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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视觉体系
——修饰或建构

视觉人类学是文化人类学的分支,因此从学科归属上,首先,它属于人类学;其次,在研究方法和文本上,它在原有的文字文本的基础上,添加影音手段,具有更为丰富的表现形态。 在这门学科中,视觉体系与人类学的关系究竟为何,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从语义结构上判断,如果将“视觉”看作定语,视觉体系是只作为人类学田野工作记录和研究的工具存在,那么“视觉人类学”可以理解为“视觉的人类学”;如果将“视觉”不仅看作对人类学的修饰,而是对人类学具有建构意义的界定,即以影像的方式对人类文化和社会现实进行展示和研究,那么“视觉人类学”可以理解“人类学视觉化”。简单说,“视觉”究竟对人类学只是修饰作用还是具有建构意义的阐释,是我们看待“视觉人类学”这门学科定义的关键。

美国视觉人类学家卡尔·G.黑德尔在其著作《影视民族学》(1982年)里提出,在视觉人类学研究中,影像是工具,人类学研究是目的,即运用影视技术手段记录、表达人类学调查或人类学研究的成果。黑德尔的这一观念影响巨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视觉人类学研究基本上沿着这个思路展开。同样地,学者兼影像民族志作者庄孔韶认为:“电视图像虽然拥有文化展示的独有优点,但尚不能代替人类学的全部研究要求。” 国内的视觉人类学者很多也是这种观念的拥趸。

人类学和电影(艺术)从学科归属上本属于不同的范畴,其研究对象和方法也有诸多不同,认识和干预世界的视域和路径千差万别。而视觉人类学的出现似乎成功弥合两者之间的间隙,把本来属于艺术范畴的影像运用到了人类学研究的学科领域,形成一门新的研究分支。卡尔·G.黑德尔对民族志影像的定义很能说明问题,他说:“理想地讲,人类学电影是用受过人类学专业训练的视域时摄影者把艺术和技术综合起来的一种表现形式。具体而言,它应该包含两个部分:电影和人类学。影像必须接受人类学领域的学术要求;人类学必须接受电影及视觉艺术的表现力和方法的限制。电影人必须要用人类学或科学的视角来思考、表现;同时,人类学家的思考必须符合电影表现手段和视觉表现的要求。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7] 应该看到,两个学科的交叉,不是人类学和电影的简单相加,而是交融、共生为一个全新的学术范畴——视觉人类学。因此,不能单纯以科学的或者艺术的、人类学的或者电影的原则来看待视觉人类学,影像所承载的视觉体系在视觉人类学中并非可有可无。在视觉人类学鼻祖博厄斯(Boas)看来,视觉人类学的终极目的是,“透过对形象、符号的研究来探析文化发生发展的深层结构……进而拓展到一切可视的文化领域。” 从这个意义上看,视觉人类学的使命是通过影像载体(如影视、图片等)记录与描述人类社会的文化变迁,也对浩瀚丰富的人类学视觉文化进行学术研究与理论阐释。

早期视觉人类学,承担了“文化抢险”的使命,对正在消逝的民族文化记录和保留,更多地展示了“视觉”体系的工具功能。影像、图片对活态民族文化的记录和留存具有文字所不具有的优势,也为今后的研究传承了文化现场资料。然而,随着人类学学科的不断发展,特别是“东方热”“美洲热”的不断降温,原来散见世界各个角落的原始部落不断被一一发现,视觉人类学的中心开始发生转移,关注的内容由原来的传统文化转向当代文化、由边远的乡村转向城市、由即将消失的范畴转向正在发生甚至即将发生的视阈。因此,视觉体系之于人类学的功能性由传统的呈现、展示、留存逐渐转向表现、阐释、建构。视觉体系与人类学的关系不仅停留在工具层面,而是进入阐释层面,影像本身作为文化表述系统之一,对文化事象的表达形成有力的建构系统,影像也在构造着社会,属于人类学知识体系的生产方式之一。

视觉时代,视觉人类学更加强调视觉作为文化系统的构成部分,对民族文化的阐释营造语境、建立话语体系、搭建话语标准、提供文化现实镜像,视觉体系也在不断拓展人类学研究的方法、视阈和对象。这样看来,视觉人类学应该是一门极具未来性的学科。有学者清晰地认识到,“视觉人类学发展到今天,影像田野调查不再仅仅作为一种辅助的技术手段而存在,其中浸透着的是作为人类学研究者的思维形态,所记录的是作为研究者的观察成果,同时也是影像化的研究报告,以视听语言所表达的理论视野,既是一种视觉的表达、影像的表达,也是一种思维的表达、一种文化的表达。归根结底,影像田野调查是各种纷繁复杂的人类生存事象的客观反映,而无论任何事项都包含着文化内涵,文化渗透在人们的衣食住行中,文化是民族的血脉,也是民族的根基。”

