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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日本的现代化是在国际环境影响下，社会受外部冲击而引起内部的思想和政治变革并进而推动经济变革的，属于输入式外源型现代化。作为亚洲最早实现现代化的国家，日本在开启现代化进程伊始，其发展经济和称霸东亚的愿望均十分强烈，遂以甲午战争为起点，放弃以改革促进现代化的方法，代之以通过战争掠夺来促进现代化建设的发展战略。以对外战争促进国家现代化建设的发展战略，虽然为日本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但这些利益又被国家用于反哺战争，同时国家为了支撑战争，不停地破坏政治民主化和思想自由化成果，使日本现代化一度出现严重失衡。
关键词： 日本现代化；战争；畸形发展
世界现代化进程是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发展的总趋势，日本的现代化进程始于19世纪后期的明治维新。日本不仅成功摆脱沦为殖民地的命运，而且逐渐在国际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期间，日本通过发动对外侵略战争助力国家现代化进程，而这一进程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所打断，明治维新以来的现代化成果也遭到重创。
现代化是世界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它与世界自工业革命以来出现的全方位变革紧密关联，对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均产生影响。早在现代化理论诞生之前，世界现代化已进行了将近两个世纪。英国在工业革命开始后，首创现代化发展模式，并影响了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及其他后发国家，间接导致社会主义型和混合型现代化的出现，丰富了现代化的历史实践内容。进入20世纪后，现代化研究方作为一门学科兴盛起来。
“现代”是表示时间范围的名词，指历史上的某一时期直到当下，而“化”后缀其后构成动词，表示向某种状态或性质转变的历史过程。对这一过程的研究，便构成现代化研究理论。我国现代化理论研究兴起于20世纪后期。1993年，罗荣渠先生的著作《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一书出版，奠定了我国现代化理论研究的基础。
通常认为，工业革命是世界现代化的开端。工业革命以后，生产力水平显著提高，工业化趋势加强，经济发展速度加快，随之带来社会发展方式的改变。因此，现代化研究的主体内容是工业化及其引发的一系列变革，围绕这一内容可从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展开研究。从宏观角度进行研究时，研究者需要将现代化看作是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段，还要对其产生的历史根源及原型做出分析，对现代化的动力——现代生产力及其对世界产生的影响也要进行研究。从微观角度展开研究时，通常以一国的现代化历程为研究对象。其研究内容包括：“现代化作为一种发展战略的方法、手段、步骤、政策”、开展现代化所需的条件、传统因素与政治因素等对现代化展开的影响，“在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中的社会结构变动、生活方式、价值观的变化，人的素质的变化与心理适应”，
导致现代化进程出现停滞或中断的原因以及对现代化历程成功或失败的经验的分析等。除以上两个角度外，现代化研究还可采用比较研究的方法，如比较不同国家的现代化、比较早期现代化与晚近现代化以及比较不同领域的现代化等。
对“现代化”概念的界定，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主张。罗荣渠认为，现代化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现代化指世界各国由传统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并伴随着工业主义对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等领域的冲击与改变；狭义现代化专指欠发达国家通过学习与改造，以深刻的社会变革缩短自身与发达国家差距的发展过程。
美国学者C.E.布莱克认为现代化是“反映着人控制环境的知识亘古未有的增长，伴随着科学革命的发生，从历史上发展而来的各种体制适应迅速变化的各种功能的过程”。
日本学者富永健一则认为现代化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作为历史上的一个时期，与“开启了现代化的历史过程的西方历史事实相关”；第二层是展现“现代”这个历史时期特点的一个抽象概念，从“作为西方史实的现代中抽象出来的现代化因素，在今天已经扩展到西方之外的诸社会”。
