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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比内、孟戴斯-弗朗斯和富尔内阁

失去了社会党支持的第三力量在国民议会中只能得到280票到300票的支持,要达到绝对多数,进行组阁,至少需要314票, (16) 因此需要得到法兰西人民联盟部分成员的支持才有可能。而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一部分法兰西人民联盟的成员本身就是传统的右派,不过是贴了一张新标签而已,而且这部分人很快就厌烦了戴高乐不肯妥协的态度,只要有机会,他们愿意重回政治前台。

1952年3月5日,樊尚·奥利奥尔总统指定安托万·比内(Antoine Pinay)组成新政府,次日,总理在国民议会得到绝对多数的批准。时年62岁的比内此前并不出名,他是来自外省的一位小工场主,曾任过圣夏蒙市的市长,1936年当选为众议员,反对人民阵线,1938年当选参议员。1940年他投票支持授予贝当全权,没有参加抵抗运动。1946年,他重新当选为国民议会议员。从1948年起,他几乎不间断地出任各政府的部长,经常分管公共工程,虽然创造力有限,但工作效率较高。他属于一个名为“农民和独立派全国中心”(Le Centre national des indépendants et paysans,简称CNIP)的小党,属中右的温和保守派,他出面组阁具有政治右转的象征意义。

比内政府主要关注的问题是财政,目标是实现预算平衡。比内实行财政紧缩政策,并发行了被称为“比内公债”的黄金公债,认购踊跃,获得了成功。为了促进投资,政府号召人民增加储蓄。同时还采取了一些鼓励资金从国外回流的措施。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通货膨胀的压力,保持了法郎稳定。然而比内取得的成果并不巩固,他的反通胀措施受到工会和消费者的批评,他们要求实行与物价水平挂钩的浮动工资,比内最后被迫做出一定让步,规定最低保障工资(SMIG)实行浮动。勉强受到抑制的通货膨胀到1952年秋天重新上升,比内被迫求助于传统的手段,如控制物价等,这引起了右派和雇主组织的极大不满。1952年12月,比内在国民议会对政府投不信任票之前辞职。比内政府的继承者,如激进党人勒内·梅耶(René Mayer)和温和派的约瑟夫·拉尼埃尔(Joseph Laniel)在政府中拉入了戴高乐派的成员,但他们基本做法与比内相似。1953年12月,樊尚·奥利奥尔总统任期已满,由温和派参议员勒内·科蒂(René Coty)继任,表明中右的势力进一步加强。

1954年5月7日,法军在奠边府战役中失败,支持在印度支那进行战争的拉尼埃尔下台。继任者是一直主张尽快结束越南战争的激进党人皮埃尔·孟戴斯-弗朗斯。

孟戴斯-弗朗斯这时已在政坛摸爬滚打多年。这位律师出生的激进党人,1932年就当选了众议员,1938年在勃鲁姆的第二届内阁中担任财政部副部长。1939年他前往摩洛哥,1940年夏被维希政权逮捕,后成功越狱,到伦敦加入了抵抗运动,成为全国解放委员会的成员,负责重振战后法国的经济和金融,1945年在经济政策上与戴高乐产生分歧而辞职。在战后的法国政坛,孟戴斯-弗朗斯被视为一位具有政治远见,又善于处理经济问题的政治家。他对印度支那战争问题的处理,体现出政治上的清醒和严谨。

孟戴斯-弗朗斯从未掩饰他对1946年宪法的异议,一直认为需要进行政治制度的改革。但他坚持议会制的原则,保卫议会的权力,维护政党制度。他尊重戴高乐,却反对戴高乐对议会的态度。孟戴斯-弗朗斯的总理任职在国民议会以419票对47票(143人弃权)的绝对多数获得批准。 (17) 投票支持他的有社会党、激进党、抵抗运动社会民主联盟、部分戴高乐派成员、温和派人士,甚至法共也投了赞成票,这是1947年它被赶出政府后第一次支持政府,只有人民共和党忠于原外交部长比多的印度支那政策而投了弃权票。

孟戴斯-弗朗斯在计算他的政府多数派时,公开宣称未将法共计算在内,表明这届政府的倾向基本属于中左。在组阁时,孟戴斯-弗朗斯并未征求政党的意见,而是直接在议员中挑选那些愿意和他同心同德的人担任部长。内阁中有激进党人爱德加·富尔任财政部长,抵抗运动社会民主联盟的密特朗任内政部长,戴高乐派的皮埃尔·科尼格将军任国防部长,戴高乐派的雅克·沙邦-戴尔马(Jacques Chaban-Delmas)任公共工程部长,其中还有些温和派的成员,甚至还有从人民共和党中分裂出来的。社会党支持政府,但没有人进入内阁,因为社会党一直坚持总理任命部长应该听取政党意见的原则。

