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镀金时代,美国的主要生产要素是土地、劳动力和资本。在《贸易与联盟》中,罗戈夫斯基用每平方公里土地的人口数量(人口密度),辅之以每平方公里生产用地上的人口数量来衡量一国的劳动力和土地要素充裕、稀缺程度。 [13] 我们将沿用这一方法考察有关国家的土地—劳动力比,据此衡量有关国家土地要素和劳动力要素的相对充裕与稀缺状况。参考世界主要国家19世纪人口密度与每平方公里生产用地上的人口数量可以发现,这一时期的美国属于典型的土地要素充裕、劳动力要素稀缺的国家。
表2-4 人口密度与每平方公里生产用地上人口数量
续表
资料来源:[英]安格斯·麦迪森《世界经济千年史》,伍晓鹰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91页。Ronald Rogowski, Commerce and Coalitions: How Trade Affects Domestic Political Alignment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9,p.27.
罗戈夫斯基依据拜罗克的人均工业化指数来衡量资本要素的充裕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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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康宁和王剑在《要素禀赋、地理因素与新国际分工》一文中用人均GDP来衡量国家的资本要素禀赋状况。
我们采用这两种方法来考察19世纪美国及英法等欧洲国家资本要素的充裕程度。如表2-5和表2-6所示,19世纪初期美国不及英法等欧洲国家,南北战争后还未赶超英国。在镀金时代,美国资本要素增速明显,但依旧不及英国,处于相对稀缺状态。
表2-5 人均GDP(1990年国际元)
续表
资料来源:[英]安格斯·麦迪森《世界经济千年史》,伍晓鹰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79页。
表2-6 拜罗克人均工业化指数
* 100=英国1900年时的水平。
资料来源:Paul Bairoch,“International Industrialization Levels from 1750 to 1980”, Journal of European Economic History, Vol.11,1982,pp.281,333.
美国的相关历史数据也验证了上述分析结果。在1860年之前,美国还是一个农业国:从人口分布来看,美国农村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几近八成;从收入份额来看,农业收入占私人收入的比重接近三分之一,是制造业收入的三倍左右;
从出口结构来看,棉花、粮食和木材雄踞出口排行榜前三名。
在林肯当选总统前的60年里,代表工商业利益集团的辉格党仅主政过8年,维护种植园主和农民利益的民主党还牢牢掌握着国家政权。农业神话直到19世纪末才被打破,制造业开始腾飞,美国开始从农业大国转型成为工业强国,钢铁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份额迅速提升,19世纪70年代尚不及英法等国,90年代已产出世界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将英法甩在身后。制成品和半制成品占对外贸易的比重由1866年的16%上升到1914年的48%; 1899年工业所占的私人收入已接近50%;1920年城市人口首次超过农村人口,占总人口的51.4%。
在美国,土地的充裕以及劳动力和资本的稀缺使整个美国社会自建国初期开始就更倾向于农业生产。尽管进入19世纪后,美国政府出台了鼓励制造业发展的政策,对制造业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但是美国的制造业在南北战争之前仍处于起步阶段。
19世纪初,美国的经济规模仍远远落后于主要欧洲国家。1820年,美国的GDP为125.48亿国际元(1990年价格),仅相当于同期英国的34.63%、法国的35.38%、德国的46.79%。
从制造业规模来看,美国制造业产出在19世纪初仅占全世界份额的0.8%,1830年提高到2.4%,1860年提高到7.2%,直到19世纪末才超过英国位居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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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产率来看,1870年,英国的生产率水平仍比美国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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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经济结构来看,美国依旧是农业主导,在美国的商品产出中,农业占56%,制造业仅占33%,矿业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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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劳动力为稀缺要素,美国国内劳动力价格呈现偏高态势,生产工业制成品的成本也随之提升。相较于英国等欧洲国家,刚从南北战争中涅槃重生的美国无论是生产效率还是生产成本都处于落后态势。如此一来,美国的工业产品在国际市场上自然无法与欧洲强国尤其是英国进行竞争。一方面,自由贸易的扩张必然会大幅便利欧洲工业制成品源源不断地输入美国市场,从而干扰美国刚刚开始起步的工业制造业的发展,令原本弱小的制造业更加不堪一击,损害为工业发展注资的资本家、经营工厂的工厂主的利益。另一方面,自由贸易的扩张还会压低工人的工资,令付出劳动的工人深受打击。资本家、制造商和工人产生了共同的利益诉求,渴求高关税政策的保护以避免更大的经济损失。他们联合起来形成工业资本集团,主要包括钢铁制造商和投资商、毛纺织工业工厂主、糖料农作物的种植者、羊毛生产者等。