上述学者对现代化的解释，为我们界定现代化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所谓现代化，是工业革命以来首先出现在西方国家并逐渐向非西方国家扩展的一段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的历史进程，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现代化是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评判它们发展是否良好的主要标准则分别是工业化、民主化及自由化的实现程度。现代化是世界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它与世界自工业革命以来出现的全方位变革紧密联系，对世界上所有国家均产生影响。
关于现代化的理论研究在上个世纪才逐渐兴起，但现代化进程则自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便在不断推进之中。工业革命的发轫之地——英国成为率先走上现代化建设道路的国家，随着工业革命向欧美多数国家的延伸，现代化潮流开始席卷法德美等资本主义国家。亚洲各国的现代化晚于欧美国家，19世纪后期现代化才同资本主义国家的侵略一起叩响了亚洲国家的国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从西方殖民体系下获得解放的第三世界国家才有充足的精力开展本国现代化进程。现代化作为世界性的变革，至今仍在进行中。
各国现代化进程虽不尽相同，但究其起源大致可分为内源型与外源型两种现代化进程。早期展开现代化进程的国家，如英法美等国，多属于基督教文明，经过长期发展，内部经济社会不断变革，自动触发现代化进程的开启装置，以工业化带动社会全面变革，即内源型现代化。较晚开展现代化建设的国家，如东亚国家，多属于儒教文明，在受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扩张的冲击之后，为求生存转而学习西方国家的现代化经验，开展自身的现代化建设，即外源型现代化。内源型现代化与外源型现代化并非对立关系，是以开启现代化进程的决定因素为二者的区分点。任一现代化进程的开展，都是内外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世界现代化进程发展至今，已形成三种基本类型，分别是资本主义类型、社会主义类型和混合类型，每一类型中又有不同的发展模式。区分每一种现代化类型的标准主要有三点：“所有制形式，包括关于社会财富与生产资料的占有和分配方式”、“经济的组织形式与运行机制”和“国家权力结构”
，每一类型中又有不同的发展模式。资本主义型现代化是世界现代化进程最初的发展模式，社会主义型与混合型则是在受到资本主义型影响之后出现的。而资本主义型现代化又起源于西欧，因此人们一度认为现代化就是“西化”或“欧化”。而“现代化”这一概念的出现则是在20世纪初，到20世纪60年代后它才成为社会科学研究中一个日趋流行的术语，关于现代化的理论研究也才由此勃兴起来。
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人类社会进行现代化的实践在先，而有关现代化的研究则在其后。现代化研究不仅为了探究现代化的起源，也为了总结现代化建设的经验教训，为尚在进行的现代化事业提供借鉴。日本是东亚强国之一，它的现代化进程开始于19世纪后期，通过明治维新日本成功摆脱沦为殖民地的命运，并逐渐在国际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而曾与日本同处落后境地的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却长期缓慢曲折发展。但日本的现代化进程被第二次世界大战打断，明治维新以来的现代化成果也遭到重大打击。因此，有必要对日本的现代化进程进行研究，分析其现代化进程的特征及其成功失败的原因，从而总结出可供借鉴的现代化发展经验。
日本现代化进程的起点是明治维新，通过明治政府强力的改革措施开始工业化建设，政治现代化和思想现代化进程也由此起步。但由于传统因素影响，日本在开展经济现代化时并未将政治、思想现代化发展到相同水平，导致日本的现代化建设出现失衡。这种失衡经由近代日本发动的数次对外战争而被放大，在加速经济发展的同时使政治民主化和思想自由化进程发展缓慢，最终导致现代化道路被打断。
日本在外力冲击下，急速投入现代化建设事业中，而古代残留的专制传统和武士道精神在未得到废除或改造的情况下，被直接用于从政治和思想文化方面保障现代化建设尤其是经济现代化建设，反而阻碍了政治民主化和思想自由化进程。当统治阶级做出向外扩张的决策并实施后，日本得益于现代化建设所取得的一定成果，以此战胜了其他贫弱的邻国，获得了意料之外的丰厚利润，从而刺激了国家经济发展，民众便继续支持国家发动下一次战争，甘愿为战争胜利付出政治和思想现代化缓慢曲折发展的代价。回顾日本现代化历程，其中展现出传统性、失衡性及战争影响性三个主要特点。
首先，在日本现代化建设道路中，可看到许多传统因素的痕迹，它们对日本建设现代化起到了重要影响。“到了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武士阶级的一切实际意义已经消逝，因而日本政府能无拘无束地将这个阶级的价值标准转而为整个民族所用。”
