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都在实践、教学和推广基于普通话的MI,也在探索和发展着MI的本土化特色。来和我学习MI的从业者,包括但不限于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精神科医师、医疗系统工作者、高校心理教师及辅导员、中小学心理教师、教育机构工作者、社工师、司法系统警官、企业员工帮助计划(employee assistance program,EAP)的助人者以及人力资源工作者,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我们也成立了基于普通话的“中国动机式访谈社区”(Chinese Motivational Interviewing Community,CMIC),为更广泛、更深入的MI探索创建了一个交流平台。
大家对于MI的反馈,常会提到的收获有:会谈的节奏更稳了,不但助人谈话更有方向性了,而且还兼顾了共情与合作,懂得了如何去提升当事人的动机,以及怎样去应对阻抗;也开始留意自己作为助人者的心态与风格了;对那些“耳熟能详”的概念或技术(如共情、倾听、合作、接纳)有了新的理解,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学习和练习了对谈中的实务操作,对于更加落地、灵活以及深入的实践与运用大有帮助。而另一些反馈,也在关注MI在助人全程中的充分运用,即如何在每一次会谈中都保持MI的风格,以及如何将MI与自己已有或即将学习的其他疗法相结合,最大化地发挥效果。
同样,一些CBT取向的同仁们,在谈及学习和使用CBT的收获时,也是赞不绝口:CBT的理论清晰、逻辑明确、结构紧凑,不但与主流的诊断系统相契合,而且便于向当事人呈现或说明。另外,CBT还开发出了丰富的行动方案,这让助人者储备了很多的办法,无论是在助人会谈之中,还是在会谈以外,都有大量的素材可供当事人去做、去行动。但使用CBT的实务工作者也常会提出以下这些问题:要如何避免说教?如何引导当事人自己去发现(而不是靠助人者来告诉)?如何提升当事人做“家庭作业”的动机?如何让当事人逐渐成为自己的咨询师/治疗师?
或许,MI与CBT的关注点或问题,彼此的答案恰好都在对方那里。早在1994年,CBT的著名学者克里斯蒂娜·A. 帕德斯基(Christine A. Padesky)就对引导式发现的本质及操作做出了重要的论述,而其内容又与威廉·R. 米勒博士在1983年提出的MI理念和做法不谋而合,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同时期,学者萨夫兰和西格尔(Safran & Segal,1990)开始关注CBT中的人际沟通过程,这也和MI四个基本过程异口同音、理念一致。近年来,更有CBT的学者直接将MI及其相关的自我决定理论引入了CBT的概念及实操之中,如尼古劳斯·卡赞吉斯(Nikolaos Kazantzis)等人针对CBT治疗关系的重新梳理(Kazantzis,2020),以及史蒂文· C. 海斯(Steven C. Hayes)等人对于循程CBT的构建与发展(Hayes,2018)。同样,MI的诸多从业者们,也在继续探索着如何基于MI的风格,来执行和操作CBT。
我个人觉得,如果尝试用一段最简单的话来梗概说明MI和CBT的关系,以及二者结合的意义,那也许可以这样表述:MI和CBT都是循证的方法取向,MI的强项在对谈(conversation),CBT的强项在行动(action),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当然啦,这句概括的话说起来足够简单,但真正的结合,做起来却要复杂得多。 首先 ,整合(integration)不是简单的混合、拼合、缝合或加总,其方式方法本身就是一门学问。若得当,则一加一大于二;若不得当,则一加一小于二,或者负面的效果更甚。 其次 ,这两种取向各自又有不同的技术与做法,如何将这些纷繁的技巧安排得当、发扬各自的灵活性、避免杂乱无序,需要大智慧。 再次 ,MI和CBT的结合,要在实务中真正地上手操作起来,仅靠一些泛泛的理念或模型关系图肯定是不行的,这需要非常细致的讲解、示范、模仿、练习以及反馈。 最后 ,历史上已有将MI作为铺垫,然后转入CBT的动机增强疗法(motivational enhancement therapy,MET),这种结合似乎并不算最高程度的整合(即理论性整合),那么如何突破现有的范式,促进二者的水乳交融,做到真正的融会贯通呢?
