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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柯小说《乌尔禾》叙事特色分析

张静茹

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汉语言文学 2017-1班

绪论

红柯,当代作家。他先后获得首届冯牧文学奖、首届中国小说学会长篇小说奖、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等多项大奖,他还被誉为“驰骋在丝绸古道上的骑手”“马背上的作家”。1986年从宝鸡师范学院毕业之后,红柯心怀美好梦想前往新疆,在伊犁州技工学校做语文老师,对新疆有着深厚的情感。此后,他所创作的小说大都以边地作为写作背景,以新疆人民作为写作题材,他用独特的、超脱凡俗的想象力和诗意化的语言为我们呈现出一幅幅优美的新疆风情画卷。

红柯的长篇小说《乌尔禾》是一部描写新疆生活的力作,主要讲述了在新疆乌尔禾这个地方,海力布叔叔具有神话色彩的生活,兵团小伙王卫疆、杀羊人朱瑞以及名叫燕子的女子之间的爱情纠葛,还有在乌尔禾辛勤奋斗的军垦人民的故事。红柯运用传说与生活、现世与想象相融合的手法,加之诗性的想象力,为读者们呈现出一个神奇、充满灵性的新疆。《乌尔禾》是红柯二十年写作生涯的高峰,历经十八年才写成,被询问原因时,红柯认为,长时间的积累对于长篇的创作是很重要的,就像上菜一样,最好的总是放在最后才上。

(一)选题缘由

作为一个新疆人,笔者对于书写新疆的小说作家怀有很大的兴趣,而红柯的写作手法以及风格在西部文坛中独树一帜,他充满诗性的想象力以及浪漫的笔触十分吸引我。并且,《乌尔禾》描绘了一幅广阔的边地现实生活画卷,红柯用细腻的手法将他对于大自然万事万物的喜爱与崇敬在小说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在他的笔下,一切生物都是有灵性的,正是这种灵性和西部独特的神秘色彩触动了我,让我有想要更进一步研究的想法。

(二)研究目的及意义

1.研究目的

《乌尔禾》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多姿多彩的新疆,是红柯二十年写作生涯的高峰,他在草原、大漠、羊群、石人像等自然风景中注入了饱满的热情。本文将通过文本分析法对红柯小说《乌尔禾》进行细致研读,首先分析《乌尔禾》的叙事策略,接着探究《乌尔禾》的叙事特征,最后研究《乌尔禾》的叙事价值,从这三方面阐释《乌尔禾》的叙事特色。

2.研究意义

《乌尔禾》自发表以来,就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其是研究红柯小说叙事艺术的典型范本。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乌尔禾》展开研究,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红柯总体的小说叙事风格与价值,更加直观地感受新疆的人文风情,对西部文学有更深一步的了解。从叙事策略、叙事特征以及叙事价值这三方面对《乌尔禾》进行分析研究,有助于我们把握红柯小说叙事个体命运所蕴藏的时代、文化内涵,并且对于厘清当代文学创作具有一定的理论指导意义和参考价值。

(三)研究综述

红柯被誉为“西域的歌者、灵魂的诗人”,文坛对他的创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乌尔禾》自发表后,就一直广受学者的研究。本论文通过对文献资料的搜集与整理,发现目前学者的研究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第一类研究人性之美、生命之美。陈静《追寻绝域之大美:红柯西部小说论》提到了红柯的西部小说是关于新疆的小说,在红柯的笔下,人和动物的淳朴天性被描写得淋漓尽致。红柯相信爱与梦的存在,追求绝域之美。杨亚娟《纯美的自然 永恒的人性:论红柯小说的当代价值》指出红柯用诗意的语言与浪漫的文字书写大美新疆,优美的大自然、纯真的人民都是红柯描写的对象。朱云《人性·文化·底层:红柯西域小说论》揭示了红柯是西域小说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笔下独特的西域世界显示出了西域壮美的人性和绚烂的文化,并且体现出一种浪漫主义的特质。余琪《评红柯长篇小说〈乌尔禾〉》指出红柯笔下的乌尔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彼此相容,人们敬爱自然,人的生命、人性中伟大的一切都充满了神性的光辉。

第二类研究叙事艺术。陈晓辉在《红柯小说的叙事空间》《红柯小说的叙事模式》以及《红柯小说的叙事艺术》中表示,作为空间型作家的红柯把新疆作为写作的一个立体空间,用空间思维安排故事的发展脉络,并且运用并置、回环等空间叙事手段建构叙事空间,使小说变得空间化。并且,陈晓辉运用叙事学的理论分析红柯小说的叙事模式,进一步探究红柯小说的艺术性。廖高会《名词、意象和诗意生成:论红柯小说的叙事策略》对红柯小说的叙事手法进行分析,名词的重复和涌现、意象的连缀与聚合、时空的分割与统一以及主体性的追求与彰显共同形成了红柯小说的独特魅力。苏哲《红柯小说空间叙事研究》从红柯小说空间叙事研究的可行性、空间叙事理论、审美价值等方面对红柯小说的叙事艺术进行研究。

第三类研究文本底蕴。李想《丝路视野下的红柯小说研究》以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为指导,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方法论,探究丝路视野下的红柯小说创作。张旭《构建精神家园:红柯小说论》提到红柯小说对构建民族灵魂和精神家园具有重要意义。红柯的小说包含了敬畏苍天、天人合一的生命意识与血性阳刚的精神气质,红柯希望通过他的小说将新疆的血性重新灌入到中原文化的血脉当中。朱云《人性·文化·底层:红柯西域小说论》中写到红柯所描绘的西域世界受到“底层写作”的渗透,作品中带着浓厚的现实关怀。

上述三方面研究为学界推进对《乌尔禾》的分析提供了颇有价值的参考,对于本文前两个部分的研究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是前人对于《乌尔禾》的研究大多以红柯所想要表达出的对自然的赞叹与崇敬、对纯美人性的呼吁为出发点,分析红柯的写作思想,而研究《乌尔禾》叙事特色的比重较少。本文将从以下三部分对《乌尔禾》的叙事特色进行分析:首先探究叙事策略,其次探究叙事特征,最后分析叙事价值。本文在探究《乌尔禾》呈现独特生存体验、建构理想精神家园的基础上,体现出拓展诗性叙事空间与表现地域文化内涵的叙事特色。

一、《乌尔禾》的叙事策略

“所谓叙事,即采用一种特定的言语表达方式——叙述,来表达一个故事。” 所谓叙事策略就是通常所说的对话口径、思辨脉络,或主题分割步骤切入点,又称视点、叙述角、观察点。它一般存在于故事文学中,例如戏剧或者小说。简单来说,叙事策略可以被理解为讲故事的方法和切入点。

