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中午,云州东南方向的一处断崖之上。
韩易带着杰尼山眺望远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有两条河流在这里汇聚。
河流汇聚之处,伫立着一座县城。
杰尼山指着前方,对着韩易说:“大人,那就是龙山县。”
此刻,从韩易的角度看去,这个龙山县在他眼中,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粮仓。
龙山县地处云州东南要道,确切地说,这里是出云州的咽喉之处。
它和保康县一样,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恰如两道关卡,完全扼住了三苗人从云州出来,将三苗人都围困在云州之中。
同时,韩易目光所见,龙山县往云州方向,是绵延高耸的山脉。
可是,它偏向荆州地区却是非常肥沃的平原,这些平原溪流交错,灌溉成群,随处可见都是金灿灿的稻田。
眼下已经快到丰收时节,因此从韩易这个角度看去,这稻田堪比黄金一般,璀璨夺目。
通过俘虏,韩易得知了他们矿上这几千人的粮食,一直都是由龙山县的蔡家人暗中支持。
同时,他们生产出来的铁器,也通过这条非常隐秘的运输通道,输送到龙山县,再由龙山县卖到其他地区。
身为皇子走私兵器,以此牟利,肥了自己却害了国家!
这也从侧面让韩易领略到二皇子李恒玙在荆州地区,到底有着多么庞大的势力!
对于这些武器,最终销售去哪里?韩易目前尚不得知。
这也是为何这次他会亲自前来的原因。
韩易边上只带着杰尼山一人,这小子和叶小侯差不多,很机灵。
而且,他的轻功比起叶小侯也不遑多让。
如今,叶小侯被韩易安排在襄阳,因此,韩易也打算重新培养一个亲信。
杰尼山对于韩易的信任,自然是满心欢喜。
他对着韩易说:“大人,龙山县我之前来过两回,我现在带大人进去瞧瞧吧。”
韩易这时候却是伸手打住,对着显得异常激动的杰尼山,笑着说:“先不忙。”
“你要记住,咱们每去任何一个地方,除非是你自己家,不然,在进去之前,要先把这路给探寻清楚。”
“不要自己一边走一边探,那样的话,一来会消磨大量的时间,二来在探寻的过程当中,也会把自己的行踪泄露。”
“如此,非但无法完成你的目的,甚至还会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韩易这话,杰尼山当下也听了进去,忙不迭地点头。
韩易想了想说:“咱们两个乔装打扮一下,先混入城内,探一探这县城的底。”
杰尼山很是兴奋地点头,随后与韩易迅速下了山。
韩易和杰尼山潜入山边的一户农家,拿了两件衣服,放了十几个铜板之后,便迅速离开。
而在韩易带着杰尼山离开之后,以韩易现在的实力并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的树林当中,有一个纤长婀娜的身姿,恰如鬼魅一般,悄然而立。
她正是一直在暗中跟踪韩易的照儿。
此时的照儿,已经换上了一套行走江湖的装束。
而她看着韩易变相地用钱买了两件农家破旧的衣裳,那一双细长的柳眉,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在她的眼神之中,这一刻,略略地浮现出一丝抗拒之色。
但很快,她又徐徐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恰如那水中的丝,带飘扬且轻易地潜入农户家中。
等照儿出来时,身上已然换上了一套寻常农妇的装束。
照儿看着自己现在这般样子,不由发出一声轻哼,好像是在对自己,又好像是对韩易道了句:“下不为例。”
等二人来到龙山县县城北门的时候。
韩易也好,杰尼山也罢,两个人的身上,几乎看不到原来的样子。
杰尼山在换下传统的民族服饰之后,看上去和普通的汉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韩易因为皮肤相对比较白,他还特意来之前在自己的脸上以及露出来的手臂,抹了一些灰土,看上去有点脏脏的。
刚刚抵达县城,韩易就发现一个新奇之处。
那就是这个县城的城外,居然没有逃难来的灾民。
这在荆州各地,是非常罕见的。
尽管龙山县这个位置相对也比较偏僻。
但是,逃难的灾民无孔不入。
特别是这里见不到一个灾民,还是把韩易给惊讶到了。
难不成,这里的县令治理的特别好?
韩易两人现在的装束,也就是寻常的庄稼汉。
他们一出现在城门口,立即有两个守城门的士兵靠近。
韩易眉头微微一皱,正以为这两个士兵要驱赶自己的时候,其中一人吆喝了一句:“你们可是逃难来的?”
