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沙希德别克和马赫杜姆之后,安瓦尔返回了苏帕。拉诺立刻从内屋出来了,好像她一直在等着这些人离开。她用手把一条黄色的看似随时会飞走的绸缎头巾按在头上。看到拉诺后,安瓦尔在苏帕旁的花坛边停了下来。拉诺走近安瓦尔,想要微笑,但是又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她走到苏帕前,用手摸了摸空盘子。
“唉,安瓦尔哥哥,您对今天的宴席满意吗?”拉诺问。
“非常满意,”安瓦尔说,“我尤其喜欢你亲手做的曼蒂。”
“您怎么知道哪些是我做的?”
“我怎么知道?”安瓦尔手里拿着一朵花笑着说,“你触摸过的东西我都能感受到!”
“哪些曼蒂是我做的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
“您肯定不知道!”
“它们的边缘被如此用心地捏紧,它们的褶皱是如此的整齐——我怎么能认不出它们呢?我只吃了你做的曼蒂!”
“它们好吃吗?”
“光说好吃是不够的!”安瓦尔说,“看看这朵花: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种下它时,它是粉红色的,而两年后的今天,它变成了红色。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严肃,拉诺不明白。
“它一定是被太阳晒红了……”
“你错了,拉诺,”安瓦尔说,“我知道花为什么会变红。因为你唇似樱红,拉诺……”
“别开玩笑了,”拉诺说着,脸颊绯红得像花儿一样,“请告诉我,沙希德这个胖子来干什么?他们想让您当文书长?”
“你不相信?照照镜子:你的嘴唇就像这朵花一样娇艳欲滴。”安瓦尔说着用这朵花碰了碰她的嘴唇。
拉诺转过身去……
“你就开玩笑吧!他们想让你当文书长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们想要我做什么……都是一些无聊的谈话而已……”
“怎么会是无聊的谈话?现在整个城里都在传……”
安瓦尔往上一跳,双腿悬空坐在苏帕边上。拉诺站在他旁边,用胳膊靠在苏帕上。
“不要相信谣言……”
“但是无风不起浪啊,或许您真的会被任命为文书处文书长。”
“拉诺,我被任命为文书长难道是好事吗?”
“我怎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是一件坏事,拉诺!”
“为什么是坏事呢?”
“这是一份肮脏的工作。如果我能找到其他工作,我宁愿离开宫廷。”
“肮脏的工作?!但是,您的朋友,也就是您的庇护人穆罕默德·拉贾别克不也担任过这个职位吗?
“我不是别克,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别克。拉诺,宫里流淌着无辜的人的鲜血,不断传来的叹息和呻吟,让我心痛不已。如果我成为文书长,我将满手血腥,无辜百姓的埋怨声和诅咒将围绕着我。我必将沉入苍茫的苦海,切身感受到人民的艰辛痛楚,参与所有纷扰的琐事。为了取悦大汗,我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发言。我不得不成为可汗的刽子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坐稳这个位置。但显然我天生不是做这种事的料。如今暴力、残忍的行为被披上了赞美、吹捧和祈祷的外衣,我无法帮助人民减轻他们的痛苦、保护他们免受残忍暴力的侵害。因为‘仁慈’的可汗不是那种摸着良心做事的‘傻瓜’。拉诺,你了解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只看重现实利益的人。他根本不想理解我为什么逃避这个职位,他说我是个懦夫,忘恩负义,拒绝真主每月给这么多金币的恩典。向他解释我拒绝的真正原因就像要求石头去祈祷一样,所以我什么也没和他说。目前我的任命只是谣言。但是,如果不是有一个我在意的人卷入了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职位的……”
拉诺凝视着安瓦尔,专注地听他说话。她的脸上流露出同情。
“安瓦尔哥哥,如果您怀着善意去做这份差使,”拉诺问,“如果您不遗余力地为人民谋福祉,您就不会有罪,对吗?”
“没错,”安瓦尔说,“但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别人不会像我一样做事,因此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无罪。如果我对一件事深信不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结果却事与愿违,那么我将受到良心的折磨。这就是困难所在。推卸责任很容易,这是最简单的事情。但是信仰被践踏的那一刻,是难以忍受的,拉诺!”
拉诺想必理解了安瓦尔痛苦的主要原因。她默默地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
“所以你不会接受文书长的职位吗?”拉诺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问道。
“如果被任命,我会接受……”
“即使这个职位让你很为难?”
“是的。因为这是你父亲的要求!”
“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有权力替您做决定?”
面对这个天真的问题,安瓦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拉诺说道:
“他有非常大的权力!”然后又叹了口气。
拉诺不再询问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拿桌布和盘子,她轻声问道:
“您想喝茶吗?”
“晚点再喝。”
拉诺端着盘子走了。安瓦尔目送她离开,绸缎长裙清晰地勾勒出她纤细的少女身材轮廓。
“拉诺,我不去做昏礼了!”
拉诺走到半路停了下来并冲他笑了笑:
“我可能还会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