《乌尔禾》之所以生动自然,得益于红柯独特的写作技巧。红柯对于人物命名的变化有其特点,多重叙事视角及非线性的叙事结构使得原本平平无奇的事物变得更加鲜活、立体,给人以新奇的感觉,同时也使得作品更加丰富多彩。

(一)叙事构成要素——人物命名多变

人物是叙事内容的三要素之一,在分析小说叙事结构时对人物的分析十分必要。“在小说中,叙事总是与叙人难舍难分,叙事的目的是叙人;反过来也一样,只有写好了人,我们才能更清楚地体会到‘事’的存在魅力。” 而人名是人物必不可少的属性,对小说中人物的命名体现了作者对于人物塑造的深思熟虑,也从侧面体现作者想在小说中表达的主题。在文学作品中,人名拥有更多的含义,也许体现人物的性格,也许反映人物的命运。红柯在《乌尔禾》中对人物的命名是多变的,本文将从三个人物的命名展开分析。

1.海力布

海力布原来不叫海力布,他是从朝鲜战场上活下来的战斗英雄,原名刘大壮。人如其名,刘大壮身材高大,做事果断,有一身的力气,好像从来不会疲倦。因为是最后一批撤出朝鲜的,刘大壮只能到农七师最边缘的乌尔禾团场。像所有军垦战士一样,连队想为刘大壮找一个伴侣,但刘大壮因看见女护士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留有阴影,并且他的面容饱经战火摧残,所以一生未娶。没有家庭的牵绊,刘大壮便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团场。他养出的羊都白白胖胖,流露着幸福的神态;他能听懂鸟儿的语言,将风暴来临的消息传给牧民们;任何动物只要有不舒服的地方,他都能一眼看出来;为了邻居王栓堂和张惠琴的生活,他自愿代替他们俩前往最艰苦的牧场……他就像蒙古族的民间传说人物海力布一样,有着乐于助人的善心和无穷的力量。渐渐地,人们忘记了他的名字,后来连他的姓都忘记了,只称他为海力布。

海力布是军垦人民的一个缩影,在千千万万的援疆战士中,有太多人被忘记了姓名,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英雄,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他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甚至宝贵的生命。虽然海力布的称呼只有一个,但人人都能成为他,红柯将海力布的称谓赋予刘大壮,体现了红柯对军垦人民深深的尊敬与赞扬。

2.张惠琴

《乌尔禾》中对王卫疆的母亲有很多称呼。她第一次出现时,红柯称其为“大活人”。“海力布叔叔接着就摸到了一个滚烫的大活人,这个大活人以为是自己的丈夫下半夜回来了,就肆无忌惮地抱住丈夫” ,海力布叔叔半夜走错地窝子,上了陌生人的床,他并没有马上认出床上的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吓傻了,吓呆了,文中的“大活人”正巧应了这样尴尬的景,应了这种呆傻的状态。而后红柯以“女人”称呼她,“近在咫尺的女人比他更呆傻” 表明了这个“大活人”的身份:女人。女人在意识到自己搂住的人并不是丈夫后,拉紧被子,又羞又急;女人在丈夫送给自己一面镜子后,经常看镜子,透过镜子看月光、看白兔,女人还保留着少女心,还有着年轻女人的娇羞与灵巧;女人爱着她的丈夫,她热情拥抱着丈夫,奉献自己的一切。后来女人有了孩子,成了“妻子”。“妻子会扩大到满满一锅吃好几天” ,“妻子二十六七岁了,丝毫没有放松对房子的渴望”。妻子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想要给自己未来的孩子更好的生活,对房子渴望至极,可是他们两口子运气太差,总分不上好房子,这让妻子很失望。妻子在有了孩子后成为“母亲”,对家庭有了更深的责任,相夫教子,这是妻子应该做的。“张惠琴”是王卫疆母亲的名字,“张惠琴考虑好了,提出先见一下未来的丈夫” ,“这个张惠琴呀是个有主意的人” ,那时的女人还是个年轻的、来到新疆不久的姑娘,充满着朝气,同时又很聪慧。人如其名,张惠琴是一个有主意的人。红柯在文中不断地以“女人”“妻子”“母亲”来称呼张惠琴,在特定的时间阶段用特定的称呼,表明张惠琴在不同时期的身份。

3.燕子

不仅是张惠琴,后面情节中出现的燕子也有不同的称呼,“刚开始是佳话,大家都称赞小丫头聪明,能写这么多字”。在燕子小时候,大家都称她为“小丫头”,小丫头机灵又可爱,爷爷奶奶很喜欢她。长大之后,她就被称为“燕子”,“燕子来奎屯上学之前已经相当成熟了”,“已经长成姑娘的燕子不止一次地从马掠过草地的姿势中萌发出少女的无限向往” 。燕子已经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她渐渐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维。

还有燕子的“爷爷”“奶奶”,在后文中回忆时又被称为“男人”“女人”。根据情节的发展、人物身份的转变,红柯给予了这些人物不同的名字。当文中出现这些称呼时,我们也能清楚地分清每个人物。这种对于名字多变的安排,使得红柯的小说更富有亲切感。而正是因为这种亲切感,使得红柯的小说更好地呈现出直接的社会关系,形成红柯独特的个人风格。

(二)多重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是一部作品,或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 当一位作家想要塑造一个故事世界时,不可能将客观世界原封不动地搬到纸面上,而是要通过某个视角,将自己在客观世界的所见所闻转化为叙事世界中的语句来书写。叙事视角不同,即便是同一个故事,也会有不同的呈现效果。《乌尔禾》的多重叙事视角分别为儿童视角、内视角与外视角、固定视角与流动视角。

1.儿童视角叙事

“儿童视角指的是小说借助儿童的眼光或口吻来讲述故事,故事的呈现过程具有鲜明的儿童思维的特征” ,以儿童的视角去看、去描述一个成人的生活空间,从而呈现出别具特色的童趣世界。儿童时期是每个人人生中必然经历的一段过程,是最纯洁、最无瑕的。儿童逻辑性不强,看到什么就认为是什么,所体现出的思维是简单的、单纯的。红柯用一种充满灵性的目光看待身边万物,去描写,去抒情,给读者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

