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是个地区文化多样性丰富的国家,这使得管理这片土地颇有难度,且任何行政划分都可能显得武断。
无论是地方法律、特权还是方言、风土人情乃至服饰和建筑,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都顽强地存在着。在大革命及之后的一个多世纪,法国政府曾致力于消除这些多样性(尤以方言的例子最为典型),但20世纪后半叶起,地域文化和政治权力的去集中化成为重要的议题。不过,地域文化和政治统一之间的平衡一直是重要而棘手的问题。
有关旧制度地区文化的多样性,语言、法律和度量衡是其中最为明显的例子。早在中世纪,人们对于各地语言不统一就有了明确的认识。大致以卢瓦尔河为界,中世纪法国的拉丁语作家区分北方的“高卢语”(lingua gallica)和南方的“罗曼语”(lingua romana)。中世纪晚期的滑稽剧《帕特兰讼师》(Maistre Pathelin)中,阴险狡诈的律师帕特兰为了躲避布商追讨钱款装死,伪装疯癫之际说出了一连串不同的法语方言,最后以拉丁语收尾。拉伯雷的《巨人传》里,有许多运用到法国各地方言的场景。《高康大》第18章,庞大固埃的父亲高康大来到巴黎与哲学家雅诺图斯(Janotus)会面,以及《庞大固埃》第6章和第9章都用到了方言。启蒙时代的哲人伏尔泰也有过这样的抱怨:人们说,在法国,拥有法律效力的习惯法有144种;这些法律几乎各不相同。在这个国度旅行的人,更换法律就和在驿站换马一样频繁……今天,法理学已经极为发达,没有哪个习惯法是没有好几部评注的。每部评注都有不同的看法。巴黎习惯法已经有26部评注。法官不知道听哪个才对;但为了为他们排忧解难,人们刚把巴黎习惯法写成了诗体……度量衡和习惯法一样,是各地不同的;以至于蒙马特郊区那边通行的度量衡,到圣德尼修道院就是错的了。愿上帝怜悯我们!
在大革命前,法国有800多种不同的测量单位。同一个测量单位,在各地甚至都有可能有不同的定义。大革命试图改变这一切不统一的状态。就语言方面而言,虽然13世纪起人们就赋予巴黎方言以独特的地位,但其真正的全国性推广是在大革命后。1794年,亨利·格雷瓜尔(格雷瓜尔修道院长)发表了著名的《格雷瓜尔报告》。报告调查了法国各地的方言,而这样做的目的是未来能在法国推行“统一而且不变的自由的语言”。从19到20世纪初,法国政府一直推广以巴黎口音为基础的标准法语。在布列塔尼,曾经流传过这样的说法:“禁止说布列塔尼语,也禁止在地上吐痰。”(il est interdit de parler breton et de cracher par terre.)19世纪众多小说名著也常有禁止学生说方言的场景。
法国有闻名遐迩的饮食文化。法国的葡萄酒、奶酪等各类农产品畅销全球,法餐也被视为精致典雅的代名词。戴高乐有这样一句名言:我怎样治理一个有246种不同奶酪的国家?饮食文化的多样性应该说是法国各地地理环境多样性的体现。比如,究竟什么是法国酒?什么是法餐?——恐怕法国不同地区的人会有不同的意见。
高卢地区最早种植的葡萄系福西亚(Phocée)的希腊人于公元前7世纪末带至马赛。高卢人随后掌握了种植和酿酒技术,但罗马征服后,葡萄酒是罗马人的专利。葡萄酒的产地由各地土壤和气候条件所决定。各地因地制宜,培育了适合自己土壤和气候的葡萄品种,酿造出各有特色的葡萄酒。
波尔多的酒庄颇负盛名,其红葡萄酒畅销全球。这里,最重要的葡萄品种是赤霞珠(Cabernet Sanvignon),单宁浓厚,酸度也较高,常用于酿造顶级的葡萄酒。赤霞珠通常与梅洛(Merlot)等其他葡萄品种混合,酿出口感宜人的葡萄酒。勃艮第拥有的AOC产区则在全法国排名第一,比波尔多还多将近100个。这里,酿造红葡萄酒多用黑皮诺(Pinot Noir),白葡萄酒则用霞多丽(Chardonnary)。勃艮第南面的博若莱地区,葡萄品种又变成了佳美(Gamay)。当地民众生产的博若莱新酒,本是一种粗鄙的葡萄酒,但在二战后,它的上市却成了全法国乃至全世界红酒饮用者的“节日”。继续往南,随着气温的增高,罗讷河河谷地带的葡萄变成了歌海娜(Grenache)。中世纪时,教廷曾移往阿维尼翁,当时为教廷供应红酒的产地构成了这里最著名的产区:“教皇新堡”(Chateauneuf de Pape)。往西,朗格多克-鲁西永地区是最大的地区餐酒(vin de pays)和日常餐酒(vin de table)的产地。卢瓦尔河谷是法国葡萄种植的最北端。其白葡萄酒最为有名,主要品种包括长相思(Sauvignon)、白诗南(Chenin blanc)和密斯卡岱(Muscadet)等。到了阿尔萨斯,葡萄酒又完全是另一番面貌,颇具德国风味。雷司令(Riesling)和琼瑶浆(Gewurztraminer)这两种葡萄是酿造此地区葡萄酒的主力,但相比德国葡萄酒,这里的酒更干一些。可以说,德法文化的融合在葡萄酒中也能一览无余。在香槟地区,有以此地地名命名的二次发酵的酒类。香槟酒的流行是19世纪拿破仑帝国垮台后的事。当地生产者推行了成功的营销策略,使得香槟成为各类隆重庆典的必备,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十分昂贵。
