见。“童子依然回答说:“商子不敢当这般重礼,一定请两位回到家里,商子就登门拜见。“这种第二次辞让,叫作固辞,也是一种礼节,并不是真的不肯见。

康叔封和伯禽也依礼回答了一次,童子进去回报又出来说:“既然固辞了,不蒙两位允许,敬当出来相见。听说两位带了贽来,这是不敢当的,请辞。“康叔封和伯禽说:“我们没有贽是不敢来见的。“童子又固辞了一次,康叔封和伯禽也依礼固请了一次。到了第三次,童子出来说:“既然固辞了,不蒙两位允许,敬当出来相见。“说毕,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就来到门外相迎。宾主对拜了两拜,主人就请康叔封和伯禽进门,也逊让了三次,方才进门。那时堂下是有东西两个阶的;主人是走东边的阶,叫作阼阶,客人是走西边的阶。商子到了阶下,就请康叔、伯禽上堂。康叔和伯禽逊让了一会。商子登了一层阶级,康叔、伯禽也登了一层阶级。到了堂上,已经布了两张席在地上,东西相向地铺着。商子让他们俩坐在西边的客位,自己坐在东边席上。那时坐的方法,是把两腿向后弯着,好像跪的样子,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两脚脚跟上,叫作危坐。

坐定了,康叔便说了一些敬仰的话,然后把自己求教的意思说出,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伯禽免受责打。商子听了,沉吟了一会,看了伯禽一眼。只见他头戴玄冠,上服缁衣,下服素裳,容貌端肃,态度庄重,坐在席上,如同玉山一般,十分正直。商子暗暗点头,明白内中道理,回想了片晌,觉得不便明说,便向他两人说:“量我一个老朽,有何才能,两位这般虚心请问,我实在不知道应当怎么说才好。我是退闲田野的人,别无所知,只是常在山间林下,领略天然美景,见过不少嘉木名花。在这边南山上面靠近山阳的地方,有一棵大树,名叫做乔。我想先请两位前去观赏一番如何?“康叔、伯禽见商子对他们请问的事并不回答,却说出这般没要紧的话,不知是何意思。欲待推辞不去,又怕他藏有什么玄机,只得诺诺连声。商子说:“两位观看过了,仍请来到这里谈谈。“两人听了,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得答应说:“我们应当来请教的。“说完又请问商子关于伯禽的事,商子只是不说,却再三请他们去看乔树。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得辞了出来。商子早已命童子把他们的贽还了他们,两人也依礼辞了三次,然后收回贽礼。上了车,伯禽唯恐被打,就向康叔商量,天色还早,率性就到南山去看乔树,看看究竟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康叔也给这哑谜闷在心里,巴不得早点打破才好,便立刻叫御车的人,望南山出发。一路都是农田,稻子像黄金一般,迎风荡漾。树木参差,沟渠交错。许多农人都在田里一面工作,一面唱着农歌。两人到了山下,便下了车,步行上山,由小路向着山南走去。起先倒不觉得难走,后来越走路越不平。怪石嵯峨,树木茂盛,却不知哪一棵是所说的乔。转过山径,一道小溪,流出清澈的水。水里有许多小小游鱼,十分活泼。溪上一棵大树,树身大得两只手抱不过来。树皮又粗又老。枝柯都十分粗大,向上伸出,好像一个巨人向天伸出手臂一般。上面长满了青翠的叶子,还结了许多种子。伯禽不觉失声夸赞道:“好一棵魁梧的大树!“康叔说:“这不知道是不是乔,能找一个人来问才好“伯禽指道:“那不是人来了?“康叔顺着方向一瞧,果然一个童子,挑着两捆枯柴,正由那边走来,连忙唤住了他,借问这棵树是什么名字?童子说:“这棵有名的大树,就是乔树。这一带许多树,就算它最大。“说毕,仍然挑着柴走了。

康叔、伯禽一听童子说这就是商子所说的乔,便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前前后后观察一番。这树很像柏树,雄伟地矗立着。庞大又臃肿的树身,向上伸展着坚强的枝干,好像骄傲地仰面冷笑。他们俩看了一会,想不出什么道理。康叔说:“我看这树十分雄伟魁梧,别的却看不出什么?你有什么意见么?“伯禽摇摇头说:“我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去问商子吧!“他们便寻路下山,仍然到了商子家里求见。商子迎接他们进来,动问见过乔树没有。两人同声应说:“见是见了,但是不知看了这树,有什么道理,请解释明白。“商子听了,微微一笑,说:“两位既然已经看过乔了,请你们明天再到南山山阴去看有一种名叫梓的树木。看了之后,我们再慢慢讨论。”

两人听了,真不知商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告辞出来。回到家里,天色已晚,胡乱地过了一夜。刚刚天亮,伯禽就来找康叔,一同乘车去南山寻觅梓树。

走了许多路,才到山下。御车的人指道:“前面那棵树就是梓了。“原米古时认为梓木是百木之王,所有建筑,大半都是用梓。种梓特别多。因此山阴有许多梓树。当时康叔、伯禽一听前面就是梓树,连忙展开眼睛细细观看。只见梓树叶子像桐叶一般,树身半俯着,枝条很软,有点下垂的模样。看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道理。便回车去拜访商子。不多一会,到了商家,仍然进内求见。商子接了进来,便问两位既已见了梓树,有何高见?两人回答说:“我们资质愚钝,虽然已经看了两种树木,还不明白其中道理,仍请指教明白。“商子说:“这两棵树是可以代表两种人。乔木枝干上扬,仰面望天,可以代表一个为父的态度。梓木树身俯着,枝条垂下,非常谦抑的样子,可以代表一个为子的态度。你若是能把这两种树木的样子,仔细地比较一番,就可以懂得为子的道理了。“两人听了,恍然大悟。连忙再拜,谢商子的教训。那时的坐,既然是危坐,所说的再拜,也不过把身子向前连俯两俯,和现在的鞠躬差不多。

次日一早,伯禽照例朝见父亲周公,一进门来,就低下头来,不敢仰视,很快走上堂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周公跪下。那种谦退降抑的样子,好像自己渺小得很。周公看见他和平日那种平坦的态度,大不相同,知道一定受了什么人的指教,便摸摸他的头说:“你见过了哪一位君子吧?“伯禽恭敬地回答说:“见过了商子。“周公点点头说:“商子真是一个君子。”

这个故事流传下来,后人就用“乔梓“两字来称人家的父子。这种乔仰梓俯,父尊子卑的观念,就是封建时代最标准的家族道德思想。

伯禽既然受过这般教育,现在就封鲁国,自然一切遵依周公命令。周公恐怕他一旦为君,骄傲起来,便在他要走的时候告诉他说:“我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现在王的叔父,算起来不贱了吧!但是我洗一次头,总得三次停洗,把头发匆匆地握在手中,先去办要办的事。我吃一顿饭,也常常三次把含在口里还没有咽下的饭吐了出来,先去接见要见我的人。我这样地尽心接待天下的贤才,还怕贤才不肯到我这里来。你这次到了鲁国,千万不要自高自大地以为自己是贵人了,就骄傲起来。“伯禽顿首受教,就起身到鲁国去了。