红柯用儿童的视角看自然,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充满着童趣与灵性。“草原上的月亮那么大,跟高车的大木轮子一样轧过来,爬上山顶,静悄悄地照着窗户。” 红柯善于运用拟人和比喻的修辞,将风、月亮都赋予人的性格,他将自然界的一切联系起来,形成一个整体。用儿童的目光、儿童的思维去看、去想,不仅使文章的文辞句子充满生机,更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小说中的世界,用童心接受世界,回归童年。在红柯的笔下,风是会吼叫的,是会发怒的;月亮是安安静静的,像车轮一样大;鸟儿们是唱着歌的;石像是面带笑容的……红柯将人和自然放在同一平面,自然与人相融合,生命回归本源。这种儿童视野中所呈现的一切,富有生命的动感,是温暖而明亮的。

红柯用儿童的视角看人。在幼时的王卫疆的眼中,海力布叔叔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当年幼的王卫疆坐在海力布叔叔的肩头到达他家后,海力布叔叔把床靠近窗口的地方留给了王卫疆,还在上面铺了羊羔皮子。海力布叔叔还教王卫疆学会了骑马。在红柯的笔下,王卫疆跟着海力布叔叔生活的日子里总是充满快乐与刺激的挑战:海力布叔叔带着王卫疆去草原上看草原少女的石像,给王卫疆讲述石像的故事;将一匹红色的小马送给王卫疆,并让他独自骑回家;给王卫疆传授杀羊的技巧……海力布叔叔将许多欢乐带给王卫疆,陪伴了王卫疆的整个童年,使这个兵团少年茁壮健康地长大。在王卫疆心中,海力布叔叔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红柯在小说中运用儿童视角叙事,小说文字充满童趣。而我们也可以通过儿童视角看到红柯的内心深处。红柯用儿童的目光书写世界,是想要追求人性中的美好。世间有善有恶、人心难测,但是在儿童眼中,这些恶都被过滤掉了。红柯肯定小说人物身上所有的美好品质,美好的人性离不开童心,儿童的世界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纯洁、简单、美好的世界。

2.内视角与外视角

“在第三人称叙事中,外视角指的是故事外的叙述者用旁观眼光来观察,内视角指的是叙述者采用故事内人物的眼光来观察。” 外视角比较客观冷静,而内视角比较主观,带有感情色彩。红柯小说《乌尔禾》中,内外视角相互交叉出现,使小说层次更丰富。

小说开头部分便采用外视角进行叙事,红柯以叙述者的身份站在故事之外,向我们介绍了乌尔禾的地况和海力布名字的由来,客观具体,不带有感情色彩。“像海力布叔叔这样的光棍兵团有好几千……有自身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因素。”在讲述新疆军垦战士的婚姻状况时,红柯也是以叙述者的角度,将当时的真实情况书写出来。“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王卫疆也没想明白,王卫疆 23岁了” ,红柯在描写王卫疆回想往事的时候也身处故事之外,用叙述者的口吻客观平淡地讲述。

而内视角在小说中有较多的体现。“天从高处亮,地面黑乎乎,羊眼睛亮亮的,带着绒毛,好像在隧道的尽头那么遥远,猛一下就亮了。” 王卫疆和羊群待在沙漠里冻得瑟瑟发抖时,他和羊群挤在一起,身上就有了热气。红柯以王卫疆的角度看羊,羊仿佛吃到的不是草,而是沙漠中的星星,羊的眼睛透露出毛茸茸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红柯用内视角与小说中的人物融合在一起,用他们的目光叙事,对内心活动进行细致刻画,使小说人物性格形象更加鲜明,也让人更有种亲近感;而使用外视角叙事使得红柯的叙述更客观、简单,也能使读者看到真实自然的西部风情。

3.固定视角与流动视角

所谓固定视角是“观察点固定在某一或某些位置上不能任意移动” 。而流动视角与之相反,是指叙述者引导读者们与书中的人物采用同一视角进入叙事世界,当叙述视角的主体发生变化,叙述者与读者的视角也随之变化。在《乌尔禾》中,有固定视角的叙述,也有流动视角的体现。

在小说后半部分,红柯讲述了燕子爷爷奶奶相遇相爱的过程,用了很长的篇幅进行叙述。女人跟随着驼队路过沙漠腹地的村庄,看见了在破烂小院里的粗壮的汉子。汉子大口咀嚼着如鸡蛋般大的羊肉和洋芋,对驼队里脸红心跳的俊俏女人毫不在意。女人对汉子一见钟情,后来驼队发生战争,女人失去了情人后,在骆驼和驼队的男人目光中越过一个又一个沙丘,追寻自己的幸福。红柯在讲述这个故事时,将视角一直固定在燕子奶奶身上,通过这个角度书写这段令人感叹的爱情。

“她的目光就看到了窗外,她就看见一群天鹅啊啊叫着飞到天那边去了……目光就更遥远了……慢慢地变成了白点子……燕子放下杯子。” 红柯在写到燕子坐在单位的小房子里,拉开窗帘往远处看,便看见了一群天鹅飞过;再往远处看,看见了天山脚下成群的畜群;茶水早已被燕子喝干,茶叶都被燕子吸到了嘴里,燕子终于放下了杯子。红柯先将叙事角度放在燕子的目光中,看到了近处的天鹅;接着让视角流动起来,看见了遥远天山和洁白的畜群;又突然拉近视角,以旁观者的角度写燕子喝茶的动态。

红柯对固定视角和流动视角的运用使小说内容的层次更加丰富,叙事视角的固定和流动使情节有张有弛,使得小说的叙事层次更加丰富,让读者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增添了小说的意蕴。

红柯小说《乌尔禾》多重视角相互融合,儿童视角使文字生动活泼,富有童趣;内外视角不停变换,丰富人物形象;视角的固定与流动更增添了小说的内涵,使人回味无穷。

(三)非线性叙事结构

“作为讲述的形式,叙事是存在于时间之中的:叙事需要时间来讲述,叙事讲述的是时间中的时间序列。” 一般来说,“线性叙事”被认为是按照时间向度来安排情节发展的,由“开端—发展—高潮—结尾”按顺序组成;而“非线性叙事”,就是打破“线性叙事”这条时间线进行叙事。红柯是空间叙事的高手,他善于突破按照时间叙事的传统叙事模式,将空间作为小说进行的基础,形成一种非时序的写作风格。红柯认为:“小说家的胸中一定要有这种辽阔的大地意识,消失一些河流,又让另一些河流涌出地面,空间感对小说是极其重要的。” 本文将从叙事时间、空间以及叙事话语的重复论述《乌尔禾》的非线性叙事结构。