法国多样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使得各地都有独特的物产。各地的民众因地制宜,制作出风格不同的各色菜肴。很多原本平民的菜肴,在巴黎风靡后便成了名菜,然后重新影响它的发源地。这种饮食文化的交互恰恰是法国地理环境造就的人的流通的一个侧面。
在中世纪,法国的烹饪多用各色香料,口味较重。到了16世纪,美食家们开始强调食材的原汁原味,配以酱汁、蘑菇和松露。这个风尚延续至今。法国西北的布列塔尼和诺曼底近海,因此最有名的是海鲜菜肴,阿摩利卡式龙虾(Homard l'armoricaine)是一大特色。新鲜的牡蛎佐以柠檬,是法国人的最爱之一。整体上,北方菜肴讲究奶油酱汁,经典菜肴诺曼底比目鱼(sole Normande)即以比目鱼、虾、青口贝与葱、蘑菇一同烹饪而成,上面必然需要浇上一层奶油酱汁。除了这些大餐中常见的菜肴,法国西北还是可丽饼(crêpe)的故乡。可丽饼类似中国煎饼,口味可甜可咸,是制作方便的日常美食。东北的佛兰德尔、阿图瓦、皮卡底地区,常见的菜肴是青口贝和薯条。东边,与德国接壤的地区,饮食文化也富有德国特色。阿尔萨斯的酸菜(Sauerkraut)尤其适合搭配鹅肝,一度风靡巴黎。往南,勃艮第地区常以红酒炖制牛肉,即“勃艮第牛肉”(Boeuf bourgignon)。中央高原则有阿里戈(Aligot,奶酪与土豆泥搅拌而成)搭配肉食和蔬菜,以及奥弗涅的特色菜“蔬菜烧肉”(potée d'Auvergne)。接近瑞士的萨伏伊地区与中央高原同为山区,有着与瑞士人相同的喜好:奶酪火锅(fondue)。到了法国东南,美食的风格大变。菜肴主要用橄榄油、大蒜,接近地中海饮食。港口马赛的鱼汤是海鲜与地中海特色调味料的结合,风格粗犷但令人难忘。转到西南,常见的菜肴以家禽为主菜。这里生产了法国三分之二的鸭,“油封鸭”(confit de canard)风行全法,而另一道名菜“豆焖肉”(Cassoulet,由多种豆类与肉类放在砂锅中炖制而成)也备受好评。
人们常说,正因为法国的多样,才一直有中央集权的政治传统,旧制度的国王早已有了统一化的雄心。路易十一就曾设想过“一个国王,一种信仰,一部法律”的蓝图。1539年《维莱尔-科特雷(Villers-Cotterêts)法令》规定法庭上只能使用巴黎法语,这也被认为是现代法国语言规范的开端。旧制度的法学家们在各地编纂的习惯法基础上进行调和与抽象,试图总结出“法兰西共同习惯法”的原理。到了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的时代,多样性再度受到冲击。大革命推动的是全国一致的公民与权利观念,而拿破仑组织编纂了《1804年民法典》,实现了旧制度国王未能实现的宏愿。在19世纪,方言一度被视为肮脏低劣的语言,在校学生禁止说他们的“土语”,否则还可能受到处罚。不过,在21世纪的今天,地区文化多样性受到重视,有了自己表达的空间。
对于高卢的区域划分,凯撒《高卢战记》开篇的介绍我们必定耳熟能详:“高卢全境分为三部分,住着贝尔盖人(Belgae)、阿基坦人(Aquitani)、高卢人(Galli)。”起初,罗马人将征服后的高卢也同样划分为三个部分:西边的阿基坦,北边的里昂,南边的纳尔榜。3世纪末,戴克里先改革对行省作了细分,高卢有了17个省。法兰克人的王朝(墨洛温王朝和加洛林王朝)维持着罗马的连续性。但10世纪以后,法国进入封建时代,法国国王的各块封地获得了很大的独立性,这也使得地域性凸显出来。布列塔尼、诺曼底、香槟、勃艮第、佛兰德尔、朗格多克都是权力不亚于此时仅屈居于法兰西岛的法国国王的诸侯。西南则是阿基坦公爵的领地,日后作为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嫁妆,成为金雀花王朝的一部分。在12世纪末,在腓力-奥古斯特的领导之下,法国王室的领地不断扩大。13世纪,法兰西王国相继兼并了诺曼底、缅因、安茹、朗格多克、利穆赞、吉耶讷等领地。14世纪,美男子腓力取得了法语佛兰德尔和里昂,香槟和布里(Brie)也在路易十世时成为王领。瓦卢瓦王朝的统治者兼并了多芬内、蒙彼利埃。15世纪,百年战争结束之后,在路易十一的统治之下,王国又增添了勃艮第、普罗旺斯等领土。16世纪,弗朗索瓦一世将布列塔尼收入囊中。进入波旁王朝的时代,王国向东北方向不断扩张,兼并了阿尔萨斯、洛林、阿图瓦、色当、敦刻尔克(从英国国王查理二世购买)、弗朗什孔泰、法语埃诺等领地。在南方则从西班牙手中夺去了鲁西永,并向热那亚购买了科西嘉岛(1768年)。到了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时代,法国一度极其膨胀,但拿破仑雄鹰坠落让法国失去了大部分新取得的领土(但保留了大革命期间取得的阿维尼翁和孔塔-维内森)。第二帝国兼并了萨伏伊和尼斯伯爵领,但1870年普法战争战败后,法国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直至“一战”后收回(《凡尔赛条约》)。
