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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生活中,我常常表现得不像个极简主义者,比如我喜欢买书,看到喜欢的书就手痒痒,会买回家,看不看都要买,虽然很多时候并不看。与所有类似的朋友一样,这更像一种爱好,完全是为了满足某种嗜好或欲望。

我家里有专门的书房、专门的书架,还有书柜,却依然有很多书放不下,到处都堆满了我的书。其实我最喜欢放书的地方是床头,这样可以随时翻看,尤其在睡觉前或者睡醒后,这是看书的黄金时间。

我上过很多年的学,一路从小学到博士,占去我二十多年的光阴。上学就是读书,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说是个读书人恐怕没有人会有异议,所以我总以读书人自居,尤其当我走进书店买书的时候,我会因为自己是读书人而有了买更多书的理由。

如果有时间,又恰巧去逛街,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广州购书中心,或者北京路的联合书店,还有就是我经过的每一个机场书店。之所以买书,除了是我的喜好,也是因为我喜欢看书,当然还有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感受,可能是购书的体验吧。我认真思考过,当抱着一摞书从书店走出来的那一刻,除了真心想将其放在我的床头或者书桌上之外,还有一种满足感。

但是,有时候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担心的是另外一种目光,也许是一种由代沟导致的隔阂。比如一幅漫画中呈现的:一个人在一辆巴士上看书时,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纷纷拿出手机对其拍照。很显然,大家把读书当成了笑话,又或者是最不可思议的行为。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那位被当作另类的读书人。于是我在想,当我走在路上,怀里抱着书的时候,我身边的行人对我这个抱着书的人的看法是不是也如看待那位读书人,把我当成怪物呢?

不管怎样,我对买书的喜爱已经超出了世俗的喜好对我的左右,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去买书,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我都很喜欢、很满足。正因为如此,我之前买了很多书,而且以后还会买。

我并没有买其他东西的嗜好,包括衣服,甚至男性普遍喜欢的东西,比如烟或者酒。所以,与众多购物狂相比,我这种爱好可能不值一提,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在千千万万的商品中,我买的东西并不繁杂,我只是喜欢其中的一种而已,这极其简单。

其实我的生活与我买书的行为一样十分简单。我不沾烟酒,不乱应酬,生活中除了工作外就只有少数爱好。很多人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但我的生活总是很枯燥,从爱好的角度来说,尤其从购物的方面来说,与很多人相比,我喜欢的东西都是极少的。因此,说我是个极简主义者并非不恰当。我的生活真实、质朴,极其简单。这就是我的极简之处。

对于极简主义者来说,一旦在某一个方面极简,这种意识就可能贯穿到其人生的其他很多方面,比如吃饭、穿衣、睡觉,当然,还有我要讲的重点——工作。

广州是一个美食天堂,广州人爱吃是出了名的。很多广州人为了吃不惜花金钱、时间和精力,烹饪工序十分繁杂或显得极有仪式感。任何事情若要如此庄重且严肃,都需要专心致志去做,但我不会在吃的方面花费太多精力,因为我不是职业的美食家,而是一个医生,是负责治病救人的。我不想在别的方面浪费太多时间,尤其在吃的方面,花半个小时吃一顿饭在我看来就相当于是在浪费生命。所以,若大家看到我狼吞虎咽的吃饭状态,就绝对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慢条斯理的人,我的吃饭状态绝对能够体现出极简主义的特质。

吃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除了补充能量外,很多其他的事情都与之相关,比如社交。吃饭是一个良好的桥梁,少了这样的桥梁,或者说没有很好地把握这样的桥梁,生活会少很多情趣。比如大家一起吃饭时,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喂饱,这会让与我一起吃饭的朋友觉得尴尬甚至无趣。对于吃,我没有特殊的喜好,不管多么美味的食物,在我看来都不过是维持生命活动的能量罢了,我吃饭的目的就是补充能量,此外没有其他的目的。

很多时候,尤其在我忙于工作或者其他爱好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吃饭是在浪费时间。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如果人能像汽车一样就好了,直接加油而不用花时间吃饭,这样就可节省下很多功夫,就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刚到广州的时候,看到一些人对菜单精挑细选的样子,我会不以为然。直到今天,每每看到电视上一些美食节目的嘉宾,走到小吃摊前就迈不开步子,还把如饥似渴的模样呈现给观众时,我就会即刻少了品尝美食的欲望。

很多人喜欢美食,其实夹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吃饭这件事本来是非常简单的,弄得过于复杂了,显然会脱离吃的范畴——那就是风花雪月了。弄得太烦琐,追求如诗如画如远方的感觉,便不是极简了。

所以,我对所谓的美食总是非常排斥。但这并不表明我反对别人爱美食。有道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的人天生喜欢吃,我是没有理由反对的。但我不会,因为我不想在吃的方面花时间,我是个极简主义者,这是我的原则。

小时候我奶奶总是说,贵人争穿,贱人争吃。她从骨子里看不起那些格外惦记着吃的人。她老人家的观点对我影响极大。直到今天,就算我已经在广州生活了将近 30年,我依然深受这种观念影响,以至于我始终保持着极简的饮食观,比如吃鱼,不管多么昂贵的鱼,我都觉得是同一个味道。当然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我讨厌吃鱼,因为吃鱼太麻烦,需要挑刺。

