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亦有人说,在爱情里,男人装傻,女人真傻。
爱情有时可以凌驾一切,但当欲望以爱之名蛊惑人心,超脱与失控的界限便早已不再清晰。
蔡康明喜欢乡村生活,他退休后,我们每次去他家里看望他,他都在家里露台上忙活着种菜、种花。他女儿爱吃石榴,他就在家里露台上种了两棵石榴树。一到中秋节,石榴树上挂满又红又大的石榴。每年中秋节到老蔡家“蹭吃”石榴,成了我们队的保留节目。
有一年春天,我们去他家,见他正在给石榴树“升级”,嫁接“突尼斯软籽石榴品种”。石榴树很高大,他戴着老花镜,搬来椅子,爬上爬下,每条树枝都被他细致地剖开,接入新的树枝,再用塑料布条缠好,打个蝴蝶结。嫁接后的石榴树枝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就像是理发店里刚接好的头发,每一根树枝的嫁接点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煞是好看。
我们不由得感叹:“老蔡果然是老蔡,连嫁接个石榴树都能搞成艺术品,农作物都能被他打理得像文件柜里的文件一样整齐!明年的石榴一定好吃啊!”
而事情总是不按大家希望的那样发展。第二年中秋节,原本高大茂盛的石榴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又小又黄的干瘪石榴。
原来老刑警也被骗了,高价买的嫁接树苗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品种,就是最普通的石榴品种,还不如以前那样。
我们都很失落,觉得老蔡白忙活一场。老蔡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继续修剪着他的石榴树,乐此不疲。
他说:“这有什么大不了?那时候我刚进警队,大山里发了一起命案,车进不去,必须徒步翻三座大山。队上人手不够,就派我一个人去。那时候用的检验器材和相机不像现在这么小巧,特别大,得扛在肩膀上。我就一个人扛着,翻了三座大山,去了命案现场。谁知,我还没到,嫌疑人畏罪自杀了。等我到了,案子破了,不需要我了,可是那时候老乡们穷,都是几个人睡一张床,晚上我没地方住,就一咬牙,扛着机器和设备又翻了三座大山,回来了。
“那时候年轻,从天亮一口气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晚上走在山里,既怕遇见蛇,又怕遇见狼,得手里拿根棍子敲打着走。那次是真把我累得够呛,那才叫白费劲,自己玩自己!”
我们听了哈哈大笑。没想到,在我们眼中,平日里做事严谨妥帖、不苟言笑的老蔡也有这么“衰”的时候。
老蔡自己也笑了,说道:“其实,努力过,但没有结果,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棵石榴树,只要它还活着,再嫁接,一年一年细心呵护,早晚能结出好吃的果子,不着急。
“可是生活中的有些事情,一开始‘根’没扎对,任凭怎样努力,最后都于事无补,而且越做越错,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我们好奇地问。
那时,老蔡的女儿正在谈恋爱,他旁敲侧击地说道:“比如,爱错了人。”
老蔡竟然要讲爱情故事!我们都来了兴致,他女儿也装作不经意地凑了过来。
那年春天,唐仲伯的案子刚破获不久,在一个小山村里,又发生了一起命案。蔡康明队上的法医老苗陪媳妇回老家时,在山村的一口机井中,偶然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的肚子里,有一个6个月大的胎儿……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这是我们人性中的至圣至神。
——歌德
4月,一个晴朗的夜晚,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山坳里的村落。村边有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砖瓦房。屋内,一个土炕床上铺着稻草,稻草上面铺着一层被褥,床头贴着写满“正”字的报纸,看起来简陋极了。
屋里没有开灯,在夜色的笼罩下,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岳月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他们相互亲吻、抚摩,岳月快乐地呻吟着。