孟戴斯-弗朗斯政府虽然只存在了9个月(1954年6月至1955年2月),但它却是第四共和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时期。孟戴斯-弗朗斯的作风使许多法国人着迷,新创刊的《快报》杂志甚至将他的名字简单地用缩写“PMF”来表示,就像美国的罗斯福简称为“FDR”一样。孟戴斯-弗朗斯也像罗斯福一样在电台上开辟了每周一次的直接面向法国听众的漫谈节目,他的政治理念和执政风格尤其受到知识分子的欢迎,许多青年知识分子受其影响开始积极参与社会政治生活,被称为“孟戴斯主义的一代”(une Génération Mendésiste)。 (18) 这届政府的重要性主要在于在许多问题上做出了事关法国前途的重要选择。

孟戴斯-弗朗斯政府首先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外交事务上的几个难题。早在1954年4月26日,美、苏、中、英、法五国就在日内瓦召开了国际会议,讨论朝鲜战争和印度支那战争问题。但由于法国外交部长比多的阻挠,谈判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孟戴斯-弗朗斯上台后采取了积极推进的态度。《日内瓦条约》终于在7月20日至21日的晚上得以签订。根据条约规定,越南被分成两部分,北部是越南民主共和国,南部组成亲西方的政权,一年后举行自由选举决定后续事务。柬埔寨和老挝获得独立。这一问题的解决得到了法国大部分人的支持,只有人民共和党和一部分温和派攻击孟戴斯-弗朗斯“出卖”了法国领土。

接着,孟戴斯-弗朗斯又将法国从突尼斯的泥潭里拔了出来。7月31日,孟戴斯-弗朗斯在正统的戴高乐派、突尼斯和摩洛哥事务部长福赛和茹安元帅的陪同下飞抵突尼斯,同意给予突尼斯“内部主权”,即独立。由此开始了和突尼斯的谈判。不过最后谈判取得成果已经是1955年6月的爱德加·富尔内阁时期,法突双方签订了协定。1956年3月,居伊·摩勒政府最终同意突尼斯独立。

外交事务上第三个要做出决断的是欧洲防务共同体的问题。早在1950年,勒内·普列文面对美国的压力,提出了组建欧洲防务共同体(Communauté Européenne de Défense,简称CED)的“普列文计划”,核心是建立一支“欧洲军”。这个计划对法国人来说,最为敏感的问题是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新设计的欧洲防务共同体包括联邦德国,欧洲军中有联邦德国军队(但联邦德国仍然不允许建立国家军队)。安托万·比内政府在1952年5月27日与各伙伴国签订了有关的协定,但协定最后需要国民议会批准。在审批协定的过程中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人民共和党在舒曼的推动下,把它看作是欧洲统一的重要步骤,因此全力支持,而法共和法兰西人民联盟却坚决反对。法共反对的是普列文计划的反苏性质,戴高乐派则认为该计划侵害了法国主权。其他政党内部也产生了意见分歧,激进党和抵抗运动民主社会联盟的大多数人支持,而近一半的社会党人却持敌对态度。

从1952年至1954年,欧洲防务共同体的情结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政治活动。安托万·比内是这一问题的支持者,但他迟迟不敢涉及批准问题,害怕遭国民议会反对而失败,因此引起人民共和党的不满,将他赶下了台。继任的勒内·梅耶认为在这一问题上政府要守中立,但当他决定在国民议会展开辩论时,他被反对签订协定的一派所推翻。孟戴斯-弗朗斯政府无法回避这一问题。从孟戴斯-弗朗斯本人的观点看,他是赞成建立大西洋联盟的,也认为联邦德国的重新武装势所必然,但同时他认为建立欧洲防务共同体不是最好的办法,对建立跨国武装的可行性持怀疑态度。在难以找到妥协的办法之后,孟戴斯-弗朗斯对这一问题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交国民议会自由处理。1954年8月30日,国民议会先表决了一个要求不对批准问题进行讨论的动议,结果以319票的多数获得通过, (19) 这个几年来争论不休的问题,最后未经议会审议就被否决了,欧洲防务共同体也就此夭折。这一事件对孟戴斯-弗朗斯政府造成了重大冲击。在投票以前,一部分反防务共同体派的部长挂冠而去,投票以后,前者回归,但防务共同体派的部长们又离去了。人民共和党和其他支持欧洲防务共同体的议员把孟戴斯-弗朗斯看作是“8月30日的罪人”,成了他的死对头。然而孟戴斯-弗朗斯还是采取了一些折中的措施。经过谈判,1954年10月,法国政府签署了《伦敦和巴黎协定》,承认联邦德国的主权,同意它进行重新武装,批准其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除了外交事务,孟戴斯-弗朗斯在国内政治、社会和经济领域也是雄心勃勃的,他提出了“使法国现代化”(Moderniser la France)的口号。1954年8月10日,孟戴斯-弗朗斯得到了发展经济的特别授权,提出了一整套经济计划。他的基本思想是受凯恩斯理论的影响,强调国家对经济的干预作用,注重购买力的提高。他提出经济要面向海外和欧洲,要实行工业上的非集中化和农业现代化,发展基础设施,减少军事预算,市场贸易自由化等。1955年1月,他自己兼任经济部长,而让财政部长爱德加·富尔调任外交部长。然而由于任期太短,真正得到实行的政策并不多,具体在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成果主要包括:1954年12月7日对宪法进行的修改,前文已经述及,取消了内阁成立需要议会对总理和阁员的双重批准,简化了解散议会的程序;为了城市发展的需要,提出了加强社会住房建设的计划;针对战后儿童上学高峰的出现,增加建设学校;反对酗酒,提倡饮用牛奶,增加医院建设,改善人民的生活条件等。

