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贝里公爵遇刺后法国政治形势的急转直下,共和派以及青年学生密谋武装起义推翻复辟王朝。1820年4月,拉法耶特的朋友们试图煽动弗朗什-孔代的军营起义,但没有取得成功。1820年夏天,当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四世被推翻的消息传入巴黎后,咖啡馆和军营群情激昂。雷恩法学院与医学院的学生们曾经冒险刺杀到访王室成员,但遭到残酷镇压。1820年8月,警察揭露了巴黎一家咖啡馆里的密谋活动,波拿巴派的军官和学生试图发动圣德尼的军队起义,占领首都的各个城门,夺取万森城堡,并最终建立拉法耶特领导的临时政府。这场起义还波及里昂、格勒诺布尔和科尔马等外省城市,人们高呼“法国万岁!”“打倒特权者!”等口号。外省也出现了共和派报纸,如南特的《宪章之友》、雷恩的《西部回声报》和里昂的《先驱报》。
1821年5月,受到意大利烧炭党的影响,茹贝尔(Joubert)和迪吉(Dugied)(1820年8月的两位密谋者)创建了法国烧炭党。烧炭党的政治成分颇为复杂,既吸收了自由派、共和派与波拿巴派等政治反对派,也吸收了由于无法参政而倍感失望的激进派青年。具体而言,其主要成分是下级军官、青年学生、城市资产阶级,并吸收了少量的底层民众。为了规避刑法第二九一至二九四条禁止结社的规定,他们分布在人数不超过20人的分舵里。它们听命于布歇(Buchez)、巴扎尔、卡贝和特雷拉(Trélat)等人领导的“总舵”,并和拉法耶特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发动起义。然而,对于烧炭党的密谋,复辟王朝的警察了如指掌。12月24日,即在起义的前三天,逮捕了索缪尔骑兵学校的8名烧炭党,而后在西部和南部的省份大肆抓捕烧炭党成员。在图尔,当地法院对烧炭党的成员进行了严厉审判,判处3个青年死刑。1822年3月,土伦有1人被送上断头台,拉罗谢尔有4名军官被判死刑,并押送到巴黎的日内瓦广场枪决。
1821年5月5日拿破仑·波拿巴逝世于圣赫拿岛后,波拿巴主义者把希望寄托在里希施塔特公爵(拿破仑的独子)身上。波拿巴派推动出版皇帝的回忆录,塑造“拿破仑的神话”。1823年出版的《圣赫拿岛回忆录》最为有名。它由拉斯加斯伯爵整理,恢复了拿破仑的正面形象,将之塑造成大革命的继承人,掩盖帝国的权威主义,甚至称他是“自由观念的旗帜与国王”。皇帝在流亡圣赫拿岛期间遭受的屈辱与挑战得到了讴歌。由此,催生了大量的印刷品,如专栏、日历、历书和图像,法国乡村的各个角落都能见到它们的兜售。与此同时,沙莱(Charlet)的《滑铁卢的游击队》和奥拉斯·韦尔内(Horace Vernet)的《克里希的城堡》等讴歌帝国的文学作品也广为流传。此外,菲利普·德塞居尔(Philippe de Ségur)的《拿破仑及其伟大军队的历史》(1824年)、萨瓦里的回忆录(1828年)以及巴泰勒米与梅里(Méry)的诗歌(1828年的《埃及的拿破仑》、1829年的《人类之子》与《滑铁卢》)也颇受欢迎。
由于复辟王朝的持续镇压,反对派的密谋和起义纷纷失败。从1825年起,他们改变斗争策略,利用哀悼死者的葬礼进行政治演说,表达对波旁王朝的不满。富瓦将军在帝国期间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经常在复辟王朝的议会里发表热情洋溢的政治演说,积极捍卫宪章和自由事业。富瓦将军逝世后,反对派在1825年11月30日举行了盛大葬礼,估计有6万—10万巴黎民众跟随灵车,在巴黎的街道游行数小时,夜幕降临时才抵达墓地。最后,自由派领导人发表悼词,颂扬死者,并进行政治控诉。富瓦将军的葬礼给19世纪政治反对派树立了榜样,他们反复利用政治葬礼和威权政府作斗争。
面对复辟王朝的持续高压政策,自由派曾经一度灰心失望。信条派的长者罗亚-科拉尔鼓励他们不要为暂时的受挫而心灰意冷,呼吁他们以崭新的面貌投入文学创作:“先生们,既然目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那就去写作吧!”
