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乡镇企业异军突起

1987年6月12日，邓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同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中央主席团委员斯特凡·科罗舍茨进行会谈。当谈到农村改革时，邓小平同志感慨道：“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收获，就是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突然冒出搞多种行业，搞商品经济，搞各种小型企业，异军突起。” 乡镇企业发端于20世纪70年代的社队企业，经过短短二十年时间，在城乡互动下，乡村工业产值占到全国工业产值的三分之一强，乡镇企业功不可没。据统计，仅过十年时间，1987年，全国乡镇企业数量达到1750万家，乡镇企业总产值达4764亿元，其中乡镇工业企业总产值3244亿元，占同期全国工业总产值的比重为23.5%。经过第二个十年的发展，1997年，全国乡镇企业数量进一步增加到2014.9万家，乡镇企业工业增加值为11985亿元，占同期工业增加值的比重为37.7%；以乡镇企业为主的集体企业工业总产值为43347亿元，占同期工业总产值的比重为38.1%，乡镇企业在工业经济中的比重进一步提升。从江苏的情况来看，1997年全省乡镇工业增加值为1487.7亿元，占同期江苏工业增加值的比重高达49.3%，说明江苏乡镇企业发展势头更盛。其中，苏南地区贡献最大，成为江苏乡镇企业发展的主阵地。

一、乡镇企业发展的理论分析

乡镇企业的发生与发展一直是与市场经济紧密相连的。它在计划与市场双重体制的夹缝中兴起，运用市场手段而不断发展壮大。 可以认为，苏南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是摆脱了计划经济桎梏的制度性创新过程。

从制度创新的角度分析，乡镇企业的发展源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创新：

一是把乡镇政府作为资源组织者的理性选择。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经济仍然处于短缺阶段，无论是资金、土地、劳动力等市场性资源，还是政策等非市场性资源都非常短缺。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发展集体经济，由乡镇一级的政府部门充当组织资源的企业家角色，既符合特定形势下“中央政府的所有制偏好”，也有利于乡镇企业以相对高效和相对低价获得企业发展所需资源，是当时历史发展条件下“最佳的理性选择”。乡镇企业的这一制度性安排，为乡镇企业发展节约了成本支出，降低了企业的交易成本，为推动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提供了基础性的制度安排。

二是充分利用中央政府的政策支持。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以国有经济为主导的城市工业化发展战略没有达到中央政府的预期，为此中央政府亟须寻找工业化的新引擎、新动力。而发展乡镇企业这一集体经济形态，进而推动农村工业发展，成为中央政府目标函数最大化的必然选择。基于这一考虑，中央政府先后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乡镇企业发展的政策措施，在客观上形成了乡镇企业与其他所有制企业的政策制度优势，有力推动了乡镇企业早期的快速发展。

三是形成有效的委托—代理结构。从产权制度角度分析，乡镇企业的产权结构是“村民—乡镇政府—乡镇企业管理者”三者间的委托—代理关系。在这种委托—代理结构中，村民、乡镇政府与乡镇企业管理者三者对乡镇企业发展的目标高度一致。与此同时，这种委托—代理链条相对较短，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委托—代理链条过长带来的低效率。乡镇企业早期形成的目标一致、高效率的委托—代理关系是推动乡镇企业在20世纪80至90年代快速发展的又一重要原因。

从理论上说，乡镇企业的发展，可以带来两个方面的显著变化：一是促进农村工业化水平的提升；二是促进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在乡镇企业发展推进农村工业化发展方面，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打破了农村经济以农业为主的传统结构，使得乡镇工业企业为主的非农产业得到了快速发展，农村三次产业结构和劳动力就业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农村工业在农村经济中的比重占据主导地位。在乡镇企业发展推动城镇化发展方面，乡镇企业发展开辟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转移的渠道。并且，由于乡镇企业位于乡镇，推动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小城镇集中，从而开辟了一条不同于西方国家以大中城市的发展提升城市化率，而是通过小城镇的发展提升城镇化率的道路。

二、从社队企业向乡镇企业的转型

追根溯源，乡镇企业的前身是社队企业，而社队企业则缘起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的互助组与合作社兴办的农村集体副业。从1955年中央开始鼓励社办企业的发展，到1984年“社队企业”更名为“乡镇企业”， 经历了较长时期的转型发展过程。

1958年3月，毛泽东主持召开的成都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发展地方工业问题的意见》，《意见》提出，“在干部中应该提倡，既要学会办社，又要学会办厂”。20世纪60年代，社队企业被大量精简。1959年全国社队企业年产值高达60亿元，1963年大幅下降到4.1亿元，全国仅存社队企业1.1万个。 1970年8月25日—10月5日，国务院召开北方地区农业会议。此后，全国掀起了“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高潮，社队企业也随之有了新发展。1971年至1976年，全国社队企业工业总产值从77.9亿元上升到243.5亿元。对于江苏省而言，到1978年底，已办各类企业7.2万多个，其中工业企业5.2万多个。以原无锡县（现无锡市锡山区和惠山区）为例，1976年无锡县共有县办、社办、队办工厂1800多个，其中县办的135个，社办的288个，队办的1400多个；工业产值为解放初期的28倍，占工农业总产值的63%。