周公把一切事情办好,便辞别了成王和太公、召公,起身赴东边的洛邑居住。仍然忙碌地料理许多政事。又把《周易》拿来研究。根据汉代人传说,《周易》自从文王作了六十四卦的卦辞以后,已经很完备了。只是每卦都有六个爻,各爻的意义不同。周公便在每爻下面个个加上几句解释,叫作爻辞,使得《易》的义理更加明白。因为卦辞是文王作,爻辞是周公作,他父子俩都是周的人,所以这部书称为《周易》。

这时候,周公不利于成王的谣言非但没有止息,而且日益加炽。这谣言究竟从哪里来的呢?原来不是别人编造,却是周公自己嫡亲哥哥管叔造的。周公的长兄伯邑考,因为去救父亲文王,给纣杀了;次兄就是武王;第三就是管叔鲜了。管叔才干很好,常常帮同父兄做事。在文王时候,就已经参加政务。因为他能干,所以武王派他去监视武庚,把东边重任完全付给他。镐京偏在西边,许多地方管理不到。武王自己又多病,只得把最相信的弟弟周公旦留在身边,帮助料理。在武王心中,认为许多弟弟都是一家人,各人担任些工作,共同把天下搞好,就是正理。但是因为周公多才多艺,仁厚宽和,武王觉得将来能够把整个天下弄得太平安乐的,只有周公一人,可以担负这种重任,所以把辅佐成王的事情交给他。周公也为了成王太小,不得不接受这个重担。可是管叔心中就不这样想了。他觉得伯邑考死了,王位落到武王身上。现在武王死了,王位也应该轮到自己。要是武王传给成王,也就罢了,偏偏又由周公摄政。管叔是个哥哥,反得听弟弟的命令。而且周公究竟是不是真心辅佐成王呢?也许弄假成真,就这样地公然做起王来,那岂不是太不公平吗?他心里存了这样思想,就觉得周公处处都是借了成王为名,来压制自己。心里越想越不服气。偏偏蔡叔度是周公的第四哥哥,对于周公摄政,也和管叔心理一般,认为周公有意撺掇武王把他们两个预先派出外边,以便周公自己留在镐京,好篡王位。心里好生气闷。不过他胆小一点,还不敢有什么表示。这时候武庚受封殷地(河南省汤阴县)为侯,虽然仍然祭奉商王的宗庙,却受三监的监视,一点不能自由。想起当年全盛时代,何等赫奕威风。现在落得这般下场。巴不得周有了什么内乱,才好恢复商家基业。好容易盼到武王死了,又碰着成王年小,正是一个绝好机会。一班商家老臣,便到处想法,勾结邻近各国,图谋兴复。无奈周公摄政,一切都办理得井井有条,太公、召公同心辅佐,并无一隙可乘。忽然打听得管、蔡二叔怏怏不平的消息,连忙设法极力挑拨。管叔、蔡叔更加愤怒,相信周公内心实在是要篡位的,完全为了抵制管、蔡,才抬出成王来做一个幌子。越想越不甘愿,便决心把周公的秘密揭破,让大家都知道周公存心不良。这样一来,镐京就沸沸扬扬地传说了许多流言,渐渐也传到了成王的耳朵里。成王心里也不免有点动疑,不敢相信周公真的没有贪图王位的心,却又不好说出口来。现在周公自动地离开镐京,正合成王的心怀。

却说周公抱着满心委屈到了洛邑,渐渐查出这种流言乃是由管、蔡两国传布出来。这时候周公心里十分难过,想自己一胞兄弟,反受了外人利用,造作流言,天下如何还能太平?便派了使者去见管叔、蔡叔,请他们到洛邑相会,以便剖明心迹。不想管、蔡二人一见周公到了洛邑,便暗暗怀疑他是存心要和管、蔡两国过不去的。一听周公来请,更加大吃一惊,知道周公一定已经晓得他们造作流言,要是到了洛邑,恐怕凶多吉少。这时候两人势成骑虎,进退两难。恰好武庚派了使者来见管叔。管叔只得召见。使者叩头说道:“殷侯派小臣前来报告秘密消息。闻得周公离了镐京,来到洛邑,是要惩办造作流言不服命令的诸侯。殷侯自从受封以来,日夜小心,不敢有分毫过错。一切行动,都在各位眼中。不幸现在有许多小人造作谣言,使得周公动怒,要加殷侯重罪。因此前来叩求做主。若得无事,必当重谢。”

管叔听了,更加一重心事,便问使者说:“你怎么知道周公要加你主重罪?“使者说:“这次周公来到洛邑,就是要严刑大诛不服的人。昨天有个消息,要叫殷侯去洛邑朝见。殷侯不敢不去,又不敢就去。生怕到了洛邑要被杀害,所以来求左右做主。”

管叔听了这一篇话,证实了周公对他有不利的计划,忽然报说蔡叔来了。管叔连忙接他进来,一同商议。那蔡叔也是心中忐忑,又听了武庚挑拨,特来找管叔商量。两人商议结果,还是不要轻入虎穴,只各守国内,叫武庚也不去洛邑,谅周公奈何不了我们。一面派人通知霍叔,不要去见周公,免得受罪。霍叔接到通知,莫名其妙,不知他们兄弟是何缘故不和。既然双方都是哥哥,也不便多管闲事,便真的不去洛邑朝见周公。武庚一见管、蔡中计,心中暗暗欢喜,便联络了徐戎(安徽省泗县)、淮夷(淮水一带)、奄(山东省曲阜市)等,预备同时举事。

周公见管、蔡不来洛邑,知道他们已经别有心肠。又探得东方许多国家,都蠢蠢欲动,到处危机四伏,随时可以爆发战争。只得尽力布置一切,训练兵马,预备削平叛乱。管、蔡探得周公厉兵秣马的情形,准知是要对自己示威,也只得准备军马,收拾弓刀。双方剑拔弩张,都在积极预备。武庚方面自然也结合了许多商的残余势力,来帮助管、蔡,希望乘机得一点便宜。

这时候周公的地位困难极了,内面成王对自己不了解,外面管、蔡是自己胞兄,也对自己不了解。假使打起仗来,天下人也不一定懂得自己的心。要撒手不管,周的天下一定要崩溃的。可是周公一整顿军队,成王心里更加疑忌起米,觉得周公这般尽力扩充势力,岂不是存心要篡夺天下?这样越弄越糟,周公更加无法辩白。他苦心焦思,总得把成王搞明白了才能安心对外;否则也许当他竭力和外人相持的时候,成王却在里面弄了什么花样,那不糟了!便做了一篇《鸱鸮》的诗,差人送与成王,希望成王明白自己的心。它说:

鸱鸮鸱鸮,(鸱鸮啊!鸱鸮啊!)