客观地讲,美食是一门学问,美食家其实和科学家、文学家一样,是一类知识分子。但我不是个美食家,品尝美食确实不是我的专业,这就如艺术或者工程设计不是我的专业一样,隔行如隔山,不是我的专业,我不能做出评价。

对食物进行评价是我天生的短板,就如对酒水进行评价一样,我天生对酒精过敏,不会喝酒,因此喝所有的酒都觉得是一个味道,就一个字,辣。我不适合品尝美食,同样不适合品酒。当然,生活中还有很多东西我都不擅长,就像我奶奶说的,贱人争吃,我不争吃,好打发,好养;贵人争穿,但十分遗憾的是,我同时也不争穿。因此,如果我为不争吃而不算是“贱人”而沾沾自喜的话,我同样不能为我是个不追求穿着打扮的人而高兴。

如果单从穿的方面看,我应该属于大男子主义的一类人。我不讲究穿,我最看不惯的就是男人刻意打扮自己。我的衣着总是非常随意,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没有“派头”的普通人。衣着不大讲究有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对于一个资深的医生来说更是如此。我遇到过很多患者,他们与我接触后总会对我说:“您看着真不像个大专家!”言外之意是说我的穿着相当朴素,一点没有“大专家”应有的派头。

其实,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不光是他们,我自己也会在心目中对专家的形象有一种想象。每当听到“专家”这个词时,我总会想到电视上呈现的医生形象——西装革履,头发偏分,喷洒?喱水。不光在屏幕上,这样的行头在很多医院的科室里也会频频出现。那似乎是专家应有的标配。

有一次受邀到深圳某医院做手术,手术结束出来换衣服的时候,旁边一位医生腆着肚子也开始换衣服。其将衣服一件又一件地穿在身上,讲究的衬衣,别致的领带,还有一件苏格兰裙裤风格的那种格子外套,最后又戴上金丝眼镜,走到镜子前,从兜里掏出一把精美的梳子,沾了水梳了头之后,才十分伟岸地走出了更衣室,走到医院的现实中。那一幕令我感慨万千。我的心灵受到了冲击,我几乎要羡慕这位专家的装束了,但在羡慕的同时又开始感到不自在,因为,这位医生虽然表面上光彩耀人,可实际上他做完手术连澡都没洗。这是否有表面功夫的意味呢?

说心里话,我渴望患者的尊重,也渴望能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但我认为这些都与衣着无关。如果一个外表光鲜的家伙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的话,那岂不是糟蹋了身上的行头?而很遗憾的是,在行医生涯中,我遇到过太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医生,这令我羞于与之为伍。于是,我宁愿穿得极简、朴素,使我的患者更多地关注到我的技术而不是我的外表,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纯粹。

除了吃饭穿衣之外,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我同样是一个简单的人。我不喜欢享乐,没有太多的渴求,最大的执念就是藏书。我家到处都可以看到书的影子,乱糟糟的,一点都不极简,但我要继续为我的极简做辩护。

书是知识的海洋,走进书店,等于进入了一个大千世界。如果面面俱到,什么书都买来看的话,同样谈不上极简。我买的书总有固定的主题,从这一点来看的话,依然是极简的做派。

历史书籍是我的首选。除了历史书籍外,我也看些其他方面的书,比如一些哲学、社会学甚至政治方面的书籍。我是一个理科生,医学属于理工农医中的一个支脉,这种专业与种庄稼或者工厂里打铁是一类的,讲究的是技术而不是嘴皮,因此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不学习人文方面的东西。有人说理科生有知识没文化,说的就是这种现实。很早以前我便意识到了这种短板,因此很想补足,这成了我喜欢看这类书籍的根本原因。

我是一个医学博士,还做过博士后。按理说我应该有大把医学类书籍才是,但我的书目中极少有医学方面的书。

我就读的高中是一所省重点中学。我的一个同学叫王睿,他的爸爸王子荣教我们高中物理,是个非常出色的物理老师,每年专门教毕业班。教过我的老师很多,但我始终认为,王老师是我遇到过的最优秀的老师,他配得上所有最美好的赞誉。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经常引用华罗庚的一句名言:真正的读书方法是,先把书读厚,然后再读薄。他的解释是,一定要把书本上所有该掌握的知识都把握牢靠,在此基础上又要善于总结、归纳,用一种大局的观点俯视书中的内容,最终把握书中的要害与精髓。

此刻再来看王老师的这段话,其观点恰恰对应了极简主义的基本原则。把书中的内容罗列出来,本来就是学生需要掌握的。但是,要想掌握精髓,就必须将其从繁杂的内容中提炼出来。这也是极简法则的基本要求。

学医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如果把医学生读过的书摞起来,高度会相当惊人。这需要大家必须先将书本读厚,使自己拥有厚重的成长土壤;然后,再对所有的知识进行总结,让自己一览众山小,成为真正能驾驭这些知识的高手。医学生读的书越多,便会有一种没有书可读的感觉,那是真正到了王老师说的那种境界——把书读薄了。

