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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这不是一本学术性的书。之所以写它,是因为我喜欢观察动物的生活。这一解释虽然完全正确,但并不仅仅适用于这一本书,因为我写的每一部科学作品都出于这份喜爱。只有直接的、没有任何假设的观察,才能向科学家展示全新的意外的发现。

实验者在实验室里向大自然提出的问题,总是以他想证实或反驳的一个推测为前提,而这一推测总是源自此前的一个观察。换句话说,源自人类的感官和神经系统的非理性认知结果,因为它们是靠感知的数据形成知觉的。如果一位科学家自认为了解人类能向大自然提出的所有问题,那他就是把人类的智慧估计得太高了。如果一位研究者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与生机勃勃、丰富多彩的大自然毫无接触,那么他在工作中所设想出的问题就很容易偏离事物真正的本质东西,即便他搞出一些名堂,也是微不足道的。倘若是这样,尽管他们有敏锐的洞察力,在方法上也极好地考虑到了所有细节,他们的实验也绝不会找到解释问题的关键。不过,完全沉浸在此类实验中的研究者是无法认识到这一点的。

当我在阿尔姆河的石子滩上,坐在我的灰雁中间,或者当我在阿尔腾贝格(Altenberg)的家里,坐在我的大热带鱼缸前时,不出几个小时,我就会看到某些让我完全感到意外的东西,那是我无法解释的。不仅如此,动物还向我提出了新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有待进一步观察,而且常常需要进一步进行实验研究。我们所做的实验不比其他学派做得少,但是我们只研究我们在对动物的观察中,而且尽可能是在它们的自然环境中发现的问题。

单纯简单的观察是动物行为学研究的基础。正如对身体形状的描述是比较形态学和解剖学的基础一样,对行为方式的描述性解释也是比较动物生态学或者动物行为学的基础。任何描述性研究,不管其对象是有机体的立体形状,还是生物的运动形态,我们的感觉都起着重要作用,而这一感觉过程则是纯粹的认知过程,是我们全部认识的基础。但是因为这一过程存在于我们的无意识层面,也是在自我观察无法达及的层面里进行,思维过程太过理性的研究者都不相信它,而且他们也不愿意相信,就连他们自己的假设也是由它决定的。

今天对所有描述性科学的蔑视如此广泛流行,是因为有些人近于宗教信仰一样地否认知觉是科学认识的源泉。或许某些科学家之所以认为对知觉的研究无论如何都“毫无价值”,是因为他们觉得知觉很可疑,因为与知觉密不可分的是对美的感受。有人认为,只有灰暗无聊的东西才是“科学的”,这完全是个错误的认识,遗憾的是,它却很流行。在那些真正获得巨大成就的生物学家中,只有少数几个人不是为其研究对象的美所吸引而为之倾注一生心血的。而那些动物行为学家,我敢断言,绝对没有一人不是这样的!特别的观察天赋是和知觉天赋完全一致的,因此也完全无法将其与对生物的美的强烈敏感性分割开来。

吸引我们的是所有生物所体现出来的和谐。如果我们否认这一点,就完全是不科学的,而且简直是在说谎。如果我们极其客观地描述一种动物或者植物的图片都没有再现生物的美,那么它们就在关键问题上偏离了真理。当然,如果我们对一块骨头、一只鱼鳍或者一只鸟的翅膀形状进行描述或者描摹,我们的目的也并不在于表达该形体的美;我们不可因为照顾纯艺术家的审美感受,就对真实的情形有丝毫的偏离。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忽略表现真实中的美,我们的描述或描摹也是不完全符合真实情况的。

有机体的美在最客观的描绘中也显得令人信服,这一描绘不是由与情感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的人的知觉完成,而是由一个的确没有感情的技术绘画来实现,光是它的名字似乎就为客观性做出了保证,那就是照相机的物镜。在另外两种了不起的光学仪器,即显微镜和天文望远镜上,载有图像的光束经过所谓的目镜(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它离眼睛最近)从另一端出去。根据类比法,我们几乎可以把目镜称为“主观镜”,因为从中出来的光束必须先通过人眼形成图像,使这幅图像在人体内部,在视网膜上被勾画出来。在照相机里,与物镜相对的是同样客观记录的感光层,而感光层上形成的图像则完全符合客观真实的要求——即便人眼看不到它,它也该是同样真实的。

照相机成了无数追求客观的科学研究不可或缺的工具,这一点也不奇怪。但对比较生态学来说,它比其他任何工具都更加不可或缺。其他描述性科学研究在想记录、证明他们的知识时,还可以不用照片:比较形态学可以测量、记录尺寸和角度;比较解剖学则可以利用保存下来的标本作为客观证明;而比较生态学则不仅要描述、记录,尤其还要让人辨认出运动的过程。因此要想做客观记录,只能使用相机和摄影机两种工具——如果我们暂且不提录音带的话,现在它也越来越重要了。

比较生态学研究者必须会拍照、摄像,其理由和比较解剖学研究者要会保存标本和解剖技术,组织发生学研究者要会染色、用显微切片机进行切割的技术一样。我的所有学生都远比我擅长拍照,即便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像卡拉斯夫妻那么出色,而且没有一个人能像西比勒·卡拉斯(Sybille Kalas)那样不知疲倦地把一架沉重的相机挂在脖子上。无论她在哪里,相机都和她形影不离。从纯理论上来讲,要记录行为方式应该优先选用摄像机,但从实际情况来讲,动物行为学者在日常工作中用照相机也能完成同样的任务,前提是拍照者要准确知道,为进行更准确地分析应该选取哪些运动阶段,而且相机要能在足够短的时间内完成拍照。摄像工作不能这样随机地、毫无准备地进行,尤其是不能用最小的16mm摄像机以随时拍照的状态追随动物,而用照相机就可以。

为了纯科学研究的目的,西比勒·卡拉斯拍了无数张灰雁照片。在拍照时,她所想的并不是主题的美、艺术的视角和画家的光线问题,而只是想准确记录并再现灰雁在那一瞬间的行为。你看,这些照片展示了美。大自然是美的,它不需要添加任何艺术作料就是美的。

本书中所采用的照片没有一幅是专为此书而拍摄的。但在阿尔姆山谷漫长的冬夜里,当我们考虑如何对这些照片进行科学利用时,我们一次次为它们的美而感到喜悦,在放幻灯片时,我们再次回味了拍照时的美丽时光。根据照片的时间顺序,我们自然而然地对我们和灰雁一起度过的一年四季进行了简要记述,对每一张照片我们都有自己的评论和回忆。即便主旨是进行科学讨论,我们还是忍不住会想,就是非科学工作者也会觉得这些照片是美丽而有趣啊!于是我就计划写这本书了,最终使之成为现实的是斯多克(Stock)出版社的一个建议。

前面已经说过,这本书不是学术性的,在某种程度上它是我们科研工作的一个副产品。这一事实充分体现大自然中不加粉饰的客观存在是多么美好。

最后还有一点:当我开始写作的时候,这本书就已几近完成,这些照片已在所有细节上为我作好了安排。在19世纪与20世纪更迭之时,一位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德国诗人弗里茨·奥斯蒂尼为画家汉斯·珀拉创作的一本非常迷人的童话故事书配上了文字:“这里作画的是诗人,写童话的是画家。”这句话用于本书也正是恰如其分。

康拉德·洛伦茨 0K56m1tsiEArtYIvOiCyn8RvxHB/SuTHEJuQncoj1GhuKBwM4tKS96Y7SIFYxA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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