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澄清了百姓这个词的含义之后,如果用老子时代的语言来说明4岁以前的婴儿所具备的特点,我们就可以这样讲:婴儿不仁,百姓在他们眼里没有区别。再强调一次,百姓在这里是除自己之外所有的人的意思。
现在我们需要讨论什么叫作对待所有的人都没有区别。在这里,我们还需要举一个例子。假设有一个祭祀场所,上面一尊神像,祭坛上摆着许多草扎的狗,草扎的狗在老子时代叫作“刍狗”。这实际上是一场对话,在神像和“刍狗”之间进行。而这座神像就像婴儿面临百姓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就是面前的“刍狗”。“刍狗”不同于其他物品,不同于神殿里的供桌、摆设,它是来与神像对话的。每一个“刍狗”背后都有一个编织它们,送它们到这里来的人。而不同的人又有着完全不同的社会地位,相邻摆在这里的编织品可能来自身份、地位非常悬殊的人。因此,每一个“刍狗”实际上都标注了祭祀之人的身份和地位,也就是标注了人文空间,人文空间实际上就是“礼”。另外,送“刍狗”来的人在编织它们的过程中寄托了各式各样的期望,因此在制作的时候会将自己的感情也编织于其中。这是一个寄托了人种种情思的作品,属于“乐”,也就是人文时间。因此,拿到祭坛上的“刍狗”远远不是草扎的狗那样简单,它是人文时空——“礼乐”的体现。当这些各自独立的人文时空摆在神像面前时,神像是如何看待它们的呢?显然,在神像眼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无论它们出自高官还是平民,虔诚的信徒还是路过的旅人,在“刍狗”与神像的对话中,看不到任何差别。神像与祭品(刍狗)之间的对话就如同4岁以前仁和礼还没有出现在系统中的婴儿与其他人(包括他父母)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们可以说,婴儿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祭品)。
如果我们将场景变换一下,假设某个人过生日请亲朋好友前来相聚,很自然,大家会送礼物。曲终人散之后,这位接受礼物的人在面对形形色色的礼物时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呢?会如同神像面对“刍狗”一样视所有的礼物没有任何区别吗?礼物同“刍狗”一样,也代表着送礼之人的身份、地位,礼物的选择、包装、贵重程度也是送礼之人情思的表达,礼物也是人文时空的代表。但是接受礼物的人可不会如此的淡定,老领导的一幅字可能在他看来比什么都珍贵;同事、朋友所送礼物中那些包装精美、用心选择的礼物可能会打动他的心;无话不说的密友所送的小物品,由于承载了两个人之间的故事而会使他充满感动。是的,在面对所有人,也就是面对百姓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就像这位过生日的老兄面对礼品一样,看到的是不同的人文时空。我们实际上是“以百姓为礼品”的。这样一来,我们就了解了婴儿看待百姓和我们眼中的百姓有着什么样的差别了。但是,我们错了吗?领导的鼓励不值得珍视吗?不应该被同事、朋友所表达的心意所打动吗?不应该为无话不说的密友所送来的祝福所感动吗?当然不是,这些感情中的种种尊敬、友爱都是正确的。况且,我们这样的反应自然发生,不是在公共场合表演给谁看的。做正确的事没有什么不对,这就是“仁”。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情感,具备这样情感的人是君子,因此,君子仁,以百姓为礼品。
进一步我们还可以讨论小人的不仁。小人的不仁和婴儿的不仁完全不同,百姓在小人眼里又是什么样子呢?孔子说得好:“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因此,说到小人眼里的百姓,场景会再次转换,这次是商场。由于“小人喻于利”,因此,所有的人在小人眼里都是标注了价格的,就像商场里的商品。商品不像礼品,它不包含情谊,完全由价格标注,商品对人的意义是有没有用处。而且,当价格合适,手里的商品完全可以随时出卖。将人标注为有价格的商品显然是不正确的,因此是不仁。于是,小人不仁,以百姓为商品。
以上的讨论可以综合如下:
婴儿不仁,以百姓为祭品(刍狗),
君子仁,以百姓为礼品,
小人不仁,以百姓为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