由我目前对书的看法可以看出王子荣老师对我的影响。专业的书籍读薄了,自然不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读。而历史不是我的专业,人文也不是,在这些专业面前,我连个本科生都不是,因此所有的知识我都想了解,就必须博览群书。这也正是我如饥似渴买书看书的真实原因。

极简法则讲究实用,讲究效率。我爱好历史,就必须集中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能在其他无关的事情上耽误功夫。这依然是极简法则的内容。

前面说了,我没有多少爱好,生活很简单。但是,我也会随时产生爱好,而且在一个特定的时期内总有一个鲜明的主题,这样下来我的爱好竟然十分广泛。从总的时间长河中纵观我的爱好,我喜欢的东西很多,不像个极简主义者。但是,从某个短暂的时间截面来看,我又像个禁欲主义者,爱好极其简单。

读大学的时候,我迷上了摄影,并且一发不可收,节假日只要一有时间就玩摄影,废寝忘食。20世纪 80年代玩摄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我为此花了不少钱,买过两部相机。我的功夫自然没有白费,当时基本上掌握了摄影的所有技术,包括暗房的冲晒技术。那时的我有一个梦想,便是毕业后在家中布置一间属于自己的暗房。非常遗憾的是,传统的摄影技术很快被淘汰,于是我便不再玩摄影了。但是,这段经历对我后来的很多工作都有巨大的帮助,比如工作中的图片处理,甚至后来学习Photoshop时,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妙处。

有人喜欢用“痴迷”这个词形容对一种事情的酷爱,而我在做每一件喜欢的事情时都会进入痴迷的境界。后来,我还痴迷过很多东西,比如绘画、平面设计,这两种东西与摄影都是相连相通的。再后来,我读研究生时,还痴迷过BBS,痴迷过博客。玩BBS的时候,曾与国内最知名的一些写手称兄道弟,还当过天涯杂谈的“斑竹”。在博客方面更是出名,博客点击量很早就超过了 500万,还是很多博客网站的知名博主。

我痴迷于如上东西的时候,几乎都是在我的学生时代。这种时候最适合汲取知识、丰富涵养。有人说那叫博览群书,其实我不只是在读书,更多的是在实战,像今天很多在校的学生一样,我在丰富自己的经历,充实自己的能力,为走出校门做准备。等到我走出校门成为一个小医生的时候,我依然“不务正业”,这使我逐渐成了一个多面手,我自己就是一个团队。我可以胜任很多工作,而无须求助别人。比如写专业文章,我自己会打字,会编辑,会排版,会处理图片,我自己就可以应付一切,不需要求助他人。

当然,如今的小师弟小师妹们看到我这样的说辞会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但是,要知道,在 20世纪 90年代,当只有研究生才有机会接触奔腾机器的时候,这些知识有多么稀缺,如今的后生们是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我对专业之外知识的兴趣从未间断过,即便到了前几年,当我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胸廓畸形的研究中时,我依然会分出精力做一些令很多人吃惊的事情,比如互联网医疗就是其中之一。

互联网医疗非常复杂,其中涉及更多的应该是运营、管理,甚至包括政策方面的东西。我是个临床外科医生,按理说,只要坐在诊室里给患者看病或者在手术室里开刀就好。但是,我同样把这个工作做到了极致。我写过很多行业分析的文章,每一篇文章都受到了业界人士的关注,有大量互联网创业公司的CEO们甚至主动登门拜访,来我这里取经,我成了他们眼中的“大神”。

我在那个领域里的巅峰时刻是登上全国最高级别的大会,并做主持人,与国内最火热的行家一起分享互联网医疗的经验。我的不少医生同行在看到我主持那样的会议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主要写两种文章,一种是互联网医疗的相关文章,另一种是胸廓畸形的科普文章。前者在互联网医疗圈子里被广为转载,后者在同行和患者群中同样有很好的口碑。

由上述的经历来看,我可以算是一个不务正业之人。但我要说的是,最后成就我事业的重要因素恰恰就是我这些年不务正业所积攒的能量。

我的爱好并不单一,而是相当广泛。按理说,我这样的做法与极简的原则是相悖的。但是,正如前文所说,如果从我经历的某个截面来看的话,除了我持之以恒的医学专业外,我的爱好是单一的。我对每一个爱好都全力以赴,废寝忘食,甚至达到了一定的专业水准。从这一个角度来看,我并不觉得我的经历像一团乱麻,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极简是一种理论,是一种风格,也是一种信仰。当一个人不自觉地信仰这种理论时,他会在自己的所有行为中感悟其真谛,当然也会在自己的工作中将其诠释得淋漓尽致。

临床医学发展到今天,形成了很多规矩,这些规矩中有些是非常宝贵的。但是,任何事情都是发展的,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总是按照传统的规矩发展下去,可能会变得迂腐,阻碍工作的开展。

