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你的示好一钱不值

王武俊是李惟岳百般猜忌的人，只是在这紧要关头，实在找不到一个比王武俊军事能力更强的人，只好勉强派他出征。

王武俊这种生存高手，岂能看不透李惟岳的心思？他对亲信说：“我要是击败了朱滔，李惟岳的势力就会大涨，到那时他觉得安全了，就会动手杀我。”

因此，王武俊与朱滔的交战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并不卖力，一交战就败退了回去。

李惟岳带领后军，听说王武俊败了，仓促之间只得烧了自己的大营，狼狈逃回恒州。

朱滔得胜，打算乘胜去攻打恒州，派人去到张孝忠那里协调行动。

可是，派去的人回来后，带来的消息却让朱滔大吃一惊——张孝忠不但没继续进军，反而向北退了一百里。

朱滔摸不透张孝忠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也停留在束鹿，不敢孤军前进。

张孝忠的部下也不理解，跑去问张孝忠为何要退。

张孝忠回答：“恒州还有几位老将，不能轻视，逼得紧了，他们困兽犹斗，会跟我们拼命；如果我们放松一些，他们内部肯定会起内讧。你们看着吧，我们在这里闲坐，李惟岳一定会自己灭亡的。另外，朱滔这人好说空话大话，其实见识浅陋，可以短暂合作，却不能长期依靠。”

李惟岳当然不会乖乖地自取灭亡，他还在努力地想办法巩固自己的统治。只是，他这努力，好像找错了人。

有人劝李惟岳说：“您父亲把王武俊看作心腹之人，又有亲家关系，之所以他临终之前没有除掉王武俊，就是留着辅佐您的。王武俊勇冠三军，如今我们正在危难之际，您不重用王武俊，还有谁可以帮您去退敌的？”

李惟岳又觉得这话有道理，开始拿出一腔真诚，重用王武俊了。

李惟岳把王武俊请来，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赠送了很多财物，给予了崇高的待遇，又提拔王武俊的儿子王士真为亲卫兵首领，让王士真住在自己的府中保卫自己。

正好此时李惟岳手下的赵州刺史投降了朝廷，李惟岳便派王武俊带领大军，前去收复赵州。

王武俊在李惟岳面前，说了一大堆感激涕零的话，表态要永远忠于李惟岳。可是，一出恒州，他就变了一张脸。

王武俊骑在马上，对他的副手卫常宁说：“我今天万幸，出了虎口，绝不会再返回恒州了，我准备向北去投靠张孝忠。”

卫常宁却提出了另外一个思路，说：“李惟岳昏庸懦弱，早晚要被朱滔吞并，与其让别人捡这便宜，不如我们自己下手。况且天子明文下诏，得到李惟岳首级的，也可以得到李惟岳的全部官爵。您在恒州威望这么高，全军将士都愿意追随您，与其投靠别人，不如反戈一击，杀了李惟岳，自己也立一大功。万一事情不成，到那时候再投靠张孝忠，也为时不晚啊。”

王武俊觉得这话很对，于是先派了一个人秘密潜回恒州告知自己的儿子王士真，让他作为内应。

建中三年（782年）闰正月二十一夜间，王武俊率领手下兵马偃旗息鼓，从赵州偷偷回到了恒州城下。

到的时候是半夜，恒州城内外都是静悄悄的。

可是，城门却是大开着的。这当然是王士真假传李惟岳的命令打开的。

黎明时分，王武俊带领数百名骑兵来到李惟岳官邸外面。

又是王士真打开了府门，王武俊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杀了十来个忠于李惟岳的卫士后，王武俊大声宣告：“李惟岳反叛朝廷，敢帮助他的，灭族！”李惟岳的亲卫军，便无一人敢反抗了。

李惟岳被轻松擒拿，王武俊本来准备把他送往长安，卫常宁劝说道：“李惟岳到了长安，一定会把先前反叛的罪责推到您身上。”

王武俊便杀了李惟岳，只是将他的人头送到了长安。

李惟岳对王武俊的示好，没起到一分钱的作用。

就这样，到了建中三年（782年）的二月，梁崇义、李惟岳先后被消灭，田悦和李纳也都陷于朝廷一方的围攻中，河北的大部分州县都在朝廷掌握之中了。第二次削藩战争，不出意外的话，看起来朝廷要大获全胜了。

