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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快速进入主题吧,就从已于前一篇登场的高处物件开始。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观测了四谷楼梯(纯粹楼梯)、无用门,以及庇檐型、爱宕型、原爆型这几种类型,这一次,我们将研究高处物件,尤其是高处门。
先看看新读者提交的报告吧。请看照片(1)(2)。发现人是住在藤泽市石川的松本通博先生(学生)。报告书如下:
超艺术……自《写真时代》创刊以来,我一直是这本杂志的读者,可此前从未出现如此吸引我的内容。我对“它”的追求之心,一定早已潜藏在我意识的深处,只不过没能以“超艺术”这种形式显现。
在购入1月刊的那一刻,我便开始了对托马森的观测。平时让我觉得“咦?”的事物,我总是当场忘记。因此,我认为,若要重新确认自己所在的城市,观测托马森绝对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让我惊讶的是,开始观测之后,曾经漫不经心走过的路上,竟出现了很多第一次看到的景色。
很抱歉没有一开始就做自我介绍。我是将在今年春天高中毕业的准大学生。冈山县立高中也算是一所重点高中,就算我是落后生,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每天去冈山县立图书馆的学习室表现出努力学习的样子。我对这种假装感到疲惫,于是望了望窗外。就在这时,一栋古老的建筑物进入我的视线。从前我就觉得这是一栋不可思议的建筑物,但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它或许是超艺术。
一开始,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建筑物的断面。后来,我发现问题出在那两个入口(?)。下面那个我能理解,一定是仓库入口吧。但是,上面那个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是窗户,它过于大了,而且不管什么时候看,两扇卷帘门都是紧闭的,丝毫派不上用场。即使卷帘门打开了,上面那扇又能有什么用处?拿东西的时候,不是得直接往下扔,就是得一次又一次地爬梯子。
我全然遗忘须假装学习的事,被这栋建筑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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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报告书中,松本君一边解释这栋建筑物的奇特之处,一边得出了一个结论——在二楼卷帘门下方的墙壁上,或许曾有外置楼梯。
关于这个疑问,我会在介绍其他几个物件时继续探讨。稍稍离个题,我很喜欢这张建筑物照片中不可思议的氛围。右侧类似羊羹
的两条凸起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报告书上说,这里曾是冈山地方法院。怎么说呢,我认为它甚至是超越了超越艺术的超艺术,像是用模型重建了某个画家——例如基里科——的作品,再将其拍成了照片。因此,即便是二楼的卷帘门,也与整体的神秘氛围十分协调,理所当然地融入其中。不过,攀附在墙面的爬山虎太多余了。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如果有机会画油画,我倒真想画画这样的场景——啊,这是我的自言自语。
还有一份关于高处物件的报告。照片(3)也是位于高处的门。发现人是东村山市秋津町的小宫山逢邦先生,他也是草率型木结构无用门的发现人。报告书如下:
很久没提交报告了。这次的物件是一扇普通的门,位于秋津的A先生家。没有任何损坏,看起来也很耐用。门上还安装了夜灯。然而,问题在于没有通往二楼的楼梯。只有这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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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这份简洁明了的报告,这扇门也十分简洁流畅,没有淤塞。它原本只是一扇平凡的二楼门,却在梯子被拆除之后,被冠上了“托马森”的美名……我本该这么想,可是,梯子的痕迹无处可寻,梯子之类的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纳入考量。这种感觉还是很有冲击力的。这是一种属于超艺术的冲击力。在此之上,守规矩的夜灯更为之增添了一分气势。如果它每晚都会亮起……小宫山先生,请务必继续观测。
“但是……”可能会有读者反驳,“说不定这栋大楼本来更长,只是从中间被切断了,恰巧让里面的门裸露在外而已。”
我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二楼的门,说不定是阴差阳错下的产物。事实上,这很常见。然而,请看照片(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最上面的那扇门,从下往上数已经是四楼了。若是打开这扇门外出,首先连健康都无法保证吧?从那扇门出来的人与下方的地面相遇,摇身变作尸体,就算活下来也会被视为怪胎。好不容易活下来之后,若是想回去拿遗忘物品,就得爬上这绝壁,抵达四楼的门,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与其说是不容易,不如说是根本不可能。尽管如此——让我们再仔细看一下这张照片——三扇门的门把手无一不闪烁着光芒,时刻准备着被转动、打开。真是可怕的风景。发现人是我们超艺术托马森观测中心。时间是去年秋天,美学校考现学的街头实践课上。发现地点为涩谷附近。
“但是……”此时又会有读者反驳,“说不定这栋大楼本来更长,只是被从中间切断了,恰巧让里面的门裸露在外而已。”
(6)(7)
我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事实上,街头有很多这样的施工现场——为了拓宽道路,不得不把建筑物切分成两半,正好切到走廊尽头,门便裸露在外了。遗憾的是我手头没有照片,但这类情况在街头真的很常见。可若是如此,照片(5)又该怎么解释呢?这栋大楼不但毫无切割痕迹,四楼五楼还都有门,而且是崭新的门。很明显,这样的安排是以从这里出入为前提的。它所展现出来的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面貌。这就令人头疼了。这种“理所当然”闻所未闻。门把手究竟为了什么才将自己伸向绝壁?