我辗转过很多医院,见识过很多医院的临床工作流程。在医院所有的工作内容中,有一项不可避免的就是交班。几乎每个科室每天早上都要交班,这是医疗护理中的规定环节。一般的做法是,护士先交班,然后医生交班,接着是主任总结并布置当天的工作。由于有固定的内容,一般科室交班都会花很长时间,尤其有医院的文件需要传达时,耗时更是长久。外科医生早上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要查房,开医嘱,做术前准备,最后要尽快进入手术室做手术。如果交班到 8点半才结束的话,尽早进入手术室开刀就会成为幻想。很多医院要求 8点半或者 9点钟准时开刀,但如果科室交班交到 8点半的话,想象一下,手术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在我当住院医师、主治医师,甚至副主任医师的岁月里,每每经历冗长的交班都备受煎熬,因此在我自己做了科室主任之后,便下决心改变这个环节。首先是对护士的要求,我不希望大家像其他医院的护士交班那样“念经”。夜班护士本来就很辛苦,如果还要花大量时间写那些冗长的“经文”的话,既浪费时间又会耽误治疗。另外,像流水账一般写交班记录也不可能突出重点,这种交班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坚决要求护士不写交班记录,只需要口头交代自己认为重要的病情即可。如果没有特殊交代,可以不做任何说明。医生的交班也是我要改变的内容,我要求医生发言不能有任何无关紧要的内容。护士和医生交班内容精简了,交班时间就大幅度缩短了。如果有医院的文件需要传达,我不会一字一句地念,而是将重要的内容总结后进行简明扼要的传达。由于交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简化,我的科室交班时间明显缩短,一般来说仅需 3到 5分钟,这样的速度我相信在国内临床科室中绝无仅有。交班时间短了,节约出来用于临床工作的时间就长了。这应该是我与所谓的“形式主义”做斗争的最鲜活的实例,这样的结果就使我更像一个极简主义者了。

其实,在医院的工作中,形式的东西非常多。形式多了,就容易本末倒置,此时做好取舍,践行极简,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在平时的工作中,医生、护士都会有很多与临床无关的工作要做,比如各种考试、培训。说实话,继续教育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如果教育的内容流于形式,我觉得倒不如没有。

长期以来我对护士这个群体都抱着极其深刻的同情心。护理工作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但是,在当今的医院中,护士这个群体实在是被要求得太过严苛了。护士下了夜班还要没完没了地参加各种培训、各种考试,这难道真能提高护理人员的素质吗?

极简的精髓其实就是做减法,留下必要的东西,删除多余的东西,从而轻装上阵。外科医生的工作是做手术,护士的工作是护理,除此之外的东西都没必要,因此都必须删除。删除的东西越多,效率就越高,越符合极简的原则。

极简与工作效率是一对孪生兄弟。交班也好,平时的工作也好,如果能做到极简,工作效率就会很高。

2018年,我先后受邀在国内 29家医院协助开展手术。我自己科室的手术也很多,要抽出时间去外单位协助手术,就需要合理协调安排,才能使院内院外的工作都不耽误。在这个过程中,效率就格外重要。手术的部署、差旅的安排,都必须非常高效,否则就很难完成这样的工作。

到了 2019年,邀请我协助手术的单位增加到 113家。2020年,增加到 126家。2021年,因为疫情的原因,外出协助手术的单位数量减少,但依然有 91家。这些医院分布在全国各地,要想把这些工作安排妥当,并且不耽误我自己科室的工作,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在如此庞杂的工作中,理出简单的头绪都困难,更不要说具体实施了。但是,最终我没有耽误任何一台手术,所有的工作都圆满完成了。为什么会有如此结果呢?原因很简单,我看重效果,更看重效率。而要想有效率,就必须遵循基本的原则,那就是极简。

在所有的工作中,我始终践行着极简思维,正是有了这样的思维,我才从繁杂的工作中逐渐理清了头绪,不仅把具体的临床工作做扎实了,而且找到了适合科室发展的道路。

这本书的目的是写胸壁外科与极简法则的关系。读到这里,大家应该能意识到我的意图,我是企图用一种极简理论来总结我在胸壁外科手术实践中的体会。这种意图非常明确,大家可以先通过我前面聊的大量例子预热一下,或者遥想。如果你是胸外科医生,甚至可以构想一下自己可能会做出哪些抉择,来和我在本书中的叙述做比对,这样说不定会碰撞出更精彩的火花。

胸壁外科是一个崭新的专业。早在 2008年,我们就提出了这个概念。我的科室挂出全国甚至全球第一个胸壁外科的牌子那天,宣示着这个专业的正式诞生。作为一个新生事物,为什么诞生在我就职的医院而不是其他更大的医院呢?这并不偶然,我不能说是我个人的因素。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又是因为谁呢?