根深蒂固的专制思想和武士道精神在日本现代化建设道路中留下了深远影响。一方面，它们有助于使全民一致支持国家政策，让现代化建设尤其是工业化的推进能够顺利进行；另一方面，正是它们的存在，增加了日本在实现民主化和自由化时的困难。这种历史的基因，使日本更加容易运用战争作为推进现代化进程的手段，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其次，日本现代化进程中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发展不平衡，这种不平衡主要表现在经济现代化与政治现代化和思想现代化之间的失衡上。在世界资本主义范围内，日本是作为非西方国家却得以迅速掌握西方科学技术实现近代化的国家。经济上，“它奇迹般地成为在帝国主义高度发展时代经历了工业革命的唯一非西方国家”。
因此，列宁认为日本是一个“年轻的进步非常快的新兴资本主义国家”。
迄至80年代，日本在扩大资本主义经济基础方面已前进一大步，工业生产远远落后于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后面的现象开始有所改变。1885年以后，日本工业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有数据显示，日本在1890年前后已开始变成了工业国家。农业和国际贸易方面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
处于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日本，在生活方式、艺术、法律制度等方面汲取西方文明成果。1885年建立内阁制，1889年颁布明治宪法。作为近代政治民主化的重要标志，1890年开设国会。但是政治方面的近代化程度还比较保守，“政治行为领域中的现代化价值取向与经济领域中的现代化价值取向相比，传播可能性较低，接受的动机也并不强烈。”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天皇专制与政治现代化的核心——民主化相悖。因此，日本近代两次迈向民主化的大潮流即19世纪70年代开始的自由民权运动及其后的大正徳谟克拉西运动均未取得满意的效果。1889年颁布的《大日本帝国宪法》，赋予天皇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规定天皇拥有完全的统帅权，为日后军部势力的膨胀奠定了基础。掌握军部实权的军阀，控制军事大权，左右内阁，影响政府的对内对外政策，走上了军国主义道路。20世纪30年代后，军部法西斯主义兴起，在其专制独裁之下，日本曾经的民主化成果遭到极大破坏。
在思想文化领域，日本的现代化进程同样充满波折。“面对具有普遍性的现代知识的国际化趋势，所有搞现代化比较晚的国家都特别需要探求维护狭隘的民族精神的方法。”
“特别是在明治时代以及后来，民族主义思潮高涨，日本人格外崇拜‘法律和秩序’，把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看作是实现‘法律和秩序’的障碍。”
当军部法西斯专政时，国家一再颁布违反常态的严苛命令，日本民众仍将遵守命令当作爱国的具体表现，只是将自己作为集体中的一员，机械地跟随，直到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败，才逐渐从这种狭隘的民族情绪中清醒过来。
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出现经济与政治文化不平衡的现象，其背后是以经济发展为重的观念。强调经济发展在国家发展道路中的重要性本来无可厚非，但日本缺乏与资本主义经济高速发展相匹配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导致国家做出使用非正义手段掠夺资源促进经济发展的错误决策后，能轻易地付诸实施。当国民尝到战争胜利的甜头时，又不顾一切地支持国家再次发动对外战争，从而在近代日本历史上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正是日本运用战争推进现代化进程的产物，恶性循环的源头就是战争。正如日本东京大学富永健一教授指出的那样：日本的现代化始于经济现代化，然后是政治现代化、社会现代化和文化现代化。同时他又认为，即便现代化开始了100多年，日本目前只完成了经济现代化，政治、社会和文化的现代化还没有完成。
再次，战争对日本现代化进程具有深刻影响。明治政府在现代化建设初期，主要采取改革的方式推进现代化建设，然而在1874年出兵台湾，1875年侵犯朝鲜并迫使朝鲜在次年开国之后，日本便屡试不爽，确立以朝鲜为跳板向东亚大陆扩张的“大陆政策”。甲午战争是日本大陆政策的一次实践，战争结果使中日关系发生结构性变化，也正是在甲午战争之后，日本现代化进程的动力由内部改革转为对外战争。20世纪以来，日本发动或参加了战争，并通过战争胜利，获得了支撑本国经济发展的物质资源，这也是20世纪初期日本产业革命迅速完成的重要原因之一。