除了实际当中的行政边界,中世纪晚期到旧制度(乃至更久)的法国还流行着一种观念上的边界,也就是所谓的“自然疆界”说。就西面和北面而言,大海是天然的边界线。在南面,比利牛斯山脉也构成了天然屏障。至于东面的边界,纷争就比较多了。《凡尔登条约》划定的边界大体确立了“四河之境”的观念,“四河”即罗讷河、索恩河、默兹河和埃斯科河。从14世纪开始,王权的辩护者开始强调法兰西王国拥有古老而天然的边界。这个观念又与王国公共领地的不可割让原则相结合,使得王国的边界超越了国王私人的意志,成了不可变动、不可让渡的存在。
15世纪(尤其是末期)以后,法国历史学家结合古典时代文献对高卢的描述,将法兰西的边界等同于古代高卢的边界,并将其推进到了莱茵河,也就是古籍中所谓高卢与日耳曼的界限。这种自然疆界的说法很快成了法国对外扩张的依据。尤其是在17世纪,自然疆界的说法一直在怂恿王国东进。而法国大革命中,丹东也曾宣称,法国的边界由大西洋、莱茵河、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天然组成,他由此号召革命政府开展对外军事行动。不过,今天,这种观念早已被“六边形”所取代,很少有人会想到“自然疆界”,从前政治家的宏伟愿景基本上已无实现的可能和动机。
法国的行政区划经历了高卢-罗马时期、中世纪、旧制度、现代、当代的多次重大转变。在高卢时代,由于各个部落各自为政,所以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行政区划。法国出现正式的行政区划是在罗马征服之后。罗马征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所以高卢各行省设立的时间也有先后不同。公元前120年,罗马人最早设立了山外高卢(Gallia Transalpina,后更名纳尔榜高卢[Gallia Narbonensis])。这个行省大致位于今意大利西北和法国东南角。罗马征服山内高卢后,设立了几个大的行省。公元前22年,科马塔高卢(Gallia Comata)拆分为阿基坦高卢(Gallia Aquitania)和低地高卢(Gallia Belgica)、里昂高卢(Gallia Lugdunensis)。因此,在1世纪,高卢的行省主要有低地高卢、里昂高卢、阿基坦高卢,外加原已征服的纳尔榜(Narbonensis)、维埃纳(Viennensis),一共是5大行省。3世纪末,戴克里先将帝国境内的行省数量翻倍。不久之后,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高卢全境也被划分成了两大个教区。其一是高卢教区,覆盖12个行省,其中2个不在今法国境内;其二是维埃纳教区,覆盖7个行省。
蛮族入侵之后,蛮族王国的统治范围无法反映今天的民族国家疆界。帝国的观念还在延续,所以一度出现查理曼的辉煌大帝国。但无论是墨洛温王朝还是加洛林王朝,它们似乎都缺乏罗马帝国治理所具备的武器,加之国土平分继承的传统,导致领土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墨洛温王朝长期处在“三国鼎立”的状态:以巴黎、兰斯为中心的纽斯特里亚王国,以科隆、图尔奈为中心的奥斯特拉西亚王国,以里昂、维埃纳为中心的勃艮第王国。
加洛林帝国瓦解后,法国步入了封建时代。此时法国大体分为几个大的区域,各个区域大致也是各个诸侯领地的统治范围。西北部的布列塔尼、诺曼底,北部的佛兰德尔、埃诺,东边的香槟,中部的贝里,中西部的普瓦图,中东部的勃艮第或是公爵领地或是伯爵领地。再往南,有西南的吉耶讷公爵领,以及图卢兹、贝恩(Bearn)、富瓦、阿马尼亚克等伯爵或子爵领地构成。另外,在14世纪,原本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多芬内由其统治者安贝尔二世(Humbert Ⅱ)出售给法国国王查理五世(1349年,随后出现了国王将此领地让渡给王太子的惯例,太子也因此称为“多芬”)。
