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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长期以来，江苏借助丰富的高校和科研院所科技资源，加强科技资源与产业的对接，促进实体经济和制造业的发展，使之成为江苏的发展优势。当前我省产业创新助力高质量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与科研院所的合作要扬弃过去产学研合作的传统模式，院地合作的重点应当放在以新型载体、政府服务、风险投资、科研设备公共平台等生态要素的构建上，构建符合当前科技发展和产业发展的新模式。通过深化科技体制改革推进动力变革，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以新理念推动高质量发展，使创新成为产业发展的第一动力。
实体经济和制造业长期以来都是江苏的发展优势，以新理念推动我省高质量发展，就要使创新成为产业发展的第一动力。我省通过深化科技体制改革推进动力变革，要致力于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我省具有丰富的高校和科研院所科技资源，同时对国内外的科教资源具有很强的吸引力，通过解放思想进一步加强科技资源与产业的对接，是提升我省经济发展质量的重要路径。
我省在与国内外科研院所合作开展得比较早，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若干典型的模式和经验，主要体现在：
1.与一大批国家一流的科研院所形成了长效合作机制，形成了苏州、南京等具有一定示范意义的区域。 尤其是“中科院系”“高校系”在我省加快集聚。中科院所属的100多家科研院所中，相当部分都在我省建立了创新载体，中科院苏州生物医学工程技术研究所、上海光机所南京先进激光技术研究院等院地合作载体，在科技成果产业化、体制机制创新等方面形成了一定品牌效应。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浙江大学以及省内的南京大学、东南大学等国内主要985高校和特色211高校与我省地方共建创新载体或签订全面合作协议，开展了多个针对性的项目合作。
2.依靠与科研院所合作引进了一批国内外的高层次领军人才。 高水平的院地合作意味着高水平的人才引进，比如，在苏州市获得国家、省等各级人才计划支持的领军人才中，近四分之一来自中科院系统或曾在中科院工作学习；苏州的吴江区在引入清华大学汽车研究院后，目前已经有60多名清华大学的毕业生在吴江落户和全职工作。
3.依靠与科研院所合作引进了一批重大科技项目落地。 江苏省产业技术研究院已经成为新时期我省创新发展的品牌，目前三十多个加盟所已经成为我省与国内重要院所合作的载体，并且目前正在高起点规划自建专业所。自中科院苏州纳米所成立以来，苏州地方已经对其累计投资达12亿元，如目前中科院、江苏省和园区建设的国家在纳米领域的首个大科学装置——纳米真空互联实验站。清华大学苏州汽车研究院等平台已经孵化出数个销售达十亿元的企业。
4.我省的院所合作与战略性新兴产业、新兴业态紧密结合，形成了部分高水平产业集群。 比如，苏州高新区依托中科院苏州医工所为龙头的创新平台，以省医疗器械检验所苏州分所为核心的检测平台，以医疗器械产业园为载体的企业孵化、培育和产业化平台。在医疗器械产业领域如今已集聚了相关企业200多家，产业产值近几年始终保持30%的年增速，成为全国较有影响力的医疗器械产业集聚地。
与此同时，在调研中感受到，我省的院所合作也面临一些瓶颈，主要表现在：
1.在吸引科研院所的机制上，依赖地方投入为主的优惠政策，相对来说只有财力基础好的地区合作才比较活跃。 从调研的情况来看，院地合作的模式主要是地方政府投入资金和载体，院所投入人才和技术资源。科研院所及其代表的科技资源属于全国范围的稀缺资源，各个地区优惠政策比拼非常激烈，比如清华大学进行院地合作门槛是地方政府5年支持经费3亿元、载体1万平米。政府各项补贴和资助毫无疑问是推进这项工作的有力指挥棒，尤其是在引进国内外院所入驻的阶段。但政府投入毕竟受制于当地财力，所以目前我省与科研院所合作主要分布在财力基础较好的苏南地区，苏中、苏北地区与科研院所的实质性合作相对较少，这与经费支持力度有关。
2.我省院地合作的对象总体较为单一，以高校和科研院所为主，其实国内领先企业的研究院孵化能力可能更强。 我们在调研中也看到，苏州创业园内的“苏州创客峰汇”，阿里巴巴集团开始参与其运营的“双创”孵化服务平台，但总体来说，我省缺乏与华为、阿里巴巴以及大型跨国公司按照院地合作模式构建的平台。从国际经验看，与大型企业进行以孵化、创业为目标的合作，产业化的成功率可能更高。江苏如何在国内外一流企业的战略布局中找准定位，成为我省集聚全球创新资源战略需要重点思考的问题。