这栋大楼也是我们考现学小组发现的。最后,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使用这扇门的人,一定是超级大长腿叔叔。不然就是长着翅膀的鸟人,从东京塔的顶端飞过来,一边在空中扇动翅膀,一边从外侧咚咚敲门。
“但是……”我又重新思考了一番。这栋大楼会不会原本只有一层楼?后来,出于某些原因,大楼隆起来了,于是不得不在下方装上门窗,可谁能想到它又隆起来了,只能接着在下方装上门和窗,最终变成了六层高的大楼……这种情况也不会发生吧。
还有一个类似的发现,也就是照片(6),来自托马森观测中心会长铃木刚君。结构和之前介绍的几个案例几乎一样,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这栋建筑物的所在地是丰岛区高田,我们发现的那几个案例则来自神田一桥附近。实际上,我们在神田还发现了其他几个类似案例。它们的存在实在太理所当然了,从它们所处的位置来判断,我猜测应该是书或纸的仓库。是要让长得很像云梯消防车的东西一直保持伸长的状态,登上它之后,在外面咚咚咚地敲门、取东西吗?但是,这种云梯车使用起来有那么容易吗?
我们再来看看照片(7)。依旧位于神田附近。它同样很高,可能看不清楚,但还请各位仔细观察一下。要是门也就罢了,这可是一扇障子
式的拉门啊!比起仓库,说它是和室更贴切吧——
(8)站在地面也能让恐高症发作
(9)低处的高处门
墙壁后面是地下室
一位穿着和服的妇人端坐在内。她用双手拉开拉门,刚说完一句“失礼了”就“砰”的一声撞向地面。
不对,应该是屋内的榻榻米上正坐着客人,需要有人从外面端茶过去。身穿和服的飞天妇人,用圆形托盘端着茶和羊羹,轻飘飘地浮上门外,在拉门前的空中端坐。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空中,一边用双手从外面拉开门,一边说:“失礼了。”里面的客人吓了一跳,“砰”的一声摔倒在榻榻米上。
——嗯,说真的,我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关于高处物件,铃木刚君还提交了一份报告。请看照片(8)。这次就不是门了,而是转弯镜,常见于T形路口之类的那种特大凸面镜。这种道路转弯镜随处可见。虽然很常见,但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在这么高的地方。有多高呢?已经超过了正常身高的五倍。若要使用转弯镜,就得先把车停下,再努力爬到高处,才能知道是否有车辆从左右方驶来。在这种情况下,转弯镜到底能发挥什么用处呢?