既取我子,(你已经把我的小鸟儿取去了,)

无毁我室,(不要再毁坏我的巢吧!)

恩斯勤斯,(我满心恩爱是为了它,我勤劳地工作也为了它。)

鬻子之闵斯!(因为这巢里还有必须抚养和怜爱的幼鸟儿啊!)

迨天之未阴雨,(趁天气还没有阴晦下雨的时候,)

彻彼桑土,(赶快去制取桑根的皮,)

绸缪牗户,(来包裹缠绕我巢上的隙洞。)

今女下民,(现在树下的人,)

或敢侮予。(还有敢欺侮我的吗?)

予手拮据,(我的手不停地工作,)

予所捋荼,(我尽力去获得野草,)

予所蓄租。(我把它储蓄起来。)

予口卒瘄,(我的嘴都啄破了,)

曰予未有室家。(因为我还没有弄好我的巢。)

予羽谯谯,(我的羽毛都落了,)

予尾翛翛。(我的尾巴毛都稀了。)

予室翘翘,(我的巢还是没有弄好,)

风雨所飘摇,(风风雨雨吹打得飘摇不定。)

予维音哓哓。(我只有迫切地悲哀地叫着。)

这是借了一个鸟的嘴来说,把武庚比做鸱鸮,把管、蔡比做亲爱的小鸟,给鸱鸮捉去了。把周的国家比做鸟巢。

成王接到这篇诗,读了以后,知道周公是说明他不能不理这番的祸变,希望成王了解。他心里很受感动,但是对于周公究竟有没有篡位的意思,还是不敢十分相信。

秋天到了,镐京一带,农田遍野,稻子一穗穗像黄金一般丰满地垂着,农夫农妇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专等收成。周是最看重农业的,现在《诗经》里面还保存着许多为了收成丰富而祭祀祖先的诗歌。有一篇名叫《良 》的,近人郭沫若把它译成白话文,它说:

畟畟良耜,(坚利的好犁头啊!)

俶载南亩;(今天开始耕上向阳的田,)

播厥百谷,(准备播种百谷。)

实函斯活。(耕得真是深而且阔啊!)

或来瞻女,(有人来看望你们,)

载筐及筥。(背起篼子,提起篮子,)

伊黍,(送来的是小米饭,)

其笠伊纠;(戴的笠子多别致啊!)

其镈斯赵,(男子们的锄头加劲赵起来,)

以薅荼蓼。(加劲地在薅杂草了。)

荼蓼朽止,(杂草肥了田,)

黍稷茂止。(庄稼茂盛了。)

穫之桎桎,(割起来嘁嘁喳喳地响,)

积之栗栗;(堆起来密密栗栗地高。)

其崇如墉,(高得像城墙,)

其比如栉,(排起来像梳子的齿,)

以开百室。(成百间的仓库都打开了。)

百室盈止,(成百间的仓库都堆满了,)

妇子宁止。(大大小小的眷属都没有担心的了。)

杀时犉牡,(把这黑嘴唇的大牯牛杀掉吧,)

有捄其角。(它的角是那么弯弯的。)

以似以续,(好拿来祭祖先,)

续古之人。(祈求福泽绵延。)

还有一篇叫作《载芟》的,它说:

载芟载柞,(除草根,拔树根,)

其耕泽泽;(耕地的声音泽泽地响。)

千耦其耘,(有一千对人在薅草呵!)

徂隰徂畛,(薅向平地,薅向坡坎,)

侯主侯伯,(国王也在,公卿也在,)

侯亚侯旅,(大夫也在,强的弱的,)

侯强侯以。(老的少的,一切都在。)

其馌,(送饭的娘子真是多呵!)

思媚其妇;(打扮得多漂亮呵!)

有依其士,(男子们好高兴呵!)

有略其耜,(犁头是风快的呵!)

俶载南亩,(今天开首耕上向阳的田!)

播厥百谷,(准备播种百谷,)

实函斯活。(耕得真是深而且阔呵!)

驿驿其达,(呵!陆续地射出禾苗来了,)

有厌其杰,(先出土的冲得多么高呵!)

厌厌其苗,(苗条真是聪骏可爱呵!)

绵绵其麃。(不断地还在往上标呵!)

载穫济济,(收获开始了,好多的呵!)

有实其积;(好丰盛的收成呵!)

万亿及秭。(囤积成整千整万整十万石的粮。)

为酒为醴,(拿来煮烧酒,拿来煮甜酒,)

烝畀祖妣,(奉祀先祖代代,)

以洽百礼。(使春夏秋冬的祭典没有尽头。)

其香,(饭是那样的香,)

邦家之光。(酒是那样的香,)

有椒其馨,(真是国家的祥瑞呵!)

胡考之宁。(人人的寿命都要延长。)

匪且有且,(不但是现在才这样,)

匪今斯今,(不但是今天才这样,)

振古如兹。(从古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呵!)

由这些诗篇里面,可以看出农人对于收成丰盛是多么地热烈希望。今年稻子这样的好,是多少年来所没有的,当然更加高兴了。这些农人眼看着不多几天就可以割到满仓满屋的稻,个个都是笑嘻嘻的,连成王和公卿大夫也都十分欢喜。

忽然天上起了一片淡淡的阴云,把太阳盖没了。大家还都不以为意。不多工天,一大片黑云露出了。它变幻着很快地由西边蔓延到东边,好像大队黑色的船在天上驶着,冉冉地穿过了许多地方。同时旁边的灰色白色的云,也都变幻着各种式样。这时候惊动了几个老年的农人,根据着他们已往的经验,大声嚷了出来:“糟糕,天要变了,要刮风了!“一霎时,黑云布满了天,狂风大起,呼呼地刮着。接着就是一声震天撼地的雷霆,雨点像瀑布般倾泻了下来。一阵阵狂风,把雨吹得扑进屋子窗户里去。树木都东颠西倒地颤抖着。吓得许多农民叫苦连天,眼看满田满路积雨像河水一般,田里的稻谷都给风打得倒在田里,淹在水中。一年的心血登时化为乌有,白白地空欢喜了一场。许多妇女们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那狂风暴雨毫不留情,仍然大逞威风,猛挥迅扫地不停刮着。只听得不断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一棵一棵的大树都连根地拔了起来雨水像喷泉一般,一阵阵狂飞乱泼。那些不坚固的房子,也都墙倒瓦飞,满屋漏水。农民除了抱头哭泣,唉声叹气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候周成王和太公、召公以及许多大夫,都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挽救这人力难施的天灾。大家都聚在一处商议,相信这一定是上天震怒的缘故,但是不知什么事情做错了,会使天这般动气。只有叫卜人来卜一个卦,看看是什么缘故。大家商议定了,便由成王带头,全体公卿穿戴礼服,衣冠济济,到了存放卜辞的最神圣屋子里,开启以前的匮子,查看从前所卜所做的事情,有没有违反上天的意思,以致天怒。开了金縢一看,里面各种卜辞,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周公请求替武王死的竹策,是大家都不曾知道的东西。

