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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以来，西方史学界掀起了研究马丁·路德的热潮，其重点是对马丁·路德的评价及其对德国文化以至世界文明的贡献和影响。在此期间，出版了大批专著、论文和原始材料。西方史学界把这一热潮称之为“路德复兴” [1] 。
20世纪的“路德复兴”大体上可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约为第一次世界大战至希特勒政权的崩溃；第二阶段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迄今。其发源地及中心为德国，其他如英国、法国、荷兰、意大利、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特别是美国，都先后被卷入了这一浪潮。其原因具有多方面的因素。
首先，有德国史学家恩斯特·特勒尔奇
与卡尔·霍尔
先后发表专著，对路德及其时代作了不同的评价，从而引起了广泛的争论。特勒尔奇的代表作是《宗教改革对近代世界形成的意义》（
Bedeutung der Reformation für die Entstehung der modernen Welt
）[英译本书名为《基督新教与进步》（
Protestantism and Progress
）]和《基督教教会和团体的社会学说》（
Die Soziallehren der Christlichen Kirchen und Gruppen
）[英译本书名为《基督教的社会学说》（
The Social Teachings of the Christian Church
）]。书中提出路德及宗教改革在时代上仍属于中世纪的范畴，因为他提出的与试图解决的依然是中世纪的问题；他所建立的教会仍保留了中世纪的“基督的身体”（Corpus Christianum）的概念；近代史的开端应始于启蒙运动。
反对其观点的第一位主要学者是霍尔。他运用新发现的路德早期生活和工作的材料集中研究了青年时代的路德，发表了许多关于路德的讲演和论文，从而吸引了大批青年学者参加这一论战。其著作为《教会史论著汇编》，其中第一卷为《路德》，该卷中重要的论文是《宗教改革的文化意义》，此篇于1959年在英国出版了英译平装本。在上述著作中，他提出了与特勒尔奇不同的意见，系统阐述了因信称义的学说和关于教会和伦理的观点，认为青年路德在其研究中发现了上帝与人的新关系并提出了与过去不同的上帝观念，是一位有创造性的、系统的、自成体系的思想家和神学家，因而他所发动的宗教改革具有革命的性质，在思想上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但霍尔对传统教义对路德的影响考虑较少，有所忽视，特别是中世纪的基督学对路德的影响。霍尔的观点激发了许多学者的兴趣，推动了并且较长时间影响着西方的路德研究。
其次，民族感情与研究路德兴趣的恢复密切相关。从德意志帝国的建立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大多数史学家均把路德视为民族英雄，魏玛共和国时期的多数史学家亦坚持此观点，纳粹史学家更是把路德强调得过了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多数具有西方国家观念的德国史学家则认为路德是一个世界性的人物，并且把宗教改革视为一个历史时期，强调德意志民族对西方文明的巨大贡献。关于此可参阅格哈特·黑特的《宗教改革的世界作用》（ Die Weltwirkung der Reformation ）一书。其他国家的路德学者的民族感情也影响了他们的研究方向。
再者，20世纪以卡尔·巴特
为主的辩证神学的兴起对“路德复兴”的产生和发展也起了推动作用。辨证神学的路德观与其前人迥然不同。他们认为路德的神学思想在20世纪仍然适用；并进一步探讨了路德的有关基督教普世运动的论述、他对《圣经》的态度，以及路德应用《圣经》学说于当代实际事物的范例。巴特的观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神学界中仍有影响。
此外，关于路德的新史料的发现和整理也是推动路德研究发展的重要因素。
西方史学家对路德研究取得进展的基本条件之一是掌握了一大批原始资料，并由权威学者编辑整理，出版了大部头的全集，以及多种选集和著作集。
当代权威性的版本是魏玛版《马丁·路德博士全集》（
D
.
Martin Luthers Werke
）。此书卷册浩繁，达88卷之多，自1883年开始陆续出版，历时近百年，至今尚未全部出齐。全书共四大部分：有关神学、伦理学、教育、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的论文、注释、笔记共58卷，其中一卷是索引；路德通信共12卷，其中一卷是无日期的信件和索引；“桌上谈”
共6卷；德文《圣经》共12卷
。1740—1753年在哈雷出版的华尔克版《马丁·路德博士全集》（
D
.
