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从命名谈起,应当指出,现存于国家图书馆并作为《古本戏曲丛刊》第四集复印出版的总集名称是有问题的,具体地说,不应该被称作《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而应该称作《赵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
一般皆知,身处明万历后期的赵琦美虽首任古今杂剧抄校之力,功不可没,却未整理编目,着手完成这项工作的是入清后活动在康熙年间的钱曾,成果体现在《述古堂书目》和《也是园书目》二书中,而以后者为最终写定本。钱曾亡故后,这批杂剧文献经张远、季振宜、何煌、试饮堂顾氏,间有散佚,至嘉庆时藏书家黄丕烈手中,又进行了第二次整理,因编目沿用钱曾也是园,故仍以《也是园藏书古今杂剧目录》命名,并一直延续到近代。20世纪50年代,中国戏曲研究院集体编纂的《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将黄目收入,同样延续了这种命名的深远影响。然而,如前所言,郑振铎是不赞成用“也是园”来命名这部分杂剧文献的。他在梳理了该文献的辗转收藏历程后,十分明确地指出:
所谓也是园藏者,只不过是其中受者授者之一人而已,实应作脉望馆钞校本。
“脉望馆”为明代藏书家赵琦美的藏书处,位于今天江苏省常熟市城内。郑振铎以之与“也是园”对举,舍彼用此,突出了赵琦美在这批杂剧文献中的关键地位,具有相当明显的合理性。出自同样的理由,郑氏于1958年在其主持编纂的文献巨制《古本戏曲丛刊》第四集中,正式将收录的赵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命名为《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从而似乎了结了这一段公案。
然而,“脉望馆”与“钞校本古今杂剧”之间存在必然关联吗?
常熟赵氏脉望馆与钱谦益绛云楼、毛晋汲古阁并称为明代江南三大藏书楼,可谓名闻遐迩,以其冠名赵琦美藏书本不应成为问题,但据今知史料,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并未带回,亦非终留京师,而是转藏于武康山中别业,彼处有“老屋数间,庋书数千卷”,是赵琦美终老之地。钱谦益、钱曾以及政敌打手张汉儒均有记载,此即赵氏钞校本古今杂剧整体上不见于《脉望馆书目》之根本原因。笔者此前即有专文考述 [1] ,读者可另参见,此不重复。
弄清楚这一点,对于判断赵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与“脉望馆”之间的关系相当重要。我们已经知道,位于常熟老城的脉望馆为赵琦美继承自父亲赵用贤的藏书室,今存赵氏抄校古今杂剧地点既不在常熟,也就难怪《脉望馆书目》以及赵用贤的《赵定宇书目》皆未透露这方面任何信息了。当然,如果赵琦美将脉望馆作为自己的别号,如钱曾自号“述古堂主人”那样自称“脉望馆主人”,名自随身,地理位置的因素即可不必过多考虑,但目前所见资料并不支持这一点。因此,将抄校本古今杂剧题署与脉望馆联系在一起,就显得勉强甚至没有必要了。
至此可以得出结论,“脉望馆”与“也是园”皆与赵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有着特殊关系,但前者并非抄校本古今杂剧之主要收藏地,亦非赵氏之别号,不具有题署之实在意义,后者更与赵琦美无关,只有在加“藏”“旧藏”等前缀条件下题署才较合理;除了抄藏内府本杂剧整个过程是在北京外,武康是赵琦美钞校古今杂剧又一重要收藏处所,与“脉望馆”无直接关系。鉴于相关史实和钞校本古今杂剧收藏和流传的复杂性,“赵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是这一批杂剧文献的最合理的题署。为方便行文,也可简称为赵氏钞校本古今杂剧,或赵本古今杂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