成王拿起竹策,读了一遍,诧异得很,便交给太公、召公去看。二公看了一会,也觉得十分奇异。因为周公以前只说替武王卜卦,并没有说到替死,这件事大家全没有听过。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这事情从何而来。待了一会,便召唤掌管卜卦的卜人,掌管金縢竹策的祝史,和一切有关的执事人员。成王正色地问他们,这竹策从何而来?里面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诸人同声回答说:“这是那年武王病重时候的事情,完全是真的。“便将那年周公如何如何祈求替死的事情,从头到尾述说一遍。说完,大家又都不约而同地叹气着说:“这件事,我们本不该说出的,因为当时周公是千叮万嘱地叫我们不要说。今天王亲自来问,我们才不得已说出来。”

成王听到这里,不觉眼泪簌簌地掉下,拿着竹策哭泣了起来,说:“不用再卜了!不用再卜了!这就是今天老天爷动怒的原因了。当初周公为了国家,受尽千辛万苦,勤劳王事。我年龄幼小,不能明白清楚。现在老天大动威怒,来表扬周公的道德。我只有立刻去迎接周公回来,以赎我以前糊涂之过。“说着哽咽不止,便把竹策收起,即刻备车,冒了大雨,亲自去迎接周公。据说那时成王出了镐京,风势便转了方向,把已经吹倒的稻扶起了。雨也渐渐停止。太公、召公忙命国人把倒下的大木扶起,筑得结实。一霎时云收雨止,天色放晴。禾稼仍然毫无损坏,大获丰收。农民个个都破涕为笑。

本来狂风暴雨都不过一两天的。风势一顺一逆地吹,也是常见的事。这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事情碰得凑巧,那时又是迷信神权的时代,就认为真是老天的意思了。古时君臣之间,很是难以相处。周公借了金縢的事情,得到成王觉悟,就成为一段后人羡慕的佳话。后来魏曹植有一首《怨歌行》专咏这件故事。它说: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室,二叔反流言。待罪居东国,泣涕常留连。皇灵大动变,震雷风且寒。拔树偃秋稼,天威不可干。素服开金縢,感悟求其端。公旦事既显,成王乃哀叹。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

成王觉悟来接周公的消息,早有人飞报周公知道。周公听了,又悲又喜,连忙乘了车赶快回到镐京。一路上车驰马奔,如飞地望西直走。走到半路,恰好迎着成王来接的车驾。两人一见面,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互相紧紧地抱着流眼泪。从此两个人的内心,再也没有一点隔膜。成王和周公一同回到镐京,仍然请周公管理国政。

这种消息传到管叔耳朵里,不免大大恐慌起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和周公立在敌对地位,无法和解。周公一回到镐京,便可以用天子的旨意来支配他,岂不是十分危险?他到了这时候,无路可走,只有和武庚联合着抵抗周公的势力了。这在武庚方面,自然正称心怀。蔡叔、霍叔也因为没有去见周公,心里惴惴不安,都和武庚接近起来。

周公一到镐京,便把管、蔡和武庚行为报告给成王知道。管、蔡要是没有和武庚结合的话,那不过是他们和周公兄弟之间,闹出意见,这还容易解决,大家也不一定就帮着周公。无奈他们棋差一着,无故地投入了武庚方面,以致变成商、周的存亡生死问题,成王和太公、召公以及周的臣下人民都不得不站在周公方面。大家都主张要立刻迅速地去讨伐,别让他们养成势力。便由周公用了周王名义,向各国诸侯和公卿大夫、百官人民发布了一篇讨伐殷的告示,说明必须东征的理由。这篇演讲名为《大诰》,诰里只说殷的残余势力图谋蠢动,却不提到管、蔡。因为管、蔡究竟是自己一家兄弟,总希望他们可以改过。发表《大诰》以后,周公便带了一支军马,仍到洛邑,相机进剿。

这时候,武庚的党羽徐戎、淮夷、奄都纷纷响应武庚,还有熊盈族(长江一带)十七小国也和武庚联合,声势很是浩大。管叔、蔡叔虽和武庚联络,不过是惧怕周公加害他们,并没有叛周的思想。武庚也知道他们本是兄弟,要他们弃亲投疏,背周向殷,是很不容易的。便想了一法,派遣了一个能言会语的使者,来见管叔。管叔召入。使者叩见礼毕,便对管叔说:“听得周公已经回到镐京,重新执政。君侯的祸一定不远了。“管叔假装不明白的样子说:“为什么我会有祸?我们是兄弟,没有什么关系。“使者说:“上次周公来到洛邑,曾经召见君侯。如果要按兄弟来说,周公是弟,君侯是兄,周公为何不来见哥哥,反要君侯前去见弟弟?其中必有道理,只瞒了君侯一人,没有知道罢了。周公要篡王位的话传遍了镐京,许多人都说是由君侯这里传去的,难道周公听不见?他听见了就不怀恨君侯么?既然怀恨,召见君侯,又召不来,他就算了吗?他如果没有篡位的心,新王也不算小,公卿很多,为什么还要他摄位?就算需要人摄位,也是君侯最长,理合由君侯摄位才是,为什么会轮到他?以他现在的势力,尽可干脆自立为王。所以不敢自立的,就是怕君侯在外,主持正义的缘故。因此不得不假意拥立新王,借了幼小天子的幌子,来除不和他有碍的人物。等到他的所忌的人完全除灭以后,连新王也要受他的除灭了。现在君侯就是他第一个畏忌的人,他一定要想法来对付君侯的。殷侯因为不忍看见君侯一位仁厚友爱的人,上了周公的当,所以特地派下臣来,请君侯留心。”

管叔听了这使者的花言巧语,句句都说到自己心坎上,觉得很是有理,便问他说:“殷侯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何妨明说?“使者说:“殷侯自问无罪,蒙武王大仁大德,赐封殷地,一向并无过失。现在周公因为君侯是监视殷侯的人,要想借了殷侯不忠为名,来加害殷侯,好连带把君侯和蔡侯、霍侯一网打尽,以便他安稳篡位。殷侯不能坐受诛戮,也不忍看见武王的儿子新王受周公的迫害,决定联合各国,自卫国土。也许周公看见风头不对,不敢图谋篡位。即使他有何举动,我们也可以互相救援,不致受他屠割。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管叔听了,觉得所说十分有理,自己若能拥有一部分势力,足可和周公抗拒,也许周公害怕,不敢篡位,总比束手任凭宰割强得多了。想了一会,便答应和武庚合作。使者回复武庚。武庚大喜,连忙亲自来见管叔,并且约了蔡叔同来。武庚对他们再四解说,必须整顿兵马,力图自卫。自己安全,周王也可以安全,不致受害。这样才是报答武王恩德之道。万一周公出兵来攻,大家必须合力抵御。并且向镐京宣布周公谋篡的罪状,把周公打下台来。那时再由管叔、蔡叔双方夹辅周王,各国才有平安日子。