可是，偏偏就出了意外。

王武俊灭了李惟岳，接管了李惟岳的军队和地盘，便把这一切都看作他自己的了。

不久，朝廷下达诏书，并没有授予王武俊成德节度使的名号，仅仅给了个团练观察使的官衔，先前已经投降了朝廷的那几个州县，朝廷也没有还给王武俊。

不仅如此，朝廷还开始向王武俊征调物资了，责令他调拨三千石粮食给朱滔，五百匹马给马燧。

这让王武俊很不高兴。

王武俊先前虽然与张孝忠齐名，可心里多少是有些看不上张孝忠的。现在张孝忠功劳没有自己大，反而当上节度使，自己却只是个团练观察使。这一点，王武俊不服。

另外，为什么要调拨这里的物资给别人？王武俊判断朝廷这是要削弱成德道，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将其消灭掉。这一点，他不满。

因此，征调物资的诏书到来后，王武俊明确表示不予执行。

除了王武俊，朱滔那边也很不满意。

朱滔一心想要成德道的深州（治所在今河北省衡水市深州市），而且这次他已将其攻占了，可朝廷不同意，命他让出深州，回到幽州去。朱滔因此很生气，霸占着深州就是不走。

王武俊、朱滔与朝廷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这让在魏州被围攻的田悦看到了机会。

田悦派人到朱滔那里，说：“天子以前明明下过诏书，说司徒您如果攻占了李惟岳的城池，可以归自己所有，如今却赖账不给您深州，真是毫无信誉。天子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他的终极目标就是平定河北，不许我们把职位传给子孙。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天子消灭了我，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司徒您了。所以，我们魏博道存在，您的幽州节度使也就能存在；我们灭亡了，您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您如果能看清这一点，愿意救援我们，不但可以保全自己，还可以为子孙后代留下基业。”

这使者还承诺，如果朱滔能去救援田悦，田悦愿意赠送一个州给朱滔。

朱滔本来就不是个多么忠心的人，听了这话，心眼活动了。他也派了个人，连同田悦的使者一起，去找王武俊。

这两位使者一同对王武俊说：“您英勇善战，天下闻名。您遭遇不公，天下人替您不平。朝廷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是要先削弱您的实力，等消灭了魏博道，马燧就会北上来攻击您。眼下您最好的选择，就是与幽州道一起前去救援魏博道。三道联合，谁也奈何不了我们，您的子孙后代将永远无忧。”

王武俊听了这话，也很痛快地答应了。这样，一个新的反叛集团又形成了。

朱滔又两次派人去游说张孝忠，张孝忠回答：“昔日司徒与我说起李惟岳时，一口一个反贼，说得多坚决。怎么如今他也要成为反贼了？我当日听他的话，要做朝廷忠臣。我这人比较笨，既然做了，就不会再改变了，不像王武俊，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你还是回去，提醒司徒自己当心吧。”

张孝忠的地盘只有两个州，从此他就处在四面受敌的环境之中，但他率领手下将士完善工事，积极守御，周围的朱滔、王武俊等人竟然拿他没办法。张孝忠成了朝廷插在河北的一颗钉子，所以他后来受到了李唐朝廷的崇高礼遇。

接下来，朱滔与王武俊的反叛开始明面化了。朝廷征调兵马的使者到来后，王武俊把使者抓了起来，送到了朱滔那里。

朱滔心里也没底，于是先问将领们：“我替诸位向朝廷要封赏，朝廷都没答应。如今我打算南下，去抢马燧的辎重，解决你们的温饱问题。你们看怎么样？”

朱滔问了三遍，才终于有人回答说：“幽州之人，当年跟随安禄山、史思明南下的，无一人能够回来，时至今天仍旧是幽州的伤心往事，痛入骨髓。如今您兄弟二人分别受封太尉、司徒，官衔已经极高了，将士们也都有封赏，所以我们只想保住目前的生活，不想再去冒险了。”

朱滔听了这话，无言以对，只好宣布散会。

但这并不代表朱滔的心就死了。散会以后，朱滔开始下狠手，杀了数十名不愿意南下的将领，对士兵们则厚加赏赐，以笼络军心。

这动静就有些大了，消息走漏到马燧那里，马燧禀告了朝廷。

唐德宗没想到他的削弱藩镇的计划遭到了如此强烈的反弹，眼下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对付朱滔。因此，他采取了示好的方针，派使者去幽州，给朱滔封了一个通义郡王的称号，希望能安抚朱滔。

可惜，与李惟岳对王武俊的示好一样，错过了时机，再真诚的示好也起不到一文钱的作用了。 k5njcaPOOAdCwajZGwtz7lO3N5xAJev0ohGEfOdJ0jxNceHMkRLWdQVi+TQNz1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