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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祀奉神灵的“迎神赛会”

(1)青苗会:共同的神灵崇拜

江南的“青苗会”,实际上是个统称,属于民间社会的敬神活动,一般以乡村为单位,乡民挑选吉日、敲锣打鼓,举办祭祀活动。日期可以在每年农历四五月间举行,也可以在每年九十月间举办,由村社的乡老、乡贤、族尊主持,以保护青苗、祈求丰收为主题,祭祀迎神,盛极繁嚣。因为是乡村社会自发举办的迎神、送神祭祀活动,氛围显得比较宽松。这种迎神赛会属于草根文化,在明清时代,它就一直经历着与官方庙堂文化的对视、抗衡、交缠和互动,并且愈演愈盛,从中展露出强韧的民间力量。

民间的“青苗会”等迎神赛会,一般也没有固定的祭祀模式和严格的祭祀程序,而是采取了方便易行、灵活多变的祭祀方式。江苏吴县每年二月十九日有观音山香市,届时“三春士女,联袂进香,香市极盛”。苏州每至清明节时,虎丘山“清明赛会最盛,十乡城内外土谷神咸集,游人群聚山塘”。走会的队伍“牵画舫而陆行,装台阁而陈戏。箫鼓悠扬,旌旗璀璨”。当神像经过门户的时候,“士女迎拜,谓之接会”。会队行经处,“观者填溢衢巷,臂倚肩凭,袂云汗雨,不可胜计”。袁景澜诗中这样描绘:“东风绣陌吹香尘,莺花艳集苏台春。冶游士女空巷出,山塘寒食看迎神。”

进香路上,“画船六柱,箫管迭奏”,路两侧有“茶篷、酒肆、饼炉、香铺,赶趁春场”。人们纵兴游乐,直至“日暮霞生”,才“归者纷沓”。归返的人群“臻臻簇簇,联络十里,笑语盈路,众情熙熙,无不各随其乐”。 进香亦是一场盛大的春游。

祭祀仪式开始之前要向神灵敬酒、焚香,拜祭木人等,并有鼓乐进行伴奏,且迎神活动需巫师吟唱迎神曲、舞迎神之舞。这一习俗一直沿袭至今,反映了农业神在江南民众心目中的重要位置。祭祀地点有的在山村,有的在湖边,有的则在田间地头。当庄稼初长成或快要成熟时,田间会举行简单的祭祀社神活动,祈求神仙保佑获得丰收。有的乡村祭祀活动在寺庙附近,“日落风生庙门外,几人连踏竹歌还” ;有的祭祀活动则在城隍庙举行。而沿海、沿湖、靠近江河流域的居民举行“青苗会”,则将祭祀活动的场所放在水上、水边,水面上五彩缤纷的舟船与之互相呼应,“铜鼓赛神来,满庭幡盖裴回”。

祭祀活动时间也呈现多样化,不受时间与空间条件的硬性规定,显得比较自由和随意。祭祀时间的差异与各地不同的习俗有很大的关系。为了祈求来年的丰收,有的祭祀活动在春暖花开的二月举行;有的则在每年六七月间;有的祭祀活动在稻谷成熟、收获的季节举行;更有甚者,有的祭祀活动干脆放在夜间点着火把举行。

祭祀的神灵呈现出“泛神论”的倾向。很多地方会与祭祀猛将的活动结合举行。例如苏州的乡村是结合新春佳节,从农历正月初一开始,延续到元宵节前后。苏州东山、西山的一些乡村,正月初一清早,村民们就抬着猛将像巡游村寨“贺年”。猛将的仪仗以杏黄大纛(旗)为引导,敲锣打鼓。每到一村,先绕村场游行一周,放鞭炮。拿着猛将的“帖子”,与该村的猛将“互访”,实际上是各村村民互相祝贺,互道吉祥。正月十三,即刘猛将生日这天,他们在猛将庙中点燃巨烛,称“满算”。正月十五元宵节,各村上灯。猛将堂前立一大竹竿,挂“塔灯”(一串吊起来的大灯笼)。至此,春节“青苗会”祭猛将的活动结束。江南吴地也有秋季“青苗会”或“青苗社”祭祀猛将的活动,在农历七月半(即中元节)前后,会期一般为三天。村民们抬着刘猛将等乡村神灵巡行田间,游行时锣鼓喧天,并且要在田间插上五色彩旗。农家在田里插五彩三角纸旗,称作“猛将令箭”,表示猛将下令驱除害虫,实际的作用是驱赶啄食稻实的麻雀等飞鸟。最后“送驾回宫”,活动结束。庄稼收获后,青苗会即自行解散,来年又重建。

不受时空限制的迎神赛会牵挽起大众的情感和行为冲动,集体行为的聚合形成多端共振,既娱神又娱人,既实现了心灵的寄托和慰藉,又激扬了大众的生命意识,因而越来越演化为人们生活中的妙丽风景。