管叔、蔡叔听得武庚所说的话,句句有理。蔡叔胆小,只图自保没事,还没有说什么。管叔本来就自负才干,不肯屈居周公之下,登时拍着胸脯,一口担承,将来若是在周执政,决不加害各国,必须使人人都享安宁,各无祸患,才是父亲文王哥哥武王的本意,绝不像周公这般包藏祸心。大家订约已毕,管叔便派人去通知霍叔,叫他预备兵马,一同起兵。霍叔的胆子比蔡叔更小,他又闹不清管叔为何和周公过不去,觉得两边都是哥哥,帮谁也不好,还是不要得罪吧,便含糊答应,却不动兵。

武庚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所封的殷,又是商的本土,人民受商统治了几百年,脑筋里都种下了愚忠的思想,又见武庚本是王子,现在只落得小国为侯,还得受周监视,不能自由,大家都动了同情的心。每逢武庚出游,大家都围着观看,指指点点说:“这就是商王王子。要不是因为他父亲做错了事,也是一个天子,何至弄到这般!“个个叹息地谈论着。武庚抓住这一点人心,益发做出十分小心谨慎的样子。一面散布谣言,说周公存心要灭亡殷商,正在寻找武庚的事。这样,就把战争的责任,完全推在周公身上,使得人民对他更加怜悯。看看时机成熟,武庚便卜了吉日,举行禘祭。那禘祭是一种天子祭天的典礼,祭天时候同时也将最尊的祖先配了来祭,是许多祭礼里面最伟大庄严的。商的臣子个个按照原来职位,前来助祭。笾豆一排排陈列着。牺牲玉帛,一切齐备。威仪济济,钟鼓喤喤,仍然按照当年全盛时代的礼节隆重举行。许多老臣官吏一到了这种威严庄重的地方,个个心里都发生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触。一时祭礼开始,乐队唱起颂诗来,颂扬商先祖功德巍巍,怎样地开疆辟土,造成了伟大国家,怎样地爱护人民,怎样地受到各国的爱戴。这在先前不过一种歌功颂德的赞美诗歌。现在听起来,却感到事过境迁,不堪回首。这时商的子孙臣下参加祭祀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刺心一般地难过。一个个都黯然垂下头来,眼睛里一阵辣辣的,勉强支持着行完祭礼,大家都凄然不乐。武庚便趁这机会,留住大众,且慢散去。一同来到聚会地方,由武庚涕泣诉说:“周公已经出兵,要想进攻殷商,把商彻底灭绝。想商代建国几百年间,从来没有什么大罪大恶。我父王虽然有许多不好,以前由契到成汤、武丁许多君主,也曾尽心替人民做事,难道丝毫都没有好处?你们祖先父兄都是商的臣下,怎忍袖手旁观,坐看商家宗庙毁坏,子孙灭绝?便说我个人,就有过失,也还不到灭族亡国的重罪。今天还能祭祀祖先,将来怎样,就很难说了。“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商的臣子人民,一听这般言语,大家都动了悲愤,众口同声地大叫起来,说:“我们都是商的子民,如果周要灭亡殷商,除非把我们完全杀死才行。周公敢派兵来,我们情愿誓死抵抗。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登时一倡百和,大家纷纷议定,拥戴武庚起兵,恢复商家天下。一面分头去各国运动联络,一齐动手。那时东方本来残留很多商的势力,尤其蜚廉所带的象队,一向镇守东夷,并未撤退,更是猛悍。为了要报儿子恶来的仇恨,当然首先响应武庚。

且说周公统领了周的军队,由镐京出发东征,到了洛邑和各处军队会合。探子报知殷、管、蔡、奄各国,已经公然起事。就中奄国最是强悍,和从前纣的猛将蜚廉结合,攻击鲁国。周公听了,还没有答话。又一个探子来报,徐戎、淮夷和南方的熊盈也都蠢蠢欲动,恐怕要加入战事。原来周公儿子伯禽所封的鲁,正夹在奄和徐戎中间,现在奄、徐戎同时叛乱,鲁可能受到攻击。周公便连忙派人飞报伯禽,迅速准备。又怕伯禽不是徐、奄敌手,便又飞报召公速催太公回国,纠集了齐国兵马,和伯禽互相呼应。并且由召公做主,发出特许的命令,许太公可以攻伐不服的五侯九伯各国诸侯。东方布置好了,周公自己便专心来对付武庚、管、蔡。

果然不出周公所料,奄国和徐戎同时并举,全力猛扑鲁国。鲁国城门紧闭,危急十分。鲁公伯禽督促人民,共同守御,极力支持。那时伯禽所封的鲁,因为是周公的封国,所以有统辖附近七百里各小国的权力。各小国也都出兵前来帮助伯禽抵抗徐、奄。伯禽便在费地约束军队,合力反攻,成了相持的局面。

这边周公迅速进兵,先来进攻武庚。武庚手下军队虽然不多,却都是死心塌地不顾性命的。战了几次,丝毫不得便宜。管叔和蔡叔又都接济了许多军器粮食,更加难以取胜。看看相持了几个月,双方死伤不计其数。战事还是一进一退,一胜一败,没有决定的局面。周公心里十分着急。不觉秋尽冬来,天气渐渐寒冷。周公一面派人回到镐都,催促输送寒衣,以免军士受冷。一面传令整顿兵马,进攻殷都。

原来商人有饮酒的习惯,家家都爱把酒当作汤水来喝。那时还不知道饮茶,日常只是喝水。既然以酒当水,自然常常喝醉。到了天气一冷,更喜欢饮酒取暖。这种风俗,已经流传多年,周公深知情形,所以就冒冷进玫。果然武庚军队,战了一场,不论胜败,总是大喝特喝,直至大醉方止。这时候周公继续进军,商兵士都在醉乡,不能抵抗,就大败了一阵,只得逃进城去。周公督率军队,奋勇攻城,商兵也尽力守御。无奈他们好酒成癖,一有空暇,便端起酒来狂喝。夜里守城,更要喝酒御寒。一经入口,便喝个不休,把军机大事,统统放在脑后。还要狂呼大喊,或哭或笑地撤起酒风来。这种习惯,不但军士,连领导的人也都免不了。不多几日,就给周公找到机会,攻破了城。武庚带了亲信臣下,逃出城去,望北方远走高飞,走到半路,被周兵追上杀死。