1.叙事时间的倒错

叙事时间也叫“文本时间”,是故事的内容在小说中呈现出的时间状态。“时间倒错可以在过去或未来与‘现在’的时刻,即故事的时刻隔开一段距离,我们把这段时间间隔称为时间倒错的跨度。” 红柯注重小说中人物的情绪变化,小说情节也随着主人公的情绪起伏而展开,整体表现出感性大于理性的思维。因此,红柯的小说出现一种时间倒错的现象,事情不会按照一条线发展下去,而是在某一节点穿插着其他事情的叙述。在《乌尔禾》中,当王卫疆的母亲从别人进错地窝子的慌乱中平静下来时,她看见了小圆镜子,想起了丈夫对她说的镜子的由来。红柯在描写完女人从慌乱归于平静后,没有按照时间的发展顺序马上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而是接着女人的所见所想,讲述了镜子的来源。还有后面燕子叠纸羊的情节,燕子在上班时用办公室的废报纸叠船,被主任发现训了一顿,不过主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感觉把燕子说重了,便从柜子中取出旧账本和燕子一起叠纸。两人后来叠了一大堆纸羊,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好。下文并没有写接下来两人发生的故事,而是跳转到燕子叠纸之前,向水渠里扔石头,又去找了王卫疆的事。红柯以扭转了时空、脱离了时间的发展模式,使得小说在许多地方出现时间的错位,让小说内容更加丰富。

红柯摆脱按照时间发展顺序的线性叙事模式,采用时间倒错的手法,淡化情节,注重情绪的抒发和表达,不追求小说情节发展的脉络,也不追求故事的跌宕起伏,而是把着眼点放在生活中某个横截面或者情绪的转折点上构建小说的空间结构,使小说更贴近生活,让人有种亲近感。

2.叙事空间的挪移

时间和空间是一切物体存在的方式,尽管概念不同,但是时间与空间是互相依存、密不可分的。故讨论了小说叙事时间之后,对空间的把握也至关重要。红柯是空间叙事的高手,在他的小说中,他通过感觉表现出一种广阔的、宏大的、开放的空间。

在小说中,“即使在同一个地域空间内,不同的地点空间也会对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产生不同的影响,使作品呈现出不同色调” 。红柯通过对叙事空间的挪移,书写出人物在不同空间下命运的转变。描写燕子的身世时,红柯通过小皮箱展开叙述,燕子的亲生母亲将燕子放在皮箱里,便失魂落魄地追赶最后一班车。收土豆的夫妇捡到燕子并收留了她,后来燕子在一家又一家之间辗转,来到了沙漠深处。住在沙漠里的爷爷奶奶收养了她,将她抚养成人,燕子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后来燕子到托里县城上中学,接着又去了奎屯,遇见了王卫疆,与之相爱。再后来王卫疆在五公里路口开了一间修理铺,燕子也因这个契机与朱瑞相识,并离开了王卫疆,和朱瑞在乌鲁木齐买了房子定居下来准备结婚。装修新房时,燕子遇见了她这辈子一直都在寻找的、和健壮的公羊一样美丽的男子,她便离开了朱瑞,和那位送货的小伙子结了婚,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以看出,燕子的生活与爱情随着空间的挪移发生了变化,从小提箱到沙漠腹地,燕子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因为到了奎屯,她才遇见了王卫疆;因为去了修理铺,她才遇见了朱瑞,又因为去了乌鲁木齐而遇见了最后的丈夫。红柯用空间的变化推动燕子的生活和感情经历的变化,使小说富有独特的叙事空间,变得更加完整、生动、真实。

3.叙事话语的重复

在《乌尔禾》叙事时间的颠倒与叙事空间的挪移中,还存在叙事话语的重复,希利斯·米勒在《小说与重复》中指出,小说中的重复现象大体归为三类:细小之处的重复(语词)、一部作品中的事件与场景的重复、一部作品与其他作品在事件上的重复。

在《乌尔禾》中,语词的重复比较多见。“爷爷走过来时燕子快没气了。爷爷不知道他头顶上的镜子,爷爷膈窝里夹着一颗大西瓜,爷爷连瓜蔓都带过来了,好像抓了一个盗马贼,五花大绑上了沙包,爷爷给西瓜松绑” ,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出现了很多次的“爷爷”,作为主语的“爷爷”,每出现一次,他的形象也跟着丰满了一次。作为主语的人的名称不停地出现,将每一句话分割成很小的片段,这种方式使得小说中原本平面的人物变得更加鲜活、更加立体。红柯通过这样的叙事方式,让小说中的“人”更加突出其主体性,体现出红柯对于生命个体的尊重以及对生命尊严的呼唤。

红柯的笔下也有语句的重复,在王卫疆第一次看海力布叔叔杀羊时,“断了气的羊好像没有死;羊眼睛睁着,好像有一种幸福的神态”;在爷爷要杀了捡来的放生羊时,燕子对爷爷说羊死了,爷爷说“羊死不了,我们把它吃了,它就死不了,它命长着呢”;朱瑞终于成了他梦想中的好把式时说“羊就不怕死了,羊是活的,杀了它,它还是活的” 。在小说中,经常出现“羊是不会死的”这种话语。无论是燕子的爷爷还是朱瑞,在他们眼里,杀的羊都是不会死的。这里不仅体现出荒漠人家认为羊具有神性,羊被人吃了就是永生的,也体现出红柯对于自然的崇敬,这是一种超越生死的召唤。

其次是事件或场景的重复。在《乌尔禾》中,草原石人像出现过不止一次,“到哈萨克人放牧的地方,竟然有草原石人像”,“石人像在草原缓坡的上面……青色的女人石像猛然出现在大地的高处”。 海力布叔叔将张老师放在草原上时石人像也出现了。这些带有神话色彩的石人像在文中反反复复地出现,表达着红柯对于草原、对于西北这片神秘土地充满的灵性的尊重与崇敬。石人像有男有女,代表着一个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红柯也借由石人像诉说自己对于伟大爱情的赞美。不只是草原传说石人像,还有维吾尔族民歌《黑眼睛》:“我的黑黑的羊眼睛,我的生命属于你,让一切厌世的人们,做你忠实的情人!” 在男人们护送张老师回家时,在张老师给女儿赵晓梅诉说这段经历时,在王卫疆和赵晓梅约会时,身后的石头羊又唱起《黑眼睛》;在朱瑞想到燕子与他人结婚、给燕子送羊当新婚礼物伤心难过时,脑海里又想起《黑眼睛》。代表爱情的《黑眼睛》穿插在《乌尔禾》之中,让小说具有了音乐性,同时更能体现出红柯对于爱情以及自然的无限向往。

