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望馆位于江苏常熟古城区学院街南赵弄10号,是赵用贤所建住宅之一部分,功能用作藏书,但赵用贤本人的藏书目题作《赵定宇书目》(“定宇”乃用贤字号),生前似乎并未以脉望馆命名藏书楼,以此命名应是在赵用贤去世,赵琦美作为长子理家之后。学术界有观点将脉望馆作为赵用贤和赵琦美父子两代藏书楼,就建筑而言未必不然,就楼名而言则必不然。“脉望”原指古书中的蛀虫。汉末左慈《仙经》称:“蠹虫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物,名为脉望。”
将藏书之室取名“脉望馆”,由此命名亦可看出琦美的嗜书程度。正因为该馆命名不出于父而出于子,故后人多将《脉望馆书目》归于赵琦美名下。但该书目内容除了部分标题批注有赵琦美所撰外,更多显示其为赵家门仆所撰,所以严格地讲,《脉望馆书目》是赵琦美及其门仆集体编撰。
《脉望馆书目》即赵氏脉望馆所藏书籍的目录。今存两个版本,一为琦美九世孙赵子琴据恬裕斋瞿氏藏抄本转录本,卷首总目署“海虞清常道人赵琦美”,并附有赵氏《家乘》。原抄本今不得见,近人罗振玉辑刻《玉简斋从书》将瞿本收入,故又称玉简斋本。该版本卷首有李芝授序云:
吾邑素多藏书家,前明以绛云、汲古为尤著。而赵清常先生席祖、父清荫,自少即裒辑古书,甲乙部居,甄录甚富,实为绛云、汲古之先声。二百年来卷帙散佚,收藏者已罕觏一二流传之本。其目则传自吴立峰先生,今藏古里瞿氏。少琴赵君为清常裔孙,慨先代遗籍不可复得,从瞿氏借其目读之,尊甫子琴兄精楷录出,装成两册,嘱余为跋。聊志数语于卷端还之。戊辰闰月芝绶
李芝绶(1813—1893)原名蔚宗,字申兰,一作升主,号缄庵,别署裘杅漫叟,清代常熟藏书家。今人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将其与同邑藏书家、旧山楼主人赵宗建合称“赵李小藏家”。
书末另附琦美十世孙赵仲洛的跋文:
脉望馆书目为仲洛十世祖元度公所藏,年久佚失,仅存其目,传于古里村瞿氏,系吴顼儒先生抄本。咸丰初年,王文村夫子安砚恬裕斋见有此本,曾许借抄未果。今夏偶与瞿濬之五兄追谈及此,慨然送读,差喜历劫不磨,适赴金陵省试,严亲遂手录之,并即付装。同治六年九月校毕并记。赵仲洛
文中“元度”即琦美字玄度,以避康熙帝讳改。“吴顼儒”即清代常熟学者、藏书家吴卓信(1754—1823),字顼儒,号立峰,晚号寒知老人。“严亲”即仲洛父子琴,该书系其手录。只是因为被收入《玉简斋从书》,现通行乃刻本。
另一为平江贝墉手写本,其卷首总目不署名。贝墉(1780—1846)字既勤,一字定甫,号简香,又号磵香居士。江苏吴县(旧称平江)人。他也是一位藏书家,据说其不问家事,不治生产,家益贫,而藏书益多,遇珍本则借阅抄录。《脉望馆书目》是其家藏抄本之一,后收入20世纪20年代孙毓修主持编印的《涵芬楼秘笈》第六集,故称“涵芬楼秘笈本”,简称“秘笈本”。
孙毓修(1871—1922)字星如,一字恂如,号留庵,自署小渌天主人,江苏无锡人。清末秀才,也是一位目录学家、藏书家、图书馆学家。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得张元济赏识。委其筹建图书室,后即为涵芬楼负责人,《四部丛刊》《涵芬楼秘笈》等均出于其手。其收录《脉望馆书目》时并有跋语作详细介绍:
脉望馆书目不分卷,明赵琦美撰。……此目即记其家藏书并及书画碑帖古玩,分厨标类,条理秩如。所储异本,实已不少,《不全旧宋元本》另列一类,实开近世著录宋元本之先例。有注“大官人”“二官人”者,“大官人”即清常,“二官人”谓际美,字文度,由刑部郎中出知叙州府,清常同怀弟也。观此则是目当出于赵氏门仆之手旧藏钞本。《传是楼书目》亦有“太老爷”之称。毛子晋家僮尽能钞书,清门旧族,即仆隶亦皆能文,黄荛圃家之张泰又不足奇矣。此本有平江贝氏手校,平江贝墉珍藏秘书印诸记,审其字迹,尚是千墨庵主人手写本也。戊午八月无锡孙毓修跋。
