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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昙花一现的自由化

“白色恐怖”愈演愈烈,导致法国社会陷入严重的动荡,有些地区甚至还出现了公开反对复辟王朝的起义。1816年5月4日,让⁃保罗·迪迪埃(Jean-Paul Didier)在格勒诺布尔发动起义,有500名的军人和农民参加。这和路易十八追求的民族和解政策背道而驰。

在议会里,政治矛盾同样尖锐。1816年3—4月,议会重新讨论修改选举法。在选举的纳税金额、投票方式、立法议会的任期等问题上,政府和极端派出现了严重的分歧。黎石留政府希望确立300法郎的纳税金额;极端派议员则认为,此举会加强自由主义色彩浓厚的中产阶级的影响,从而削弱他们掌握的多数。所以,他们主张把纳税金额降低到50法郎,以便把深受贵族影响的农民纳入选举团。同时,极端派坚持两级选举制度,每隔五年整体换届,而不是每年轮换五分之一。在面对路易十八以及黎石留政府时,极端派对1814年宪章作出了议会主义的解释,即要削弱王权,而偏重议会。

与此同时,极端派占据多数的“无双议会”也阻挠黎石留政府提出的各项政策。譬如,1816年4月,为了解决百日政变后留下的财政烂摊子,政府建议以40万英亩的公共森林为抵押,发行为期三年的债券,消除赤字。然而,此份森林财产多数是革命时期没收的教会财产。在极端派看来,政府出售原本属于教会的森林不仅是在继续大革命的事业,也是在拒绝把国家财产返还给原来的主人。政府在出售森林问题上的失败间接导致了“无双议会”的终结。

事实上,反法联军也害怕极端派的过激行为会危及政权的未来,进而影响战争赔款的进度。他们冒着干涉法国内政的风险,通过威灵顿公爵,要求波旁王朝解散无双议会。在德卡兹的影响下,路易十八在1816年9月5日签署了解散法令,终结了“无双议会”的存在。

1816年9月25日—10月4日,重新举行立法选举。在德卡兹和基佐的精心准备下,复辟王朝创设了官方候选人制度。各省省长动员纳税选举人积极投票,并借助恭维、许诺或恫吓的方式,尽量帮助温和代表当选。国王也从亲内阁的人选中任命了众多选举团的主席。极端派全面溃败,他们只获得了262个议席中的100多个,而且主要是在西部和南部当选。由此,黎石留政府能够依赖由立宪保王党组成的议会多数。

黎石留公爵及其支持者希望维持王权和公共舆论的联盟,并把宪章视为最好的保障。他们认为,应当断绝王权和极端派的同盟关系。在当时,极端派尽管在议会是少数派,但在地方权力机构中却占据优势。由于对极端派的忧虑,以及对绝对权力的追求,路易十八尽可能地用新法国的代表们,用支持中央集权的温和帝国旧官僚取代极端派的大臣。譬如,1817年1月,司法大臣当布雷让位于帕基耶(Pasquier);1817年6月,海军大臣迪布夏热让位于古维翁-圣西尔元帅,后者不久又被擢升为陆军大臣。与此同时,为了确保各级政府对国王的绝对忠诚,路易十八的宠臣德卡兹罢免或调离了极端派的省长们,并借助庞大的间谍网络,监督全国的官员。在1816—1817年走马上任的新市长们都必须宣誓效忠宪章和王国的法律。