最后是《乌尔禾》与其他作品在事件上的重复。在红柯的笔下,“羊”这个意象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美丽奴羊》中红柯将着眼点放在“羊”身上,羊是自然之灵的化身,象征着纯洁和神性的美。而《乌尔禾》中,红柯又将“羊”作为主要意象,不止一次安排关于放生羊的情节。海力布叔叔带着年幼的王卫疆将羊放生,并告诉王卫疆“羊和鸟儿一样,放出去,他们就自由了……” ;王卫疆自己提前把羊放生了,这是海力布没有预想到的;燕子见到了王卫疆的放生羊,她的心中不停叫着,无声地叫着。这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每到秋季,王卫疆总是在草原深处将羊放生;放生羊出现在了燕子的作文里;在王卫疆和燕子的对话中,王卫疆告诉燕子自己就是放走羊的人,两人的感情进一步升温。小说的后面还出现过很多次放生羊,这里多次出现放生羊的情节所突出的“羊”不仅代表着现实中的羊,也代表着乌尔禾的人民。

红柯两部小说中都提到了“羊”,在他心里,“羊”是温柔的、善良的,但当它们走出羊圈、走进广大的戈壁时,它们又是坚韧的。红柯书写羊,既表达了对羊的赞叹,同时也体现了对西部人民的歌颂。西北部的荒凉磨炼了羊的意志,同时也磨炼了人的意志,正是这种艰苦的环境造就了西部人民的坚毅。

人物命名多变、多重视角的运用和打破时间的非线性叙事共同构成了小说《乌尔禾》的叙事策略,红柯在刻画人物时用名字体现人物的血缘、社会关系;视角的切换不仅使小说叙述方式新颖,更丰富了小说的层次;而非线性叙事的结构表现出红柯超强的空间叙事能力,带给读者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二、《乌尔禾》的叙事特征

红柯关于新疆的创作,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诗意的风格。在红柯的笔下,万事万物充满了诗意,充满了灵性。红柯用极其诗意化的叙事手法描绘乌尔禾这个美丽的地方,讲述美丽的故事,体现了他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诗意世界的向往。本文将从叙事风格以及叙事意象出发论证《乌尔禾》的叙事特征。

(一)浪漫诗意的叙事风格

1.通俗灵动的语言

红柯说过,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一个作家对于语言的运用方式以及风格会成为这个作家的标签。红柯小说的语言通俗易懂,同时充满着灵性,在他的笔下,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色彩斑斓,生动具体,引人入胜。

在《乌尔禾》中,红柯经常使用新疆本土方言,例如“儿子娃娃”“丫头子”“巴郎子”等词汇,使得小说朴实通俗的同时,更增添了新疆独特的风情。对于人物的名字,红柯也是将寓意包含其中,如主人公王卫疆,其名意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再如海力布叔叔,不论是原名刘大壮,还是后人对他的称呼“海力布”,都有强壮有力、英勇无畏的意思。红柯没有为人物起多么复杂的名字,恰是这些简单的名字,更能体现出红柯对于新疆、对于广阔西部的赞扬与美好的愿望。

《乌尔禾》的语言既通俗,也富有灵动的气息。王德领曾评价《乌尔禾》的语言“诗意盎然,非常美,美得恬静、自然” 。红柯十分善于运用比喻、比拟的修辞手法,使得文章在富有诗意美的同时,也能让读者感受到更深一层的意蕴。“出来的是一条白色的小蛇,跟银链一样在草丛里一闪一闪。” 红柯将白色小蛇比喻成银链,形象地将小蛇的模样描写出来,充满诗意的想象。“云朵把天空擦得干干净净,草地就更干净了。” 红柯将人的动作赋予云朵,天空被云朵擦得干净,草地与天空相呼应,也显得广阔,这种拟人的手法让读者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不自觉陷入红柯优美的文字当中。

红柯的小说是美的,他的文字带我们领略了生活中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通俗的语言让我们身临其境,感受红柯所想要表达出的对于生活的热情;充满诗意的语言更激发了读者无限的想象力,让读者在想象与现实之间驰骋飞翔。

2.虚实相生的意境

“所谓虚写是指使用间接手法,通过描绘环境,渲染气氛,或刻画其他人物的言行,以便更加鲜明地描摹中心人物的精神风貌及性格特点;而实写则是直接通过人物自身的外貌、言语、行为等来揭示其心理特征。” “实”指的是真实的场景或者故事情节,“虚”指的是由真实的场景或者故事情节所引发出来的审美想象的空间,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以求得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境界。红柯在小说中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使文章更加具有诗意,开拓读者的审美想象空间,增强阅读的趣味。

在小说中,张老师和老赵吵架后,海力布把张老师放在草原上让她拔草发泄。草原当中突然出现了青灰色女人石像,石像朝着张老师慢慢走去,直到走到了张老师的身边,张老师都没有发现,还在拔草,嘴里还诅咒着自己的丈夫。可在草原的传说当中,每个石像都有一段爱情故事,这些女人石像对自己的丈夫充满着崇拜之情,当然听不得这些对男人恶毒的诅咒,便和张老师动手扭打在一起。在石像看来,张老师缺少柔情,于是大地的波涛就涌过来了,涌到张老师的身上,男人们跪了下来,随着大地的波涛起伏。石像举起手抚摸张老师,这个女人便柔软起来了。红柯将这一幕写得极具诗意,草原人视草为命根子,男人们在被风吹动的草原中下跪,女人则在草原中消散了怒气,变得柔和。石像是没有生命的,没有思想,也不会活动,可在红柯的笔下,它们也具有了生命。张老师拔草碰上了石像,红柯却说是石像向张老师走近,并抚摸了她,这些都是红柯充满诗意的想象。红柯描写了真实的草原,也描写了具有神话色彩的石像,将不会动的、没有生命的石像赋予了人的情感。现实与传说相结合,虚实相生,呈现出草原的广阔,同时也向我们表达出红柯心中对大自然的敬意、对神性世界的向往。

小说中的虚实相生所营造出来的意境,丰富了小说的审美想象空间,使红柯达情更加深刻;虚与实的结合,让小说的结构更加紧凑,层次分明。红柯通过实景抒发心中所想,使小说诗化,富有意蕴,从而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表达效果。

3.展现浪漫的色彩

红柯是一个具有浪漫个性的人,心中有一份去外面看看的冲动,正好政府号召去西部,毕业之后他便带着那一份对美好世界的向往,怀抱着诗人的梦想来到了新疆。红柯小说《乌尔禾》中所体现的浪漫色彩,不仅体现出浪漫主义中的自由与情感的直接表达,同时也植根于新疆这片广阔的土地。这种浪漫色彩源于他内心深处对于自然的崇拜、对于神性的憧憬,还源于多姿多彩的西部世界带给他的不一样的生活体验。曹文轩说:“异域情调十分容易使人产生神秘感,我们称之为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几乎大多数都是写边地生活的。” 西北的异域文化、异域风情让红柯流连忘返,回到陕西之后仍着力于西部文学创作。