按照现代化理论，日本的现代化属于外源传导型现代化，即现代化的动力并非来自内部，而是追赶型、学习型现代化。日本在迈向现代化的进程中，借助国家政权力量，原始积累和产业革命同时进行，从而将空间和时间上的两个阶段压缩为一个阶段，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但在现代化的执行方式上，虽然当时存在多种选择和可能性，但日本却选择了战争模式。历数日本从明治维新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为止发动的对外战争，都是有准备的、主动的、进攻性和积极性的国家行为，即国家主导的“赌国运”式国家发展战略的具体实践，成为国家政权建设和制度安排的重要组成部分。
现代化的核心是工业化，是人类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迈进的历史进程。日本明治政府在推动产业革命的过程中，有意识地扶植、进而养成近代示范性产业，以民族国家为载体推动日本向近代工业国家接近。从甲午战争开始，日本改变了明治维新以来通过政府改革推进现代化建设的方法，代之以发动对外战争掠夺资源来促进本国现代化进程的手段。这一畸形的现代化进程因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败而戛然而止。
明治维新推动日本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以棉纺织业为主的轻工业自发地有所成长，船舶、钢铁、军事等重工业则多依靠政府的扶持发展，国内资本原始积累进程缓慢，因此只有通过侵略邻国获得源源不断的资源与财富，才能加快日本资本主义工业的原始积累，加速产业化的发展。加之此时日本面临着国内外的两难境界，在国内存在着因改革失去身份地位的广大武士阶级；国际上欧美各国在亚洲的争夺正在激烈展开，日本自身仍受到威胁。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出台了山县有朋的“利益线”、“生命线”之扩张战略。为了稳固国内社会，也为了保障自身安全，日本将侵略目标定位于朝鲜和中国，遂爆发了甲午战争。
甲午战争的胜利使日本获得清政府的巨额赔款，加上“三国干涉还辽”清政府支付的赔款，日本共获得约2亿3千万两白银的赔款。利用这笔突然涌进的财富，日本国内掀起创办企业的热潮，逐渐建立起近代工业体系。甲午战争以后，日本国内企业数量大增，到1904年，企业数量增加至约9000家，“较1894年增加3.1倍”
。轻工业领域，纺织工业发展最为迅猛，不仅工厂数量增加、规模变大，而且引进新机器对传统生产技术进行改革，产量也明显提高。其中，以出口为主的生丝行业在战后的5年内，出口总值增加到6000万日元，是战前5年出口总值的3倍。这也得益于日本获得对朝鲜和台湾市场的控制权及与清政府签订的通商航海条约。重工业领域，日本延续战前着重发展军事工业的政策，从清王朝的赔款中拨出经费，重点扶持船舶、钢铁、机械制造、冶矿等行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八幡制铁所的建立。政府也积极支持海陆交通发展，对航运事业进行补贴，鼓励发展远洋航线；并进口大量钢材，加快铁路建设。
这一时期，随着近代工业体系的建立，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城市，进入工厂，城市化速度加快。此外，清王朝的赔款也使日本政府有能力实施币制改革。1897年10月，日本废除原先的银本位制，改行金本位制，从此加入国际金融市场。甲午战争以后，日本进入经济发展的高速阶段，资本积累速度加快，产业革命迅速完成，开始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许多大企业受到政府恩惠成长起来，它们在兼并同行业小型企业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个掌握巨额财富的集团，即财阀。最著名的四大财阀如三井、住友、安田及三菱财团，与政府一起成为控制日本经济的垄断势力，为后来日本发动的多次对外战争提供了有力的支持。而军部势力也不断膨胀，坚持扩充军备，推行大陆政策。20世纪初发生的日俄战争则是日本大陆政策进一步推进的重要表现。
1904年，日本在发动与俄国争夺中国东北霸权的帝国主义战争即日俄战争，并声称是帮助中国从俄国人手中夺回了“满洲”。在《朴茨茅斯条约》中，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拥有最高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利益，并保证既不阻挠也不干涉日本帝国政府可能认为在朝鲜必须采取的指导、保护和管制措施”
，将其在旅顺口和大连的特权以及南满铁路转让给日本，并把萨哈林岛南部和邻近该岛的所有岛屿割让给日本。日本终于将俄国伸在东北亚的触角砍断，以胜利者的姿态再度踏上辽东半岛，开始了对中国东北地区的侵略。