随着孟戴斯-弗朗斯富有个性的各项政策的推行,他所面临的政敌越来越多。1954年12月30日在国民议会批准《伦敦和巴黎协定》时,不仅法共和社会党因为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而表示激烈的反对,而且赞同重新武装联邦德国的人民共和党也表示反对,因为它不能原谅“8月30日的罪人”和他的印度支那政策。同时他的社会经济政策与传统的自由放任主义发生矛盾,也遭到激进党人和温和派的反对。在这样的背景下,1954年11月1日,阿尔及利亚爆发了由民族解放阵线(Front de Libération Nationale,简称FLN)领导的民族起义。

尽管解决了印度支那和突尼斯的问题,在非殖民化方面开始迈出顺应历史的步伐,但是面对各方面的压力,孟戴斯-弗朗斯对阿尔及利亚采取了强硬措施,11月7日,他宣布:“阿尔及利亚,就是法国。在那里,法国将不会承认除了它自己之外还存在任何代表国家的权力。” (20) 法国政府迅速向阿尔及利亚派出增援部队。同时孟戴斯-弗朗斯政府也希望在那里的殖民统治有所调整,因此任命了正统的戴高乐派、但在此问题上以实行开明政策而闻名的雅克·苏斯戴尔出任阿尔及利亚总督。当时法国的国内舆论大多反对阿尔及利亚独立,议会主流也持同样态度,许多议员怀疑孟戴斯-弗朗斯有可能“出卖”阿尔及利亚,再加上前文所述的各种积怨,孟戴斯-弗朗斯政府于1955年2月5日被国民议会推翻。

爱德加·富尔继任总理,在内外政策上基本上延续了孟戴斯-弗朗斯的政策,被称为“没有孟戴斯的孟戴斯主义”。阿尔及利亚的民族起义继续发展,1955年4月法国政府宣布在当地实行紧急状态。8月发生了法国移民被杀的事件,苏斯戴尔的思想发生改变,开始执行坚决镇压的强硬路线,得到当地法国殖民者的支持。从1955年秋开始,法国政府将阿尔及利亚的政治地位提升为法国的一个省,然而民族解放阵线并未屈服,1956年开始在阿尔及尔开展城市游击战,通过让妇女乔装打扮成欧洲人等方式对法国人实行恐怖袭击。而法国政府则对被俘的民族解放阵线成员施以酷刑,引起国内外舆论的一致谴责。

在富尔内阁执政时期,法国极右翼势力开始死灰复燃,其代表是“布热德运动”。皮埃尔·布热德(Pierre Poujade)本是一位外省的小造纸商,最初他出面带领了一些小商人和小手工业者抗税,主要影响是在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如中央高原南部等。他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名为“保卫商人和手工业者联盟”。但很快,该组织提出了他们的政治主张,迅速转变为法国传统极右翼的继承者,重新祭起反对议会民主制度和极端民族主义的大旗。攻击议员是小偷,要向“出卖”殖民地的人进行清算。该组织在乡村地区发展很快,影响大增。

随着1956年大选的临近,孟戴斯-弗朗斯的支持者们也向富尔政府提出了挑战。尽管富尔本人也是激进党人,但孟戴斯-弗朗斯利用他的威望掌握了激进党的领导权,同时社会党人、抵抗运动社会和民主联盟、戴高乐派中一部分人也愿意与他联合,形成了集合在“孟戴斯主义”旗帜下的联盟。

面对来自左右两翼的挑战,富尔试图趁孟戴斯-弗朗斯立足未稳之际进行反击。根据第四共和国宪法的规定,如果18个月内发生两次内阁危机,且两次危机的原因都是国民议会绝对多数的反对,那么内阁就有权解散议会,然后重新进行国民议会选举。此时距离1955年2月国民议会以319票比273票的绝对优势推翻孟戴斯-弗朗斯政府尚不足一年, (21) 富尔充分利用了这条法规,向国民议会提出一个新选举办法的法律草案,此法案类似第三共和国大部分时间里实行的选举制度,是一种倒退,自然未获通过。11月29日,国民议会以318票对218票的绝对优势推翻了富尔内阁,12月2日,富尔宣布解散国民议会,重新选举。 (22) 这不仅是第四共和国成立以来政府首脑首次解散议会,也是自1877年第三共和国总统麦克马洪解散议会以来的第一次。此举引起了轩然大波,富尔被自己所属的激进党除名,同时也加剧了法国政局的动荡。 zVXEbEr5ANraGEIMMzqE0ZhFFydd/pTuq5QoBs42xN+fZULL23cO0W/GCEMoFUJ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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