Martin Luthers samtliehe Sehriften
），共24卷，虽然在许多方面已经过时，但它包括有路德手稿之外的一些原始资料，仍有存在的价值，因此，美国于1880—1910年重版了此书。此外，美国还组织力量英译了美国版《路德全集》，共55卷（1955—1965年出版），全书共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共30卷，由芝加哥大学联合神学系派里根教授主编，包括路德的评论性文章、讲演词和布道词；第二部分共24卷，由莱曼博士编辑，内容包括路德的有关政治、经济、社会、宗教和文化的论著。末卷为索引。
路德选集的优秀版本有：克雷门版共8卷，1950—1956年于柏林再版，书中有深入浅出的著作介绍和注释；1948年后慕尼黑版以当代德语出版了第3版；此外，还有柏林版共8卷。英文本有1961年出版的迪勒·伯杰主编：《马丁·路德作品选》（ Martin Luther : Seletions from His Writings ）。此外，20世纪70年代还出版了鲁普和德密维里合编的资料选集《马丁·路德》（ Martin Luther ）。
英译本的路德文集主要有：费城版《马丁·路德著作集》（ Works of Martin Luther ）；伍尔夫编译《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文集》（ Reformation Writings of Martin Luther ）；普里泽福德·史密斯编译《路德的通信和同时代信件》（ Luther's Correspondence and Contemporary Letter ）等。
西方主要国家的史学家由于民族和宗教信仰的不同，对路德研究表现出不同的兴趣和观点。德国是路德的故乡和宗教改革的发源地，因而该国史学家的兴趣与研究重点是路德对德国文化和西方文明的贡献。这一倾向最早反映在利奥波德·冯·兰克 [2] 的名著《宗教改革时代的德意志史》（ Deutsehe Gesehiehte im Zitalter der Reformation ）一书中，继而为保罗·约阿希姆森所坚持，一直影响着德国宗教改革研究的方向。在“路德复兴”中发表的文章和专著多属于此类，始终强调路德发展的宗教改革对近代宗教、文化的影响。
在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史学家对路德的兴趣不如德国浓厚，因为这里的学者们并无强烈的愿望把他作为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或教会之父去崇拜他的著作。然而由于这些国家的路德教占有显著地位，故而学者们，特别是瑞典的学者曾写出了大量有关路德的著作，其中在学术上最有影响力的是埃德加·卡尔森的《路德再探》（ Reinterpretation of Luther ）。但是这一地区的学者们的研究大多是属于专题性的，而未对路德做出全面的评价。
这一地区的天主教会出自宗教的偏见把路德说成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如丹麦天主教精神病学者保罗·赖尔特试图把路德说成是一个患有狂郁症的精神病人，提出对路德的研究应从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角度去探讨。
在法国，由于在20世纪前后多次遭到德军致命性的侵略，历史学家和神学家们对此记忆犹新，所以他们并不注意研究路德对西欧文明的贡献，而是着重研究路德的性格，并以其为代表说明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性格。他们对基督教人文主义的兴趣比对路德的兴趣更大，在宗教改革家中更重视的是加尔文。这种倾向的代表作是吕西安·费弗尔的《马丁·路德的命运》一书，书中把路德描绘为一个悲剧人物，认为他未能在教会内找到解决他提出的宗教问题的办法。
像在法国一样，意大利的学者对路德鲜有兴趣。由于天主教的影响和民族的利益，他们往往不能客观地探索路德的思想，多数著作都是批评他背离教义，破坏了教会的统一。近年来，那里的路德研究也有所进展，出版了一些大型著作和原始资料。
英国史学家们一般将路德视为西方文明和基督教文明的中枢人物之一，对他的研究的兴趣始终保持着活力，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版关于路德的专著和论文的数量超过了以前的任何一个世纪，他们的研究工作的重点是通过路德研究探索英国国教的渊源和基督教人文主义与英国宗教改革的关系。进一步激起英国学者研究路德兴趣的，是德国流亡者彼得·维纳的《马丁·路德：希特勒的精神祖先》（ Martin Luther : Hitler's Spiritual Ancestor ）一书的出版，该书的主题是通过路德研究追溯希特勒的思想根源，这一课题吸引了一些英国学者，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出版了一些专著，如剑桥大学教授戈登·鲁普的《马丁·路德：希特勒的原因还是解药》（ Martin Luther : Hitler's Cause or Cure ）。