看着岳月迷离的眼神,男人突然抱紧岳月,一个翻身,两人一起从床上滚到地下。男人顺势骑在她身上,把她压在身下,拿起藏在床下的砖头,朝着岳月的头上砸去,一下,两下,三下……岳月完全没有防备,更无力反抗,晕了过去。之后,男人怕她不死,又拿起她的红围巾勒着她的脖子,直到看她吐出舌头。月光透过窗户,斜照在墙上的“正”字上,看起来像野外的枯树枝,阴森恐怖。这个男人拖着尸体,就像在地上拖拽被杀死的牲口一样,出了门,向郊外走去。
真的有人会在极致的快感时杀死爱人。
案发那一年,《本能》还没有拍出来,听老蔡讲到这些细节时,我觉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本能》。
性爱是人的本能,自私也是。
离L县50多里处,有个较为封闭、古老的村落,叫承山村。承山村村头矗立着镌刻了古训的青石牌坊,象征着村落悠久的历史。在这样封闭的山村里,如果哪一家生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将是全村小伙子追求的对象。
比如,岳月。
岳月是村民岳为民的小女儿,那年刚刚19岁,她上面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岳为民老来得女,对岳月非常宠爱。
岳月有多漂亮呢?据说,平日里,她走在路上,从她旁边路过的人为了扭头看她而忘了看路,撞在一起、撞在电线杆上、掉进路边沟里的情况,经常发生。
岳月与大部分漂亮活泼的女孩不同,她很安静,不爱说话,不喜欢在众人中凸显自己。她的孤冷给她的美增加了一丝神秘感。村里人都说她是个纯净的“冰美人”。
可她越是沉默,村里人对她越是喜爱,平时她到乡里乡亲家串门,主人对她和她的家人都非常热情。岳月是全村人心中“最理想的儿媳妇”。
村里人见到岳月的父亲岳为民,总是羡慕地调侃他道:“你家这漂亮闺女以后得找个啥样的啊?这闺女还不是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以后你就等着享你闺女的福吧。”村里人都好奇,到底哪个幸运的小伙子能入得了岳月的眼呢?这个漂亮女孩以后得有多好的命啊!村里的女孩子们都特别羡慕她、嫉妒她。
人们没想到的是,红颜薄命,大家没看到岳月的男朋友,却看到了岳月的尸体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案子能被发现,要多亏蔡康明队上“爱管闲事”的苗法医。他和老蔡在一起工作了很多年,他“爱管闲事”的性格使他在破案中屡建奇功。
老苗比老蔡大十几岁,从小在农村长大。他媳妇老家就是承山村的。案发几天后(当时还不知道发案了),老苗正好陪着媳妇回娘家,帮着岳丈干农活。干公安的,都特有眼力见,没有不机灵的,不仅知道怎么干活出功,还知道怎么偷懒,趁着大家都在干活,没人注意他,而且老岳父也不在,他就一个人在附近瞎溜达。走着走着,看见一口机井,上面盖着很厚的水泥板,他走过去坐在上面抽烟、看风景。
当他起身往回返的时候,无意瞥了一眼脚下的井盖。他发现机井上面沉重的水泥板有被挪动过的痕迹。老苗“爱管闲事”的劲头上来了。“这水泥板被人抬开过,是不是有人往里扔什么‘宝贝’了?”老苗叼着烟调侃道。他想把水泥板抬开看看,先随便用了点儿力试了试,抬不动。
“这么沉?”
那个年代的老刑警对机井都很敏感,他们知道如地狱一般的深井,就是罪犯的抛尸天堂。
“谁闲得没事搬它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认真起来,围着机井绕了一圈,找了个好角度,摆好姿势,又试了一次。水泥板被挪开了一个口子,一股难闻的气味飘了出来。老苗觉得身上的血都涌上了脑子。这个味道太熟悉了,尸体腐烂的味道!他工作时就是泡在这种气味里。他一拍大腿说道:“还真让我给遇上了!有死人!”
蔡康明和张大为到现场的时候,当地警方正在安排人打捞尸体。他们见到老苗,和他开玩笑道:“一看就知道你又‘管闲事’了。”
“谁爱管闲事了?千万别让你们嫂子知道,知道了她还不得说我,好不容易回她家帮忙干点儿活儿,这下可好,回来还是干工作。”老苗朝他俩调皮地说道。
蔡康明说道:“这荒郊野外的机井,也就你能想着打开看看怎么回事。要不是你熟悉这味道,这事估计没人发现,就成隐案了。”
案件就是各种偶然碰撞的结果。
这个机井很深,井口很小,捞尸体是个大麻烦。警方派出警队最瘦小的一个警员小徐,脚拴在绳子上,倒挂进了井里。他把铁丝缠在尸体上,固定好。然后,警员和尸体“脸对脸”一起被拉了上来。
4月,山里还很冷,井下更是又湿又冷。试验了几次,最后终于成功了。尸体捞出来后,那个瘦小的警员坐在地上愣愣地沉默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毕竟刚才和女尸来了一次“黑暗中的凝视”。
大家终于见到了尸体。她全身赤裸,只有脖子上缠着一条红围巾。尸体腐烂程度不高,能看出死者生前非常漂亮,而且死者身材非常好,小腹有点儿微微隆起,但腰非常细。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不是岳为民家的那个漂亮闺女岳月吗?”