从我的经历可以看出,当一个人专注于一件事情,而且能够将所有的资源或者能力都集中起来,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并能及时发现问题且有所创新的时候,新生事物就可呱呱坠地。

对于科室主任来说,大家都渴望自己的科室有特色,都希望在同行的圈子里有一席之地,好让自己走出去有面子。但是,在传统的胸外科圈子里,人靠什么挣面子?靠医院的名气可以挣面子,可这样的面子会稍纵即逝,等自己不当主任或不是专家了,面子就会烟消云散,一文不名。外科是一门手艺,要想出名必须靠技术,而不能靠医院的名气。

很多外科医生都会梦想着自己的技术能胜人一筹,能有独门绝技,即便那些顶级医院的外科主任,如果没有过硬的技术,也会心虚。但是,以传统的胸外科来说,手术无非就那么几种,你会做肺手术别人也会,你会做食道手术别人也会,你会做胸腔镜手术、机器人手术,别人也都会,你有SCI论文、课题基金项目加持,别人也都有,所以要想在这样的圈子里真正让人信服,并不是太容易。因此,每一个外科医生其实都渴望有所创新,希望能掌握别人不会的东西。

在如今的胸外科专业中,很多人都在搞创新,大家搞得热火朝天,动静很大,实际效果却并不乐观。为什么会有如此结果?原因很简单,创新的路子不对。

比如我知道的一位主任,上任之初便立下宏愿:要在肺、食道、纵隔等方面都赶超本地的另外一家医院。有了目标便有了动力,大家很快开足马力前进。但非常遗憾,经过几年的努力,这主任的科室依然名不见经传,在同行中没有任何名气。为了有自己的特色,这位主任下了很多功夫,始终在搞创新。但是,为什么没有效果?其实有很多经验可以总结。我的看法是,他确实有创新,但火力不集中,所以没有好效果。这说明创新也需要遵循一个原则,那便是极简。极简要求火力集中,只有这样才能有高效率,才能在某一个局部胜过别人。

我们的胸壁外科之所以有今天,首先来自我们这么多年来的专注,也就是集中火力。要感谢这么多年里我们没有像其他胸外科医生那样把精力放在肺、食道或者其他胸腔内疾病的治疗上,没有把精力分散于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中;要感谢我们始终恪守极简法则,多年来如一日地专注于这一件事情,并把所有的资源与能力都用于这个工作中。因为有了这种与众不同的思维与行为,才有了今天这个专业的诞生与成绩。这样的事情并不偶然,但可作为极简法则应用的典范。

胸壁外科的手术做到今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做了很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可以说是走出了一条崭新的路子。但是,这条路子是怎么走出来的呢?这首先源于特殊的思维,我们并没有跟在别人身后做一些貌似热门的东西。热门的东西很多,越是热门就意味着竞争越激烈。如果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地一头扎进热门领域中,那等于是为他人作嫁衣;而如果想把自己的科室定位于大家都擅长的全科疾病,更是不可能。那么出路在哪里?这便需要一些宣传方面的知识了。我们必须做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便是自己的品牌,也就是有特色的技术。这是营销行为的精髓,而打造品牌本身就是极简法则的体现。

要想打造属于自己的品牌,必须集中所有的力量瞄准一项技术进行攻关。这是成功的捷径,是极简法则最基本的要求。

品牌的基本内涵是独特的技术。有货真价实的内涵后,要想使品牌深入人心,就必须广泛宣传。而我以往的经历使我早已具备营销所需的一些技能,我不仅能熟练地与传统媒体打交道,对于如何用互联网做最先进的宣传工作,我更是信手拈来。

自媒体是近年来非常流行的新概念,各行各业的人士都在运用这种工具做宣传。我是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一般人会认为我应该是一个只懂得看病开刀的人,不会对自媒体之类的事情有了解。而前面提到的我的各种经历足以证明,其实我很早就进入了自媒体圈子,从博客、微博、微信、微信公众号,再到抖音、快手,这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接触的东西。不管哪一种新东西出现,我都会第一时间参与或尝试,最重要的是能够让这些东西为我工作所用,于是我对驾驭自媒体便得心应手了。

曾经有段时间,我有一个头衔,叫“中国自媒体互联网医疗第一人”。这并非浪得虚名,很多事实都可证明我配得上这个头衔。有了这个头衔之后,很多互联网医疗公司请我分享经验,请我做演讲,请我把经验分享给其他医生,分享给从事互联网医疗行业的专业人士。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有因为涉足了互联网的内容就偏离了我的主业。相反,我借每一次机会将我的品牌推广出去,让更多的人知晓,这也成了我宣传自己技术的难得机会,并成了我作为外科医生本职工作的一部分。

自媒体仅是一种宣传工具,要想做好品牌,更重要的是内容。有道是内容至上。如何制造好的内容呢?内容有很多种呈现形式,比如视频、音频、图片,当然最主要的是文字。对于医学专业来说,文字方面的东西其实就是科普文章。而我恰好是个专业的科普作家。我在做胸壁外科工作之前,曾经写过很多科普类的文章,刊发在各种平台之上,产生了非常好的宣传效果。我从 2013年开始做微信公众号,也就是到今天为止依然在运营的微信公众号——“胸廓畸形手术专家”。这个微信公众号自运营的第一天起,几乎没有停止过更新,每天一篇文章,到现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篇。我只瞄准胸壁外科这一领域,从各种角度各种层面写,于是做成了这个领域公认的权威、专业的微信公众号。这个微信公众号做得非常成功,成功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内容。没有好的内容,微信公众号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可能坏了自己的名声。正是因为意识到内容的重要性,所以对于微信公众号的文章我总是格外谨慎,即便是最忙的时候,我也会尽一切可能保证文章的严肃性。

谈起科普文章,很多人会觉得不需要太严肃,可以随意一点。有的人甚至专门抄袭,或者将这样的工作全部交给年轻医生或者学生完成。这样的做法非常普遍,但恰恰是做科普最致命的错误。

