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谟拉比时代的巴比伦,放在当时无疑是极其辉煌的。论武功,他们打败了埃兰,征服了拉尔萨,吞并了埃什努纳、马瑞,几乎将两河流域纳入囊中;论文治,他们建立了司法系统,颁布了完整法典,修建了从基什城邦到波斯湾的大运河,文明程度傲视群雄。
3700年多前,如果你途经巴比伦,会看到豪华雄伟的宫殿,巍峨壮丽的神庙,横跨幼发拉底河的大桥,沿河运输的商船,主持公道的地方和皇家法院,密布的农业灌溉网络,矗立的《汉谟拉比法典》石柱,心中肯定会不由自主地赞叹巴比伦的昌盛。
从那以后,上千年间,巴比伦始终是两河流域,乃至全世界城市中的一颗明珠,吸引着无数人敬仰的目光。人们梦想着去巴比伦,就像今天梦想去纽约、伦敦、巴黎和上海。
但是,如果仔细审视巴比伦王朝的历史,就会知道所谓的盛世,其实没有持续多少年。汉谟拉比继位以前,巴比伦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邦,放在两河平原上名不见经传。他继位后,前20年慑于周边邦国强大,基本韬光养晦,不敢轻举妄动。充其量,吞并了几个弱小的周边城市。
直到北方强邻亚述陷于混乱,巴比伦解除了后顾之忧,汉谟拉比才得以集中精力,向东攻击埃兰,吞并拉尔萨,又转过头向西拿下埃什努纳、马瑞等,成就一代帝国。
汉谟拉比去世前的十余年,加上其子桑苏伊鲁那(Samsuiluna)执政的前十年,即公元前1760到前1740年左右,算是古巴比伦最悠闲的一段时光。内部没有叛乱,外部没有入侵,国王忙着修建神庙、祭祀神灵、制定法典,颁布减负令,百姓则忙着恢复生产、贸易交换,日子安稳而平静。
可惜,二十年的国泰民安弹指一挥间。桑苏伊鲁那在位第九年,帝国就出现了裂缝。苏美尔大邦拉尔萨、乌鲁克和伊辛的贵族们,不甘心接受巴比伦王室操控,纷纷拥兵自立。
反叛这个事,是有传染性的。只要有人挑开头,其他人就会渐生异心,瞅准合适的机会,群起响应。
古巴比伦王朝也是如此。各地贵族一看拉尔萨、乌鲁克、伊辛等都脱离王室单干,纷纷起来响应,自立为王者多达26人。桑苏伊鲁那靠着父亲留下的家底,最初还能率兵平叛,一度将反叛诸邦钳制,但反叛力量就像春天的野火,灭了一波又生出一波,搞得桑苏伊鲁那筋疲力尽。
屋漏偏遭连夜雨。内部烽火连起之时,东北山区的加喜特人,趁机侵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要求分享文明果实。古巴比伦面临内忧外患,渐渐失去了支撑资本。
在桑苏伊鲁那统治的第30年,公元前1719年左右,帝国已被蚕食得只剩半壁江山,连圣城尼普尔都落入敌手。巴比伦城还是那个巴比伦城,可整个帝国威风扫地,衰相毕露。
汉谟拉比不会想到,他辛辛苦苦奠定的帝国,传到儿子一代,便落魄到这个样子。
汉谟拉比的孙子,叫阿比埃舒赫(Abi-eshuh)。阿比埃舒赫继位后,国力孱弱得像只小猫。在其28年的统治中,竟然没有一年以获胜战役作为年名。这意味着,阿比埃舒赫一辈子,都没带军打过像样的胜仗。
曾经威风八面的古巴比伦王朝,如今只剩巴比伦、西帕尔等核心区域,回到了汉谟拉比之前的样子。
阿比埃舒赫以后,巴比伦又经历了三位国王。每一位,都只能龟缩在巴比伦城,缅怀逝去的帝国荣光。他们已经完全没有雄心和能力,“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公元前1595年,一支从安纳托利亚高原奔袭而来的蛮族骑兵,给了巴比伦最后一击。这支叫作赫梯的骑兵,攻克巴比伦城,劫掠金银财宝,连主神马尔杜克(Marduk)的金像都没放过,一并运回安纳托利亚高原。一个持续300多年的古巴比伦王朝,一个将苏美尔和阿卡德文明发扬光大的巴比伦王朝,就此灰飞烟灭。
其实,环顾世界,也不能怪巴比伦人无能。这个时候,亚非大陆都已经风云变幻,进入了重新洗牌阶段。
南亚辉煌一时的哈帕拉文明,于公元前16世纪进入了消亡期;而尼罗河三角洲古埃及文明,则在公元前17世纪中叶惨遭北方希克索斯人入侵,沦为异族蹂躏的猎物。
西亚、东亚、南亚和北非四大文明区域,几乎同时段出现族群更替或者江山易主,恐怕就不是个别统治者的技术问题。他们既然在同一时段衰亡,很可能曾面临过共同冲击。这个冲击到底是什么,学者还不得而知,但是对两河流域来说非常明确,那就是北方印欧人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