这就是岳月,19岁。
村民们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会掉到井里死了?!还没找对象呢,人就没了!感觉上周还见过她!”村民们无不感到震惊和惋惜,来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接着,更让大家震惊的消息是,法医尸检后发现,岳月怀孕了!她的肚子里有一个6个月大的胎儿,一尸两命。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乡亲们都炸了锅。“什么?岳月怀孕了?她怀的谁的野种?”
“你看她平时和谁都不说话,原来是这副德行啊,没想到啊,也不知道有过多少个男人了,说不定人尽可夫。”
“没结婚就搞大肚子,我看,多半是自己觉得丢人,自杀了。”
“多亏她没看上我儿子啊,不然我家娶个这样的媳妇,想想都可怕。”村民们议论纷纷,各种谣言满天飞。
曾经在村民口中的“圣女”,不但人死了,也突然“社死”了。
岳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真正了解,可能最了解她的,就是孩子的父亲吧,也是此刻蔡康明和张大为正在寻找的杀人凶手。
岳月的恋人到底是谁?
蔡康明和张大为到了岳月家,岳月的父母听到消息悲痛欲绝,岳家亲戚几十人都来家里帮忙。村干部岳建国接待了警方。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张大为问道。
“论起来,她是我妹。”岳建国说道。
“你妹?你这年龄都快能当她爷了吧?”警员看着五六十岁的岳建国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我们岳家人多,我爷爷生了七个孩子,我父亲生了六个孩子。我是我家长子长孙,岳月她爸是我爷爷的第七个儿子。所以,他们家辈分大,她爸和我年龄差不多大,但我喊她爸得喊叔,我儿子比岳月大2岁,和她一起长大的,还得喊岳月姑。他们家这一支,整个辈分都大。”
“你们家没发现岳月不见了吗?怎么不报案?”张大为问道。
岳建国接着说:“前段时间,岳月问我叔要了点儿钱,说要到县里去见见她的初中班主任,让他帮忙在县里找个工作。我叔一直很宠岳月,她要钱,我叔就给她了,都以为岳月去县里找工作去了。没想到……”
“你们知道岳月怀孕的事吗?”张大为问道。
“我们不知道。”家里人也没有一个知道岳月怀孕的事情。
“平时她和谁关系好?有男朋友吗?”警察继续问道。
“没有,就和家里人往来。”岳建国想了一下,扭头进屋,站在门口喊道,“岳池,你过来给警察说说,你姑之前咋跟你说的。”岳池此刻正在屋里伺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岳为民,被岳建国喊了出来。
面对蔡康明和张大为的询问,岳池说道:“我姑和她初中班主任关系不错,他还追求过我姑。”
蔡康明和张大为听完,心中一阵狂喜,这么说来,岳月最后见到的人很可能是她的初中班主任,两人的关系很可能不简单。而且岳月的父亲也说,他最后一次见岳月、给岳月钱的时候,岳月就是说要找她的班主任。
专案组立刻对岳月的初中班主任展开了调查。
这个班主任叫张知周,他有家庭,有稳定的工作。他和岳月是师生关系。
很显然,他符合凶手画像。
这个案子是典型的“卸包袱”杀人。死者是19岁女孩,未婚先孕。一般情况下,这种案子的凶手往往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或有家庭的中年男子,和女孩有了婚外恋之后,女孩以公开恋情或者以腹中孩子逼迫男方离婚,或是提出对方难以实现的要求。男方不愿意破坏本来的家庭,被女方逼迫,害怕事情暴露,于是杀人灭口。
警方对张知周进行调查,发现张知周一年前才结婚,结婚后就调到县里工作了,后来举家搬到了县里。据岳月的同学反映,张老师对岳月特别好,甚至在大家眼里,有时超过了老师对学生的好。有一次上体育课,岳月的腿摔流血了,张老师竟然冲过去,将岳月抱到了办公室,亲自给岳月包扎。这件事,当时在学校被传得沸沸扬扬。
了解这些情况后,蔡康明和张大为找到了张知周。
张知周坚决否认和岳月有那种关系,他说自己和岳月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对于体育课曾经发生的事情,他说那只是作为一个老师应该做的。而且他说,这半年内,他压根儿就没有回过承山村。
对于岳月和老师张知周的事情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就在此时,警方在岳月家中发现了一本日记。
这本厚厚的日记是岳月从初中就开始写的,断断续续写了6年,全部都是她的感情生活。
蔡康明和张大为原本如获至宝,可是翻开日记本,两人大失所望。
为什么呢?