红柯善于营造一种梦幻和想象的氛围,他笔下的人、物生活在其中,呈现出一种超越现实的安逸与和谐。这些带有想象色彩的人或物脱离了现实生活的枷锁,带有神性的光辉,红柯用独特的诗意语言描写,使读者并非单纯地用理性目光、理性思维去看、去分析,而是用心去体验他在小说中所创造的精神家园,用心感受每一个人、每一样物。《乌尔禾》是浪漫的,海力布叔叔能听得懂鸟儿的对话,提醒牧民有灾难发生;他宰羊时,羊心甘情愿地走过来让他宰杀,还流露着一种幸福的神态;他醉酒后倒在石头边睡觉,一条蛇盘踞在他的身上为他带去凉爽。这种人物本应只会在神话故事中出现,但红柯将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在自己的小说中,不仅使得这个人物形象很丰满,还使得小说的情节充满诗意,新颖而生动,令人过目不忘。

还有燕子的爱情,她与王卫疆相爱是因为小时候接到了王卫疆的两只放生羊,与朱瑞相爱是因为朱瑞杀羊的技术令她折服,而最后选择与送家具的小伙子结婚,是因为小伙子与燕子少女时代时所幻想的放羊的马背少年相符合。燕子在结婚前离开了王卫疆,选择朱瑞,又在与朱瑞结婚之前选择了送家具的工人,在小说中,燕子是一个浪漫的人,她追求自由,随心而行。她选择伴侣的标准都和“羊”有关,幼时的放生羊已在她心中塑造出不可磨灭的幻想,这在现代社会中是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没有人会真的因为“羊”而选择自己的伴侣,但这段与现实世界所不相符的爱情理论,也恰恰是这段爱情的浪漫所在。

红柯小说《乌尔禾》中所呈现的灵动语言、诗意风格和浪漫色彩,不仅体现出浪漫主义中的自由与情感的直接表达,同时也植根于新疆这片广阔的土地。这种浪漫色彩源于他内心深处对于自然的崇拜、对于神性的憧憬,还源于多姿多彩的西部世界带给他的不一样的生活体验。

(二)寓意独特的叙事意象

“中国叙事学是一种高文化浓度的文学,这种文化浓度不仅存在于它的结构、时间意识和视角形态之中,而且更具体而真切地容纳在它的意象之中。” 研究叙事文学必须把意象作为一个着眼点进行分析,才能全方位理解作者心中所想、笔下所写。《乌尔禾》中的叙事意象主要分为以下两类:

1.动物意象

在《乌尔禾》中,羊出现了很多次。羊是温顺的,在放羊人心烦意乱或感到害怕时,头羊会找到他并卧在他的身旁温暖他的身体;在王卫疆到海力布家后,两只小羊羔像能看懂王卫疆的心思一样,拥着他到山顶去陪伴着他。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新疆的自然环境造就了这里人们朴实敦厚的性格,乌尔禾的人民也像羊一样善良。大家为了不伤害海力布被战争伤害过的心,一直默默守护着海力布心中对于白衣护士的美好回忆;海力布为了能让邻居王栓堂和张惠琴好好生活,主动找到连长将他们俩的名字划掉,写上自己的名字,前往牧业连;刘师傅在王卫疆和燕子安家之后带着一家子看望王卫疆,还带来几把椅子和桌子,帮助王卫疆减少装修压力;在燕子离开王卫疆和朱瑞之后,这两个男人不但没有找燕子麻烦,反而为她着想,将房子归到了她的名下。乌尔禾这个地方养育着善良的人民,他们拥有高贵的灵魂和自然纯真的本心,神性的光辉在他们的身上不断放出光芒。

羊也是坚韧的。在酷暑难耐的高温天气下,羊要独自穿过戈壁滩和沙漠,路上还会遇见饥饿的狼群。狼都快被太阳融化了,而羊还要继续向前走,穿过沙漠到达绿洲。西北艰苦的自然环境使羊变得坚毅,同样也磨炼了人的意志。在兵团开拓的初期,人们只能住在闷热的地窝子里,住宿条件十分艰苦。海力布叔叔身上正体现出西北汉子独特的精神与气质:受伤时拿白酒就往身上抹;干活时一声不吭,连老鹰落在他身上都感觉不到;力气大得像头牛,独自前往条件最艰苦的牧场放羊也能活得自在。还有为兵团建设作出贡献的刘师傅、连长等,他们为祖国边疆作出了巨大贡献,面对困难毫不畏惧,他们的身上有着西部人民的血性与刚烈。

在《乌尔禾》中,不只有羊的意象,还有兔子的意象。在蒙古语中,“乌尔禾”意为“套子”。在乌尔禾这片绿洲上,有很多的野兔,都不用铁夹子、陷阱,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套子,就能抓住野兔,这也是“乌尔禾”地名的由来。在海力布叔叔进错地窝子后,红柯对于落在窗台的月光有一段细致的描写:“月亮也就是一只小白兔,兔子是月亮的核……月亮就被剪碎了,月亮里的兔子就蹦出来了。” 月光摇摇晃晃,落在窗台上像一只小兔子,这兔子也呈现了地窝子中女人的内心。因为惊慌失措,心就如跳动的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停不下来。

在张惠琴怀孕后,一只兔妈妈出现在她的地窝子旁,她们属于同类,都是母亲,都需要阳光。“兔妈妈笑了,兔妈妈浑身打战……兔妈妈幸福得发抖,奶水足得不得了,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张惠琴做了母亲,在她眼里,生过小兔子的母兔身上带有母性的光辉,连太阳都比不上这种光辉,张惠琴眼中充满着向往和羡慕。这段文字看似在描写母兔的形态,其实映射了怀孕的张惠琴的形象,母性使张惠琴看待万事万物都充满着神性,她和母兔一样,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感受着肚子里小生命的跳动。张惠琴每天都和母兔一起晒太阳,还让丈夫王栓堂一起照顾母兔,兔子的机巧善良在张惠琴身上体现出来。母兔意象所映射的不只张惠琴,还有广大在乌尔禾怀孕的母亲。