周公破了武庚,安民已毕,立刻移兵去打管、蔡,一面派人去叫管叔、蔡叔前来。这时管叔、蔡叔正巧接到武庚败逃的消息,两人大吃一惊,忽又听说周公派人来叫,管叔恨恨地说:“他这时候叫我,绝没有好意,我不能对他认罪服输。我国里还有一些兵马,我情愿和他再打一仗,见个输赢。“蔡叔说:“我们精锐的兵马已经都派去帮助武庚,国内剩下不多,恐怕打不过了。还是认个晦气吧!谅周公旦总是我们兄弟,也不好把我们真个怎样。“管叔听见蔡叔已经软了下来,心里更加动气,忽又报霍叔差人下书,忙唤入细问。使者叩头说道:“寡君霍侯派小臣前来告知,以前因为受了殷侯的欺骗,不听天子命令,不到洛邑朝见,也不出兵跟随周王军队征讨各国,以致得罪天子。现在寡君自己知道罪重,已经亲到周公军前领罪。蒙周公念兄弟之亲,不加诛戮,现在已经回国待罪。请两位君侯,趁早回头,不要执迷不悟,周公宽宏大量,必定不计从前的事。君侯务必三思。“说毕又复再拜。蔡叔听了,看着管叔不发一言。管叔听说霍叔已经前往认罪,直气得怒发冲冠,又看见蔡叔这般情形,知道他已经心动,不觉长叹一声,半晌默然。等了一会,对蔡叔说:“你既然愿意投降,这是各人的事,我不便勉强,你也不必管我好了。“说毕,拂袖而入。

蔡叔看见管叔这般情形,知道他心高气傲,不肯认输,自己又不敢跟他一般行动,真是左右为难。只得先把霍叔使者打发走了,自己想了一会,委决不下。忽报前方军队已经大败回来,蔡国已被周公军队围困,就要打入国都,蔡叔更加惊慌无措,忙进去和管叔辞别,打算回国投降。谁知管叔早已悬梁自尽,宫内哭成了一片,惨不忍闻。蔡叔也不觉号啕大哭,哭了一会,勉强劝止众人,预备棺殓。忽然又报周公军队已经到了城下,蔡叔弄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忙率了臣下和管叔的儿子一同到周公军中投降,泣诉管叔已死,把事情都推在武庚身上。周公听说管叔身死,兄弟之情,不免也流下眼泪。便把蔡叔留在军中,叫管叔儿子回去,棺殓管叔,好好埋葬。人既然死了,一切都不必说。一面进城安民已毕,另派人员暂时看守地方,把管叔的妻儿送回镐京,做个平民。蔡叔也流放到郭邻地方,管制他的行动,只许他有七辆的车,其余一概没收。霍叔革去国君的职位,做个平民;三年之后,没有过失,才许他回国仍做霍侯。管、蔡两个国,由周另派人管理。一切处分完毕,休兵三天,重行往东攻伐淮夷、熊盈。

且说成王在镐京,有召公佐理国政,倒也安闲无事。一日,成王的同母弟弟名虞,进宫朝见。虞是邑姜最小的儿子,也是成王最小的弟弟,成王十分怜爱,常常一块儿游戏。朝见完毕,就在院子里散步谈心。这时候正是天高气爽的时节,院子里乘凉说话,很是适意。小弟弟年纪固然很小,成王却也不过十几岁。平素做着天子十分拘束,难得有天真自在的游玩时候。当时谈了一会,忽然一阵微风,簌簌地掉下许多梧桐叶子。成王微微点点头说:“秋风到了。我记得以前伯禽在这里的时候,也常常和我捡桐叶玩。现在,他是在前方打仗了,不知道这几天打得怎样。”

小弟弟听见说到伯禽就笑了,说:“他现在不玩梧桐叶子了。他现在玩刀玩枪了。不,即使他不打仗,他手里也是拿着玉珪,也不拿梧桐叶子了。”

成王也笑了,说:“乖弟弟,你羡慕玩刀玩枪吗?你羡慕玉珪吗?好的!“说着就低头捡起一片梧桐叶子说:‘这就是玉珪。你看,它多么翠绿得可爱啊!碧油油的,还没有变黄,最温润的翠玉也不过这样。这是天然的绿玉珪。我现在赐给你,你也拿在手上,算是我封给你的。“说罢,笑着把梧桐叶子塞在小弟弟手上。

小弟弟果然学着秉珪的样子,用双手把梧桐叶子当胸拿着,和成王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便拿了叶子笑着走了。

成王看见弟弟走了,一个人坐着无聊,想要回到宫内休息。刚刚走进宫内,宫侍报说史佚来请朝见,成王忙命召进。史佚端整衣冠,趋到阶下,再拜称贺说:“臣闻今天我王封王弟虞为诸侯,臣的职务是专管记事的,请求宣示今天封的是哪一个国名,臣好记上竹策。“成王听了不觉脸上发红,连忙说:“今天我和小弟弟玩,偶然捡个梧桐叶子,说句笑话。并没有封他做诸侯的事情,你弄错了。“史佚说:“我王身为天子,出言就是圣旨,史官就把它记在竹策上面。一切礼节都要按着王的话来定,一切乐歌都要依着王的话来唱,所以天子是没有一句戏言的。我王既然说过封小弟弟的话,就应该真封他。“成王听了,只得弄假成真地封弟弟虞做唐侯,后人称他为唐叔虞。

唐叔虞受封之后,真个做起国君来。却巧唐(山西省翼城县)地那年五谷丰登,田禾大熟,其中有一棵奇异的禾,两个禾本,合成一个禾穗,好像连理一般。农人大家都觉得十分奇怪,便把它掘来,献给国君唐叔虞。叔虞收了这棵嘉禾,也觉得非常奇异,便又把它献给成王。成王收到嘉禾,想起那年风雷的事情,一个大熟的年,几乎弄到颗粒无存,现在唐地又复大熟,这种嘉禾出现,可算一种祥瑞,但是想到一向受屈的周公,现在还在辛苦地征战,心里很不过意,便叫唐叔把这禾送到前线,赠给周公,算是上天赐给周公的祥瑞,一半也算问候周公安好。唐叔奉命,果然把嘉禾老远地送去。周公一见成王派了最亲爱的小弟弟千里迢迢地送来一棵嘉禾,这真是礼轻意重,不知表示出多少的爱心。而且这棵嘉禾里面,包含着无限意思。他真感到便是再辛苦一点,也是值得。