3.部分地方与院所合作总体上仍然是按照传统的产学研模式。 不少地方在院地合作中还是按照过去产学研中的“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模式，尚未过渡到以科研院所合作为核心打造创新生态链的认识上。很多地方为众多的“科技行”“校企对接签约”等活动注入了大量精力，其有效性缺乏后续的评估。同时，不少地区重在吸引院所落地，能否在后续的创新、孵化、产业成长等阶段激活院所的积极性存在不确定性。部分地区的院地合作存在为完成指标而泛化的趋势，可能需要集中精力形成标志性的平台和品牌。
当前我省产业创新助力高质量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与科研院所的合作要扬弃过去产学研合作的传统模式，院地合作的重点应当放在以新型载体、政府服务、风险投资、科研设备公共平台等生态要素的构建上，构建符合当前科技发展和产业发展的新模式。我省在新形势下与科研院所的合作，创新特点应当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突出产业技术研发。 地方与院所合作创新的重点不在于基础研究，而是着力于科学到技术的转化环节，加强面向产业和企业的应用型技术研究，尤其要重视来源于基础研究和企业需求的二次开发项目。推动二次开发项目的系统持续发展，结合各个院所重点特色方向，鼓励开展与我省优势产业吻合度比较高的基础研究成果的应用开发，突破产业关键核心技术，努力研发出接近市场应用的中试产品、工程设备样机、成套生产工艺和整体技术方案。
2.突出科技成果转化。 我省与院所合作建设的载体自身就应当是科技成果转化的第一平台，要发挥全国著名院所的强势学科的品牌效应，利用江苏产业链齐全的优势，将江苏作为首选地，把科技成果通过创业、参股、技术交易等多种方式就地转化。除此之外，还要利用市场化公共服务平台、技术交易市场、科技镇长团等方式架构桥梁，努力寻找企业与院所之间的切合点，提高科技成果转化的成功率。
3.突出公共服务平台建设。 一个院地合作的载体，就应当成为一个共性技术研发或检验检测的公共服务平台。地方支持院地合作平台的经费，相当部分应当用于购买共性技术研发和检验检测的设备，从而提升共性技术的共享水平，为当地产业链上中小企业服务，同时，发挥共性技术服务和检验检测的平台引导相关产业在当地集聚的强磁场作用，对周边区域产生辐射效应。
4.突出孵化企业和产业集聚。 构建院地合作的平台应该从当地的产业基础和产业发展方向出发，将院地合作的科技优势转化为企业优势、产业优势。要将院地合作的重点方向打造成为相关技术企业的孵化器、产业链集聚的助推器。主要形式包括：一是平台的研究人员创业创办科技型企业；二是围绕产业需求，投资运营依托专业研究所建设的专业科技园区或其他载体，加速技术关联和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在专业园区的集聚，形成产业集聚效应，实现衍生和孵化企业的技术升值收益；三是平台发起管理或引入引导基金，对平台的产业化项目、二次开发项目进行参股投资，孵化成熟的即将产业化的项目；与国内外风险投资、上市公司等联合投资，吸引优质创新成果到江苏院地合作的载体落地。
5.突出构建激励相容的生态系统。 总体来说，我省院地合作形成了“研究院平台+转移转化平台公司+产业链项目公司+产业基金”等多位一体的一般性合作模式。其中，研究院的母所以人才培养、学科建设和促进技术产业化为目标；研究院平台需要在地方政府支持的基础上，通过与企业的横向紧密联系实现市场化的竞争力，科研院所的科技人员希望新载体的体制比研究院母所更为灵活，由此获得技术成果的市场价值和个人收益；地方政府希望科技投入能够转化为产业竞争力；风险投资、科技中介等则需要在跟踪平台过程中实现价值增值。在推进我省与科研院所合作的过程中，需要将院地合作打造为创新生态系统的纽带，促进各个主体共享共赢发展。
在既有的基础上，针对我省进一步创新与科研院所的合作机制，提出以下几个方面的政策建议：
1.推动建立以“五大价值”为导向的新型科技成果评价机制。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改革科技评价制度，建立以科技创新质量、贡献、绩效为导向的分类评价体系，正确评价科技创新成果的科学价值、技术价值、经济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这一论断，为打破科技领域某些僵化的评价制度指明了方向。但实际上，在现行评价机制下，科研人员做课题，主要是晋升导向、发论文评职称导向，而对把专利转换成企业、产业等价值就看得不甚重要，或者说这个指标在对个人的科研能力评价中显得可有可无。建议在省级层面上改革科技成果评价制度，正确评价科技创新成果的“五大价值”，加快推动形成有利于科技创新成果和优秀科技人才不断涌现的科技评价体系。
2.构建宽容诚信的价值观。 在调研中，从科研院所获得的反馈来看，都非常看重政府的诚信、高效和规范的运作。虽然与科学基础研究不同，应用型科技转化也是一项长效工作，需要持续努力、久久为功。苏州在十多年前与中科院合作成立中科院苏州纳米技术与纳米仿真研究所，选择生物纳米这一前沿领域持续攻关，数十年总计投入12亿元。在这一过程中，也常常受到各种质疑，即使到今天，也不能说苏州纳米产业就已经获得了完全成功。但回头来看，正是因为当初的决策和长久的坚持，使得苏州较早开启了院地合作的序幕并一直走在全省前列，经过多年的发展，在苏州纳米园周围集聚了一大批与生物纳米相关的产业和企业，吸引了大量高端人才在此创新创业，同时也提升了城市的综合层次和实力，提升了城市价值。
