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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美国人民党运动的兴起及其既有解释

美国民粹主义起源于19世纪末的人民党运动。人民党运动是美国历史上第一场具有全国性影响的群众运动,为后来的美国政治发展确立了一套民粹主义的传统。正如保罗·塔格特所说的:“纵观美国的政治,人民党的历史为民粹主义自下而上的群众运动的动员提供了一个最为生动的案例。” 美国内战结束后,主导美国政治的共和党和民主党沉浸在美国工业和金融业的繁荣中,对农民遭遇的苦难视而不见。为了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和政治权利,农民在19世纪七八十年代陆续发动了格兰奇运动、绿背纸币运动等社会运动,最终在1892年成立了人民党。作为最早出现的民粹主义政党,人民党肩负起了反对上层精英及其主导下的美国制度的使命。以下这首人民党的竞选运动歌生动地反映了人民党自我肩负的使命:

我做过压迫人的工具,

那时我像个吃奶的小孩,天真烂漫。

垄断资本勾结起来

打击我们这些庄稼汉。

铁路和老党的头子

串通一气,

他们以为操纵我们这些庄稼汉

不费吹灰的气力。

但现在我已觉醒,

看透了他们的腐化、贪婪。

明年十一月的候选人名单上,

将都是我们这些庄稼汉。

人民党甫一成立就参加了1892年的大选。人民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詹姆斯·韦弗在总统选举中获得了8.5%的选票,令两大党感到意外。在国会的选举中,10名人民党的代表当选国会众议院议员,5名人民党的代表当选国会参议院议员。在州长的选举中,人民党的州长候选人在科罗拉多州、堪萨斯州、北达科他州和怀俄明州四个州当选为州长。在州议会选举中,人民党在19个州的议会中共有345名代表。 人民党一举成为共和党和民主党之外的第三大党。但在1896年的大选中,人民党在民主党的分化下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威廉·简宁斯·布赖恩参选总统。随着布赖恩在大选中败北,人民党陷入困境,最终走向瓦解。人民党的历史虽然短暂,但为美国民粹主义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在对美国第一波民粹主义的研究中,最有影响力的学者是约翰·希克斯。他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提出,美国第一波民粹主义相较于政治理想更多的是经济实用主义,尤其是农民与东部工商业精英的二元经济利益冲突成为人民党运动勃兴的主要成因。19世纪末,美国迅速发展的工商业带动了美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但中西部腹地的农业地区和农业居民无法分享到工业文明带来的成果,被视为东部工业化副作用的受害者,还要遭受工商业精英的经济剥削和压迫。 [1] 无能为力的农民要求公平地分享美国经济活动所创造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正在被非生产性的投机者和垄断集团所榨取,民粹主义由此爆发。 [2] 希克斯提供的经济解释为后来的不少学者所继承。查尔斯·波斯特认为,美国第一波民粹主义的崛起主要是回应19世纪晚期的经济萧条和交通、工业生产、通信和全球贸易的技术创新。人民党是由农民组成的联盟,他们共同挑战那个时代严酷的经济和政治现实。在波斯特看来,民粹主义的兴起不是对现代性的反动,也不是对民主的排斥,这一过程提高了美国民主质量。人民党动员了数以百万计被边缘化的公民,尽管它的意识形态给少数族群权利留下了很小的空间,但依旧对民主政治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3] 汉斯·格奥尔格·贝茨也指出,19世纪90年代的民粹主义运动直接来源于紧张时期经济困难和日益减少的机会,以及既有党派为普通人提供救济的失败。 [4] 詹姆斯·特纳对此总结道:“美国民粹主义是那些被抛弃的人们的避难所。” [5] 黄仁伟也从经济视角分析了美国人民党运动的起因。他强调,1870—1890年,美国经济结构发生了历史性转变,美国农业深深卷入世界市场,农业集团内部产生分化。这种趋势同日益走向集中的工业金融资本并存、对流和发生冲突。农民在产品运输、市场销售、资本来源和土地资源等方面越来越受到垄断资本的控制和掠夺,这是人民党运动产生的最深刻动因。

与希克斯所开辟的经济视角的解释不同,一些学者侧重从思想意识出发为人民党运动的兴起提供政治视角的解释。一种观点认为,这些民粹主义者是反动派,试图重返田园诗般乌托邦式的旧时代,试图重组美国人的生活,相反的观点则认为,他们是具有前瞻性的自由主义改革派。20世纪50年代,理查德·霍夫斯塔特将民粹主义者判定为阴谋主义的、本土主义的、反犹主义的。他指出,世纪交替中的美国中西部农民群体因经济和社会地位的迅速滑落而产生了严重的地位焦虑症,他们自发组织起抵御代表工业文化的东部城市文明,歧视和反对外来移民和要求实施贸易壁垒。在霍夫斯塔特的笔下,人民党运动实质上乃是“向后看”的变革运动,是反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政治象征。 [6] 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学者开始从新社会史角度挖掘民粹主义者思想意识的根源,拓展通常意义上的民粹主义者形象。新左派史学家劳伦斯·格什温在其著作中把民粹主义者刻画为被东部精英阶层所扼杀的大众民主改革运动的先驱和牺牲者。他指出,在一系列社会运动进程中产生了一种民粹主义文化,这促使美国农民进入政治。民粹主义者寻求科技知识的传播,形成了高度集权的组织,发起了大规模的社会运动,并推动了一系列以国家为中心的改革。 [7] 还有学者从批判当时美国社会物质进步观的角度来定义人民党运动。 [8] 哈西娅·迪纳就指出:“美国的民粹主义者认为,国际金融家的政策破坏了小型家庭农场,并带来了和美国原本价值观对立的腐败思想。” [9] 这种分歧孕育了民粹主义生成的思想土壤。原祖杰强调,农民将代表工业金融资本的大企业看作美国社会中的“他者”。尽管农民在数量上已不足全体人口的一半,他们自己却以“人民”自诩,其目标则是寻求对自身的政治、经济保护。

对美国第一波民粹主义兴起的两种解释分别将民粹主义兴起的根源归因于经济利益或政治意识,但两者之间的逻辑关联并没有清晰地呈现出来。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我们将镀金时代 美国参与国际贸易的情况作为分析起点,基于罗戈夫斯基模型,将经济变量与政治变量以合理的因果机制连接起来,从而说明全球化对美国第一波民粹主义兴起的影响。 Gco2es8lm5ZsTa88oqq8omEF9Fq9Bp+MnHCql0Cdrb6BrO+6XKgLG3ttkK5afg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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