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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要让生活变得有质量

杨娃娃在每一个工作日七点四十分从绚丽的风尚大厦门口进入,穿过一层的风尚新天地,七点五十分,她已经坐在风尚大厦三楼的办公区域:《风尚》杂志编辑部。她的同事们,领导们,在上班时间八点之后,才拖拖踏踏地进入办公室。江美芹有时还拖着三岁的儿子小彬彬,罗小希和杨芷汀没有孩子可拖着,就拖着凉拖鞋。主编苏婉呢,通常左肩上背着一只范思哲手袋,右手端着一杯豆浆,左手拎着一根油条。办公室里非常热闹。大家大口吃早餐,喝豆浆……然后,年过四旬的苏婉就开始讲述她做美容的经历。她昨晚就烫了长睫毛。于是,江美芹、罗小希、杨芷汀就呼啦啦地奔过去看,一边看一边惊讶地叫着:“哇噻,真漂亮啊!”“欧耶,睫毛真的卷起来了!”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小彬彬却背对着大人们,一动不动,小嘴一瘪一瘪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江美芹就急忙忙地从苏婉的睫毛下冲到儿子面前,着急地问着:“彬彬,怎么了?啊,怎么了?”

小彬彬忍着悲伤,用小手指了指苏婉手里的油条。最后的一小截金黄色的油条恰巧被苏主编吃掉了。

这还了得,小彬彬哭得更大声了,哇……苏婉有些难堪,像审稿出错一样,对小彬彬解释说:“早说啊!等到局势不可挽回了才……”江美芹哄着大哭的小儿子,说:“不哭不哭,我们去买一根。”她抱着儿子,像上火线的战士一样,冲到办公室外面。唯有杨娃娃一动不动。自从小油菜中毒以后,她就畏惧那些可疑的食物,比如苏婉吃的油条,据说是添加了洗衣粉。还有豆浆,可能就不是普通大豆磨的,而是转基因大豆,这一切甭说费心想,光听上去就够可怕的……她全神贯注地想着这些,以至于苏婉和她说话时,她都没有回过神儿来。苏婉再次耐心地问着:“杨娃娃,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杨娃娃抬起头来,想了想,什么想法?她说:“我没有什么想法啊!”苏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杨娃娃的回答,点了点头:“哦……”作为一名重点大学的本科毕业生,杨娃娃岂能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岂能指责同事与领导在办公室吃的食物有这种那种的问题。

这让苏婉很有些费神。更让苏婉费神的是,杨娃娃编辑市民来信版时,经常编辑一些让人头痛的稿件,比如百货柜偶尔出现的一些冒牌商品,顾客偶尔购买到的一些即将过期的商品,这叫什么啊,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嘛!为什么要把偶然当做必然呢?

杨娃娃把校好的样版送到苏婉面前。苏婉拿起签字笔,聚精会神地盯着稿件开始审稿。在每一版的样版上签上大名,然后再署上日期。苏婉在看市民来信那一版时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盯着办公室外的杨娃娃叫了一声“杨娃娃!”杨娃娃慢慢走过来,不解地看着苏婉,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出现错误了。

苏婉看着她说:“杨娃娃你看看,我们商厦快餐店里真有快餐面里长虫子的事情吗?”杨娃娃回答:“是。”苏婉又问:“你亲眼看到了吗?”杨娃娃说:“没有,听说那条虫子一直放在快餐面里边,被人参观,被人拨来拨去的,后来就死了。我赶过去时,我们商厦快餐店的人正向那个顾客道歉,还退了购买快餐面的费用。”

苏婉对杨娃娃说:“既然这样,这封来信我们还是不用吧。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做法呢?”

罗小希在外边的办公室听到苏婉的谈话,连忙扭过头朝里间办公室看着,气愤地说:“现在都什么人啊?碰到这点小事也来反映,这个顾客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条小虫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平常吃的米里不是也有米虫吗,还有我们吃的面条里,不是还有面虫吗?我看也没有吃死人,连个病都没有吃出来!”

杨娃娃掉过头诧异地看着门外的她。

罗小希朝杨娃娃努着嘴说:“得,得,杨娃娃,我们《风尚》杂志是商厦主办的内刊,商厦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要这么报道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领导看了这样的报道还不气歪了嘴?你来我们这儿也有一年多时间了,这种稿还不知道不能拿来发表吗?再说了,不就是一只小虫子吗,我们谁在生活中不会碰到这样的事?就你大惊小怪的当回事做。”

苏婉也对杨娃娃说:“罗小希说得没错,这种事一年总要发生几例,不是什么大事。生活嘛就是这样的,时间久了,你就习惯成自然了。”

正说着,小彬彬抱着一根金灿灿的大油条,一面啃着一面嘻嘻地笑着从外面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满脸笑容的江美芹。江美芹一边追着小彬彬跑进苏婉的办公室,一边幸福地叫着:“哎呀,乖乖啊,慢点慢点。”她侧耳听着罗小希和苏婉说的话,明白了个中原因,歪着脑袋对杨娃娃笑着说:“是啊,杨娃娃,比如这油条,人人都在说它不好不干净,可是还不是人人都在吃吗?”