原来,岳月在日记中写的所有的人,都是用字母替代的。比如:W今天在我的包里塞了一张字条;M晚上又偷偷在后面跟着我。蔡康明和张大为研究了起来,发现这些字母既不代表这些人的姓,也不代表名字,根本不知道岳月写的是谁。但有两篇日记还是引起了蔡康明的注意。
今天,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S要到县城去了。我的高兴和伤心与他无关,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和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
S前天给了我一封信,他说他要到县城去结婚了,走之前想再见见我。晚上,我到村口送他。突然,他拉着我的手说,只要我说不让他走,他就不走了,就不结婚了,也不去县里了,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我,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但我对他没感觉。我知道他是很好的结婚对象,但是,人不就是应该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吗?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在一起,我宁愿一直一个人。
所以,我选择放手,不耽误他。
临走前,S说:“月,我走了,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好的人了。”我听完,心里一动。
把S送走后,我一个人淋着小雨走在路上,虽然有点儿伤感,但如释重负。
走着走着,竟然遇见了C,他看我衣服湿了,一个人在淋雨,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回答“是的”。那会儿雨越下越大,他就把我带到他家避雨。
到了家里,我心里边想着事情,边把外面的湿衣服脱掉了,拿毛巾擦头发。
C看出我有心事,问我怎么了,我就把S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了他,我说,我感到莫名地失落。
C听了,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他,我突然觉得,他还是很好看的,特别是他的眼睛,很深情。我突然有点儿紧张。他说:“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你不好了,还有我,虽然我是最后一个,但我永远都在。”
从小到大,第一次见C这么说话。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就继续擦头发。我用余光看到,他坐在旁边一直看着我。突然,他说:“月,我能抱抱你吗?”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问他:“你什么意思?”他说:“你真美,我知道这辈子你嫁给谁,都轮不到我。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抱抱你,只要抱抱你,我就知足了。至少这辈子让我知道抱你是什么感觉。”他看着特别可怜。我突然鼻子有点儿酸,有点儿心疼他。我过去抱住了他。我们拥抱着站在房子中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C说就只有那一次,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和C是不可能的,我真后悔让他抱我。这都是我自找的。我终于明白,S说得对,爱情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我绝对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这个C是谁?写完这两篇,岳月再也没写过日记。
如果按照去县里工作这个事情推断,这个S应该是张知周。这个C会是谁呢?
谁会让岳月放下警惕,晚上一个人到男人家里避雨,还无所顾忌地脱外衣呢?
案子没有了头绪。蔡康明提出:“我有一个想法。既然我们从死者周围的人际关系上找不到突破点,不如换个思路,一竿子插到底,找凶手杀人的第一现场。”
大家表示同意,但怎么找呢?
蔡康明接着说道:“首先,我认为,第一现场一定就在村里。我之前来过山里一次,比较熟悉周围的地形,承山村三面环山,从别的村到承山村还要翻一座山。所以,如果死者在外村被杀,那么凶手一定不会把尸体运回来抛尸。因此第一现场一定在村里!
“其次,第一现场与机井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因为凶手运尸体很不方便。所以,我们以机井为中心,向外辐射,一间间屋子进行排查。”
这个侦破思路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警方开始对机井附近的房屋进行搜查。
果然不出蔡康明所料,侦查员很快找到了第一现场。就在机井旁边,有一排房屋,其中有一间房子,侦查员进去后,在屋子里面发现了血迹。蔡康明和张大为立刻赶到了现场。
这个房子非常简陋,一个土炕床,上面铺着稻草,稻草上面铺着一层被褥,四周墙上贴着报纸,报纸上涂涂画画写了很多字。床下压着死者带血的衣服,地上有带血的砖块。屋子外的窗台上有手扒拉窗户的痕迹,但提取不到指纹。
“这是谁的房子?”张大为问道。
“这是岳建国的房子,就是岳月的那个堂哥。”此时在现场配合警方工作的村支书答道。
蔡康明和张大为大吃一惊,一对视,接着问道:“平时谁住在这里?”