在工业资本集团和农业集团之间的社会矛盾不断激化的背景下,工业资本集团开始积极影响政府的政策,一批相关的行业性协会建立起来,如全国毛纺织业与羊毛生产商协会、全国制造商协会、新英格兰地区棉纺织业协会、美国钢铁业协会等。它们收集支持其立场的信息,并能有效地将其传递给政治家,赞助政党和单个候选人的竞选活动,有时它们也会直接将自己的观点公之于众以尽力赢取选民的支持。19世纪后期,它们除了影响选举之外,也采用其他方式影响美国政治,包括从由企业家向个别政客进行贿赂转为由大企业、大集团,甚至行业或者地区利益集团向政党提供捐助。
1854年以工业资产阶级为领导力量的共和党成立了,为工业资本集团影响美国政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860年,共和党候选人林肯成功当选总统,开始了共和党持续执政时期。南北战争北方取得胜利,成功将联邦的政治权力从南方种植园主转移到了北方工业资产阶级。新获取的政治权力赋予了北部工业资本家采取相应关税政策的制度基础,为后来多项经济改革铺设了道路。 [18]
国际贸易扩张的趋势带给美国农业集团发展壮大的契机。随着19世纪下半叶世界贸易的急剧扩张和动荡的经济萧条期,作为充裕要素所有者的美国农业集团在规模、收入、工作技能、政治观念的觉醒和组织能力上都有明显的进步。
这一时期的西进运动促进了中西部的农业开发,美国耕地面积空前扩大。在1867—1900年的23年间,农民扩大的耕地比1607—1867年这200年增加的土地还要多,尤其是西部地区。
1866年至1900年,全美耕地面积翻了1倍,由4.07亿英亩增加到8.79亿英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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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至1900年,西北地区1000英亩以上的大农场由2.9万个增至4.7万个,全美国农场数总计约为643万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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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1862年《宅地法》的实施和横贯大陆铁路的修筑鼓励了移民涌向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大平原和落基山麓进行垦荒拓殖:1870年大平原地区的人口约为148万人;1880年约为355万人;1890年达到605.35万人。
潮水般的移民扎根于农场,成家立户,逐渐成为西部重要的群体。庞大的人口数量令他们确信自己足以代表美国最广大人民的利益。
由于耕地面积的迅速扩大,大农场的机械化程度急剧提升。新型农业机械和农具层出不穷。各种播种机、中耕机、除草机、自动收割机以及将收割和打谷同时进行的联合收割机纷纷问世,使田间作业在19世纪90年代基本实现机械化,将农民从劳动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机械化改变的不仅是美国农村地区的景观,而且通过效率的提高增加了耕种面积、单位面积产量和单位时间产量。“美国农业曾经只能依靠劳动力和劳动时间来解决的问题,一台机械就能解决,并且能做得更多更好。”
与此同时,基础设施条件获得巨大改善,进一步增加了农业的总生产率并提高了农业生产的商品化程度。而商品化程度的提高则丰富了农业生产的类型和品种,提升了农业产值,同时为东北部农业集团密集使用劳动力和资本要素提供了客观物质条件,造成了农业集团内部的进一步分化。
伴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农民的政治观念与组织形式一并应运而生。农业阶层中的有识之士意识到现代性带来的对农村未来发展的双重影响,认识到这种转变需要农业阶层内部进行变革。从19世纪70—80年代开始,美国各州的农民开始自发组建起许多团体组织,互相扶持帮助,长此以往形成了跨越州界的农民联盟。跨州农民联盟的建立构成这一时期美国农民运动的高潮,席卷了整个中西部和南部地区,并波及了东北部地区,对美国19世纪90年代的全国政治经济形势产生了深刻影响。其中以“全国农民联盟”(即北方联盟)和“全国农民联盟和产业联合会”(即南方联盟)最为有名。
随着中西部农业迅速开发,东北部地区根据自然条件相应调整农业生产格局以应付竞争,包括减少谷物和肉类的大宗生产,转向经营乳制品、饲养家禽、种植水果、蔬菜和花卉等商品化农业领域,由此在东北部形成了多种经营农业区。
北部(主要包括新英格兰、大西洋中部各州和大湖区东部)是工业发达地区。这里集中了全国工业的六分之五,从而为当地农业提供了市场潜力和资金来源,促使北部农业朝着集约型农业不断发展。北部农业表现出鲜明的资本化特征,充分使用资本要素和劳动力要素,成为全美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农业区,构成了美国农业资产阶级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东北部的市场条件较好,资金来源较为充足,运输费用和消费品价格相对稳定,较少受大宗农产品价格猛跌的影响。
此外,在工业化进程中,一种新的农业组织形式——企业化农场在美国东北部悄然兴起。那些生活在东北部,亲眼见证工业化发展所创造的奇迹的农民在商业化和资本化的过程中,接受了商人、投资者和银行家的思维方式。在工业化的过程中,他们向企业家学习他们所不具备的特质。正如德布拉·菲茨杰拉德所说:“农业的工业化是由传统向现代化转变的复杂过程,个体家庭农场主、农业科学家、制造商、银行家甚至政府,都在企业化农场的发展过程中扮演着不同的重要角色。” [21] 在生产的目的方面,农业生产是为了创造利润,而并非维持基本的生计,保持长久的经济安全;在土地所有制方面,拥有完全所有权的农场仍是第一选择,但是租佃也同样可以接受,因为农民看重的是农场的经营权,以达成农业生产的目的;在融资方面,更加大胆也更加灵活,举债或抵押虽然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但风险往往意味着高额的回报;最重要的是,从事农业生产是一种商业行为而不再是生活方式。大部分东北部农场都具备了这些特征,并在这些特征的基础上向完全的企业化农场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