日俄战争的胜利对日本工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日俄战争后，日本的殖民地实际包括台湾、辽东半岛及朝鲜，它们为日本提供了更丰富的资源和更广阔的商品市场。国家在对外战争中的胜利也使国内对形势一片看好，投资不断增加，战后日本国内又掀起兴办企业的热潮，工业、农业、矿业及商业等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从1905年下半年到1908年5月，对新建和扩建企业的投资总计达到18.9亿日元。日本经济逐渐由自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垄断资本主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资本主义产业的垄断组织在各部门已普遍形成。在日本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垄断组织，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设立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即“满铁”）。满铁垄断了东北地区的农业和工业，并控制东北地区的思想舆论，对东北地区的经济、政治和文化造成严重摧残。“战争的胜利证明了优先加强国力的政策是正确的，从而鼓舞了主张日本在亚洲大陆发挥有力的作用的倾向。”
至此，日本通过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完成了明治政府制定的富国强兵的目标，并跻身世界强国之列。但另一方面，日俄战争的胜利推进了日本侵略大陆的步伐，使天皇制军国主义国家建设不断加强。在民众支持国家发动战争的基础上，军部势力不断扩大，压抑了民主政治的发展。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为日本经济发展带来“天佑良机”。日俄战争为日本带来经济高速发展期，但日本产业结构不合理，军费又消耗过多，使得日本再度出现经济发展危机。但是，一战爆发后，欧洲国家的军需订单大大刺激日本经济发展。因战争无暇东顾的欧洲各国放松对亚洲市场的控制，日本的工业产品得以大量出口到亚洲国家，改善了以棉纺织品为主的出口结构，“1915年到1918年的贸易顺差达到14亿日元”。通过巨额贸易顺差，日本财政收支不平衡的状态得到改善。财政盈余使黄金内流，“黄金储备在1912年时仅为3.5亿日元，到1919年底则超过20亿日元”。
日本因此摇身一变，从战前的债务国变为债权国。对外贸易的发展也为日本国内带来繁荣的商机，各行业再度掀起兴办企业的高潮。在1914—1919年间，“雇用5人以上的工厂数及工人数分别从约3.2万家，98.4万人增至4.4万家，161万人，矿工也由29.4万人增为46.5万人。”
工业发展速度加快，生产总值超过农业，1914年“农业在各部门生产总额中所占比例为45.1%，工业为44.5%”，到1918年“工业上升到56.8%，农业则下降到31.5%”。
日本由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资本主义经济获得极大发展。
一战爆发后，几乎所有欧洲国家都参与进来。日本虽远离欧洲战场，但为自身利益加入了战争。1914年9月，日本对德宣战，旋即出兵占领中国山东，又占领曾属于德国的南洋群岛，迅速填补了欧洲各帝国主义因战争而在亚洲造成的权力真空。在战争期间，日本加强军队建设，提高军备水平，尤其重视海军建设。日本海军在与德意奥等国的海上作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战结束后，日本建立起一支现代化的海军部队。1922年，日本与英法美意四国签订旨在限制各国海军军备的《五国条约》，虽然限制了日本海军的发展，但也表示日本在军事上已成为仅次于美英的强国。除军事崛起之外，日本也开始在国际政治事务中占据重要地位。在一战结束后召开的巴黎和会上，日本以五大国之一的身份参加了会议。日本与其他四国在未经中国同意的情况下，强制中国履行“二十一条”，虽经中国人民强烈反抗后作罢，但有关山东问题的讨论和最终处理，显示了日本在一战后世界安排中的大国地位。
总之，一战为欧洲各参战国带来沉重伤害，却给日本提供了扩张的机会。日本利用大战期间欧美列强无暇东顾的千载难逢的良机，在中国与东南亚大肆扩张其经济与政治势力，经济有了显著的增长，进一步加强了经济实力。战争结束后，日本作为战胜国之一，国际地位也获得提升，综合国力显著上升，成为仅次于英美的世界强国。然而，一战后日本国内民间法西斯组织不断出现，并在1929—1933年经济危机之后，为军部法西斯化创造了社会条件，最终推动日本走上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不归路。
以1931年九一八事变为标志，日本开始发动侵华战争，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之后，日本又开始“南进”，夺取英美等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随后又发动太平洋战争。长达14年的战争在给中国等国家带来重大伤害的同时也对日本造成反噬，使日本多年现代化成果被战争毁于一旦。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经济发展陷入停滞。“九一八事变”后，随着对中国侵略的展开，日本国内逐渐转变为准战时状态。在经济上，1929年经济大危机爆发后，日本不断提高国家对经济的控制力度。政府采取措施加强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的结合，以“产业合理化”的名义，颁布《产业合理化纲要》、《重要产业统制法》、《工业协会法》等文件，建立起各种托拉斯和卡特尔，对国民经济进行统制。为了支撑战争，政府对工业资源加强统制，优先从国外进口军事物资，并不断提高军事工业在产业结构中的比重。这一时期，农业的发展严重滞后。农业还未从经济大危机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不得不为政府日益增加的军费买单。