“岳池!岳建国的儿子。”
是岳池?岳月的侄子?
“怎么可能?”大家都非常吃惊。
岳池坚决不承认自己杀了姑姑,他说岳月和张知周有恋情。他和姑姑关系很好,为了成全姑姑的恋情,他就给了姑姑这间房子的钥匙,有时候她会来这里住。至于其他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岳月是死在她侄子岳池的房子里的,这点确信无疑。但是岳月的情人是岳池吗?
岳池说他平时自己住在父母家。这时候,岳建国也声称,自己的儿子这一个月都在自己家住,很久没来这间房子了。
张大为把蔡康明拉出屋,说:“康明,咱们会不会搞错了?姑姑和侄子发生关系?侄子把姑姑杀了?一般来讲,确实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屋外窗台上有痕迹,说明有人在那里扒着窗户往里看,会不会是有人路过,临时起意进入屋子把人杀了?”
蔡康明说:“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可死者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呢?”
蔡康明想了一会儿,又说道:“岳月日记里的‘镜中花,水中月’,还有那句‘绝不能越雷池一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岳池会不会就是‘C’?”
两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切都只是猜测,案子还是不明朗,没有能直接显示岳月和岳池到底是不是恋人关系的东西。
蔡康明经常这样,当案件不明朗、心里有疑问的时候,就会再次回到案发现场。
屋里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书桌里有一个岳池的本子,是他的记事本,上面记了一些电话,还有他剪下来的报纸和他抄写的一些诗歌。
这时,蔡康明一抬头,又看到了床头贴的报纸,报纸上写满了“正”字。
有的人记录次数,就喜欢用“正”字,一笔代表一次,一个“正”字就是五次。
听老蔡讲到这里,我就想起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崂山道士》,上面那个总想“找捷径”的小道士,把学“道”的日子一天一笔地记录下来,写了一墙的“正”字。
老蔡说,当时的现场,就是那种情况。
看着满墙的“正”字,蔡康明想:“他在记录什么呢?”
他拿起岳池的笔记本又翻了翻,上面没有用“正”字记录过东西。
“他记录次数怎么不写到笔记本上呢?为什么专门在床头贴张报纸,把这‘正’字写在床头呢?”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会不会是在记录他们每一次发生的性关系?
他们每发生一次关系,他就在墙上划一道,做一次记录。
墙上的字迹就是岳池的笔记,确认无疑。
再加上日记中的那句话,蔡康明喃喃自语:“‘绝不越雷池一步’,岳池!”
蔡康明心里一下子就确定了:岳月的情人一定就是岳池!
再次审问岳池,在岳池还在狡辩的时候,张大为突然高声呵斥道:“你别再狡辩了,你在那个床头报纸上画满了‘正’,你跟我说,你是在记录什么呢?是不是记录你俩发生关系的次数?!”
审讯就是这样,是双方心理的对抗。突然,你把对方隐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东西点出来了,对方的心理瞬间就崩溃了。
岳池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承认了:“我实在张不开口啊!我真没脸说啊!农村人说,这是最坏的人才干的事。”
岳池和岳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比姑姑大2岁,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姑从小身后跟着一群男孩子,他特别自豪。
张知周一直很喜欢岳月,他总是小恩小惠地收买岳池,让岳池帮他们创造条件。岳池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帮着帮着,心里非常难受,他就是不想看到他姑姑和张知周好,就在中间挑拨两人的关系。
直到一年前,张知周追求岳月失败,正好遇到工作调动,准备离开承山村。岳池知道岳月那晚会去送张知周,他也跟了去。后来,如岳月在日记中写的那样,有了那次拥抱,两个人都有了“心动”的感觉,当时就在一起了。
但这一次之后,两个人都很后悔,有两个星期没有再见面。但当他们再见面时,两个人的感情再也按捺不住了。之后他们就经常在这个小屋子里约会。
岳池说,他知道他不可能和岳月结婚,但他很爱她,所以他们每次在一起,他都在床头划一道,记录一次。他知道“正”字不会一直写下去,总有一天会停的。
所以,写“正”字,是一种仪式感。
有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一个个“正”字,对应地回味和岳月在一起的一次又一次,他觉得特别享受。
直到岳月怀孕了,他害怕起来。
岳家在当地是个大家族。按辈分,岳池是岳月的侄子。两人经常在一起,村里的男孩子追求岳月,首先就是找岳池帮忙,让他给岳月递情书、递字条。
岳池实在无法想象,如果他们的情人关系被人发现,那在村里将是怎样惊天动地的消息,以后岳家人还怎么在村里继续生活?不光自己没法做人,全家都抬不起头来。
他带着岳月到县里找老中医开打胎药,可是岳月吃了一个月,完全没有效果。岳月的肚子还是一天天大了起来。
岳池心急如焚!怎么办?