这风景未免太过可怕。这正是托马森的可怕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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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高处物件需要介绍。但是,它的情况有点复杂,很难说清它到底位于高处还是低处。请看照片(9)。发现人是本刊
摄影师泷本淳助先生,所在地是涩谷区涩谷四丁目三番地附近。这姑且也算是高处门吧。虽说从这个高度飞下来不至于摔死,但妇人如果要进入这扇门,无论怎么抬脚都很难够到,裙底还会暴露无遗。报告书上说,地面和这扇门之间的距离约为1.2米。这是托马森物件,确凿无疑。虽说比之前的例子要低许多,但它也属于高处门。然而,请再注意照片的上方。铁丝网的后面有户人家。换言之,那里也有地面。报告书这样写道:
我认为墙内的空间应该是地下室。
看来这是一扇低于地面的门,但又与路面有足足1.2米的距离,堪称位于低处的高处门。这是一扇通往复杂楼层的门,恐高症的人打开这扇门时,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害怕还是安心,只好呆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好了,高处物件就介绍到这里吧。接下来,我将给大家介绍一份早在上一期就已经收到的特殊案例。请看照片(10)和(11)。照片很美。报告书如下:
物件:被绑架的公交站牌
地点:涩谷区神宫前四丁目青山公寓后
观测日期:1983年1月13日下午2点30分
视宁度:微风,晴朗,云量0
状况说明:本物件应为公交站或其他指示牌的残骸。若是前者,应是从别处运来的,因为此地位于青山公寓背面,不在公交路线上。支柱的底部借金属轮毂的重量来固定。显然,搬运时需要花费相当大的劳动力。不仅如此,物件还被锁链和挂锁牢牢地锁在了砖墙上。为防止物件逃亡而付出远超必要范围的努力,这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以该砖墙为外墙的主体是一栋房屋。从其门牌、庭院、建筑物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普通民宅,没有绑架本物件的动机。
此外,轮毂上的白色物体是行人丢弃的废纸。
本物件是否属于托马森物件,有待观测中心判断。
报告人:三鹰市下连雀3-6-32
皇家天文同好会 田中千寻
无论是照片的效果,还是报告书精简、缜密的内容,都堪称范例。最重要的是,他的观测方式很科学。这也难怪,此人可是皇家天文同好会的会长,而我不过是一介会员。
来聊聊物件吧。我认为这是相当不稳定的物件。不过,被称之为“超艺术”的物件,每一件都岌岌可危,结构稍有偏差,就会变成纯粹的垃圾、纯粹的装饰、纯粹的艺术。它们本应属于这些纯粹的“当然世界”
,却有极小的一部分不属于任何一种,在岌岌可危之处作为超艺术而存在。
而这个公交站物件,处于更岌岌可危的境地。
迄今为止,我们观测到的托马森物件,都是以不动产的状态呈现出来的,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建筑物的一部分。实际上,超艺术并不仅限于不动产性质的物件,但从观测结果来看,它们很难跳出“不动产”的定义。我认为这是保存的问题。换言之,超艺术是无法纳入“当然世界”(生产型社会)的物件,所以无论如何都难逃诞生即被废弃的命运。然而,不动产性质的物件是无法被简单废弃的,它们被迫留在“当然世界”的某个角落,继而被我们发现。因此,能被观测到实际现象的超艺术,总是无法脱离“不动产”的范畴。
而这个公交站物件的岌岌可危,也代表着不动产状态的岌岌可危。这个物件确实处于不动产状态,但只是通过一根锁链附着在砖墙上罢了。而且,这条锁链仅仅通过挂锁的“咔嗒”声勉强连接着。正是这个连接点使这个物件免于成为垃圾,但反过来说,也正是这个连接点赋予了它被允许留在“当然世界”的某种工具性质的角色。这真是非常惊险的一点。忠于生产型社会的处刑人说不定已经在悄悄谋划,要将这一点拆除,并开始“使用”这个物件。
但是,若是那连接点“咔嗒”一声被解开,这个物件究竟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这让我想起上一期中提到的千驮谷的草率型木结构无用门。那扇差一步就是垃圾的木门,仅靠一根草率的木杆勉强支撑着,让它成为超艺术。这次则是挂锁的锁芯,仅仅是一点。而且,这一点不知会在何时、何地“扩散”。今后有必要继续观测这个挂锁。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很美的物体。不对,应该说照片很美。会长的相机是尼康F3。不过比起器材,摄影师的视线更美。下一期,我会介绍这位千寻会长更为惊人的发现。(此会长非彼会长。田中千寻是皇家的会长,托马森的会长是铃木刚。我身边的会长实在太多了,真让人头疼啊。)我还收到了很多其他报告。各位新读者也不要气馁,或许下一个发现全新类型的人就是你!期待各位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