2.民俗意象

红柯将新疆作为故事背景进行创作,在写作的过程中,他接触并了解到许多新疆本地民族的文化。在《乌尔禾》中,红柯写到了有关哈萨克族起源的神秘传说。卡勒恰哈德尔战争失利,身负重伤流落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奄奄一息。这时天空飞来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停在他的身边,它给卡勒恰哈德尔几滴口涎,并将他带到湖边。卡勒恰哈德尔喝了几口水,感觉身上的病痛全部消失了,突然白天鹅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和卡勒恰哈德尔结为夫妻,并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为“哈萨克”。红柯在小说中穿插少数民族的传说故事,不仅丰富了小说的文化内涵,还体现了红柯对于西部文化的赞美。

作为《乌尔禾》的长篇主题歌,《黑眼睛》也被红柯安排在小说的情节之中,这首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赵晓梅第一次听到时就被深深地震撼。她把当时最流行的邓丽君的歌带送人,不再唱歌,变成了一个安静沉稳的姑娘。有人说她恋爱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首《黑眼睛》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她在青春花季听过许多歌,有一首《黑眼睛》足矣。红柯在小说中多次写到这首歌,既增添了小说的音乐性,使小说读起来更加灵动,又体现出红柯对于西域独特文化的崇尚和对诗性精神的抒发。

红柯所写到的歌谣不只《黑眼睛》,还有蒙古族歌谣《波茹来》。这是燕子奶奶在沙漠流传的众多歌谣中最喜欢的一首,讲述的是一位姐姐含辛茹苦地养育着自己的妹妹,盼望着她长大的故事。奶奶觉得燕子就是歌谣中的波茹来,甚至比波茹来还要悲惨,当爷爷拉着牛车将燕子带到村里时,奶奶喊着喊着就情不自禁地唱出《波茹来》。而蜷缩在皮袍子底下不愿出来的燕子头一次听就知道这首歌唱的是自己,便从皮袍子里钻出来了。《波茹来》的内容真切自然,感人肺腑。红柯将这些歌谣放在小说中,使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更直观地感受西部世界的独特神秘色彩,丰富小说的意境,营造出一种异域风情。

在西域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存在的意象与内地的大不相同。红柯关注到西部世界中最具特色的事物,将他们浓缩进一部部小说之中,这些意象体现了红柯对于新疆文化的尊重与赞叹,同时也升华了小说主题,增添了小说魅力。

通俗灵动的语言、虚实相生的意境和浪漫色彩的展现共同构成了红柯诗意化的叙事风格,红柯用诗性的文字描绘新疆的万事万物。而动物意象和民俗意象更是增添了小说独特的地域风情,为读者打开西部世界的大门。

三、《乌尔禾》的叙事价值

文学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它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有现实中的意义,同时也有自己的艺术追求,是创作者主观精神与现实客观世界的统一。红柯在新疆接受西部文化的洗礼,他认为,西部的一切都是具有灵性的。红柯成为现实与想象之间的使者,用笔书写着心中对于自然、对于生灵的敬畏。本文将从内容、形式及文化三方面分析《乌尔禾》的叙事价值。

(一)叙事内容价值

1.呈现独特生存体验

红柯笔下的新疆很美,广阔的天地、辽阔的草原、壮美的山河,都令人心旷神怡;但更美的是红柯笔下的西部儿女,在这山水间生活的人们,没有经历现代社会快节奏的侵蚀,表现出的是至纯至美的人性。红柯不再像早年写短篇小说《跃马天山》《黄金草原》时那样钟情于英雄人物,满篇都在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而是将目光聚焦在普通的小人物上,记录他们朴实无华的生活,描写普通人家的喜怒哀乐。《乌尔禾》中的王卫疆、燕子、朱瑞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不像马仲英那样能够绝处逢生,器宇不凡,他们身上也有小人物的局限性。红柯在描写这些人物时,不再用理想主义逃避现实,而是真真切切地将他们所经历的事写出来,让读者见证他们的成长。这些小人物、小事件都取自现实,而正是这些小溪流,最终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条巨大的洪流,奔腾不息。

红柯致力于表现文学之美,他用文字表现西部世界雄壮、广阔的自然天地和纯真、朴实的人文风情。红柯对于西部的描写来源于他的现实体验,西北的人民具有血性、热情好客,正如《乌尔禾》中的海力布和刘师傅,他们的身上带有西部人民豪爽的天性。《乌尔禾》以新疆边地作为故事背景,加之西部独特的神话传说赋予了小说神秘气息,小说中充满着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包容与仁爱,一切和谐共生。

2.建构理想精神家园

“不管新疆这个名称的原初意义是什么,对我而言,新疆就是生命的彼岸世界,就是新大陆。” 新疆对于向往浪漫和自由的红柯来说是一个完美的写作天地。随着城市化不断加快,中国社会中出现了很多“快餐”文化,它们迎合着大众的审美,失去了文化育人的本质。红柯看见科技的高速发展带给人们的无穷无尽的便利之外,还发现人们在这种快节奏中渐渐变得麻木,迷失自我,失去了初心,人欲、物欲横流。于是红柯在他的小说中不断地呼吁寻求本心,想要建立一个理想的精神家园。红柯来到遥远的西部,受到这片神秘土地的洗礼,他被西部的人们身上那种热情好客、淳朴自然的人性所感动,在小说中用文字将其表达出来。红柯十分喜欢乌尔禾,在这片被戈壁环绕的绿洲里,人们勤勤恳恳、安居乐业,路上的车和两旁的树都令红柯觉得美不胜收。在《乌尔禾》中,红柯着力描写了当时人们居住的地窝子,因为这是当地独特的居住建筑,地窝子处在辽阔的天与广阔的地中间,加深了西部人民与自然之间的联系,体现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王卫疆的母亲怀孕时,经常同一只雌兔一同出去晒太阳,感受作为母亲的喜悦,和野兔和睦共处;燕子的爷爷奶奶在晚年时收养了被遗弃的燕子,对她疼爱有加,竭尽所能照顾着燕子,告诉燕子她是个漂亮的孩子、是个乖孩子,将燕子当作他们的亲孙女抚养成人;朱瑞一直梦想成为杀羊的好把式,在前期杀羊时看见羊痛苦的样子还流过眼泪,他受到王卫疆的启发后不停地锻炼自己,终于做到杀羊时让羊露出幸福的神态,成了好把式。红柯写这些人物,不仅是讲述他们的故事,更是通过他们身上至纯至美的人性,反映西部人民身上存在的美好本性,表现红柯对于理想家园的憧憬与向往。

市场经济快速发展,人与人之间因为利益冲突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在人际关系逐渐紧张的时代,面对现代都市中的人性危机,红柯极力呼吁寻求淳朴自然的人性之美,在小说中凸显自然与人之间的和谐共生,通过文学作品去唤醒人们心底对于美好生活、自然本心的热爱与尊重,为人们回归精神家园指出一条道路。

