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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发生在一九七八年八月三日黎明前,格拉西耶拉和丈夫刚吃完晚饭回到家。故事背景设置在加勒比海地区的一座城市,这里哪怕是阴凉处,气温也可以达到三十五度,相对湿度百分之九十。格拉西耶拉身穿炎热地区常见的简单套装,佩戴着日常的首饰。尽管化了浓妆,但她看上去仍面色苍白,还有些颤抖。可她始终保持着绝望之人的那种漠然的克制。

格拉西耶拉

没有什么比一段幸福的婚姻更像地狱了!

[把手提包扔到一把扶手椅上,随手从地上捡起下午送来的报纸,快速翻看几眼,然后把它丢到手提包旁。取下首饰,把它们放到舞台中央的桌子上。

只有人性未泯的上帝才会在咱们银婚纪念日这天让我明白这个道理。我还得谢谢他给了我一切,让我能在这要命的二十五年里日复一日地安享自己的愚蠢。他给了我一切,甚至给了我一个坑蒙拐骗、好吃懒做的儿子,跟他爹一样混账!

[坐下来,开始抽烟,脱掉鞋子,陷入沉思,然后用低沉、紧张而单调的语气再度纠结起来,开始了一连串无休止的责备。

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们会在最后一刻把这场今年大家谈论最多的聚会取消,好让我当个恶人背上骂名,而你则沐浴在漂着玫瑰花瓣的水里?哈,哈。你永远都是受害者对吧!但与此同时,你又拒绝回应我,拒绝像正常人那样跟我讨论问题,拒绝直面我。

[漫长的等待。

行吧,沉默也是一种回应。你就在那儿窝到天荒地老吧,我可是要继续说下去的。

[无情地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揉搓直至熄灭,然后开始慢慢脱衣服,但并没有停止独白。

[她的外衫后面有一长排扣子,她没有向丈夫求助,而是以各种近乎杂耍的动作努力尝试自己解开。不过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抓住外衫领口两侧,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扯,那排纽扣四散绷落。最后,她脱下长筒袜,光着脚,只穿一件丝绸衬裙。

今天晚上,这个国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这里来。也就是说,除穷人之外全都会来,就像你自己在二十五年前高调宣布的那样。当时你发誓说,你会用好生命中的每一分钟来筹备这段世界上最幸福的婚姻的银婚典礼。

那么好了,这一天到了。你别装着对前一天的报纸那么感兴趣了,下午送来的新报纸也不见你读。你现在可以算算,为了实现曾经的傲慢预言,你得花多少钱了。

[坐下,在灯下读下午的报纸。

一千多个客人,国内国外的都有;四百磅鱼子酱;六十头从日本进口的人工饲养牛;全国所有的火鸡;足以解决公民住房短缺问题的酒( 停顿,因为发现自己给出的数据并不严谨 )。一条并不算太夸张的坏消息( 继续飞速读报 ):酒店只接待出示我们邀请函的客人,游客因此抗议。红玫瑰三天前就卖完了,今早一上货,价格翻了十倍。当局提醒民众留意各路罪犯、政治人物和官员,他们都是被这里要举行公共庆典的假消息吸引来的,有的星期一就到了。目前已经有七十多人被抓起来了。

[又读了一会儿,然后把报纸丢得远远的。

这个国家完蛋了!

语调积极,给自己打气 )这么看所有人都会来的,包括我那些文学圈的朋友,他们会穿得像企鹅一样,就为了在我的荣耀之夜里护卫我。那个女人当然也会来,会第一个来。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觉得我会小气到不去邀请她吗?哈,哈!既然之前那些不管是倒霉的还是光鲜的周年纪念日她都来了,我想不到理由不邀请她来参加这最有意义的纪念日,也是最后一个周年纪念日。

[远处教堂的弥撒钟声打断了格拉西耶拉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我的老天啊!天都快亮了!一九七八年八月三日,星期三 !谁能想到,在咱们结婚二十五年后,竟然还能一起过八月三日!