这时候,太公正帮着伯禽和蜚廉大战。蜚廉原是以跑得快出名的,可是打仗的时候,一个人跑得快,并没有多大用处。蜚廉所靠的不过他的象队,在刚练好的时候,曾经帮他打平东夷。但是现在隔了好几年了,那些象死的死了,老的老了,已经没有以前厉害了。太公又是老将,韬略非凡。打了多时,蜚廉竟然没有得到一点便宜。还亏奄国实力很强,还可勉强招架。不想周公攻灭武庚,军威大振,全师移到东方,和齐、鲁两国夹攻。奄慌了手脚,只得分头迎敌。伯禽趁势从后面掩杀过来,把奄国地盘占了,蜚廉也给周公的伏兵杀败,群象陷入伏兵中间,不是打死打伤,便是被捉。蜚廉只得往北逃走,不料逃到半路,伏兵四起,把蜚廉包围在东海旁边,连带领的一些兵士都完全被杀。

蜚廉既然死了,残余的象队也就消灭。奄国失了这支强兵,无力再战,国土又被伯禽占去,只得率众投降。周公回师讨伐徐戎、淮夷和熊盈等十七小国。这些国家的兵力都远不如武庚、奄国,一见武庚、奄都已失败,怎敢抵抗,都纷纷纳款投降。周公便分别他们罪状的大小,个个给他适当的处分。那些平日虐待人民的国君,都依法办罪,另将国土改封有功的人为君。这次东征,共计费了三年光阴,灭了许多国,也封建了许多国,使封建的制度向前推进了一步。只是商国遗民很多,难保将来不再起事。周公再三筹划,便将殷地的人民悉数搬到洛邑去住,剩下不能搬移的农民,派了最可靠、最亲信的胞弟康叔封去管理,改国名为卫,封康叔为卫侯。又访知商的后代子孙间,微子启算是最贤的。他本是帝乙长子,纣的胞兄。当初帝乙曾经要想立他为太子,只因他是庶出,太史苦谏,才立了纣,以致弄到亡国。微子和比干、箕子都因苦谏的缘故,或死或囚。微子逃回本国,不问国外事情,商民至今还在纪念他的贤德。周公为了遵依商人民的愿望,便把商邱地方封给微子,国名为宋,爵为上公。许他仍用商代天子的礼乐,来祭商的先祖;来朝周的时候,周当他作贵客看待,不算臣子。这样可以使商人的心有所寄托。一面又再三嘱咐康叔务必将商地酗酒的习惯,彻底改革,再有犯的,严厉办罪。

这样煞费苦心地一一筹划好了,周公方才奏凯回到镐京,成王、召公们欢迎和高兴自不消说。周公觉得这次出征所以能够成功,完全是士卒大众的艰苦奋斗得来,他们这样劳苦功高,应该特别表扬才是,便傲了《东山》的诗,来慰劳他们。它说:

我徂东山,(我去东方打仗,)

慆慆不归。(许多日子都没有回来。)

我来自东,(我由东方回家,)

零雨其濛。(一路上又冲着蒙蒙的细雨。)

我东曰归,(当我在东方时候,一提到回家,)

我心西悲。(我的心就悲伤极了。)

制彼裳衣,(我虽然穿了军队的服装,)

勿士行枚。(但是我从此不再做打仗的准备了。)

蜎蜎者蠋,(蠕蠕的野蚕,)

烝在桑野。(在野外的桑树上面爬着,)

敦彼独宿,(好像孤孤单单的我,)

亦在车下。(在车的下面睡着。)

我徂东山,(我去东方打仗,)

慆慆不归。(许多日子都没有回来。)

我来自东,(我由东方回家,)

零雨其濛。(一路上又冲着蒙蒙的细雨。)

果臝之实,(栝楼结的瓜实,)

亦施于宇。(盘旋在我的房子上面。)

伊威在室,(小蠢虫爬满了我的屋子,)

蟏蛸在户。(小蜘蛛网满了我的窗户。)

町疃鹿场,(我屋子旁边的空地,踏满了野鹿的足印。)

熠燿宵行。(萤火虫也闪烁地飞着。)

亦可畏也,(这样荒凉的景象太可怕了,)

伊可怀也。(可也是很可思念的地方呵!)

我徂东山,(我去东方打仗,)

慆慆不归。(许多日子都没有回来。)

我来自东,(我由东方回家,)

零雨其濛。(一路上又冲着蒙蒙的细雨。)

鹳鸣于垤,(水鸟在蚁穴上面叫着〔因为它知道要下雨了有蚂蚁可吃了。〕)

妇叹于室。(我妻子在房里叹气着〔她想到天阴雨了,路上更要辛苦了。〕)

洒扫穹窒,(她就把屋子打扫清净,把鼠穴塞得严密。)

我征聿至。(预备着等我回来。)

有敦瓜苦,(累累的苦瓜,)

烝在栗薪。(蟠结在栗树枝上。)

自我不见,(我没有看见它,)

于今三年。(已经足足三年了。)

我徂东山,(我去东方打仗,)

慆慆不归。(许多日子都没有回来。)

我来自东,(我由东方回家,)

零雨其濛。(一路上又冲着蒙蒙的细雨。)

仓庚于飞,(仓庚迅飞地飞着,)

熠燿其羽。(它的羽毛是何等的光耀呵!)

之子于归,(爱人嫁来了,)

皇驳其马。(驾着花驳的马呵!)

亲结其缡,(她妈妈替她结上美丽的手巾,)

九十其仪。(经过了许多隆重的仪式。)

其新孔嘉,(新婚是这样地美满,)

其旧如之何?(那已经结婚的,久别重逢应该怎样地高兴呢!)

这诗慰劳得胜凯旋的军士,可算很能体贴人情,描写出出征军士热烈渴望回家的心理,所以算是名作。

周公回到镐京,把朝廷大事规划清楚,又选择了日期,在岐山山阳地方,由成王会集各国诸侯,隆重地举行了大蒐的典礼,把所有甲兵车马仔细地检阅过,然后耀武扬威地操练一番。这是周初一个极盛的大会,也是成王亲自行使天子职权的第一次大会。

但是岐山究竟偏在西方,对于东方各地还嫌过远。周公为了巩固政权的长久打算,又计划在洛邑营建东都,先派召公去查看上次周公所看的地方是不是合宜。看好了,再由周公问卜决定了两个地方,还画了图给成王观看,这个图恐怕是最古的地图了。

计划决定以后,才建设起来。一个是在涧水的东边, 水的西边,名叫王城,作为朝会用的。一个是在涧水和 水的东边,名为下都,是给殷的遗民住的。两个地方相离不过四十里,合起来名叫成周。

周公一向苦心焦思,就是要想使周家基业巩固。商代的根基很坚,人民受商统治许多年,一旦叫他们服从周的统治,很不容易。周又是僻在西方的一个小国,管理中原偌大地方,交通十分不便。因此,周公先极力封建同姓兄弟和有功的臣子做诸侯,把他们分布在东西南北各处,把周的文化思想慢慢浸渍到各个地方,吸收和同化许多落后民族,成为一体。一面又把商的原有势力分散,陆续把各族殷民分配到各国居住,也搬了大部分到洛邑来,住在下都地方,集中管理。所剩的贫寒农民,又派康叔严密地管理。这样,商的势力便根本铲除,周的王业也渐趋巩固。再把成周建设起来,成为东都,这是全国的中心,各地方前来朝贡,道里平均,没有路程太远的弊病。周控制天下的力量,也容易达到各方。这就是武王和周公要建设洛邑的本意。