(二)叙事形式与文化价值

1.拓展诗性叙事空间

红柯在诗意想象和浪漫书写的基础上,将自己在新疆十年的生活经历和所见所想通过笔表达出来,现实与想象、传说与生活相互交融,他用动人的笔触描绘新疆巍峨壮阔的天山、葱郁秀丽的峡谷、纯白震撼的冰川、一望无际的草原。他用诗意的语言叙述新疆的故事,因为地处边疆,西部许多美丽的自然景观未遭到现代社会建设的冲击,仍然保留着原始的、未经改造的大美。在浪漫主义者红柯看来,这些都是治愈心灵的良药、灵魂安宁的家园。在红柯这里,新疆的风土人情是一个抒发感情的窗口,他的小说大都取材于新疆,体现出他对于回归自然的渴望。

红柯独特的叙事策略和充满诗意的叙事特征在他的每本小说中都有呈现,这不仅形成了他特有的叙事特色,还丰富了西部文学的创作形式。红柯的空间叙事突破了传统的时间叙事结构,人们渐渐看到了空间叙事独特的魅力之处,丰富了西部小说的创作形式。从整个西部文学的创作内容来看,红柯的小说是一股涓涓清流。在城市的喧嚣与浮华之中,在当时人们对新疆的印象还停留在落后愚昧之时,红柯的文字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纯净明朗、生动灵性的大美新疆,打破了人们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新疆的偏见。红柯通过小说将一个相对陌生的西部世界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刷新了整个文学界对西部文学的看法。

2.表现地域文化内涵

新疆作为中国多民族、多语言、多宗教地区的代表,受到许多学者的研究。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新疆沉淀了深厚的少数民族文化,各种丰富绚丽的民族特色文化在这片沃土上生根发芽,共同构成了多姿多彩的新疆。本地作家对于新疆的特色风土人情常有涉及,红柯作为在新疆生活十年之久的作家也毫不例外,他的小说中有许多西部风情的体现。

在红柯的《乌尔禾》中,有很多对于新疆少数民族文化的描写,红柯深知异域文化与传统文化的不同之处,用充满灵性的、神奇的笔法为我们呈现出西部世界的神秘色彩和独特的人文景观。敬畏天地、“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文化;富有传奇意蕴的民族传说;好听、具有感染力的民族歌谣……红柯在新疆生活的十年时光中认真了解少数民族文化,将其融入他的小说创作当中,为读者们展现了浪漫诗意的新疆大地。

他的小说主人公大都是富有西部浪漫色彩的英雄人物,例如《乌尔禾》中的海力布,能听懂动物的对话,能够预测风暴的来临;《西去的骑手》中的马仲英,十七岁入伍参军,带领军队作战;《金色的阿尔泰》中的营长,带领部下开垦荒原。这些带有英雄色彩的人物体现出新疆人民特有的血性方刚,具有象征意义。红柯还喜欢将新疆的地名作为书名进行写作,如《金色的阿尔泰》《额尔齐斯河波浪》《霍尔果斯》《乌尔禾》等。红柯立足于北疆的阿尔泰、喀纳斯湖、霍尔果斯等地,将它们作为小说的书名,这彰显出新疆作为红柯的第二故乡在他心中的地位。

红柯喜欢新疆的一切,以至于回到故乡仍在创作有关新疆题材的小说。红柯对于西部的执着源于他所看到的现实世界:西部是荒凉的,但在这荒凉中生活着一群坚忍不拔的人。兵团子弟在新疆这片土地上挥洒自己的汗水,用双手建设美丽的西部边疆,红柯来到新疆后喜欢新疆的人民,因为在他们身上,他发现了一种同内地人民不一样的血气方刚。红柯从生活中寻找素材,在伊犁任教期间,他不停地听学生们分享着家乡的故事,不断地到各个地方看当地人民的生活方式。红柯笔下的许多人物都是从现实中而来:《乌尔禾》中不怕辛劳、把一生都奉献给草原的海力布;从小在地窝子中长大、为新疆建设作出贡献的王卫疆;响应祖国号召来到西部的张惠琴……红柯从身边的人和事中提取素材,将他们写进一个个故事。红柯把一个个兵团子弟放入自己的小说之中,赋予他们英勇而无畏的精神。不光是这些具有突出特点的主人公,红柯的作品还通过小人物映射了一个群体。在《乌尔禾》中为来往车辆解决问题的刘师傅代表着广大为新疆建设贡献自己毕生所学的技术工人,车、电视、桌椅板凳等都需要这样技术高超的人们来修理。还有,王卫疆的母亲张惠琴正是军垦女性的映射,那时的人们响应政府的号召,万里迢迢来到新疆,其中有很多的女性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她们虽然不能像男人们一样干很多重体力活,但是她们用灵巧的双手为冲锋在前的男人们创造更多的必需品,是男人们最坚强的后盾。女性也能顶起一片天,红柯对于女性的描写,表达出他对这些为西部建设奉献一生的女性最崇高的敬意。一代代兵团人民挺进沙漠边缘和戈壁荒地,建设美好家园,为新疆的发展、各民族团结奉献着自己的青春,贡献着自己的力量。红柯将这些真实地记录下来,写进小说中,将兵团事迹通过书本带到全国各地。

结语

红柯以独特的叙事策略进行创作,加之善用诗性的想象力和生动的笔触,向我们展示出一幅又一幅美丽的西部风景画卷。红柯对于人物命名、叙事视角以及叙事结构的安排展现出他独特的叙事特色,他的叙事结构超越了普通的时间顺序,在广阔的空间中叙事,更能体现红柯对于空间的把握与运用。诗意的叙事风格让红柯的小说语言通俗灵动,意境虚实相生,呈现出一种浪漫的色彩。多种意象的使用不仅增添了红柯小说的文学性,民族歌谣的穿插还增添了红柯小说的音乐性,让人们在看故事的同时体验西部独特的异域风情。红柯将个人对西部人文风情的喜爱融入其中,使得文本更加生动,也使读者更能体会他的内心世界,身临其境,用心感受他创造出的理想的精神家园。并且,红柯的空间叙事不仅体现了他的写作特点,还丰富了西部小说的叙事结构,对于地域文化的描写也体现出他对于新疆的热爱。新疆地大物博,红柯在众多西域文化的影响熏陶下创作出的西部小说都富有鲜明的个人特色,对西部人民的赞扬与敬佩也体现在他的文字之中,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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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老师:周秀英 KJTBOk0XfJk4koWODqRvnDxmsciSXt0g1m2s1C2shhbkQLpzhJLuWVg8SvXS5O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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