孙氏跋文对《脉望馆书目》评价甚高,称其“分厨标类,条理秩如”,同时以藏书家的目光分析该书目的编撰特点,指出其将《不全旧宋元本》单列一类,实开近世著录宋元本之先例。他说的情况在《脉望馆书目》“余”字号和“律”字号,前者著录“旧板不全书”,后者著录“旧板书”,确切地说是开了近世著录残宋元本之先河。非但如此,孙氏还特别注意到书中别注“大官人”“二官人”等称谓,由此联系《脉望馆书目》编撰者的复杂关系,认为该书目虽按传统归于赵琦美名下,但实出赵氏门仆之手,是一份旧藏抄本,有着明显的继承关系。认识到这一点很重要,贝墉手写本不署名赵琦美的问题,由此也许可以解释。至于“大官人”“二官人”,是指赵琦美兄弟还是指赵琦美两个儿子,史料欠缺,目前尚难确证。孙毓修跋语坐实为赵琦美、赵际美兄弟,没有考虑到与同书万历四十一年条“两儿子”提法相冲突,不足为凭。
将上述《脉望馆书目》两大版本进行比较,可以发现,除了一为抄本一为刻本,以及一明确署名另一不署名外,所收书目大致相同,有其共同的体例特征,即在总体继承传统四部分类法基础上而有一些新突破。具体以《千字文》为经,以经史子集四部为纬,下分八十七类,其中经部十五类,史部三十八类,子部二十二类,集部十二类(非正式类目不计)。另在各部类作一些新调整,如经部增大学、中庸、四书等类,史部增圣制、经济、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等类并详分地志,子部增总子、杂子、杂术门类、杂说、大西人术等类,集部增总文、总诗等,还有“词曲”类,收入40余种杂剧和传奇剧本。概言之,它们属于同一本书。
当然也需指出,上述两个版本存在着相异之处。首先,最明显的是二书所据书橱位置不同,依《千字文》编号也随之发生错位。如玉简斋本盈字号,秘笈本则为荒字号,其书亦互易。如词曲类玉简斋本在盈字号者,须于秘笈本荒字号寻觅。以是玉简斋本橱号荒日月,秘笈本号日月盈。其贮书虽同,而橱号相差一号。又如玉简斋本律字号,秘笈本则为调字号。玉简斋本成字号是旧板书,岁字号是佛经(不录其目),秘笈本成字号是佛经(不录其目),岁字号律字号是旧板书。而查玉简斋本成字号旧板书,竟合并了秘笈本岁字号律字号全部旧板书。如此一来,玉简斋本起天字,讫吕字,共三十号,秘笈本起天字,讫调字,共三十一号,二者相差一号。玉简斋本以吕字殿后,秘笈本则以调字作殿。其次,二书标注的编撰时间存在着模糊乃至互相矛盾的地方。
今玉简斋本《脉望馆书目》吕字号录碑帖目,附未分经史子集续编杂剧,其书按时间先后分三部分登录:“万历四十六年九月二十六日续编杂剧”“本年十一月十二日两儿从常州带回续编杂剧”“本月二十日卫奎带归续编杂剧”。据此可推知,该书吕字号所附续编杂剧,编撰于万历四十六年。其吕字号以前书目,乃万历四十六年前所编定。秘笈本吕字号碑帖附“续增未分经史子集书目”亦同。但三部分书目分别题作“万历四十一年九月二十六日续增未分经史子集书目”“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两儿于常州带回续增书”“本年十一月二十日卫奎带归”。以此推断,则吕字号所附续编杂剧,编撰于万历四十一年。其吕字号以前书目,乃万历四十一年前所编定。如此一来,二书于同一事出现两个纪年,一为万历四十六年,一为万历四十一年。如果说编号错位还不至于影响对该书的理解和使用的话,则年份的不同乃至矛盾混乱带来的问题就大了,直接影响到今天我们对其与赵本古今杂剧之间关系的认识。关于这一点,以下我们将着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