洛邑既然是周控制天下的中心,当然要建设一个完美的各国朝会的会场。于是便建设了一个宏大宽敞的明堂,专供朝见各国诸侯之用。这明堂中间有五个大室,四面有四个宽大的堂,可以容得许多人众。建设下都、王城、明堂等等,都是叫殷民去工作的。这些被搬来的殷民,有许多本来不是奴隶,甚至他们一向是不肯服从周的,现在却要他替周建设,心里都十分不愿意。周人虽然百般督促,他们却总是有气无力地劳动着。急得连周公们都将他们叫作“顽民“,并且还屡次地诰诫他们,再三说明是殷自取灭亡,并不是周敢占夺殷的天下。这些言论有许多都还保留在《尚书》里面,像“洛诰““多士““多方“,等等都是。

成周建设完毕,周公的心方才放下,便将政事交还成王自理,并且定期在成周大会各国诸侯。成王再三辞让,要周公再代理下去,但是周公认为成王年龄已经长大,理应自己掌管国事,一定不肯。最后决定,由成王在成周大会诸侯。会毕,留周公在成周管理东方各国的事,成王回到镐京,由召公帮助成王管理西方的事。从此周公、召公一东一西的分治,就成为周代的习惯。

这时候,蔡叔看见周公真个把国政交还成王,并没有篡位的心;想到自己当初和管叔无故多心,惹出许多祸来,不觉又愧又悔,渐渐得病。他的儿子蔡仲,很是明白事理,周公因为蔡叔有罪,不便宽赦,心中当然也很难过,便把蔡仲叫去,在周公自己的采邑里做个卿士。

原来周的制度,天子自己所管辖的地,叫作王畿。王畿以外的地方,封给诸侯,个个建立国家,有大有小。王畿以内的地,由王封给王的公卿大夫,每人一块小地方,叫作采邑。采邑以内的农民纳租,就算是这个大夫的薪水。采邑以外的农租才直接归给天子,作为全国用度。这种制度,是因为那时钱币流通不多,还没有用做官吏的俸给,只能每人给他农田,让他自己去管。周公自己在文王时候已经在周受封采邑。这个采邑的地名也叫作周,所以称为周公。现在虽然长子伯禽已经封在鲁国,但是周公本人还在周做三公,仍然享有采邑的收入,所以周公命蔡仲在周邑里面做自己的卿士。做了一时,周公观察他的行动,十分谨慎小心,忠心职务。想他本可继袭蔡侯地位,因为父亲蔡叔一念之差,弄到这般地步。兄弟之情,不免觉得怜悯。不觉过了几年,蔡叔病殁。周公便把蔡仲性情行动,告诉成王知道,带他来见了成王,仍封他做蔡侯,命他回国去把国事料理清楚,也来参加成周大会。

大会的日期还没有到,远处南方的地方却有个越裳氏前来朝贡。据他自说是经过了许多翻译,才能达到中国。他的言语和中国大不相同,风俗习惯也不一样。有的人说,在以前尧的时候,越裳氏也曾来过中国。他来献的东西,是白的雉鸡。周公听说这么远的地方前来进贡,便说:“我们恩德没有加到的地方,不应当享受人家的贡品;我们没有力量去帮人家的忙,就不应该拿人家的东西。“叫有司们把白雉还给越裳氏使者。越裳氏使者看见远远地送来,却不肯收受,不免大失所望。便由翻译转达说:“我国离中国极远,还隔了一个海。在这三年内,海水平静无波,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我们国里年纪高有见识的人都说:这般的光景是许多年没有过的,恐怕是中国出了什么圣人吧!所以才派了我们,不远千里地迢迢来到这里,并不是有什么希望,只不过观看中国的伟大壮丽,好回报国王就是。“周公听了他这般说话,只好把白雉收下,烹煮了来祭祖先。那时把东西来祭祖,就是贵重它的意思,并且表示这是祖先的功劳,才得到远人归服。同时厚赐使者。但是使者因为路太远了,已经认不清怎么走回去。周公便造了指南车,派人送他回去。据古书里面说:他们一直走到扶南林邑(今越南占城)地方,靠海边又走了差不多一年,才到他自己的国。送的人回到中国,所坐的车,原用铁来做轮,一来一去,铁完全磨完了。这种传说究竟靠得住靠不住,没有人能够知道。越裳氏的真正地点,也没有人晓得。有的人说:就是现在越南地方。史学家张星烺说:它是古时亚述国,那时亚述人所穿衣服都长得出奇,下垂到地,所以中国人称他为越裳。要打越南,走到亚述大约也得一年的光阴。总而言之,越裳是一个极远的国家。

越裳氏之外,也还有无数很远的国家前来朝贡的。不多时,成周大会的日期已经到了,各国诸侯都纷纷由各地启程,来参加盛会。周天子也驾了玉路,鸾铃锵锵,护卫如云地由镐京启驾,到了成周。各官司预先布置,指定各国在明堂排列的地点。这时候中国文物已经十分优美,礼乐文物,更不是一千年前大禹涂山大会可比。所以这次大会,更加盛大得多。据说开会时候,坛上张着赤色的帟幕,羽旄护拥,周成王站在南面正中,冕服端正,左边有唐叔、周公等,右边有太公等,都站在成王旁边。堂下的左边,站着商的后代宋公,就是微子启,和夏的后代夏公;堂下右边站着唐尧的后代唐公;和虞舜的后代虞公。阼阶南边,预备了诸侯临时患病中暑须要医药治疗的地方。以外就环列着各国诸侯,按照爵位的高低,地方的远近,一一排列。台外张了许多赤色帐幕,作为诸侯休息地方。当时各近地诸侯都按着周的制度,穿戴冕服;那僻远的地方,服装就色彩各异,所贡的东西也都是十分特别。如:义渠的贡品是一种动物,名叫兹白,形状很像白马,可是会吃虎豹,厉害得很。央林是贡另外一种动物,名叫酋耳,形状很像虎豹,尾长三尺,也会吃虎豹。还有西申是贡凤鸟,犬戎是贡文马,青邱是贡九尾狐,仓吾是贡翡翠。还有许多奇怪的国名和奇怪的贡品,说也说不完。究竟是真有许多国家呢,还是越传越多呢,现在我们也无法查考了。就是所贡之物,有些过于神奇也难叫人相信。我们只能说一句,那时成周大会的确显出了周朝的极盛国威,是非常伟大的盛会。正是:

化行封建三千国,运启文明八百年。 FHdOJPRhUP8FbRs82nGPlYLamHV9HrICGEoTi8K9yglowSQpc4xL6sIvLY9nKr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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