随着国家行政和司法权力的扩张和普及,旧制度时期逐渐形成了省份(province)的概念。各地的高等法院相继成立,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领地范围的明确化。在旧制度末年,除了巴黎高等法院,全国共有13个外省高等法院。巴黎高等法院管辖国王领地的核心地带,其他高等法院则大致代表着王国边境的地区划分。这13个地方高等法院,包括雷恩、鲁昂、波尔多、图卢兹、埃克斯、格勒诺布勒、第戎、贝尚松、南希、梅斯、阿拉斯、波、佩皮尼昂、科尔马。其中4个高等法院集中在西南边境,6个集中在东部边境,另外3个处于北部沿海和边境。16世纪法国北方各地开展了编纂习惯法的活动,让地区的边界趋于明晰。在这些笼统的地方边界之上,覆盖着三层不同的行政区划:教区、省份和督查管辖区。这三种行政区划的边界并不相同,究其原因,莫过于封建时代的领土纠葛。在王权扩张的过程中,领土兼并和制度融合往往需要十分漫长的过程。尤其像中世纪普遍存在的亲王领地——“属地”(apanage)——在中世纪晚期开始受到国王打压,逐步成为王国的公共领地。1531年,最后一个大属地波旁(Bourbonnais)被弗朗索瓦一世收回,至此,法国具备了近代意义上的统一的领土。
到了大革命时期,旧制度的地区划分方式被新的方式所取代,出现了以省为基础的行政区划。革命政府此举的目的,是消除贵族在各地的影响,并消除地方的异质性和多样性,从而推行共和理念。1789年大革命之前,法国大约有30多个行省。大革命有意打破此前各个行省的地方主义,在整个法国推行革命理念,所以设置了省(département)。新设立的各个省面积相对平均,而且相比原本的行省,要狭小得多。这种划分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各省自主施政的能力,为政治集中化提供支持。在19和20世纪的两百年里,法国的行政区划在不断变动。1955年,法国推行了行政区划改革,设立了21个大区(1970年又增加了科西嘉大区)。设立大区的初衷是为政府规划提供更广阔的实施平台,同时也能够起到缩减地方发展差异的功能。从1970年代以后,响应政治去集中化的呼声,大区的权力在不断扩张。不过,其主要功能仍然有限,主要局限于进行战略规划、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等事务,并不享有多大的自治权。
最新一次行政区划调整发生于2016年,这次调整将原有的22个大区整合为13个。
从大的行省到细碎的领主领地,从规模较大的旧制度省份,到大革命新设的狭小的省,再到强调大区的功能——法国行政区划的分分合合,反映的不仅是不同统治理念付诸实践的情况,还有地理环境和长时段历史因素赋予这片土地的高度复杂性。
[1] 数据截至2021年,来源为世界银行数据库,链接: https://donnees.banquemondiale.org/ ,2024年5月10日访问。
[2] URL: https://www.lemonde.fr/sciences/article/2015/07/28/une-dent-humaine-vieille-d-environ-550-000-ans-decouverte-dans-les-pyrenees-orientales_4702016_1650684.html ,2020年5月16日访问。
[3] Marie-Christine Bailly-Maître,Paul Benoît,“Les mines d'argent de la France médiévale,”in Actes des congrès de la Société des historiens médiévistes de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public,28 e congrès,Clermont-Ferrand,1997.L'argent au Moyen Âge,Paris:Publications de la Sorbonne,pp.17-45.
[4] 以下河流长度的相关数据如无特别说明,均来自法国政府数据库,链接: https://www.data.gouv.fr/fr/datasets/liste-des-fleuves-en-france-metropolitaine/, 2024年5月10日访问。
[5] 数据截至2020年。 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2011101?geo=UU2020-00851, 2024年5月10日访问。
[6] 根据法国国家地理研究所(IGN)的数据。链接: https://www.geoportail.gouv.fr/carte, 2024年5月10日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