岳月提出和岳池远走高飞。岳池不同意,因为他们一走,村里人还是会知道他们苟且的事情。这种事在村里是最下作、最让人看不起的。
看着岳月越来越大的肚子,岳池决定杀了她,一了百了。
他骗岳月说,同意和她到外地一起生活,让岳月到岳为民那里要点儿钱,出去一段时间,借口是张知周帮她在县里找了份工作。
他们出走的前一天晚上,岳池让岳月在小屋等他。他本想在外面守着,等岳月睡着了再进去,趁她睡觉时杀死她。
岳池说,那晚月亮特别亮,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岳月身上,岳月美极了,他趴在外面的窗户看着她。他还是忍不住想和她再发生一次关系。就这样,他拿着砖块走进屋里,放在床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又和她发生了最后一次性关系。岳月看到他拿砖块进来,但什么也没问。岳池趁着极致的快乐时杀死了岳月。
岳池到最后都一直强调:他爱岳月,非常爱!他实在没办法才会这样。因为他仔细想过了,就算岳月不死,她有了性经历,有了孩子,这辈子也嫁不了好人家了。可他们又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岳月无论如何这辈子都完了。他杀了她,也成全了她。
爱,究竟是什么?
几周后,距离这里50多里地的一个山村又发生了一起案件,一个孕妇被杀,肚子里的孩子不见了。老蔡因为调查这个案子,去了一家乡村诊所,在询问老中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老中医的病历本,上面竟然有岳月的就诊记录。
2月,岳月来过两次。老中医说,他对岳月有印象,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第一次有人陪着,那男人没进来,要求开的是打胎药。他当时就知道他们关系不正常。一周后,那女孩自己又来了,要求抓点儿安胎的中药,岳月是想背着岳池偷偷保住这个孩子。
一个19岁的少女和一个21岁的少年,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一次拥抱,有了欲望,产生了情愫,进而一发不可收拾。这是人的本能,是我们人人都有的本能。
但是,在欲望的背后,有的人的爱是自私的,有的人的爱是虚假的,有的人的爱是真挚的,有的人的爱是幼稚的,有的人的爱是包容的。
岳池自始至终都在强调自己非常爱岳月。
可是,他对她是真正的爱吗?
他连张知周的分毫都比不上。张知周的爱是付出,他一直光明正大地爱着岳月,处处为岳月考虑,等着岳月长大,让岳月自己选择,甚至想为她放弃大好前途。
反观岳池,他的爱是极度自私的。岳池明知他和岳月绝不可能在一起,但为满足欲望,他装可怜、求拥抱,挑逗她的情欲,把她骗到手;得到她后,又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杀了她,然后还虚伪地狡辩杀她是为了成全她。
岳池从头到尾,心里只有他自己。
而可怜的岳月,看似有许多选择,但对于那个猝不及防的夜晚,单纯的她可能难以抵抗、无法选择。事后,虽然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爱,但还是傻傻地一头扎了进去,无法自拔。对于她来说,她付出了最真挚的感情,得到最惨烈的结果。
她为了岳池拒绝了所有人,不惜放弃自己的一切要为岳池生孩子。可是到头来,不仅被爱人杀死,还被不明真相的乡亲们辱骂。谁知道她对爱情的捍卫和付出?在世俗的眼光中,她对爱情的选择使她的人生不可逆转地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没有人会在乎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有养育她多年,如今已经垂垂老矣的父母会心疼她、理解她。
岳月为爱情的付出不值得,这就是越做越错,越付出越痛苦。
所以,爱,是本能,也是理性。从根子上,一定要扎正。女孩们,一定要擦亮眼睛,要知道,在一段错误的爱情中,某个让你心动的瞬间、一时的忘情欢愉,日后可能会产生毁灭性的伤害。无论你多么真挚、多么努力,都毫无意义,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