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两个宫婢带着一个黄门站在几步外,正趾高气扬地看着她,动手的那个叫莺儿,是柳嫔娘娘宫里的二等宫女。而柳嫔娘娘,是宋煜的姨母。
去岁柳嫔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是于荼理冒了生命的危险为她接生,保住了她和七皇子。
事后她被贵妃娘娘借故多次惩罚,吃尽苦头时柳嫔不曾为她求过半句情,也不曾派人来关怀半句。
她念着跟宋煜的情分,没有计较,不过也再没去过柳嫔的青莲宫,本以为就此生分两不相干。
不想,今日这莺儿居然跑到她面前来这么寻衅滋事。
她站起身,“莺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莺儿突然伸手狠狠一推!
她昨日本就摔伤了膝盖,今日一上午又连轴转地配药煎药,一双腿疼得本就快要站不稳,被她这么一推,就摔在了地上。
还不等爬起。
莺儿就朝她啐了一口,嫌恶道:“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要是你,昨儿就自己找口井一头淹死了,哪里有脸今日还到宫里头来现眼?”
于荼理心下一紧——宋煜要跟旁人成亲的事儿已传开了?
转头看过去,“我有何丢人的?移情别恋背弃婚约的人又不是我。”
扶着石凳正要站起身。
不想,莺儿后头的那个黄门又上前来,一脚将于荼理踢翻,尖着嗓子嘲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样!一把年纪的老姑娘,也配叫世子殿下只钟情于你?”
“就是!世子给你脸面,你还不磕头叩谢,拿乔作势的,真当那破婚约是圣旨了?”另一个宫女也道。
于荼理听明白了,这是因为她不答应平妻,柳嫔娘娘便急不可耐地要强逼她点头!
为何?
她不答应,宋煜退婚便是,为何要让家人这般为难她?
被踹得肩胛生疼,她撑着地面刚直起上身,头发忽而又被莺儿一把揪住!
被迫扬起脸,便看莺儿满脸的厉色,“于大姑娘,你不过一个孤女,能嫁给世子已是天大的福分。我劝你,好好地应了平妻的事儿,不然,闹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到时吃亏的可是你自……啊!”
忽而一把尘土直接洒了过来,她毫无防备,混着碎渣的尘土骤然混进了她的眼睛口鼻中。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便松开了手。
原本跪坐在地的于荼理用力将她一推,“这福分我不要!我倒要看看,你们侯府能怎么让我吃亏……唔!”
那黄门冲过来,又一脚踹在于荼理后背上。
于荼理闷哼一声,本就擦破的手掌重重扣在地上,疼得汗都下来了。
可她很快抬手,又扬了一把灰出去,同时拔出发间的簪子,扑向莺儿!
莺儿吓得尖叫,连连后退,于荼理的簪子将将戳到莺儿面前,腰间忽然被人从后用力抱住!
她待要挣扎,耳边却响起她四年来几乎思念入骨的声音。
“理儿,不可胡闹!”
是宋煜!
她眼瞳骤缩,募地回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顿时双眼酸涩,“宋……”
却见宋煜似是避嫌一般立即松开了手,又十分不悦地低斥道:“那是我姨母宫里的人,你怎能这么欺负他们?”
于荼理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宋煜,忽而朝后退了两步,道:“他们三人辱我欺我,难道我就该任由他们打骂不还手?”
宋煜扫了眼那边的莺儿,摇了摇头,“那你也不该去伤人,他们不过是为了我罢了,你该忍一忍才是。”
于荼理看着这张四年来在梦里描摹过无数次的脸,忽而又觉得陌生起来。扎在胸口的那把无形的匕首被他又狠狠地往里推了一寸!
她痛得几乎窒息,攥紧了手里的簪子,片刻后,倏而低低一笑,“看来世子知晓他们今日是因何为难我了。怎么,世子此时来,也是为了说你另有新欢的事儿?”
宋煜的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又不满地皱眉,“我与晴儿两情相悦,连圣人都有意赐婚。许你以平妻之身入侯府,已是晴儿大度退让,你不该这样伤她。”
那把扎进心脏的刀,狠狠地一搅,将于荼理十多年来的情意,轻轻巧巧又残忍至极地绞成了一团烂肉腐血。
她攥紧的指尖几乎发抖,可看着宋煜时,却再次笑了起来,摇头,“宋煜,我不同意平妻。莫说你我婚约在前,也是你曾对我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让我等你回来娶我……”
“理儿,少年时懵懂之语,怎可当真!”
此时药园内已有不少听到动静围过来看热闹的人。
宋煜被当众揭破过往,面上挂不住,有了几分火气,又拔高了声音道:“况且,你可知你如今的枕稳衾温,都是她在沙场救助伤兵换来的!”
国之安稳,是出生入死的将士以命所换,怎么成了一个医女的功劳?
于荼理耳中响着那句‘怎可当真’,心下一片冷冽:“宋世子这话,不妨去相国寺后山的万将冢说一说?”
宋煜一直觉得于荼理是个懦弱无主见的性子,没想到几年没见,说话竟然这般粗鄙!
当即满眼嫌恶,摇了摇头,“你只知闺阁女子阴私,心胸狭隘眼界浅短。却不知她的大义与医术,是你一辈子也比不上。”
于荼理气得脸都白了。
宋煜见状,也知自己的话有些难听,顿了顿,又道:“我会娶你,进了侯府的门,你也是我的妻。我与晴儿在战场为国效力,你在家中好好地伺候我父母家人,侍奉我们夫妻,等晴儿生了嫡子后,我也会许你一两个孩子。你放心,该给你的,我绝不会少。”
“宋煜!”
于荼理已听不下去这种让她作呕的话,双眼赤红地颤声道:“平妻,绝不可能!我们退婚!”
明明他昨日已去太极殿求赐婚,她怎还会痴心妄想他是有难言之隐?当真可悲,可笑!
她要退婚!
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不要了!
宋煜自打回京后,所到之处无人不敬,被于荼理这般斥骂,当真难堪,却又自诩君子风度没有发作,只拧着眉道:“理儿,平妻已是我与晴儿顾全你的体面了。你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