3.苏中、苏北也要搞科研院所合作，全省各地要采取不同的院地合作模式。 目前苏中、苏北也正在研究适合自身与科研院所合作的模式，但受制于财力、区位等因素，还不能像苏南那样活跃。我省的苏中、苏北要跨越传统工业化的阶段、走生态发展的道路，一定也要强调吸引集聚国内外著名研究院所的创新资源，但是路径和模式要创新。一是在全省层面上要统筹帮扶，支持在苏南落地的院所在苏中、苏北建分院。从政策支持、优势互补、资源共享的角度提出具体的政策，像过去南北共建工业园区一样共建南北科技成果转化平台；二是苏中、苏北从自身资源和产业特点出发，在若干重点领域进行突破。比如，南通的临港工业、连云港和盐城的海洋经济、宿迁的电子商务等，同样根据自身的资源与国内外院所合作；三是将苏中、苏北作为全省与科研院所合作的重要产业转化基地。对于农业、新能源等部分，苏中、苏北地区要嫁接有优势的项目，在省级层面在进行协调，按照利益共享的原则进行南北合作。
4.突破单一的“资金+载体”的优惠政策支持方式，加强软环境建设。 众多科研机构反馈，它们选择合作方时越来越看重地方的软环境。在调研中有机构表示：项目落地后能否较快取得进展，除了资金和载体之外，其他资源选配也非常重要。他们反映：甚至为外地引进的一个科研平台选配专门的项目申报人员，对其更有效地利用创新资源都是很有益处的。除提供必要的资金支持外，在科技招商中应当寻找更多的利益结合点和共同点。比如，我们了解到，中科院大连化物所较早来到苏州，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与之合作的最重要的企业就地处太仓。中科院兰州化物所地处西部地区，同样希望到东南地区开拓新的发展空间，与苏州的合作意向一拍即合。
当前要在全省层面上为软环境建设创造良好的氛围：一是做好科技转化的立法工作。在去年国务院颁布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若干规定，以及我省的《江苏省促进科技成果转移转化行动方案》的基础上，加快修订《江苏省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条例》，缩短细化时间，加快制定与科技成果转化法相关的实施细则。二是在院地合作的平台中设计“职务科技成果”的确权制度。“科技成果所有权的分配”这一核心问题目前依然缺乏全国性明确规定，在相关法律政策文件中都未涉及。建议在省级层面对“科技成果的混合所有制”出具指导性意见，调动科技成果的创造、应用、转化、转后服务和二次开发等全过程的主体积极性。三是在省级层面营造针对性强、宽松的税收政策环境。比如，按照现行自主创新示范区的政策，个人以知识产权作价入股后可以分5年缴纳个人所得税，但对科技创业者来说缴纳难度仍然大，对此问题我省出台的《关于加快推进产业科技创新中心和创新型省份建设的若干政策措施》指出，可以递延至取得股权分红或转让股权时纳税，针对此类问题，关键还是在于实施过程中营造宽松的环境。
5.创新成果转化支持方式。 目前的院地合作主要还是无偿资助为主，下一个阶段要注意综合采用“拨、投、贷、补、奖、买”等多种方式支持合作平台。“拨”应当主要支持院地合作的初创阶段，中长期看还是要提高平台载体的市场化运作能力。“投”，指股权投资，设立天使投资基金、成果转化基金等各类科技风险投资基金，支持对初创企业“首投”。除了通过财政科技资金阶段出资之外，还有跟进出资和风险补偿等方式。在调研中了解到，苏州清华汽车研究院整合风投资源，组建了多支汽车产业链科技成果转化的基金，除了投资研究院的衍生成果，还投资周边的汽车产业集群企业，对这类创新投资方式应当给予推广和支持。此外，可以采取科技信贷、事后补助、奖励、购买服务等多种方式，在制度设计上多融入市场化机制和元素，在院所合作支持上更加体现竞争性和激励相容。
6.院地合作也要引入民间投资和社会资本。 目前主要是地方政府承担了院所合作的资金和载体，作为合作方的科研院所也是政府和国资背景，这对发展初期形成院地科技合作的环境和氛围非常重要。在当前阶段，民营企业、民间投资和社会资本应当在院地合作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如，江苏省沙钢研究院就是以沙钢集团有限公司为依托单位，主要目标是开发出高端、先进的钢铁材料和工艺，实现我省钢铁行业的转型升级。苏州永鼎新材料研究院是由上市公司永鼎股份与苏州工业园中新创投合作成立，与中科院电工研究所等机构合作致力于超导技术方面的研发和产业化，成效显著。对于这类项目的支持，关键要突破所有制的顾虑和限制。实践中，我们对与中科院、大学这样的公立机构的院地合作项目的大力支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合作方是体制内单位，一般顾虑较少。下一个阶段，对于具备院地合作条件、运作规范的民营企业和上市公司在建设科技转化平台方面也要给予同样的支持。
陈柳，南京大学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