韩易眼神微微沉了沉,随后,立即显露出一副谦逊讨好的姿态。
他赶忙点头说:“是的,请问军爷,这里有哪位大善人施粥吗?我们兄弟两个已经饿了两天了。”
说话的那个守城士兵,哈哈一笑,说:“算你们两个运气好。”
“你们沿着这条主街,再往前走上一百步左右,那里有一间大药房,你们两个先去领一碗粥吃下。”
“不过,一碗粥也是吃不饱的,你们如果想要吃饱肚子,甚至赚钱,可以问一问施粥的人,他自会告诉你们。”
韩易连忙称谢,于是装作很急切的样子,带着杰尼山赶忙朝着对方所说的位置,小跑而去。
韩易带着杰尼山前脚刚走,就听到身后那个士兵嘴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
“呵呵,刚好又来了两头牛马,而且看着还挺壮实的。”
韩易不动声色,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很显然,这里边有事情。
很快,他们便来到一个药铺前,这里的确有人在施粥。
粥棚旁边已经围了二三十号人,一个个灰头土脸。
这些人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韩易和杰尼山火急火燎地走上去,从施粥者手中,接过了一大碗粥以及一个烙饼。
韩易的演技在这一刻,也很直观地展现了出来。
他左手拿着饼,右手就把还算滚烫的粥,“咕咕”地就往嘴里倒。
杰尼山见状,心里头对韩易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
他怎么都想不到,以韩易身为县令的身份,竟然能把一个逃荒者扮演的如此惟妙惟肖。
他整个人在愣了片刻之后,也是有模有样地学着韩易,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哪怕这米粥烫嘴,也是毫不犹豫地吃入嘴中。
如此形象,让旁边路过的人见了,纷纷指着大笑。
很快,韩易碗里的粥水和手里的饼,就被吃了个干净。
这时,给他施粥的,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又特意新端了一碗过来给韩易,对着韩易笑着问。
“这位小哥可是没吃饱啊?”
韩易抹了一把嘴,笑着说:“是没吃饱,太少了。”
对方哈哈一笑,接着说:“你若想吃饱啊,在我们这里指定是不行的。”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去处。”
韩易其实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
他赶忙站起身来,对着山羊胡子拱了拱手,苦笑着说。
“这位老哥,我们兄弟二人在老家也是有房有地。”
“可惜,家里遭了灾现在,逃难出来也就只是寻一顿饱饭,还请老哥指点迷津。”
山羊胡子笑男人着说:“哎呀,这世道谁都是求一顿饱饭,小兄弟也不用太过挂怀。”
“我们县城里,有一个蔡大善人,他为人乐善好施,我们这粥棚啊,就是他花钱建起来的。”
“如今呢,他在深山里有个矿场,正在急需招人。”
“你们要是想赚钱的话,可去他那里看一看。”
“以蔡大善人的心性啊,指定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韩易在这一刻,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很明显就是在钓鱼。
粥棚就是鱼饵,而生如浮萍一样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无枝可依的灾民,就是他们要钓的鱼。
韩易在端着对方新给的粥和饼,到旁边吃的时候。
身后又有十来个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这些人个个干干瘦瘦,看着更加狼狈。
而且其中还有三个女人,有老有少,年纪大的已经五十来岁,年纪小的韩易看着也就二十多。
这些人和韩易差不多,都是满身灰头土脸,但他们看着比韩易来的要更加贴合灾民的形象。
那二十来岁的姑娘,有半张脸都破了,已经结了痂,看上去,模样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很多男人本来瞧着她这身段,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但一见到她脸上这么明显的疤痕,都纷纷没了兴致。
他们各自拿了粥和饼之后,就蹲在旁边和韩易一样唏哩呼噜地喝着,嗦得很急很快,也很赶。
很显然,这才是真正的难民。
韩易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暗自道了句:
下次扮演难民,还得再练练,演技不够,妆造也不行。
只不过当韩易抬脚转身刚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呵斥。
“喂,你们女人吃这么多干吗?剩下的给老子!”
韩易身体为之一顿,转身时,就看到有两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朝着那半张脸都被疤痕遮盖住的女人,扑了上去,要去抢她手里没吃完的饼。
见状,韩易眉头微微一皱,在对方要抓住这女子手腕的时候,先对方一步,一脚踢了过去,把那人当成皮球一般,给踢飞了出去。
旁边两个帮手见状,立即大喊着冲向韩易。
韩易也没费多大的劲,砰砰两声,就将他们摁倒在地。
对待灾民,韩易下手不会太狠,尽管是可恨之人,但也有可怜之处。
韩易把他们打趴下之后,未做停留,而是带着杰尼山,就朝那刚才山羊胡子所说的位置走去。
果然,这里也站了不少人。
平地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有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手里正拿着笔,对旁边的人进行登记。
看上去,有模有样地把这些人的名字、以及原来的籍贯,都登记在册。
韩易和杰尼山也排着队来到账房先生面前。
对方头都没抬,对着韩易问了句:“哪里来的人啊?”
韩易随便报了一个正在闹旱灾的县。
账房先生依旧没抬头,很随意地问了句:“识字吗?”
韩易摇摇头说:“不识字。”
账房先生当下就在册子上随便地写了一行字。
韩易发现,他所写的这行字,和自己本身刚才所说的那个受灾的县,并没有任何关联。
账房先生也和韩易一样,很随便地写了一个地方。
而轮到杰尼山的时候,这个账房先生也是如此。
韩易终于明白为什么打一开始,他就询问这些人识不识字。
很显然,他手里这个本子所记录的信息,没有一个是对的。
等韩易和杰尼山登记完,二人刚刚走到一边,这时候,就听到那账房先生吆喝了一句:“你一个女人来干嘛?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