我的微信公众号中推送的每一篇文章都是我自己完成的。很多人对此会感到惊讶与怀疑:一个三甲医院的外科主任,每天忙碌于各种临床工作,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和时间做这种工作?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所推送的所有文章绝对都是我的原创,如果大家在网上搜索出与我文章相同的东西,那一定是抄袭了我的文章。我写了太多年的科普文章,这些文章全部免费公布于网络,因此被抄袭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我没有在意或者追究,是因为不希望使别人难堪。但话说回来,本来就是科普,让更多的人知道,让更多的患者或者同行懂得这样的知识,不恰好是科普的目的吗?我做的工作本来就是一个新生事物,当更多人知道这样的概念时,一定会更有利于我工作的开展,所以我总是默默地感谢那些抄袭者,他们是在为我的事业做义务传播。

消除了这个疑虑后,很多人可能会提出第二个问题:怎么做到的?是啊,在繁忙的工作中怎样才能每天抽出时间写科普文章呢?大家之所以对此质疑,多半是觉得写科普文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个月、一周或者几天写一篇可以,如果每天都写出非常正规的科普文章,便不大可能。没错,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不可能的。我曾接触过很多想做自媒体的朋友,对于那些不想抄袭他人的朋友来说,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写作,几乎很多朋友都会被内容难住。我也曾尝试着让科室的一些年轻医生做其他方面的自媒体内容,这些医生都受过非常严格的高等教育,但是几乎全都会因为内容而感到为难。正是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被文字内容难倒,所以当看到我一个资深的外科医生推送了海量的原创文字时,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对于这些问题,不光普通的读者会感到不可思议,就连媒体行业的朋友也会想不通。媒体行业的朋友是专门做文字工作的,这工作对于他们来讲可能不算是一件难事,但在他们的印象中,外科医生是善于拿刀子而不善于拿笔杆子的“粗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他们一样把文字工作做得如此出色呢?

图1 手术中的样子

每当媒体行业的朋友对我的写作提出质疑时,我会告诉他们我的其他经历或者身份,比如《南方都市报》的专栏作家,比如天涯社区的“斑竹”,于是他们便会带着惊讶的表情接受这个事实,相信文章确实是出自我本人之手。

有人说,作为科室主任,应该学会用人,应该把这样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去做,不需要自己那么辛苦。而如果某位科室主任也有这样的观点的话,可以肯定地说,他绝对达不到我所做出的那种效果。其实很多科室主任曾向我取经,然后便把工作交给了科室里的员工。科室主任会给员工做计划,分配任务给每一个人,会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这样的工作中去,但毫无例外地都以失败告终。我看过很多热热闹闹开起来的微信公众号,几篇文章推送之后便会彻底停摆。这种虎头蛇尾的做法很容易实现,却都是失败的做法。

微信公众号做得好的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大家共同的体会当然是内容为王。好的内容必须是严肃的、规整的,甚至是饱含热情的,将这样的工作交给员工的时候,便成了他们的工作。对待工作的态度大家都知道,不管是公立医院还是私人医院,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大家的本职工作其实都不包括文字工作。既然不是本职工作,谁会用心做呢?所以说,如果科室主任自己不想做,就绝对做不好,指望别人是没有用的。

科室主任的工作非常忙,怎么样亲自完成这样的工作呢?根据我自己的经验,其实非常简单,那便是抽时间。每天我都会抽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完成这样的工作,即便是节假日,也都风雨无阻。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一小时的时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会不会让自己整个的工作和生活因此而乱七八糟呢?这种顾虑是不需要有的,相反,合理规划安排后,不仅一小时的时间不是问题,工作和生活还会更有规律。

我一直是一个格外守时的人,也是一个格外勤奋的人。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会在早上 5点左右起床,然后在 6点前出门上班。我几乎每天都是我们医院第一个上班的人,甚至比医院的清洁工都早。到科室后,我就先打开电脑,开始写当天的科普文章,等到科室其他同事前来上班的时候,我的文章基本上就已经完成了。

你见过凌晨 4点的洛杉矶吗?——每次想到科比的这句话,我就会学着说另外一句话:你见过凌晨 5点的广州吗?

很多人觉得做一件事情很不容易,最主要的说辞就是没有时间。其实,这真的是借口,如果自己能把睡觉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时间做一些缩减,时间永远都是会有的。只要大家愿意做,就不会没有时间。

有了时间,第二个问题就是内容。科普文章的读者是普通的民众,这样的读者与专业文章的读者不同,后者是专业的医生,有着极高的鉴别能力,因此文章只要稍有疏忽就会被发现。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大家往往对专业文章非常重视,相反,对于科普文章则非常随意。这种做法很普遍,却害人害己。

第三个问题是定位问题。定位主要涉及主题,要让自己宣传的内容垂直于某个特殊的领域,这样才能做好自己的品牌。

医疗领域做科普做品牌的人很多,为什么多数人没有成功呢?大家失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内容过于宽泛,没有固定的主题。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医学方面的微信公众号,总希望文章包罗万象,最终却因为没有主题而让人感觉乏味。我们的工作是胸壁外科,是一个非常局限的话题,围绕这样的话题写文章,自然会火力集中,可以获得满意的效果。

