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指针

后来，她回想起那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被女人（现在，她知道她叫许老师）带进一间教室。教室其实就在隔壁，如今被改造成一间手术室。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那里。他和许老师交谈了会儿，要求她脱光衣服。她的内裤还是几年前买的，洗多了，上面有个破洞。她犹豫了下，到底照做了。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她在教室中央的那块木板上躺下，任由男人给她打了一剂麻醉针。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很窄，由两块板拼成。她翻了个身，正想要爬起。手腕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她。那是一个表盘。表盘嵌在手腕里，上头刻有零到六的数字，每两个数字之间又分五个小格。和普通手表不一样的是，它的左右两边呈对称状，即除了数字“零”和“六”外，其他几个数字左右各有一个。一根约一厘米长、一毫米宽的指针正指向数字零。

快看，她醒了。她还没来得及研究，有人从外头吵嚷着进来了。女孩端着个脸盆，手腕上也有一个表盘。不。不仅仅是她。所有后边进来的孩子的手腕上都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表盘。

你们的手？你说情绪指针啊。女孩显得漫不经心。你醒得太晚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她还想问下去，女孩却匆忙将脸盆放下了。我们要去上课了。上课？对啊，再不去就要迟到了。她看着匆匆离去的孩子们，不禁感到了巨大的失落。

千百年来，人类一直在追求所谓的自由。当历史的长河流经漫漫长夜，终于汇聚成一条欲望的深河，所有人随心所欲，不加约束，以为那就是所谓的自由。可那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许老师的音量提高了。那是一个沼泽。它吸引着你，捆绑着你，直到你被它死死缠住，再也没法挣扎……再后来，你们都看到了。人们变得亢奋、狂躁，要不就是抑郁、厌世。幸好伟大的勒弥拯救了我们，让我们有了情绪指针、情绪清洗器。许老师缓了口气，尽管现阶段的情绪清洗器很少，但相信不久的将来，整个基遍都会推广普及。到时，这里就是人类世界的一块净土，有永远的祥和、安宁以及自由。

永远的祥和、安宁以及自由。她瞥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指针朝右指向右边的第一小格。经过这几天的学习，她已然知悉了指针的使用规则：以表的右半边为例，指针从零开始顺时针数，每小格代表0.2个情绪数值，六为最大情绪值。其中指针在数值零到一以内为轻微波动，一到二为中度，二到三则为重度。尽管最大情绪值为六，但事实上，三便已经是人们公认的最大限度。手表左右两边呈对称状，因此朝左亦然。只不过那些数值前要加上一个负号。

念小学一年级时，班主任老师要求每个孩子都带一个玩具来学校，和同学互换，以增进友谊。到家后，她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养母。玩具？什么玩具？当时，养母正拿着个罐头，听到她的话后神情骤变。她都不抱奢望了。但吃晚饭的时候，她却忽地谈起家里的木箱里好像有个洋娃娃。

养母的话最后当然没能兑现。木箱上有把锁，她甚至没能打开那只木箱。再过一阵，父亲回来了，养母开始又哭又骂。她一度以为自己永远都脱离不了那样的生活，直到她来到这里。但此刻，她看着那一只只同她一样安装上了情绪指针的手，她明白自己又错了。 tct9qKRwMsNNGMRoosfC6UIlrcfyYxpeGepYLbcKjKlvHDxJV2pwFC0IElUAVFm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