西尔维·纳尔博士和史蒂文·A. 萨夫伦博士的这本著作,不仅回答了以上所有的问题,而且也符合我们期望中的四点要求。我在2018年第一次读到本书时,正在学习和实践如何使用MI结合CBT来帮助罹患人格障碍的当事人,所以这本书对我帮助很大,真好似及时雨、雪中炭,来得太是时候了!本书基于最深入的整合范式(理论性整合),以MI为框架,使用了CBT的模块化组织,内容丰富翔实,细致入微,实操性极强,而且还可作为MI-CBT整合取向的训练手册,帮助从业者入门、提高和掌握这种整合。另外,本书融入了对共病问题的跨诊断干预理念,用五个不同症状/行为问题的案例贯穿全书来呈现和示范,并在最后一章又额外提供了两个共病性质的全新案例,这大大扩展了MI-CBT整合应用的范畴,对于读者的深入理解和灵活实操也很有帮助!
当然,这种深入的整合也给本书的翻译工作带来了新挑战。MI以当事人为中心,关注这个人的优势与独特性,而且深入谈话的细微之处,讲求字字珠玑、精妙引导,自然更建议从业者关注措辞的感情色彩(如多使用中性的措辞),从而秉持不评判的态度,并留足谈话的空间。上述思路,其实也与近年来CBT中提倡的“去贬义化措辞”做法[参考贝尔尼·柯温(Berni Curwen)等人所著的《短程认知行为疗法实操手册》
(
Brief Cognitive Behaviour Therapy
)一书]相符。所以我在翻译时,加入了一些译者注,旨在协助读者了解类似的整合性变化或有关的文化考量。这里仅举两例说明。如triggers这样的词汇,在英文中本无贬义,指“引发后续行为的刺激或因素”,但惯用的一个译法“诱因”却略含贬义,若从业者直接用在谈话中可能就会在无意间带出了负面的暗示,所以翻译成“引发因素”可能更为合适,也更有助于在谈话中使用。又如cognitive skills这样的词汇,如果我们站在从业者的视角看,那么这都是所学疗法中的“技术”,或者也被考虑为更宽泛的“当事人的技能”。但如果以当事人为中心,更基于他们自己的背景及考量的话,那这又是他们根据自身的情况或偏好,可以去选择、组合、尝试并沿用的一些“技巧”了。所以或许在会谈中使用这样的措辞,会更有助于当事人细心体会这些具体的技巧,充分感悟,留住发现。若觉得某个技巧真有帮助,也适合自己,也就会自行使用下去了,而这恰恰实现了CBT的经典信条——让当事人成为自己的治疗师。
所以综上,我在翻译本书时,不但查阅和学习了全部的参考文献,与第一作者西尔维·纳尔博士进行了交流,而且还结合了中文语境下的实践经验,思考和推敲最适合的措辞与表达,力求在专业性、可读性以及文化适宜性上取得最佳的平衡。当然,专注投入,不舍昼夜,仍难免局限,有所缺憾。但求尽力,莫负读者,莫负作者!
在此,我也要特别感谢几位老师及同仁的帮助。感谢王建平老师,她带我成长,也鼓励我去独立追求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知遇之情永难忘!感谢林孟仪老师,通过与她的深入交流,我不仅获得很多的启迪,也更加坚定了信心!感谢江嘉伟老师,在与他交流MI的过程中,让我学到很多,拓宽了视野!感谢谢东老师,特别喜欢他的风格,也与他有很多的共识!也感谢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张亚捷编辑,邀请我翻译了本书。
最后,我还要感谢“中国动机式访谈社区”(CMIC)的诸位同仁,以及与我合作过的MI受训者或受督者们,大家的分享与反馈都让我收获颇多。我们也在一起手挽手、肩并肩,共同推进和建设着MI在我国的发展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