美国的大多数学者在20世纪初很少关心路德研究，当时主要是移居美国的德国神学家依照传统尊崇路德。他们的活动仅是忙于向美国介绍欧洲研究路德的作品，而无暇顾及研究工作。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研究兴趣大增，特别是在路德的传记和专题研究方面。在教会史家出版的著作中最吸引人的是威廉·波克的《宗教改革的遗产》（ The Heritage of the Reformation ）。推动路德研究最重要的著作是欧内斯特·施维伯格的路德传记《路德及其时代》（ Luther and His Times ）。此书是根据丰富的史料写成的学术性著作，书中着重分析了路德所处的环境和维滕贝格大学对宗教改革的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为了促进与协调路德研究，还成立了“美国宗教改革研究会”；后来此组织协同“德意志宗教改革史学会”恢复出版了《宗教改革史文库》。此外，于1957年还成立了“宗教改革研究基金会”，负责复制美国未出版的宗教改革的资料，以利于学者们充分掌握第一手的材料。
20世纪60年代前后，天主教界对路德研究的态度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尽管论战性的作品依然发表，但是大部分天主教学者开始了冷静的研究工作，探索路德与罗马决裂的根据与原因、新教教义等问题，出版了一些专著。重要的有约瑟夫·洛茨《从天主教观点看宗教改革和马丁·路德》（ Die Reformation und Luther in Katholischer Sieht ）。
西方学者研究路德的重点是神学，并兼及其他。研究路德神学主要关注：路德神学产生和发展与历史背景；路德的基本教义与其言论的一致性；路德神学与路德宗教的连续性；路德对西方文明的影响；路德思想的现实意义；路德的青年时代；“因信称义”的性质及其产生的背景；关于路德的“上帝的概念”；路德的“主的晚餐”观；路德的“免罪”观；路德的圣礼观；路德的《圣经》翻译；路德的精神世界与世俗世界；路德的教会观。其他方面的题目有：路德的社会伦理学；路德的经济思想；路德的历史观；路德的布道；路德对音乐的贡献；路德的教育观等。
西方学者在“路德复兴”中，发掘与整理了大量史料，撰写了许多专著和论文，研究的课题几乎涉及路德思想的各个方面，作出了不少的贡献，但在已研究过的范围内，也还有许多问题尚待进一步的深入研究。美国著名路德学者哈罗德·格里姆教授谈道：关于路德神学的研究著作虽然出版了不少，但仍有大量的问题需要澄清，诸如路德“因信称义”教义的产生和发展；他的教会观；路德的时代对其神学的影响；他的神学与其追随者的关系以及把路德神学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综合研究，都还有待进一步深入。在非神学的题目中，需要进一步探索的有：路德性格的特点，这一题目必须由造诣精湛的具有心理学、神学和历史学广泛知识的学者作出公正的评论；路德与当时重要人物的关系；各社会集团如市民、贵族和农民对路德改革的态度；路德的经济与社会观的重要性；路德对教育和文化的影响等，也都还需要深入地研究。
格里姆教授提出的这些方面均属重要的课题，应该深入研究。但西方学者所发表的专著和论文，一向极少涉及路德的政治思想，或者说是路德神学思想的政治意义，这是需要补足的一个重要方面。事实是路德的神学思想与其政治思想紧密相连，其政治思想寓于神学思想之中。因此，历史学家的首要任务在于拨开宗教和神学的迷雾，袒露其真实的政治思想内容，将其置于历史的长河中加以分析、观察，这样，可能有益于正确地评价其历史作用。
在路德研究中，多数的西方学者由于民族的、宗教的和历史的差别，而产生了不同的研究重点、兴趣和评价，从某一角度来观察与研究路德。这样，就难免出现某些偏误，从而影响了他们宏观的分析与认识问题。相信我国学术界诸公对路德的研究必将会结出硕果。
本文主要根据以下资料写成：
1.Harold J.Grimm,“Luther Research Since 1920”, The Journal of Modern History ,Vol.32,No.2（Jun.,1960）。
2. International Encyclopaedia of the Social Sciences ,1972，有关条目。
3. The New Encyclodaepia Britannica ,1980，有关条目。
（原载《世界史研究动态》198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