从前某个像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差不多也是这个点,咱们离开了济贫教派圣胡利安小教堂。你穿着一件用面粉袋子做的衬衫,后背还粘着麦穗,印着工厂商标,而我穿着一件新入教者的长袍,是朋友借给我的,衣服比我常穿的大了两倍,这样人们就注意不到我的情况了。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在经过某人身边时听到他说了句:“再耽搁几天,孩子都可以当教父了。”

这可太奇怪了!天刚蒙蒙亮,还是紫红色呢,就飞满黑色的鸟儿了,不停地在我们头顶绕圈圈。虽然你现在否认,但你当时说过,恺撒大帝绝对不会在那么不祥的征兆下结婚,可是你会。奇怪的是,你成功地破除了魔咒。怎么说呢?( 有些迷惑状 )你让我既幸福又不幸福,那是种没有爱的幸福。这很难理解,但没关系,我明白自己的意思。

[用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转过头来,第一次盯着自己的丈夫。

讽刺地 )你在等什么呢?等着我飞扑到你的怀抱里,对你为我做的一切感激涕零?等着我向你表达永恒的感激之情,因为你让我披金戴银、荣耀加身?

[紧握拳头,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你等着吧!

[又点燃一根香烟,让自己平静下来,与此同时:

[舞台前景出现了一个发光的椭圆形物体,那是梳妆台上的镜子。

[格拉西耶拉面对观众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她的面孔被框在椭圆形光圈中。思考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有些怀念地 )生活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妈的!

[用双手拉伸面部皮肤,忧伤地回忆起二十五年前的景象。她挺起胸部:那时候的确是这样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了句什么,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观众可以通过她嘴部的动作理解她的意思。

[她凑到镜子跟前,想听听镜中人给出的无法听见的回答,又回头看了看丈夫,确信他没在听她说话。随后她对着镜子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她想笑,但笑不出来: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

[她试着用手指擦干眼皮,却弄花了脸上的妆。她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做出了反应:

他妈的!

[开始对着镜子卸妆。起初依然带着因自己哭了出来而生出的愤怒,后来则进入了缓慢的反思过程。继续说话,现在不是对着丈夫说了,而是对着镜中的自己。

要不是有日出的话,咱们就会永葆青春了。就是这么回事:天每亮一次,人就变老一点。日落虽说让人沮丧,但能让人为每晚的冒险做好准备——我的那群搞文学的朋友肯定会这么说。日出就不一样了。聚会的时候,一旦我感受到了黎明的寂静,我就会开始察觉身体里有了某种抑制不住的渴望。必须得走了!快点走,闭着眼走,不要看到最后几颗星星。因为如果天亮了我们还穿着参加聚会的衣服在大街上游荡,我们就会一下子老好几岁,永远无法摆脱那些岁月的痕迹了。这就是我不喜欢照相的原因:等到来年再看那些照片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它们是从爷爷奶奶的大箱子里翻出来的。

[继续卸妆。

我那会儿多大?快三十岁了吧,那个年代三十岁已经不小了,很大了。孩子们常说“就像个三十岁的小老太太一样”。咱们第一次坐夜班列车从日内瓦到罗马的时候,我就已经三十岁了。我们吃了一顿烛光晚餐,还和几对瑞士新婚夫妇打牌,他们都急着输呢,好早点去睡觉。早上六点钟我就醒了,我觉得很幸福,疯了似的想快点见识见识埃斯特别墅里喷泉流水的神奇之处。运气不好啊,我怎么突然之间就瞅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呢。太可怕了!我至少老了五岁!黄瓜面膜没用,胎盘糊剂没用,什么都没用,因为那不是皮肤的衰老,而是一个人的灵魂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变化。妈的!

太遗憾了,因为火车是唯一人性化的旅行方式。飞机就像是个奇迹,但它飞得太快了,抵达目的地的只不过是人们的躯壳,得像梦游者一样转上两三天,灵魂才会姗姗来迟。

[停下,望了望丈夫,好像听见他说了什么,于是轻蔑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后来,或许是透过窗户,她注意到天已经开始亮了。

太阳出来了,可真美啊!当然了,和我们过苦日子时候看的日出已经大不相同。但不管怎么说,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哪怕只是从这里远望,花上五年寿命也值了。( 又开始喃喃自语 )哪怕旁边陪着的是个藏在报纸后、一身防腐香的死鬼丈夫,也值了。 0WQYjlnpGbjJwHuk8QMm+2o+JPSmaEHbHriLNnVAdaoE7jLbGiko6XFY3sz+vM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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