1937年全面侵华战争开始后，国民经济发展完全被纳入战争轨道，国家对经济的统制力度更大，战时经济体制完全建立起来。为了战争持续推进，对内要求扩大军需生产，调整物资供应；对外则实施外汇管制，限制黄金出口，并以军需物资为主要进口商品。为了保证军费来源，政府大量搜刮民财。不仅增收苛捐杂税，还将人民生活必需品费用大大削减。这一时期，军事企业发展迅速，重、化工业随着战争的推进依然保持发展，经济出现了“军需景气”。但“这种经济上的增长当然不是通过经济上的自由经营而达到的，它是政府或军部在他们忠诚的资本家追随者的尾随下，为了实现国家的目标而操纵和影响经济的结果。在这个时期的最后阶段，这种国家资本主义实际上变成了一种控制经济”。
同时，日本在占领地大肆搜刮，实行“以战养战”政策。在战争后期阶段，本土经济已被战争压榨到将近枯竭，“基本物资极端缺乏，劳动力应征入伍，肥料供应不足，农业生产开始下降，战时食粮也难以保证了。”
日本对占领地经济依靠性很大。随着战争的终结，日本的战时经济只能走向崩溃。
战争中军部实行完全的独裁统治，阻断政治民主化潮流，使本就薄弱的政治现代化陷入倒退。进入准战时状态后，“军部变成了一等政府，而政府被迫退居为二等政府。”
军部实际成为日本最高决策层。在战争的迫切要求下，1940年近卫内阁第二次上台后，在国内开展新体制运动。所谓建设新体制，实质仍然是法西斯独裁体制。国家取缔所有政党，只允许适应新体制需要的政治团体存在，建立大政翼赞会，意图实现“一党专政”。翼赞会设本部、支部。本部总裁由首相担任，支部头目均由都道府县知事担任。通过这些组织，政府对人民进行战争动员，宣传法西斯思想，并对人民实行严密的控制，推行天皇制法西斯专政。
战争期间，政府在思想文化领域也强制推行法西斯化，加强对思想文化领域的控制。不仅严厉镇压社会主义思想，对其他凡是反对国家发动战争、反对法西斯主义的思想言论，都予以残酷地迫害。1936年的特别会议上，出台《思想犯保护观察法》等法案，并剥夺群众集会、游行的权利，进一步加强法西斯专制统治。教育领域也受到战争的影响，为了满足战争需求，一些文科专业被裁撤，文科学生纷纷奔赴前线，剩余的专业则以培养作战人才为目标强行维持发展。政府一方面镇压反战思想，一方面鼓吹战争。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政府发起报国文化运动，鼓励文人歌颂战争、美化侵略；同时组织后方文艺运动，在全国各地宣传法西斯思想。政府还拍摄了许多颂扬战争和法西斯主义的电影，在全国巡回播放。文化艺术变成宣传战争、服务政府的工具。
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日本现代化进程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战争不仅使经济畸形发展，而且造成日本的政治、思想现代化成果几乎完全被法西斯思想侵蚀的局面。为了支持战争发展，经济被强行纳入战争轨道，农业与轻工业发展近乎停滞，国家只重视军工企业的发展；当国家财政紧张时，政府又不断盘剥人民，使民众生活苦不堪言。随着国家确立起天皇制法西斯专政体制，自明治维新以来艰难形成的民主化成果被军部抛掷一边，其他持不同政见的政党也被取缔，政治现代化进程出现倒退。为了压制民众的反战情绪，国家不断加强对思想文化领域的控制，一方面控制思想舆论，另一方面宣传战争、美化侵略，阻碍思想文化的自由发展。日本为了使战争胜利而采取违背现代化潮流的发展策略，注定要走向失败。
战争崛起是一条颇受强国青睐的国家发展道路，英美等资本主义强国都曾采用过。从甲午战争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亦主要采取了一条以战争促发展的现代化建设道路，利用战争胜利掠夺来的资源加速工业化进程，其国际地位也随着几次战争不断提升，日本依靠战争崛起的战略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日本虽依靠战争侵略获得一时风光，但这种非正义的国家发展战略注定不能长久，最终被第二次世界大战打断。而日本所选择的以战争促进现代化发展的模式，造成了巨大人员伤亡、物资损失和精神创伤，对双边关系、国际关系乃至世界秩序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今未能消弭。日本以战争促发展的畸形现代化道路从反面揭示了一个国家应当通过正义的手段谋求国家实力的增强，树立在国际社会的威望，如此才能获得长久的发展机运的道理。
（本文作者安善花，大连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武欣，大连大学历史学院2014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