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维尔将亨利的手术结果公之于世,马上引起了怀尔德·彭菲尔德的关注。因为彭菲尔德正在做“人脑清醒手术”,在手术的过程中,他得到了跟斯科维尔差不多的发现。随后,彭菲尔德与斯科维尔建立了联系,一起探讨病例并且合作研究。同时,一位杰出的心理学家布伦达·米尔纳也参与到了合作研究中,而正是这位英裔加拿大神经心理学家,花了整整50年的时间近距离观察和研究亨利,找到了关于记忆的痕迹。
1918年,米尔纳出生于英国曼彻斯特一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里,父亲是当地著名的音乐评论家,擅长管风琴,还对园艺非常有造诣。母亲曾经是父亲的学生,擅长唱歌。而米尔纳丝毫没有遗传父母的艺术天赋。但米尔纳的父亲对她的教育非常宽松和开明,从不强迫她学习音乐、绘画,而是鼓励她探索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米尔纳家里有一间藏书室,摆满了散文和诗集,她小时候常沉醉于其中。不幸的是,米尔纳8岁那年,父亲去世了,这对她打击非常大。后来,母亲将她送到了一所寄宿学校,米尔纳一直成绩名列前茅,文理样样精通。长大后顺利进入了剑桥大学就读数学专业,但米尔纳发现自己并不擅长数学,想转专业。
此时,有位学长推荐她读心理学,米尔纳一听就来了兴趣。之后,她经常去心理学系旁听,还结识了弗雷德里克·巴特利特教授,就是那位做“幽灵之战”实验的心理学家。就这样,米尔纳进入了心理学的世界,尤其对动物心理和行为研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遵从了“想要搞清楚大脑的功能,可以通过那些‘得病’的大脑来获得线索”的研究思路。
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米尔纳读到了彭菲尔德的“大脑清醒手术”的报告和手术时病人的感受,这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机缘巧合下,米尔纳也来到了蒙特利尔神经学研究所,和彭菲尔德一起从事起相关的研究工作。她曾经注意到,左侧颞叶损伤的病人常常抱怨记性不好,而且这种缺陷总是和语言有关,例如忘了听过或读过的东西。米尔纳开始意识到,这些脑区可能跟记忆和语言表达功能有着密切的关系。
1955年美国神经病学会会议上,彭菲尔德介绍了自己两个手术病人的“失忆”情况,斯科维尔得知后,立即打来电话介绍了亨利的情况,并邀请彭菲尔德和米尔纳一起研究亨利这个病例。米尔纳直接前往哈特福德,展开了对亨利的研究。就此,著名的“H.M.案例”走入了神经科学史。
见到亨利后,米尔纳发现他无法正常生活,于是便对亨利进行了一些基础测试,包括认知、性格、心理健康等方面,她发现亨利在这些方面,尤其是逻辑思维能力仍处于正常水平,比其他接受过前额叶切除术的病人好太多了。亨利的情况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绝佳机会。假如亨利的心智能力受到影响,那米尔纳就是有再大的本事,后面的实验也没办法展开。因为记忆机制和思维机制是混在一起的,无法通过实验分开。只能说,亨利是“天选实验人”,又“恰好”只损失了记忆。
之后,米尔纳对亨利进行了细致的跟踪观察和访谈,发现他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却记不住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记得父母的故乡,却不认识经常看他的医生,甚至能忘记刚刚认识的人;他记得住自家老房子的地址,但总是记不住手术后搬去的新家地址;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吸烟是在什么时候,却记不得刚刚吃过什么东西,甚至根本不记得吃过饭。米尔纳给这种遗忘起了个名字,叫“顺行性遗忘症”,就是患者回忆不起在疾病发生以后一段时间内所经历的事件,但早年的记忆尚存。同时,亨利还患有部分逆行性遗忘症,即手术前一段时间的记忆也丧失了,比如手术之前3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
米尔纳总结:“亨利不能学习一丁点儿新知识,他生活在过去的世界里。可以说,他的个人历史停在了动手术的那个时间点上。”米尔纳认为,人的记忆可以分为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我们要记住一件事,信息一定要先转入短时记忆,再根据信息对我们生存的重要程度,将一部分信息转入长时记忆。一旦信息进入了长时记忆,就有可能终身携带,再也不会忘记。而短时记忆向长时记忆转化的位置,就是大脑里的海马体。亨利的短时记忆虽然还是正常的,但因为失去了海马体,便丧失了将短时记忆转化为长时记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