面面俱到是很多人渴望达成的大目标,而这样的目标与极简法则相悖,于是很多人便轰轰烈烈地开始、悄无声息地结束,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目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就是所谓的垂直。只有少才能精,才符合极简的原则,才更容易接近成功。

科普除了上述的内容外,另外一个成功的要素就是普及,也就是需要一个面上的覆盖。这样的面越广,覆盖的区域自然越大,效果也就越佳。用互联网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流量。如何增加自己的流量呢?就要归结于宣传的问题。

在中国众多的医院中,人们会因为看病的习惯而天然鄙视一些医院,普遍喜欢到最大的医院看病,而不信任小医院或者稍微小一点的医院。

我上学期间都在很大的医院,那时即便是个学生,也没有人小看我。我出了博士后流动站后,在一家挺有名的医院工作时,同样很受患者尊敬。但到了后来,到了如今的这个单位时,我的待遇便不同了。广州有很多一线的大医院,这些医院都非常出名,我所在的这个医院以前并不出名,这使得医院的口碑大打折扣,患者对医生的看法并不随医生接受的教育或者经历而改变,大家认的只有当前医院的牌子。著名医院里的实习生都受人敬重,一旦医院等级低了,即便是真正的专家也一样令人质疑。

胸壁外科是一个新生事物,我如果在著名的医院做这样的工作,可能会更容易成功,会省去很多的力气。但是,正是因为我的医院以前不大出名,我花费了别人无法想象的力量才把这件事情做成功。

如何把这件事情做成功呢?前面说了,需要打造品牌,需要做宣传。我是个医生,要想做一个营销方面的强者几乎没有可能。但是,多年来的众多爱好使我具备了一些相关素质:我有微博,粉丝接近 30万;我有微信,数个微信号加起来好友人数将近两万,那是最铁的铁粉,这些粉丝就是我的消费者,是我技术的传播者;我一直写博客,而博客与微信公众号几乎没有差异,都是我宣传技术的阵地;我玩过BBS,一直在各种论坛中潜水,懂得如何与我的粉丝互动,更懂得如何通过互动获得患者的信任;我精通Photoshop、CorelDRAW等软件,甚至会用“会声会影”做科普纪录片,从文字到编辑再到推送不需要任何助手。当我把以前“不务正业”学到的所有本领都用在我的宣传上时,我的成功就水到渠成了。

以上聊了我的很多经历,聊这些不是为了吹嘘,而是为了给本书做铺垫,其最鲜明的主题就是极简法则。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极简法则呢?

关于这个话题,有很多种解释,不同作者有不同的说法。比如我手边的几本书,《极简主义》《极简力》《极简法则》,都有各自独到的见解。《极简主义》谈的是一种生活态度,重点在说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获得最大的乐趣,使生活具有最美好的意义;《极简力》更进一步,不但提到了生活的具体细节,更重要的是态度和思想的极简;《极简法则》倒像是一本纯理论的著作,试图为人们提供一种生活的理念或者哲理。在本书当中,我不想教唆朋友们做我做的类似工作。但是,如果有人觉得我这种工作有一些启示,并可从中悟出一些新意的话,那倒如《极简法则》一般有意义,会令我这个作者感到欣慰。

要想让读者真正理解极简法则的含义,首先要给出一个定义,然后赋予其内涵。我写这本书的目的不是讨论广义的极简主义,因此,没有必要铺得过于宽泛。我只能从我做外科医生的视野,做一个也许不太成熟的讨论。我理解的极简法则就是依据最简单的理论,利用最简单的手段,通过最简单的操作,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从治病的角度来看,任何一种疾病都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都可以写成数十万、数百万字的专著。正是因为疾病复杂,治疗才并不简单。目前临床上对很多疾病的治疗方法都非常复杂。即便是手术这种立竿见影的操作,也往往并不简单。所以,如果从治病的角度看各种疗法的话,会有各种难易程度不同的分类。但是,极简法则就是要全方位地摒弃那些理论复杂、手段烦琐、操作冗余的手术,实现最简单化的治疗,最终使患者获得最理想的手术体验。极简法则的内涵其实就是简单,而且要尽可能追求最简单,最终达到极简。

为了在治疗中实现极简法则,首先要明确治疗的目的和意义。只有目标明确了,才知道发力的方向。所以,在追求极简时,目的是首先必须明确的大问题。对于一般的疾病来说,治疗的目的首先是治病。疾病之所以是疾病,是因为有症状,有各种不舒服。对于这些疾病,消除症状是唯一的目的。而另外一些特殊的疾病不一定会表现出症状,它们可能会有其他方面的影响,这些影响虽然不会让患者有肉体上的不舒服,却会有潜在的危害,因此同样需要治疗。这便是疾病治疗的目标。

