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输入中国数量的迅速增加,意味着中国吸食鸦片烟人数的增加。“内地嗜食渐众,贩运者积岁而多。”
吸食鸦片恶习的蔓延,引起社会风气进一步败坏。尽管在乾隆时期进口的鸦片尚不足以影响中国对外贸易的顺差,清廷不可能从财政上着眼下令禁止,但作为一个社会道德问题,它不可能不引起有识之士的重视。
鸦片在中国何时由合法输入转入非法贸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不仅关系中国禁毒时间的起点,也关系世界禁毒史的肇始。凡是研究清代鸦片走私贸易,无人不关注这一问题。但是,直到今天,仍是见仁见智,众说纷纭。许多人认为从雍正七年(1729)中国就开始禁止鸦片贸易,这种说法缺乏根据。如前所说,笔者认为,当年禁止的“鸦片烟”是烟草与鸦片的混合物,而非“鸦片”。有的文献记载从嘉庆元年(1796)清廷开始废止鸦片输入关税,禁止鸦片进口。我对此保持怀疑态度。在《禁毒史鉴》的一个注释中曾经指出:“《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五十三,虽载有一道嘉庆元年(1796)的上谕,但肯定有误。这道上谕是由粤督蒋攸铦上奏查禁鸦片章程引起的,而蒋在嘉庆元年身任御史,嘉庆十六年(1811)才升任两广总督,所奏查禁鸦片章程应在嘉庆二十年(1815)。《通考》不确。”
但这种说法明显缺乏档案支持。1798年12月9日,印度总督接到东印度公司一个航务长的报告。报告说:“
本年初,职处又屡闻中国政府禁止再将鸦片输入这个帝国,因为这种毒品对中国人的健康和道德都有损害,同样的传闻,经由商人们口头通知在此处的私商。
我们深信无论如何最近还没有法令颁布,因为大家相信海关监督从这种非法贸易中获得巨额规费(走私贿赂费),他暗中鼓励而不是真想采取有效的办法,但据说本省的抚院或总督已对这种交易采取积极行动,而且可能会找一些有利的机会重提此事,我们迫切希望防止公司被卷入这种非法贸易的任何事故。因此,我们请求总办事处颁布严令,禁止今后驶来中国的公司船载有鸦片。”
从英国东印度公司航务长的报告可以看出,1798年12月9日,他只是听说中国准备颁布禁止鸦片入口禁令。是时,他并未看到这个禁令,他所了解的是觉罗·吉庆的一系列禁烟活动。
两广总督觉罗·吉庆为官一向比较清廉,于1796年擢升为两广总督。他一到任就着手整顿海防水师,修筑炮台,缉拿海盗。1798年,他看到吸食鸦片的风气有禁不止,继续向内地蔓延,鸦片输入越来越多,认为这是海关官员受贿纵容贩运的结果,遂向粤海关监督发出咨文,转饬所属职员认真查禁鸦片,如再受贿放纵,将严惩不贷。
关于1798年和1799年的中国禁烟活动,《广东海防汇览》有一条记载,提及此事。“伏查外洋鸦片流入中华,由来已久,其初本以药材贩运入关,完税行销,沿海商民沾染外夷习气,煎膏吸食。迨嘉庆四年前督臣以鸦片有害民生,禁止入口,贩运者不得入关,而吸食者,传染日广,夷人遂私带鸦片烟土在外洋寄泊销卖。”
根据这一记载,两广总督觉罗·吉庆奏请查禁鸦片进口的时间应为嘉庆四年(1799)。
为了查证这一记载的准确性,笔者曾经两次前往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终于看到了这一奏折。(1834年7月26日)(道光十四年六月二十日)两广总督卢坤与广东巡抚祁
在合奏中这样写道:
查鸦片产自外洋,嘉庆四年以前原准夷人贩运进关,照药材收税,载在粤海关则例,此其延入内地之由。自嘉庆四年(1799)前督臣奏请严禁以后,夷船在外海私销,始而停泊澳门以外,继因内地查禁,移泊伶仃外洋。各省海口均属一水可通,奸徒航海贩卖,以致蔓延日甚,而广东尤为聚处。 [2]
这是清宫档案记载,确凿无疑。以两广总督卢坤和广东巡抚祁
行事之谨慎,可知他们在上奏之前,肯定经过了查阅和核实的过程。因此,中国禁止鸦片输入可以确定为嘉庆四年(1799)。而令人遗憾的是,我没有查到觉罗·吉庆的原始奏折。两广总督邓廷桢对此也说:鸦片在“雍正、乾隆年间载在海关则例,列入药材项下,原无禁止贩卖吸食之例。嘉庆四年(1799),前督臣觉罗·吉庆议以外夷之泥土,易中国之货银,殊为可惜,且恐内地民人辗转传食,费时失业,奏请不许贩卖”
。
上述两位总督的奏折以及英国东印度公司航务长的报告互相印证,可知中国官方下令禁止鸦片输入始于1799年12月2日,是由两广总督觉罗·吉庆奏请颁布的。中英文资料记载一致,确凿无疑。
东印度公司看到这种情况,也被迫宣布自己不再经营鸦片生意,但这不过是应付清朝政府的手段。实际上鸦片贸易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只不过是把鸦片货栈迁移到澳门而已。英国东印度公司以每年交澳门当局10万两白银为代价,换取葡澳当局允许英国船只每年装载5000箱鸦片进入澳门。这样,澳门不仅成为鸦片的囤积地,而且作为鸦片的最大市场很快兴盛起来。中国方面由于两广总督觉罗·吉庆很快去职,查禁鸦片的活动立即松弛。1803年,东印度公司的航务委员会向公司报告说:“这个法令的实效随立法者迁调而终止,自从他离开后,售卖这种货物就毫不困难,正如他未到任之前一样,而我们已经很早就趁便将这种情况报告。”
中国这次较为积极的禁毒行动就这样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