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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前后

之所以特意强调“十八岁”,是因为十八岁这年对于苏轼来讲,除了生理和心理渐趋成熟,还发生了几件很重要的事。从长远来看,这几件事对苏轼未来的命运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

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年),苏轼十七岁,家里突降无妄之灾。

苏洵之女、苏轼的姐姐八娘嫁给了程夫人母家兄长程浚之子程之才。亲上加亲,原本是一桩美好姻缘,可谁知道不仅丈夫程之才是薄情寡义之辈,也未得公婆喜欢。八娘在程家两代人的双重折磨、虐待之下,香消玉殒在十八岁的青春年华!

突然痛失爱女,对苏洵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心中的怨恨骤起,集中爆发。

在《苏氏族谱亭记》中,苏洵用指桑骂槐的方式痛斥一个没有姓名的主人公,言其败坏风俗,泯灭人性。虽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苏洵怒骂的正是自己夫人的哥哥、他的大舅子程浚。

苏洵列举其六大罪状:一是不恤其兄之遗孤而骨肉之恩薄;二是霸占先人遗产而孝悌之行缺;三是为族人所讼而礼义之节废;四是宠妾灭妻而嫡庶之别混;五是笃好声色,父子杂处而闺门之政乱;六是渎财无厌,唯富者之为贤而廉耻之路塞。

内容之狠毒,语气之严厉,为苏洵平生作文中绝无仅有。

程家系眉山名门望族,受此侮辱,自然十分难堪。但因苏洵女儿八娘猝死在先,亦心知理亏,只好默默忍受。

泄愤之后,苏洵更决绝地宣布:从此往后,苏家与程家一刀两断,绝无可能往还。他还告诫家中诸人,不准与程家和好,任谁都不能破例。

八娘过世八年后,苏洵写下《自尤》一诗,记叙自己当年的心路历程。

苏洵在诗序中称:“女幼而好学,慷慨有过人之节,为文亦往往有可喜。”就是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苏洵放在手心里捧着,放在肩膀上扛着,生怕她受半点委屈,到了程家却没有立足之地。公婆虐待,丈夫辱骂,女儿回娘家经常以泪洗面,向父亲倾诉家事,他竟然还批评女儿“为妇何不善一身”。

八娘婚后生下一子,身染沉疴,程家竟不为她治病,苏洵把女儿接回家疗养,病情才渐有好转。而程家托言八娘“不归觐”,抢走婴儿,八娘一气一急,旧病复发,三天后就去世了。

即便已经过去八年,苏洵仍被内心深处巨大的悲愤所围困,无法得到纾解,诗中弥漫的是强烈的自责和对程家的愤怒。

苏洵无法原谅程家,更无法原谅自己。女儿冤屈而死,而他竟无一点办法,“恨我无勇不复冤”。

八娘猝然离世,对苏、程两家关系伤害甚大,以至于没有弥补的余地。其中受伤害最深的人,要数程夫人。先丧爱女,又与娘家绝了来往,面对突然而至的双重打击,一向要强的她几乎崩溃。

无法挽回的变故令程夫人一时手足无措,茫茫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她天天以泪洗面。她是苏洵的妻子,是八娘的母亲,虽不情愿,也只得遵从丈夫的决定。与娘家断绝往来令她难过、难堪、难以接受,但她还是选择站在苏家这边。无论心中如何痛苦,她也只把牙齿打碎了往肚里咽,默默地承受这所有的不幸。

女儿早逝、与娘家断绝关系让程夫人的心理和身体受到巨大伤害,所以她在四十八岁的年纪去世,亦可能与此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我们尚不太清楚年轻的苏轼对此事有何看法或想法,但苏轼与八娘仅差一岁,由此可以推断他必然为姐姐的死伤心、难过。直到四十二年后,苏轼才与姐夫程之才释怨和解。

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苏轼年十九,娶眉山县邻邑青神县的乡贡进士 王方之女王弗为妻,她时年十六。

这位王夫人仅陪伴了苏轼十一年,为苏轼生下长子苏迈。她之于苏轼,无异于左膀右臂——丈夫外出求取功名之时,她帮婆婆打理家务;丈夫初入仕途,她帮着分析人情世故。她以自己的聪明机敏、沉稳性情,让苏轼在这十一年里迅速从一个青涩的男孩成长为勇于担当的男人。

王弗聪明贤惠、伶俐机敏,上得公婆喜欢,下与丈夫融洽,乡邻人人称赞,说苏轼好福气,讨得这般孝顺懂事的妻子。

小两口恩爱有加、出双入对的模样羡煞了眉山的一众青年。苏轼读书时,王弗陪在一旁,不时为丈夫添茶倒水,也跟他学习知识,背诵文章诗句,红袖添香,其乐融融。

王弗记忆力甚佳,苏轼读过的书,她大都记得一二。有时苏轼背诵文章,忘了其中的句子,王弗便在边上提醒丈夫。

苏轼结婚的第二年,苏洵又为次子苏辙办了婚事,苏辙娶妻史氏。当时苏辙十七,史氏十五,“与君少年初相识,君年十五我十七”。这对小夫妻对感情的理解尚还懵懂,却已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结合。史氏陪伴苏辙,至死不渝。苏辙死后五年,史氏过世,时年七十七岁。

