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书将“文学与民间信仰”关系的探讨置于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的宏阔背景下，重点研究民间信仰与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联系及民间信仰在现代化语境中意义的转变，辨析不同文化立场的现代作家民间信仰书写的不同类型及其重要特征；从文学的时空艺术、结构设置、意象创造三方面探讨了民间信仰影响下的20世纪中国文学的叙事艺术的丰富多变，挖掘出“民间信仰”这一激发作家艺术创作灵感、给予作家创新动力的民间文化资源的价值。

除引言和结论外，本著作共包括五章。

第一章论述了中国现代启蒙作家对民间信仰的“祛魅”与召唤。

以鲁迅为首的坚持思想启蒙立场的中国现代作家，一方面从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和现代文明的理性精神出发，视原始鬼神信仰为阻碍现代社会发展的“蛮性的遗留”，激烈批判民间信仰的愚昧、落后；另一方面，面对西方启蒙运动已经出现的弊病和局限，中国现代启蒙者结合中国本土的思想资源进行了纠偏的努力，开始重视被理性压抑的人的非理性、情感和意志，挣脱了启蒙者理性批判的偏激，表达了对民间信仰中蕴藏的生命力和诗性思维的向往，以及对仪式禁忌的敬畏，对民间信仰的娱乐功能、经济功能的尊重，对民间信仰的超越性的渴望等复杂的文化体验。他们从理性的启蒙走向了对“民众本心”的关注和对文化的审美性开掘。在“蛮性的遗留”与“迷信可存”、理性与信仰、启蒙与反启蒙、精英与民间形成的矛盾张力之中，中国现代启蒙作家建构了较为丰富的审美空间，使启蒙文学的创作走向了复杂和深化。

第二章论述了与“五四”文化启蒙者相比，具有与众不同的文化姿态的沈从文对民间信仰中所保持的“巫德”的发掘、现代提升及其重要意义。

对启蒙者科学理性至上的批判和对现代性的反思立场，使沈从文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建生命的“神性”，希望能从湘西的民间信仰中，寻找到生命的重造、文化的重造、民族的重造的力量。从20世纪20年代末期至40年代，沈从文对湘西巫傩文化的认识经历了从感性到理性的自觉。他将湘西民间信仰中的“神”逐渐上升为集生命、美、爱于一身的“神”，再进一步转变为哲学意义上的抽象的“神”。民间信仰仪式中具有的“和”“敬”“狂”与湘西民间宗教信仰中蕴含的爱、美、真诚、情感的热烈同生共存，成为了“人的重造”和“民族的重造”乃至“社会的重造”不可或缺的资源。沈从文在文学创作中，倡导“美和爱的新宗教”，挖掘出民间信仰中蕴藏的“神性”的生命世界，召唤自然人性和仪式的回归，肯定了民间信仰保存的“巫德”，对民间信仰的传统教化功能进行了现代提升和审美深化，希望建构一种理想的人性形态和生命形式。

第三章探讨了政治叙事与民间信仰之间批判与利用、构建与疏离的相互影响、彼此互动的关系。

20世纪中国作家在文学创作中，表现了民间信仰和权力秩序之间的复杂关系，还原了特定历史时期民众的信仰内容及民间信仰发生的整体变迁，以文学的方式承担了民俗学、人类学对民间信仰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的挖掘。他们描写了“移风易俗”“反迷信”运动中人们与旧的信仰决裂的喜悦与艰难，同时又在时代留存的缝隙中，真实书写了底层民众的信仰心理，表现了人们文化观念的差异和激烈的思想冲突，反思民间信仰复杂多样的表现形式及其文化意义。

第四章聚焦民间信仰在民族文化记忆建构中具有的重要作用，辨析了20世纪通过民间信仰书写探寻民族文化记忆的重要作家群体及其特点。

20世纪中国作家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民族文化重建的自觉，使他们关注到了民族独特的民间信仰及其嬗变历程。他们通过彰显图腾崇拜、讲述民族神话传说、仪式的还原、仪式的日常化等方式，来复活族群记忆，为行将消失的古老而充满诗性的民族文化“招魂”。对民间信仰的书写，赋予了文学作品文化象征的内涵，也强化了族群认同意识的表达；对与民间信仰相伴相生的神话的讲述，回溯到古老的民族文化起源，将现代与历史相接。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些中国当代作家意识到了民间信仰在现代社会商业化、泛娱乐化的潮流下被篡改和异化，他们对此进行了反思与抵抗。对民间信仰的书写，成为了建构民族文化记忆的重要媒介，以拒绝商业文化、全球文化对既博大精深又多元通和的中华民族文化的消解和替代。

第五章论述了民间信仰的时空观、仪式结构、民俗意象，对20世纪中国文学的审美特征产生的影响。

民间信仰仪式的举行，植入了“神圣时间”，将“过去”的时间引入“现在”的时间之中，在现实中表现过去，从而构成了时间的“非均质”特征。这不仅有助于实现时间的多重功能，也在时间的交错、并列、对比、反差中引发对人类生存、文化走向的深沉思考。在民间信仰仪式的空间中，现实的世俗世界和想象的神圣世界同时存在，产生了一种空间的交错感。民间信仰多重时空的独特呈现、仪式感的唤醒、“生—死—重生”、“牺牲—献祭”、“驱除—净化”等仪式结构对文本的建构、体现“灵”与“实”互渗的图腾意象、死亡意象和面具意象的营造等，使20世纪中国文学的创作突破了现实主义创作的单一局面，具有了先锋、实验的色彩。

总之，民间信仰参与了20世纪中国现代文化建构和文学叙事的创新。20世纪中国文学中民间信仰的回归，建立在中国现当代作家们改造国民劣根性、参与现代民族国家话语的建构、探寻民族文化心理、重视文学的审美价值等的基础之上。我们应该从尊重、理解民间信仰的本质和当下意义出发，客观看待民间信仰在文学创作中的地位和价值。

关键词： 民间信仰 20世纪中国文学现代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