在确保温和派牢固地掌握国家权力后,黎石留政府以及1819年上台的德卡兹抛出了三项重要的改革方案。

1817年2月5日颁布了由信条派(Doctrinaires)的领袖罗亚-科拉尔和弗朗索瓦·基佐执笔的新选举法(所谓的“莱内法”)。它确立直接选举制的原则,把选举资格授予年龄超过30岁,缴纳直接税超过300法郎的人;同时,它规定选举地点设在省府而非区府的所在地,目的是限制贵族和极端派教士在地方的影响;国王有权任命选举团的主席;议会每年更换五分之一。以博纳尔、维莱尔、拉布尔多奈(La Bourdonnaye)以及卡斯泰尔巴雅克(Castelbajac)为代表的极端派鼓吹两级的间接选举,其立场实际上要比新选举法更民主。他们主张举行由每个市镇的全体男性成年公民参加的选举,但坚持对议员的资格设置更高的财产标准,将在各省纳税最多的600多人中产生。极端派的目标是要加强大地产贵族和普通民众的联系,以反对新兴资产阶级。信条派则认为,新兴资产阶级是秩序的守卫者,其拥有的财产(也是其能力的体现与保证)能让他们在选举中作出正确的抉择。自由派夏尔勒·德雷米扎表示,1817年选举法是“把中产阶级变成领导阶级的法令”。

1819年5月26日颁布新出版法(即塞尔法),大大放宽了出版审查制度。它取消了事先的审批程序,而只需要递交一份简单的申报即可;报纸的所有者应当缴纳10000法郎的保证金;出版罪行从此以后由陪审团审理,而时人认为陪审团要比法官更为宽容。在议会辩论时,德卡兹在为它辩护时说,新的出版法将促进国王和民族建立紧密的联系,实现“民族的王权化和王权的民族化”。然而,这并不妨碍德卡兹对期刊进行三年的审查,不妨碍他通过把最新的消息提前透露给自由派政论家,或者把支持其政策的文章塞入报纸等做法操纵舆论。在这一点上,他的立场和黎石留完全相同,即在面对提出抗议的议会时,总是会坚定地捍卫王权。后者也认为,拙劣的文人会“毒害公共精神”。

此项出版法尽管在自由派看来不够进步,却得到了右派的默认,因为他们尽管并不赞同它所宣扬的自由原则,却由此看到了壮大自身的良好机遇。实际上,新出版法产生的结果也让其发起者感到意外。首相德卡兹在右边遭到了极端派报纸的攻击,在左面则遭到了巴黎与外省的自由派报纸的抨击。巴黎的自由派报纸有邦雅曼·贡斯当的《名声报》(La Renommée),奥古斯丁·梯叶里和夏尔·迪努瓦耶(Charles Dunoyer)的《立宪报》(Le Constitutionnel),罗亚-科拉尔和基佐的《法国信报》;里尔有《北方回声报》,而斯特拉斯堡也有《阿尔萨斯爱国者》。

同样引人瞩目的是,圣西尔兵役法获得了一致的通过。自从1815年拿破仑垮台,帝国军队被解散以后,复辟王朝只能保留数量有限的军队。1817年末,国王的军队只有117000人,数量不及帝国的三分之一。1814年宪章取缔了征兵制,妨碍了军队的重建。1818年1月,表决通过了陆军大臣圣西尔主导的法律,以抽签的方式,灵活地恢复了征兵制,并准许富人赎买兵役的替代者。此外,它创建了一支预备役军队,基本上由帝国的老兵组成,目的是要融合新旧军队。最后,它取缔了偏向贵族的旧体系,确立了所有人平等的新晋升体系,目标是创建一支“只存在职位高低,但无阶级差别”的军队。对于圣西尔法,极端派感到愤怒,批评它是“摧毁君主制的反攻倒算”。但圣西尔却指出,它有利于恢复法兰西民族的伟大,有助于实现“两支军队、两个民族”的和解。

新选举法、新出版法和圣西尔兵役法的通过是温和的王政派与自由派精诚合作的成果,是复辟时期自由主义取得的最大成果。然而,君主立宪制的自由主义尝试好景不长。1820年2月13日晚,贝里公爵在巴黎歌剧院门口被马鞍匠卢维尔用匕首刺死。作为狂热的波拿巴主义者,卢维尔并非如时人或某些历史学家所说,是非理性的狂热信徒。在审判过程中,他宣称爱戴拿破仑,并认为自己的表现可以与古罗马暴君的刺杀者相提并论。

尽管路易十八以及德卡兹希望捂住消息,以便稳定社会局势,但贝里公爵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法国。最后,官方的《导报》不得不在2月25日发表确认的消息。贝里公爵遇刺的事件立刻引发了强烈的反应。