之所以相继为儿子完婚,苏洵有一番长远规划:为苏轼、苏辙兄弟办理完人生中这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二子从此再无后顾之忧,便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身于科举当中,扬名立万,出人头地。

不满二十岁的苏轼已然积累了丰厚学识,其才华喷薄而出,如火山一般迅疾而猛烈。他遍读各种儒学经典,作经论、史论等诸种文章。虽然刚刚步入青年,但其思想之深刻、洞察之敏锐、才情之茂盛,绝不像初出茅庐的愣头小伙。

苏辙虽稍逊哥哥一筹,但在同时代青年之中亦极为出色。因为哥哥是数百年里不遇的天才人物,在此后数年,苏辙的才华一直隐藏于哥哥的光芒之下,但他并未因此感到压抑,反而因有这样的兄长而由衷自豪。

苏洵眼见二子成才,喜不自禁。由于求仕之路不顺遂,他开始把希望寄托于两个儿子身上。而他自己在经历过一系列打击之后,虽然还留有求取功名的决心,但眼下看起来已不像原来那么强烈。

苏洵开始为两个儿子策划求取功名的方案,他打算带儿子参加科举考试,借此加以历练。虽知道二子才华过人,但以他个人参加科举的经历推断,并无一定能中的把握。不过,早点参加考试,积累经验,却是有益而无害的。

苏洵先令苏轼去成都拜访张方平。

张方平,字安道,号乐全居士,应天府南京人(今河南商丘),北宋一代名臣,曾任翰林学士和御史中丞。当时张方平以京官外放任益州(今四川成都)知州,为官清正严明,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张方平亦是天才人物,博闻强识,凡书只看一遍便可默记心中。此人在政坛及学术两方面都有深厚建树,算得上一代大儒。张方平是苏氏父子的第一个伯乐,可以说没有张方平,苏氏父子的仕途也许会遭遇更多挫折。

北宋政坛有一良好的传统,凡朝中大臣外放,皆负有替朝廷发掘贤能之责。张方平刚到益州时,就听闻苏洵其人。在苏轼来成都的前一年,苏洵就已拜访过张方平,深谈之下,两人气味相投,颇为融洽,顿生相见恨晚之意。张方平认为苏洵笔力雄健,观点不凡,是司马迁一样的人物,遂修书向朝廷举荐苏洵为益州学官。结果苦等数月,却不见有朝廷任命,苏洵便去寻访时任雅州(今四川雅安)知州的朋友雷简夫。雷简夫和张方平一样欣赏苏洵,便写信向朝中大佬韩琦、欧阳修着力推荐,又致信张方平,催促他再向朝廷举荐苏洵:如此天下奇才,“岂可使若人年将五十,迟迟于途路间邪”!可以说,苏氏父子到汴京后不久便一举成名,除去他们的才华,实是有赖于张氏和雷氏举荐之功。

张方平见到英伟挺拔的苏轼,心中不免吃惊。他发现,苏轼于他平生所见的年轻人中,实属凤毛麟角。他从未想到这般偏僻的蜀地,竟隐藏着如此卓绝的天才。

成都这一次相见,奠定了张方平和苏轼之间深厚的师生情谊。此后数十年内,苏轼、苏辙兄弟俩一直敬重张氏,每有机会,必登门拜谒,有时在张家停留数日不去,就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

苏洵向张方平征求二子求取功名的途径,写信问他:“我打算让二子在蜀地参加乡试,您觉得如何?”

张方平认为不妥,留在蜀地参加乡试,未免大材小用,不如直奔京都,便在回信中表示:以苏轼、苏辙横溢之才华,参加区区乡试实是荒废,倒不如直接到开封参加六科考试,尽快地展现他们的风姿。

苏洵尊重张方平的为人,也愿意听从他的意见,遂做出一个重大决定:离开家乡,带二子赴京应试。

嘉祐元年(1056年)春,苏洵带苏辙再去成都拜谒张方平,一是打听举荐学官的结果,二是与张方平辞行,带儿子进京应试。令苏洵失望的是,学官一事并无下文。不过如此一来,倒可以放下包袱,到京师谋求一条出路。

张方平写了封举荐信让苏洵带上,收信人是望重士林的欧阳修。欧阳修时为翰林学士,是政坛名宿、文章大家,影响可谓深广。凡当代文人学士,如能被欧阳先生夸上一句,即便不能做官,亦可使声名威震京师。因此,张方平想要为苏洵寻找合适的举荐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文坛领袖欧阳修。

只是因政治立场相异,张方平与欧阳修关系并不融洽,甚至称得上紧张,之前张方平曾对欧阳修一派大力抨击,从而结下梁子。

张方平抛弃个人恩怨,以国家利益为先,向曾经的政敌举荐人才,实是令人钦佩的举动。欧阳修亦未因苏洵是张方平举荐而不予理睬,可谓大度潇洒,有器量、有格局,名士风度当如是也。

张方平不只举荐苏洵,还向家境困难的苏家伸出援手,资助了一笔丰厚的路费。苏洵深表感谢,对张方平的知遇之恩铭记于心。

是年三月,“三苏”启程赴京,朝着梦想出发了。

老大难为的父亲以及踌躇满志的兄弟俩,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乡眉山,奔向不可知的前程。 wnL7ZCyfPia3B7vT22nCXXNdDc8V9OhUfhjynjyHmSsw8i4izK+M6mLLgVOnrt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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