在科拉尔的鼓舞下,西斯蒙第的《法国人的历史》(1821年),巴朗特的《勃艮第公爵史》,基佐的《法国史论》(1823年)、《查理一世》(1826年)与《欧洲文明史》(1828年),梯也尔的《法国大革命史》(1823年),米涅的《法国革命史》(1824年),奥古斯丁·梯叶里的《诺曼人征服英国史》(1825年)与《法国史信札》(1827年)以及阿梅蒂·梯叶里的《高卢人史》(1828年)等,皆是轰动一时、洛阳纸贵的佳作。这些作品都肯定法国大革命爆发的必然性,宣扬第三等级的胜利,并宣称最终将在法国建立君主立宪和权力分立的政治制度。
与此同时,自由派不仅局限于历史写作,还希望通过实际行动巩固代议制。在信条派的推动下,他们积极创办报纸,宣扬自由主义的政治理念。1824年,保尔-弗朗索瓦·杜布瓦和皮埃尔·勒鲁(Pierre Leroux)创办的《环球报》成为宣传自由主义观念的重要阵地。基佐、维克多·库赞、夏尔勒·德雷米扎、迪韦尔热·德奥拉纳、茹弗鲁瓦(Joufroy)、迪沙泰尔(Duchâtel)以及青年圣伯夫都是它的积极合作者。《环球报》批判浪漫主义,拥护孔狄亚克的感觉论,抨击天主教,将之斥为启蒙和进步的敌人。它团结了一批英国立宪君主制的推崇者,主张通过进行渐进的社会改革,避免建立激进而危险的共和国。它把自由作为口号,将之作为政治、文学与艺术的素材,从而使之迅速赢得了浪漫派的支持。然而,它的影响却颇为有限,预订者数量不到900人,远远落后于《立宪报》(20000份)。
阿尔芒·卡雷尔(Armand Carrel)的《美国杂志》隶属于左派,在1826—1827年期间热情地宣扬民主。在查理十世于1825年宣布大赦后,烧炭党的网络重新出现。新一代的左派主要来自巴黎学生,囊括了不少未来的共和派领袖,如艾蒂安·阿拉戈(Etinne Arago)、戈德弗雷瓦·卡芬雅克(Godefroy Cavaignac)、阿尔芒·马拉斯特(Armand Marrast)、艾蒂安·加尼耶-帕热斯(Etinne Garnier-Pagès)。他们经常光顾圣西门派在蒙西尼街道创办的俱乐部。在圣西门派的支持下,烧炭党开始宣传圣西门主义。
从1826年开始,人们明显感受到反对派力量在不断壮大。由于他们的极力阻挠,维莱尔内阁开始遭遇接二连三的挫折。1826年,贵族院反对恢复长子继承制;1827年4月,司法大臣佩罗内被迫撤回“正义与爱的法案”。同时,查理十世对维莱尔本人的无限信任也容易使人们把矛头指向王权。1827年4月29日,查理十世在马尔斯校场检阅巴黎的国民自卫军,有一些士兵高呼:“出版自由万岁!宪章万岁!打倒大臣!打倒耶稣会!”维莱尔不顾沙布罗尔、福莱西努和杜多维尔的反对,要求国王立即严厉惩治。当晚,国王下令解散国民自卫军,命令用现役军队取代它。维莱尔和查理十世只是一味地彰显自己的权威,却忽视了多数国民自卫军纪律严明、保持忠诚的事实。解散国民自卫军造成了严重的政治后果,让复辟王朝失去了巴黎小资产阶级的支持,因为他们构成了国民自卫军的主力。而且,德布瓦涅(de Boigne)公爵夫人指出,国民自卫军被解散的屈辱“在巴黎民众的心里播下了一颗将在1830年得到成熟的仇恨种子”。但令人吃惊的是,政府并没有采取措施,解除国民自卫军的武装。
1827年5月,众议院也公开反对政府。6月19日,在蒙特洛西埃(Montlosier)的提议下,贵族院宣布实施驱逐耶稣会士的法律。在查理十世的支持下,维莱尔为了扭转局面,在同年11月6日,颁布三项法令:第一个法令宣布解散众议院,决定在11月17—24日举行重新选举;第二个法令宣布延长出版审查的时间;第三个法令任命76名新贵族院代表。维莱尔的目标很明确,要在两院建立拥护内阁的稳定多数。
然而,维莱尔低估了反对派的实力。在11月19日选举中,自由派大获全胜:拥护内阁的候选人只获得90个议席,而反对派却一跃变成了多数,斩获了195个议席,获得了四分之三的选票。在选举结果公布后,整个巴黎陷入狂欢,资产阶级把自家装点得灯火通明,庆祝极端派的失利。而且,在首都中心的民众聚集区——圣德尼和圣马丁的街道上还出现了19世纪的第一批街垒。为了恢复秩序,宪兵们使用了武力,造成4名起义者丧生。警察局长德拉沃谴责圣德尼街的“匪徒”,但死亡者与受伤者的名单表明,他们主要是手工业者和小店主。极端派的《法兰西公报》宣称革命的幽灵复苏,但《立宪报》则认为秘密警察的介入才导致了街垒的出现。面对不断恶化的政治形势,查理十世不得不解散维莱尔内阁,马提尼亚克走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