除了治病本身这个目标外,治病过程中需要关注另外一个目的,那便是整形。整形与治病的目的多数时候是相通的,即便异常的形状不至于引起肉体上的痛苦,却经常会导致心病,心病也是病。因此,从广义上讲,整形同样是治病。但是,除了整形之外,临床上经常会遇到另外一种目的,即美容。很多时候,患者会将美容当作一个重要的目的来要求医生。按理说,美容的事情是与疾病的治疗无关的。但是,在一类特殊疾病的治疗中,比如胸廓畸形的治疗中,这种目的往往会格外强烈。人一旦对外表的美有了更多的追求,手术的目的就会有重大的改变,手术的性质也会随之而变化。此时,要想完成手术,需要的理念、技术、材料都会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按照极简的法则实施手术,对医生的行为将会有非常特殊的要求。

明确了手术的目的后,接下来就是极简的具体操作。此时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实际上是效率问题。极简意味着用最简单的方法和材料完成治疗,方法越简单,工作效率越高。这种原则客观上要求必须使操作尽可能简化,一切多余的拖泥带水的操作都应该被省去,如此才有最高的效率。

讨论效率问题时,除了减少操作项目外,更要关注具体操作的效率问题,也就是说,某一具体操作完成后,能解决什么样的问题。按照极简的原则,当然是解决的问题越多越好,这要求手术中的每一步操作都要集中火力。如果能达到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效果的话,说明效率是相当令人满意的。

当然,要想获得理想的效率,也就是说,设计出一款相当高效的手术,需要特定的条件。这些条件有理论方面的、技术方面的、材料方面的,只有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才能实现极简,获得最高的效率。

在讨论极简时,还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问题,就是操作人员的素质问题。同样一个手术,如果能被多数人轻易操作完成的话,就是一个高效的手术;相反,如果对操作人员素质要求极高,只有顶级的专家才能完成的话,即便是所谓的极其简单的操作,也同样违背了极简法则,不能被认为是极简的手术。

除了人员素质的要求,还有一个问题,即现实的条件。比如以往治疗漏斗胸时最常用的Nuss手术,多数人需要使用胸腔镜才能完成操作。如果基层医院没有这样的设备,或者医生根本不会用这样的设备的话,这样的手术便不能被称为极简手术,这样的技术会因为特殊的条件要求而违背极简法则。

由以上论述可以看出,真正极简的技术,就是为特定的目标而设计的,“低门槛”“毫无技术含量”的,像傻瓜相机的操作一般的,极其简单的技术。

外科疾病非常特殊,对于这类疾病,即便最简单的治疗手术,也不是每个医生都会。因此,外科手术要想实现上述目标几乎没有可能。但是,只要始终恪守这样的信念与法则,外科手术总会逐渐地接近这样的目标。纵观外科手术发展的历史,无不遵循着这样的发展路径。

胸壁外科是一个崭新的专业。我们将这样的专业独立出来,其中涵盖了几种特殊的发生于胸壁的疾病,包括胸廓畸形、胸壁肿瘤、胸壁缺损、胸壁感染及胸壁创伤。由这些内容来看,这个专业并不是一个新专业。在传统的胸外科疾病治疗中,对于这些疾病都有很多尝试。因此说,关于这些疾病的治疗方法并不新鲜。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传统的治疗方式有待改进。按照极简法则去审视这些传统的治疗方法,都有革新的可能或者潜力。非常幸运的是,在过去的工作中,通过不懈的努力,我们完成了大量的革新工作,而这些工作依据的原则恰好是我反复谈论的极简原则。这也是本书即将与大家分享的内容。

最后顺便交代一个事实,我曾经是一个专业的心脏外科医生。很长的时间里,由于一直在心胸外科工作,我同样也做一些胸外科的工作,但那绝对不是我的全部工作内容。由心脏外科或者胸外科医生转变为一个专业的胸壁外科医生,这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但这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身上,有时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从开始做胸壁外科工作至今并没有多少年,为什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打造出来一个崭新的学科呢?这应该还与我个人的特殊经历有关。

在我求学的很长时间中,我的经历貌似非常矛盾: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我全神贯注,全力以赴,聚精会神,心无旁骛,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极简主义者的作风;但是,如果把时间的跨度拉长,我做的事情似乎又很杂乱。如果只看我的专业,只从我的专业角度来考虑,我几乎是个不务正业之徒;而反过来看,我做的事情其实并不有违常理,因为这一切都可以看作是一个学生应该做的事情。有句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医院里更讲究继续教育。在很长的时间里,我是一直把自己当作学生,我在不断汲取各方面的营养去提高自己的素质,为我后来更专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情做准备。这就如傻瓜相机,或者自动化极高的机器人,用这样的物件做事情会非常简单,操作者只要按动快门或者电源开关,它们就会如人所愿地完成相应的工作。这样的操作太容易了。但是,要想设计出傻瓜相机和机器人,却需要很多的研究工作做铺垫,这是能量的积蓄,是必需的准备。所以当我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那些貌似毫无关联的事情时,我无形中为更大的事业做了铺垫。有记者朋友说我是十年磨一剑,这个说法我认为不是很贴切。为了胸壁外科这个了不起的事业,我做的铺垫何止十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这个事业中,如果不把剑磨好,就对不起我付出的一切。


2023年1月 d58fvy6lQBpLyyrSevuN8xEn5mIBtgu+0zZ2xg96fPpRoIKqM7bEYJIv1+GfeK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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