社队企业的真正发展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1979年党的十一届四中全会正式通过了这个《决定》。该《决定》明确要求，“社队企业要有一个大发展”，“凡是符合经济合理的原则，宜于农村加工的农副产品，要逐步由社队企业加工”。1979年7月3日，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发展社队企业若干问题的规定（试行草案）》，这是我国以法规形式发布的第一个关于发展社队企业的指导性文件。社队企业在规模和产值上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据统计，1983年全国社队企业职工人数比1978年净增408.1万人，平均每年增加约81.6万人。同期社队企业总收入年均增长率高达16.6%，由1978年的431.4亿元增长到1983年的928.7亿元，社队企业总产值在全国社会总产值中的比重达到了9.1%。 从江苏省的情况看，党中央提出“社队企业要有个大发展”，苏南和江苏的社队企业发展步伐进一步加快。据统计，1978—1981年，江苏省社队企业总产值从62.5亿元增长到123.6亿元。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仅3年时间，全省社队企业总产值就突破100亿元大关，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1983年2月上旬，苏州和省里的领导同志在苏州向邓小平同志汇报：“苏州地区的工农业总产值人均已接近800美元，全省1977年到1982年6年时间实现了工农业总产值翻一番，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力发展了社队集体企业。” 从苏南的发展情况看，改革开放头10年，苏南乡镇企业实现异军突起。至1989年，苏南乡镇企业创造的价值在农村社会总产值中已经占到了60%。

三、农村工业化水平提升

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对于推进我国农村工业化与城市化进程具有实质性的意义，并使中国走出了一条与西方工业化迥然不同的农村工业化之路。 因此，乡镇企业异军突起给苏南带来的一个显著变化是，通过乡镇工业的发展，推动苏南地区工业化特别是农村工业化水平的迅速提高。

在这里，我们可以从农村社会总产值的构成情况和农村劳动力的就业情况两个方面对乡镇企业的发展带动农村工业化水平的提升进行评价。根据统计数据的可获得性，我们以苏州为例，分别对1990年和1995年苏州农村地区分行业的产值和就业构成情况进行分析。

1. 农村社会总产值构成

表2.1显示了苏州农村社会总产值及构成情况。从表中可以看出，通过20世纪80年代以来乡镇企业的快速发展，1990年农村工业产值占苏州农村社会总产值的比重高达74.8%，1995年进一步上升到77.0%。相应地，1990年苏州农业（农林牧副渔业）产值占苏州农村社会总产值的比重仅为13.8%，1995年进一步下降为7.9%。

数据来源：相关年份《苏州统计年鉴》

2. 农村劳动力就业构成

表2.2显示了苏州农村劳动力的就业构成情况。该表显示，1990年农村劳动力就业主要集中在工业和农林牧渔业，二者占全部农村劳动力人口的比重分别为40%和38.6%，到1995年，农村工业就业比重进一步上升为47.9%，而农林牧渔业就业比重则相应下降为27.2%。与此同时，与工业化发展相关的交通运输和邮电业、商贸、物流、仓储等产业的就业比重也有一定上升。

数据来源：相关年份《苏州统计年鉴》

四、城镇化水平提高

苏南地区通过发展乡镇企业，在带动工业化水平提升的同时，客观上还推动了人口、资源要素向小城镇集中，进而带动了小城镇的发展和城镇化水平的提升。小城镇为主、大中城市为辅，是费孝通教授主张的中国城市化道路。过去较长一段时间，我国实行了严格控制城乡人口流动迁移的政策，通过行政手段划清城乡户口，导致农民进不了城，农村存在着大量的剩余劳动力。如果采取以发展大中城市为主的方式推进城市化，那就意味着大中城市要解决10多亿农村剩余劳动人口的就业安置问题，这给大城市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因此，解决我国农村剩余劳动力问题的现实出路，应该是以小城镇为主、大中城市为辅。而小城镇发展的直接推动力就是通过乡镇企业的发展推动农村工业化。通过一部分村、乡（镇）企业建到小城镇，从而为小城镇集聚人气，带动就业。

从表2.3可以看出，苏锡常三市乡镇企业相对比较发达，因而其城镇化率上升相对较快。无锡市城镇化率升幅最大，从1980年的23.0%上升到1995年的42.1%，提升了19.1个百分点；苏州和常州城镇化率也分别上升了10.1个和9.8个百分点。而南京市城镇化率水平虽然相对较高，但从动态变化来看，南京市城镇化率在1980—1995年的15年间仅上升了0.2个百分点。南京乡镇企业不发达可能是原因之一。据统计，1980年，南京市农村工业占农村社会总产值的比重仅为27.9%，1990年上升到51.9%。与苏州等地高达70%以上的农村工业产值比重相比，南京市乡镇企业发展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数据来源：相关年份各市统计年鉴 Ng4BirAyDtKGulW7ZAfIxQX2n0W1AYp4c3rNCCPBLR67UmmQnDMNqOUaR7vWK2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