杨娃娃望着江美芹,大喘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

苏婉举起签字笔在那篇文章上打上一个硕大的×,枪毙了这篇稿子。她正式告诫杨娃娃:“不要把偶然发生的事情当作必然。”

正在这时,罗小希的手机响了,罗小希举起来接听,对着手机生气地叫嚷着:“怎么会呢,我不是刚买的水龙头吗?什么,冒牌?水货……水货也是货啊……喂喂……”罗小希捏着电话,又喂了几声,但还是听不到男朋友的声音。她摇着头嘀咕着,“该死的,扬声器又坏了!”

江美芹探过头看着她说:“修呗。”

杨娃娃实在无法忍受,问道:“罗小希,你干吗不买真正的摩托罗拉,而要买山寨版的呢?”

罗小希不屑地说:“不是一样的用嘛,而且,这东西便宜啊!”杨娃娃无语,再次苦笑了一下。苏婉说:“就是嘛,你看看我,就我这手袋吧,那天我逛秀水街,看它颜色和我的衣服挺配的,买回去才发现是苏思哲,改了一个打头的英文字母。我总不能扔了吧?况且,我的名字也有一个‘苏’字呢!”江美芹掉过头,仔细打量着苏婉放在办公桌角落的那只一直被她认为是范思哲的手提包,突然吃惊地叫一声:“啊,苏主编,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苏婉笑笑:“也没什么,去秀水街不就是淘便宜货的吗?好看就行了。”“也是。反正秀水街卖的都是假货,管它是范思哲还是苏思哲呢。”江美芹两只眼珠子仍然打量着苏婉那只手提包,“甭说,您这包还真挺漂亮,不注意看标识谁分辨得出来?改明儿我也去淘只用用。”

杨娃娃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想吐了。人是多么可怕啊,把蔬菜与食物弄得面目全非!而且,还制造出那么多的假冒伪劣产品,而她的上司和同事们却并不感到吃惊,还心甘情愿地接受它们并乐此不疲,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她们这些人的心理使它们有了存在的空间。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说出这个结论,返回自己的办公桌,继续在众多的来稿之中挑挑拣拣,挑中一篇读者来信,大意是风尚商厦的杂志办得很好,可读性很强之类的表扬话,立即跑进里屋呈送给主编。苏婉看了一下,淡淡地说:“很好。”大笔一挥,署上大名和日期。这一期的稿件全部编辑完成。

正在这时,腾讯QQ上弹出一则新闻:某时某地,某手机在充电的过程中爆炸,未造成人员伤亡。杨娃娃对着电脑屏幕大叫了一声:“天啊!”编辑部的一拨人齐刷刷地转过脑袋瞪着她,问道:“怎么了这是?”杨娃娃用手指了指电脑屏幕,仿佛那就是爆炸的现场。她们纷纷围上来,瞪大眼睛看杨娃娃的电脑,很快就看到了那一则新闻。江美芹下意识地看了看罗小希的手机,心想,它会不会爆炸呢?罗小希自己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心想,这玩意儿会不会哪一天就出事了呢?

苏婉强作镇定,一口咬定道:“偶然事故。”

杨娃娃回头瞟一眼苏婉,勉强说了一句“是。”她下意识从手提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正版的摩托罗拉,液晶屏幕上正显示着日期:2008/4/18,时间:15:12。它看上去好像一个人,体温正常,生命体征正常,正在正常呼吸,看不出任何毛病。这一下午,杨娃娃最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机上,手机的时间在她的注视下按规律显示着,并悄悄递进:

15:13 ,14、15、16、17、18、19、20……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九点四十分。杨娃娃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利索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换上绣花布拖鞋,轻轻扔开手提包,浑身无力地瘫软在被自己装饰一新的布艺沙发里,半眯着眼琢磨着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女编辑们的思想是那么的跟不上潮流。虽然大家做的杂志只是一本商厦的内刊,比不上那些正规出版、有传统发行渠道、到处都可以买到的杂志名气大,编辑们也比不上那些正规时尚类杂志的编辑时尚,可从内容上来说,这本内刊并不比正规发行的时尚杂志差,这也从某个侧面证实了她们这帮编辑的文化素质和审美水平并不比那些时尚杂志的编辑差,可小到罗小希,大到苏婉主编,为什么她们都情愿用水货买假货,都不肯把钱花在支持品牌真货上呢?杨娃娃有些想不明白,或许这就是内刊编辑和大杂志编辑的区别吧,那些大刊的女编辑们哪个身上不是背着价值数万元的路易威登?即使节衣缩食,不出去娱乐,她们也会把每个月的工资攒起来直到能买到一只路易威登挎出去炫耀为止,可她们《风尚》杂志的女编辑们……

杨娃娃又想起了那小油菜,想起了陈小远说的吃避孕药长肥的黄鳝,想起了那碗爬着小虫子的快餐面,想起了那只会爆炸的伪劣手机……想得她头皮都麻了。如果生活中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假冒伪劣产品,日子会变得多么可怕啊!不行,杨娃娃摇着头,我可不能学罗小希她们的样子,我要和那些有毒的蔬菜,那些伪劣商品划清界限,彻底划清界限!

这些想法并不是杨娃娃一时头脑发热才冒出来的。其实她很早以前就非常注重生活质量,衣食住行样样讲究,只不过到了北京打拼后从早到晚忙得停不下来,所以也就逐渐忽略了生活质量。现在,因为亲身体会过了不环保的油菜中毒的严重后果,看到了伪劣手机存在的隐患,她这脑子就一刻没有停下来过,是时候好好规划规划自己的生活了,再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浑浑噩噩地活着了,她不希望再食物中毒一回,也不希望自己买回的方便面拆开包装后发现里面还有只会爬的虫子,更不希望自己的手机正充着电就突然爆炸,当然让她背着一个冒牌的路易威登被识货的在背后指指点点,她更受不了。

江美芹说大家都知道油条不是个好东西,可所有人还是都在吃,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说明人是有惰性的,事事都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做,可这习惯有好也有坏,为什么明知道习惯是坏的,油条是有毒的,却还是照吃不误?关键就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肯定不会中毒,中毒的几率小得几乎让他们一辈子也轮不上一回,可真正等到他们中毒了就又追悔莫及了。杨娃娃想起了那些癌症患者,谁敢说他们患病不是因为自己不良的生活习惯造成的?

二十点二十五分,杨娃娃一面在餐桌边坐下开始吃晚餐,一面低头思索着。她给自己做的晚餐是大米饭和土豆炒青椒。之所以吃土豆,是因为它是生长在土地里面的,无论什么农药都洒不到它上面。

二十二点十五分,吃过晚饭的女编辑杨娃娃静静地趴在床上,举着签字笔在一张纸上画画涂涂,她在为自己制定一张生活质量监督表格。

制作表格的目的:为了自己的生活质量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证。

制作表格的理由:摒弃有化学农药成分的各种食物,过期的商品,预防手机充电电池爆炸,珍爱生命,珍惜生活。

她继续在表格上涂写着:绝对不吃外卖,绝对不在露天大排档吃饭,绝对不在不卫生的餐馆吃饭;绝对不买水货、假货,绝对不买过了期的小吃,绝对不买用各种化学物质催化长大的鱼类肉类……杨娃娃写完这些,嘴里紧紧咬着笔头,不吃外卖,不在露天大排档吃饭都很容易,可是不在不卫生的餐馆吃饭的标准就有些不好判断了,还有,中午她都是在公司楼下吃食堂的,食堂里的食物就干净可靠吗?她想起罗小希说过曾亲眼目睹食堂里的工人炒菜时连锅都不洗一下就把菜扔了进去,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锅都不洗,菜就会洗吗?她可是听说外面很多小餐馆炒菜是连菜都不洗的,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吃了?有了,杨娃娃想起苏婉屋里那个新搬来的微波炉,以后晚上做饭干脆连第二天的午饭都做好了带到公司去,然后借用苏婉的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杨娃娃想着想着,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

吃的用的问题看似都解决了,可杨娃娃盯着那生活质量表,还是觉得欠缺了些什么。她举着笔在纸上来来回回地画着圈圈,噢,生活质量嘛,既然是生活质量,自然就会包括物质生活质量和精神生活质量两个方面。那自己的精神生活质量又该如何保证呢?

杨娃娃双眼紧紧盯着那张表格瞅着,这是她物质生活的底线,也是她生活的一个秘密,可是精神生活质量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自己又想达到一个什么水平呢? G6qulFecb9tN1kQEwozWU0/6cdhVUFFv7GAVFU1zGXHsPPUZ82qgbyRDGGQdBQ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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