台湾视觉人类学者胡台丽以自己拍摄的人类学纪录片为例,谈及影像系统对人类学文本的建构意义:“一部纪录片的拍摄和制作,更多地‘回归’或贴近所谓‘影’的话语系统,成为同样具有人类学发现与意义的一种独特呈现与表达。” 既然人类学纪录片是一部电影,那么它也就应该遵守电影的规则,如法国文化学者埃德加·莫兰所说:“电影艺术能促使我们对现实的想象和对想象的现实加以思考。” 人类学纪录片是一部电影这个观念应该被接受,就如同它应该遵守人类学的基本原则和书写规范一样。“电影化”和“人类学”是人类学纪录片同样应该遵守的。

视觉人类学之视觉体系的审美既体现在影像符号和呈现方式的审美性,更深层地体现在影像所包蕴的审美态度和生命体验,如人类学纪录片中展现的对人类学整体命运的或悲壮,或崇高,或厚重,或释然的反思,对民族文化的体验和眷顾,对自身文化的反思等。“美学使人类学对人的理解达到存在的顶峰。”

因此,视觉人类学是建立在人类学和电影两门学科基础上的综合学科门类,需要兼顾科学性、客观性、理想的人类学原则,同时注重学术思想表达的艺术性、审美性和情感性原则。视觉人类学理应是纪实性和审美性并重、人文内涵和艺术表现共生的学科。视觉人类学是一门“人类学的艺术”,同时也是一门“艺术的人类学”。

视觉人类学一诞生,便显示了旺盛的生命力,经历近半个世纪的发展,在学界渐成显学。20世纪中叶,人类学纪录片的研究机构纷纷在全世界一些著名大学和研究机构设立,如有“世界三大影视人类学研究中心之一”之称的德国哥廷根科学电影研究所于1952年成立,创立的“电影百科档案”,“记录有关精神文化的民族学事件”。“这些大量收藏的片子代表了作为科学文化遗产的宝贵资料,它们作为档案被细心收藏,从而可用于多种用途。” 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系于1954年成立人类学电影研究中心,并依托哈佛大学皮博迪(Peabody)博物馆,展开大量研究;美国华盛顿的史密斯学院于1974年建立了国家人类学影视片拍摄研究中心,该中心致力于建立一个“国家人类研究影视资料档案馆”,以收集世界上现存所有人类学影视资料。

半个多世纪以来,欧美许多人类学影展和民族影像电影节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如美国每年一次的国际人类学电影节、纽约“美国自然史博物馆”的“米德”电影节,法国的“真实电影节”“人类学电影节”、巴黎蓬皮杜中心的“瑞勒”电影节、“尼斯”电影节,英国“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皇家人类学研究院国际电影节”、皇家人类学协会的协会电影节,德国哥廷根国际民族学电影节、意大利“国际民族学电影节”、荷兰的“国际人类学电影节”及北欧视觉人类学年会及国际民族学影展等。日本大阪的“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于20世纪70年代起便致力于建立世纪人类学传播系统。

中国的视觉人类学学科建立,晚于西方人类学界近10年,该学科的源概念则是由西方传入。1985—1986年,时任国际影视人类学委员会主席、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人类学家埃森·巴列克西(Asen Balikci)与蒂莫西·阿什(Timothy Asch)先后访华,第一次将“视觉人类学”(visual anthropology)引入中国,为中国打开了通向视觉人类学的学术大门。1988年,于晓刚、王清华、郝跃骏三位学者在《云南社会科学》发表题为《影视人类学的历史、现状及其理论框架》的论文,发出中国视觉人类学研究的先声。1994年,云南大学成立了东亚影视人类学研究所,这也是亚洲第一个影视人类学研究所。1995年,第一届影视人类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中国民族学学会影视人类学学会”成立,正式成为中国人类学民族学学会的二级分会。1995年4月23日至27日,“首届中国影视人类学国际学术讨论会”在云南召开,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德国哥廷根科学电影研究所和广州东亚音像制作有限公司在北京共同组织。从此中国视觉人类学作为一个独立学科开始平等地参与国际视觉人类学学界对话,加入了世界视觉人类学的研究体系。


[1] Charlotte Seymour-Smith, Dictionary of Anthropology ,New Jersey:G.K.Hall & Co.Totowa,1986,p.98.

[2] Ruby,Jay,“Visual Anthropology”,In Encyclopedia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A.Levinson,David and Ember,Melvin eds.New York:Henry Holt and Company,Vol.4,1996,p.1345.

[3] Geertz,Clifford,“Thick Description:Toward an Interpretive Theory of Culture”, 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New York:Basic Books,1973,p.14.

[4] Bronislaw Malinowski, Argonauts of the Western Pacific ,New York:E.P.Dutto,1961,p.11.

[5] E.Paul Durrenberger,“Fieldwork”,In Encyclopedia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New York:Henry Holt Reference Book,1996,p.496.

[6] 参见David MacDougall,The Visual in Anthropology,In Re-thinking Visual Anthropology ,Marcus Banks and Howard Morphy,eds.London:New Haven Press,1997,pp.276-295。

[7] Karl G.Heider, Ethnographic Film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76,pp.4-5. 5H2XdP6DK5hGOThLtQTj9GhzZILPvXSMCjZYrWiBe+Syfh67j/4PzPhHX7lQML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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