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如果收入能够支持,消费扩张和升级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现象。发达国家在迈向高收入水平的过程中,平均消费倾向(消费支出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不断提升,生活水平不断改善,但中国居民的消费倾向却在下滑,消费占GDP的比重明显偏低,这种消费抑制现象,正在造成一系列严重的经济后果。
2020年11月,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2019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首次突破40万亿元,相比2015年增长42%以上,即将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品零售市场。
然而,美国经济分析局的数据显示,2019—2023年,美国零售销售总额增长了33%,相当于增加了1/3个美国市场,中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同期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只增长了15%。2019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与美国零售和食品服务销售总额之比为95.63%,此后这一差距并未缩小,反而扩大了,2020—2023年分别为91.44%、92.14%、81.00%、80.53%。
2019—2023年,美国个人消费支出只有在2020年是负增长,为-2.17%,其余4年均为正增长,2021—2023分别增长了12.66%、10.12%、6.00%,而中国居民消费支出则有两年为负增长(2020年,-4%;2022年,-0.2%),2021年和2023年都是在前一年低基数的基础上实现的较高增速,除了汇率影响,中美两国零售市场规模差距扩大主要由此而来。
打开当前中国最热门的社交软件之一小红书,搜索“省钱小技巧”,会发现相关内容的笔记数量已经超过57万篇(截至2024年12月)——最乐观的年轻人也不敢做“月光族”,而是在交流经验:“怎样用800块钱过一个月”“别人省500,你省1000”……在市场经济中,个体消费抑制的背后,有着深层次的宏观原因。
微观层面的消费抑制,是指居民收入不足或储蓄过多而压缩了当期消费,导致消费倾向下降的现象;而宏观层面的消费抑制,则是指居民收入增长缓慢,在国民收入中占比低,以及社会保障程度较低,对经济前景预期变差等造成的居民消费在GDP中占比太低,从而导致总需求不足,经济循环放缓甚至陷入衰退的现象。
凯恩斯认为,消费不足的原因是边际效用递减和边际消费倾向递减,即人们从某一商品得到的边际效用是递减的,且收入越高,增量收入用于消费的部分越少,用于储蓄的越多,由此导致消费不足。而中国出现的消费抑制现象,还受到中国特殊的经济体制、产业结构、发展阶段和消费文化影响,既与中国的收入分配体制有关,也与中国的宏观调控机制,尤其是投资驱动的决策体制有关,其形成机理更为复杂。例如,在国民收入分配过程中,居民部门收入偏低,最终导致消费在总需求中的占比低于发达国家的正常水平,这是中国所特有的一种现象。消费抑制现象抑制了总需求,也抑制了经济增长,是中国当前经济循环不畅、经济增速下行的主要原因之一。
通缩是指价格普遍且持续下降。目前中国经济通缩的警报灯已经亮起,但很多人还没有认识到它带来的严重后果。
历史的经验证明,尽管引发通缩的原因和机制各有不同,但是当价格普遍进入下降通道后,通缩会造成严重的经济负向循环。消费者和企业在降价预期的推动下,就会选择推迟消费和投资开支。对于个体来说,这样做是明智的,晚点买更便宜,推迟投资花的钱更少,但是集体行动就会进一步导致消费紧缩和投资减少,进一步的消费紧缩和投资减少会强化价格下降和经济停滞的预期,形成恶性循环。这种通缩循环一旦出现,通常很难扭转,日本走出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通缩用了20多年的时间,其间商业销售总额一度萎缩了32.8%,2012年的GDP比1997年下降了7.9%,经济产出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1%的CPI(消费价格指数)涨幅是公认的通缩警戒线,2020年5月以后,中国CPI就跌破3%,截至目前已经4年有余,2023年全年基本在0的上下浮动,截至2024年10月,中国CPI已经连续20多个月低于1%,甚至个别月份出现了负增长,呈现明显的通缩特征。这不仅是经济学定义的经典通缩,而且是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通缩风险,其严峻性不容忽视。
消费增速低于GDP增速,加剧了总需求不足。工业化高峰阶段过后,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开始进入下降通道,从2011年的18.23%下滑到2019年的8.00%(均为名义增速),新冠疫情发生后,两次出现年度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负增长(2020年,-3.93%;2022年,-0.25%)。
2024年9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累计同比增长3.3%,而第三季度GDP累计同比增速为4.8%(不变价),消费增速长期低于GDP增速,对于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明显不足。
消费增长乏力必然导致企业销售放缓,收入增速放缓,新订单减少,库存增加,效益下降。中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营业利润,从2022年7月到2024年10月的27个月中,已经累计出现19个月负增长。
消费需求不足导致就业形势,尤其是年轻人的就业形势变差。消费低迷导致市场疲软,企业营收和利润下降甚至出现亏损,不得已就会裁员,由此引发失业率上升,劳动者收入下降,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进一步受损。
2019年以后,16~24岁人口的城镇调查失业率不断走高,2023年6月达到21.3%的最高点之后,统计部门暂停发布这项数据。2023年12月起,国家统计局对分年龄组失业率统计进行调整完善后,发布了不包含在校生的16~24岁劳动力失业率指标,2023年12月为14.7%,2024年8月最高上升至18.8%,10月略有回落至17.7%。
灵活就业人员数量和收入状况是反映就业形势的重要指标。有关机构推算,2021—2024年,以报酬计算的灵活用工市场规模扩大了93%。
事实上,快递员、外卖员、网约车司机、电商主播、客服等灵活就业岗位,曾经靠加班加点还可以获得一份差强人意的收入,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些岗位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收入逐渐被摊薄。根据广州市交通运输局2024年7月2日发布的数据,2023年9月—2024年5月,广州报备网约车数量增加了24%,注册驾驶员增加了7.3%,但同期网约车日均订单量则从14.21单下降至12.22单,日均营收也从343.34元下降至311.63元,创下营收新低。
可见,消费不足的影响已经全面向生产、就业、收入环节传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