拿破仑复辟和“紫罗兰回归”的歌曲(波拿巴主义的象征)的谣言重新出现,有些共和派还把卢维尔称为“人权的信徒”,认为“自由之手托起的一个英雄向暴君家族发起了致命的打击”。在鲁昂,12个士兵在了解贝里公爵遇刺的消息后,高唱《马赛曲》。在阿登地区,拿破仑的旧军官高呼:“皇帝万岁!”极端保皇党则在贝里公爵的遇刺事件中看到了东山再起的希望。2月15日,30000多人在贝里尸体面前游行,要求路易十八制定特别的法令,重新恢复政治秩序。在贵族派的沙龙里,人们认为德卡兹的自由主义倾向是1793年幽灵重现的罪魁祸首。反对首相的言论甚嚣尘上,众议员阿韦龙·德库塞尔格(Aveyron de Coussergues)控告德卡兹是犯罪的同谋。保皇党报纸也鼓吹相同的论调,夏尔·诺迪埃(Charles Nodier)在卢维尔的匕首上看到了“自由主义观念”;夏多布里昂也控告,“握着匕首的手并不是最有罪的”。甚至,某些温和派也接受了极端派的论调,莱内愤怒地说道:“人们能够觅得谋杀贝里公爵的坏蛋,却无处寻找刺杀德卡兹的老实人。”

面对极端派的压力,德卡兹颁布了一些特别立法,重新确立严格的出版审查制度。在德卡兹的提议下,众议院讨论了一项新的出版法。它规定,所有期刊都需要事先审批,在巴黎和外省创建审查委员会;在违法的情况下,准许政府在法院作出判决之前停刊。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消除极端派的愤怒,阿尔图瓦伯爵等王室成员施压路易十八,迫使他罢免受其宠爱的德卡兹。惊惶不安的路易十八不得不重新起用黎石留公爵。

继德卡兹上台的黎石留公爵并没有一味地屈从于极端派的压力,而是希望继续推进前任与路易十八的和解努力,推行一种中右的政策。不过,为了缓和极端派的批评,黎石留公爵通过了新的选举法,实行“双重投票制”:第一次是在选区投票,向纳税超过300法郎的所有人开放;第二次是在省选举团投票,其资格只留给各省纳税最多的人。在1820年11月4—13日的立法选举中,右派充分利用了新选举法,大获全胜。在430个议席中,左派只保留了80个,而极端派却获得了160个(其中75个是无双议会的成员),温和派获得190个。

右派的崛起迫使黎石留重新改组政府,吸收了极端派成员入阁,维莱尔和科比埃尔(Corbière)担任不管大臣,后者还从罗亚-科拉尔的手中获得王室公共教育委员会主席的职位。由于害怕夏多布里昂的影响,黎石留公爵任命他为法国驻英大使,巧妙地将之排挤出政府。然而,即便如此,黎石留政府仍然腹背受敌。对于维莱尔和科比埃尔的入阁,其他温和派大臣颇为不满,他们明确反对两人介入具体政务。极端派内部也出现分裂,以拉布尔多奈为首的议会多数对维莱尔并不买账。同时,维莱尔和科比埃尔也因为黎石留拒绝安排其期望的职位而对内阁发难,最后被首相免职。黎石留面对欧洲列强所采取的审慎外交也遭到极端派和左派的抨击。他们向路易十八发起请愿,控告首相牺牲了“民族的荣誉和王权的尊严”。此外,在情人佐薇·德凯拉(Zoé deu Cayla)伯爵夫人和阿尔图瓦伯爵等王室成员的不断影响下,路易十八也逐渐认为成立一个更加保守内阁的必要性。1821年12月13日,黎石留向路易十八提交辞呈,后者立刻予以批准。对此,黎石留公爵颇为失望,郁郁寡欢,在第二年5月17日中风而死。 juoWmtJ2kNAH7ZBiFBAxG9JPP4Ecr2gmuBcHqKJmwtU5lzpM/8GBq6tqYvj34X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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