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影史学家罗伯特·C.艾伦和道格拉斯·戈梅里在《电影史:理论与实践》一书中提出的富有洞见的研究方法无疑具有一定的启发性:“从历史的观点看,电影最让历史学家着迷和兴奋的方面就是自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电影作为艺术、社会、技术和经济关系的一个体系与各民族文化的许多不同方面相互交叉的程度。这些多种的交叉点……同时意味着我们可以从这些领域中汲取方法并获得资料。作为一种休闲活动,看电影属于娱乐史;作为一种商业产品,电影又进入商业史;作为建筑,电影院引起建筑史学家的兴趣;作为城市生活的一个方面,电影亦得到城市史学家的关注。”
将电影研究置于“开放的系统”,关注其作为“艺术形式、经济机构、文化产品、技术系统”
等各层面的运作状况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并考察直接电影资料与间接考古资料(如生产档案索引、电影工业史、公司档案、行业报刊)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以此挖掘隐含的信息,这种方法同样适用于电影与城市关系的探讨,并已被广泛应用于早期电影的研究。
在多元文化的语境下,各种艺术的组成成分越来越复杂,其表现形式、传播路径也越来越丰富多样。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各种不同的学科、艺术形式不约而同地呈现出相互关联、交流的互动特性。不断打破学科边界、彼此借鉴已经成为诸多学科尤其是人文艺术学科广泛采用的研究方法。对于电影这种依赖现代科技并广泛借鉴文学、戏剧、绘画等传统艺术的综合艺术而言,单一的电影本体、电影美学、电影艺术研究已经不足以解决越来越复杂的现实问题。在全球化交互流通的趋势下,跨越传统的学科界限必将成为电影乃至人文学科研究的趋势。因此,跨越门类界限、开阔视野,以兼容并蓄的理论研究范式,把电影学从“唯杰作”式的研究框架中解脱出来,将是电影研究的一种新的路径。
作为一个典型的“跨界”对象,电影与城市、社会文化文本之间的关系建构既需要有一定的电影本体、美学审视意识,同时又可以借助其他人文学科理论,比如文化地理学、城市社会地理学、性别研究、社会学、都市学、媒介与传播等来共同完成。
本书的第二章“空间变迁”便广泛涉及文化地理学的相关理论。文化地理学的核心概念——文化如何塑造生活空间并如何赋予空间意义,被用来阐释转型期中国电影中城市空间的变迁,这不但涉及城市的形象、人与城市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可以突显出由于空间格局改变而造成的文化传统的变革。由文化地理学衍生而来的性别地理学
、微观地理学
、地缘政治学
在文中分析性别差异、生存空间以及指涉不同社会阶层的“区隔”空间时都起到了有效的指导作用。正如“电影的效果不在于将某个地方或某种意义呈现给人们。由于每一个地方都是与其他地方相联系的,这其中数不清的联系赋予每一个地方无数的意义,而电影的作用就是展现这些不同的联系”
,电影中每一个地点与其他地点构成的无数联系以及衍生的无数意义恰好与文化地理学家迈克·克朗的观点——“文化地理学研究人类生活的多样性和差异性,研究人们如何阐释和利用地理空间,即研究与地理环境有关的人文活动,研究这些空间和地点是怎样保留了产生于斯的文化”
不谋而合。
与文化地理学相比,城市地理学更加具体、细致,能从社会地理、空间、城市经济背景、城市文化、住房供给构成、城市规划、现代城市的生活方式、邻里、社区以及地方的社会结构、人的身体与性取向等各个微观层面提供了详细解读城市与社会之间动态联系的切入点,这对本书的细节构思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并为后续进一步深入、拓展本书对电影与城市文化的研究提供了发散性的思路。
西方的都市学研究同样是本书写作的重要参照。以城市经验、日常生活、都市人的精神结构、汽车文化、消费文化为主要内容的都市理论,相关著作如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的《拱廊计划》
、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西美尔的《大都会与精神生活》
、法国社会学家路易·沃斯的《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都市主义》
、米歇尔·德索托的《城中漫步》
、美国社会学家米米·谢勒尔和约翰·厄里的《城市与汽车》
、玛格丽特·克劳福德的《大型购物中心里的世界》
等,为本书发掘城市的多面性提供了丰富的视点。当然,在具体应用的过程中我们需要保持中国电影研究的本土视角,避免机械移植西方理论而忽视不同社会文化语境及城市发展的差异的错误,力图在理论与现实的结合点上寻求统一。
性别研究和身体理论为本书的第三章“性别构建”提供了可兹借鉴的参照理论。在既有的女性主义等理论基础之外,性别研究和身体理论,尤其是身体与性别、消费等问题的紧密联系,为解读电影文本和社会文本中的性别关系、性别身份、权力关系提供了较为新颖的阐释视角。比如汪民安、陈永国主编的《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
,加拿大学者约翰·奥尼尔的《身体五态》
,何成洲、王玲玲主编的《性别与中国电影》
,汪民安的《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
《感官技术》
等著作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探讨了身体与性别、空间、权力、社会、日常生活、政治、现代媒介之间的复杂关系。身体与机器(交通工具)、消费、性别之间的关系也是本书重点探讨的问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