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登上校在巴顿庄园做客时匆忙离开,而且自始至终不肯透露情由,这让詹宁斯夫人满腹狐疑,朝夕思索而不得解地过了两三天。和所有对朋友的大小事一律兴致浓厚的人一样,詹宁斯夫人揣测起这些事来乐此不疲。她一刻不得闲,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个遍。她觉得上校肯定是收到了什么坏消息,把可能发生在上校身上的不幸之事一一在心里盘算过之后,她认定上校不可能会逃出这些情况。
“一定是让人伤心欲绝的事,我非常肯定,”她说,“从他的脸色就能看出来,真可怜啊!恐怕是经济方面出了问题。德拉福德庄园一年的收入从来都没超过两千英镑,而且他哥哥又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他这次去伦敦肯定是为了钱的事,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要是能知道真相,让我怎样都行。或许是跟威廉姆斯小姐有关吧——这就对了,我敢说是这样的,因为我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不自然。或许是威廉姆斯小姐在伦敦生病了吧,八成是这样,这位小姐一向体弱多病。我敢打赌,一定是跟威廉姆斯小姐有关。他目前应该不会为了钱财发愁,因为他是个精明的人,肯定已经把庄园的开支理顺了。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他在阿维尼翁的姐姐病情恶化,请他过去?他走得这么匆忙,看起来也很有可能。哎呀,我真心祝福他能摆脱困境,再找到一位好太太。”
詹宁斯夫人一边琢磨着,一边念叨着,想法一会儿一变,而且每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都很有把握就是这样。尽管埃莉诺也关心布兰登上校的状况,詹宁斯夫人也一直追问她的想法,但她还是无法对他离开巴顿庄园的原因东猜西想。因为埃莉诺觉得,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不用大惊小怪,也不必左思右想个没完,况且需要她上心的还有另一桩事。她妹妹和威洛比两人明知大家对他们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却异乎寻常地一直三缄其口。这两个人越是沉默,事情就显得越古怪,更与两个人的性格不符。为什么他们不跟她和母亲开诚布公讲清楚呢?他们彼此之间的行为一直在暗示那件事已经发生了呀。埃莉诺百思不得其解。
埃莉诺也能体谅,两个人不能马上结婚,因为威洛比现在虽然已经独立,但并不富有。约翰爵士估算过他的那些产业,一年的收益在六七百英镑左右,但他一直以来过的都是入不敷出的生活,常常发愁自己钱不够花。但埃莉诺不明白的是,他们私许终身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对亲朋好友这样隐瞒让人纳闷,她完全想不通。这太不符合他们平常的行事作风了,埃莉诺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两个人是不是真的订了婚。就是因为有这种怀疑,她也不好直接找玛丽安问个明白。
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只看威洛比的言谈举止,旁人就都能了然于心。对玛丽安,他给予情人般独特的温柔;对家里的其他人,他也给予女婿或兄长般的关怀备至。他似乎把小屋当作了自己的家,喜欢极了,留在那里的时间比待在艾伦哈姆的时间还要长。如果巴顿庄园那边没有什么大型聚会,威洛比白天出门锻炼之后,几乎总要到小屋来。他会陪在玛丽安身边,他最喜欢的猎犬也伏在玛丽安脚边,就这样度过一天剩下的时光。
特别是在布兰登上校离开巴顿庄园一周左右的一个晚上,威洛比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有了更多感触和眷恋。达什伍德老夫人提到自己打算来年春天把小屋修葺翻新,没承想威洛比强烈反对,不容许自己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居所有丝毫改变。
“什么?!”他失声喊道,“改造这栋美丽的小屋!不可以。我永远都不会同意这种事。若是顾念我的想法,那这里的墙上无须增添一砖一瓦,房子也无须扩大一寸。”
“别担心,”埃莉诺说,“不会改建的,因为家里的钱不够。”
“这样我就太高兴了,”威洛比大声说道,“她老人家若是不能善用自己的财富,那我真情愿她没钱。”
“谢谢你,威洛比。但你大可以放心,我绝不会为了改建而伤害你或我在乎的人对这里的感情。等到明年春天整理过账目,看看还有多少余钱,我宁可攒着不用,也不会做些让你伤心的事。但你真的这么喜欢这里,觉得小屋毫无缺点吗?”
“没错,”威洛比回答,“在我眼里,它完美无瑕。不,严格来说,我觉得这是唯一能让人感受到幸福的地方,要是我有足够的钱,肯定会马上把库姆庄园的房子拆掉,比着小屋建个一模一样的。”
“那我想你也会保留又昏暗又狭窄的小屋,还有四处跑烟的厨房喽!”埃莉诺说。
“没错,”威洛比用同样急切的语气大声说,“所有的都必须一模一样。不管方便还是不方便,什么都要毫无差别才好。只有这样,只有住在这种房子里,我在库姆才能如住在巴顿小屋时一样开心。”
“可我倒觉得,”埃莉诺说,“就算你刚好不巧有更舒适的房间和更宽敞的楼梯,也一定会觉得自己的房子完美无瑕,就像现在你对这里的感觉一样。”
“当然,”威洛比说,“会有些情况让我很珍视、很喜欢我的家,但我对这里情有独钟,这是其他地方永远无法比拟的。”
达什伍德老夫人乐呵呵地看向玛丽安。玛丽安一双美丽的眼睛落在威洛比身上,含情脉脉,表明自己对他的心意早已了然于胸。
“我常常这么想,”威洛比继续说下去,“要是去年我在艾伦哈姆的时候,就有人住在巴顿小屋该多好啊!每次打这里经过,我都忍不住要羡慕它的位置,但也因当时没人住而觉得惋惜。万万没想到,这次再来到乡下时,我从史密斯夫人嘴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有人搬进了巴顿小屋。当时我就感到开心,也很好奇,之所以会如此,就是因为我预感到自己会在这里找到幸福。玛丽安,你说事实是不是如此?”他低声对玛丽安说。接着,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音量,对老夫人说:“可达什伍德老夫人,您却要破坏这栋小屋吗?要用异想天开的改建毁了它的质朴纯真!这亲切的客厅,当时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之后又在这里一起度过了无数美好的时光,您竟然要将它改建为普通平凡的走廊。这就是最舒服的房间啊,世界上最华丽的建筑也无法与之媲美,可改造之后就是大家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了。”
达什伍德老夫人赶紧再次请他放心,绝不会这样改建小屋了。
“您真是太好了,”威洛比激动地回答,“听您这么说,我安心多了。如果您还能答应我更多要求,那我就更开心了。请您告诉我,不只您的小屋不会改变,您和您女儿也不会改变,您会永远对我这样和善,正是因为这种情谊,我才觉得属于您的一切对我而言是如此亲切。”
达什伍德老夫人立刻就答应了他。那天晚上,威洛比的言行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他心怀深情厚谊,而且沐浴在幸福之中。
“明天你来用晚餐好吗?”达什伍德老夫人在威洛比要离开时说,“上午我们要去庄园拜访米德尔顿夫人,就不要在白天的时候过来了。”
威洛比答应第二天下午四点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