(2)乡村社会的一道妙丽风景

在晚清的动乱年代,盗贼成灾,抢粮毁青之事常发生,因此,各地农民也有将“青苗会”演变成“护青会”的——保护庄稼不受侵害。

江南水网纵横,渔民在这个时节,将青苗会的祭祀活动与祭祀水神结合起来。例如江苏泰州的渔民举办“青苗会”则是出于对水神、土地神的共同敬意,三月初三的早晨,渔民们事先在船舱里准备好祭祀供品,祭台上摆有猪头、鸡、鱼、水果、面食等供品。然后先去指定的水面上去祭祀水神。祈求水神保佑之后,还会去特定的寺庙参加青苗会。

青苗会办会的程序,大致是先要搭个会台,台上用香框子当匾,上写“青苗盛会”。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坛。点上高香,敬上供品,请众神仙,并唱小曲娱神、迎神。然后是迎门。由一人敲锣,一人拎着石灰水桶,抬着香火到各家拜会,当然每拜一家,也会收到份子钱,还在“随礼”的人家门口墙上,书写“太平”,并在字上画上大圆圈,再到牛栏猪圈鸡窝鸭舍前用神刀一斫,驱邪逐疫。

紧接着,后面还有“盖戳子” “抢黄元”“牛过绳”“插小旗儿”等仪式。最后再回到寺庙,向诸神祷祝一番,在神像面前喷神水,敲打锣鼓送神归去。

丰盛年景要办迎神赛会,遇到大灾的年景也要举办,一般组织者在此之前,都要斋戒沐浴,专门“求课”、“问卦”,选择吉日后,用黄纸写公告称:“谨择于某月某日适逢某某大帝圣驾出巡”,下款是“通镇公白”。出会时间有一天,也有三天两晚,各行各业顺序组成一粮二草三青货……整体统一游行。行街队伍中还有化装《打渔杀家》《水漫金山》等戏剧人物的造型,跟在队伍中间。大规模的赛会中,抬神轿、香亭、台阁、悠秋、大棚子和扛旗伞执事所需要的人力,一部分是身强力壮的搬运工人,除此还有四村八邻与镇上的壮汉,他们虽是自愿服务,但也适当给予报酬。出会中,虔诚的男性青壮年还连续几天,化装成“白无常”扫街清道。黑白无常,亦称无常,是汉族民间文化中的一对神祇,也是最有名的鬼差。

出会的日子要行街,使赛会进入高潮。有几个选出来的壮汉抬着绿呢大轿,被祭祀的神像就坐在轿子上,从庙里请出来,再经过街市行街巡视,最后再送回庙宇,行进过程中,乡间有名望的绅士在各处摆香案跪拜迎接,各家各户都备好茶水接待。神灵回到庙里,众多善男信女也冲进庙内,抢着烧香,求神保佑,消灾降福。在江苏无锡,清人刘继增有这样一首《竹枝词》描绘惠山的庙会:“暮春天气袷衣轻,各庙齐将盛会迎。茶客到来无坐地,家家门外搭松棚。”

江南民众长期的农耕生活,由乡村社会开始的祭祀活动逐渐演变为与乡民生活内容密切相关的节日习俗。在这些习俗中既有前代的继承,也有一代人自发产生的一些习惯,许多民间神灵祭祀的集会,后来逐渐演变成大型的群众活动。在约定的时节里,转化成各种形式的庙会,民众除了进行祭拜神灵的活动,同时在这种大型集会上也进行着其他经济交换活动。早期的庙会就是这样形成的。

(3)水上庙会“网船会”

江南多水,古代出行主要靠舟船。三国时期,刘备在去东吴招亲,迎娶孙尚香时,曾对孙权说过一句名言:北人善骑马,南人善驾船。古代江南人出行,主要依靠水路交通,江南河湖港汊,四通八达,南宋迁都到江南水乡临安城,城中城外更是河湖密布,水网纵横,从战国开始吴国就修了邗沟,后来更出名的京杭大运河,沟通南北,整合了南北的水资源。

当然,江南的舟船并不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可以汇聚为祭祀神灵的水上庙会。水乡的庙会是水载起来的。如在江苏泰州的姜堰区,宋代就起源了一种“溱潼会船”的风俗活动,这项活动,可追溯到南宋。相传南宋时期,岳飞率领的军队与金兵大战于溱湖,当地百姓拥戴岳家军子弟兵,在清明节撑船祭奠死将士,久而久之,便成一种水乡习俗。又有传说,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登基后,清明节要祭扫祖坟,因为打了好些年仗,百姓流离失所,他的父母死于何处,坟墓又在什么地方?一时无处找寻。军师刘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明代开国元勋刘伯温,帮朱元璋想出一个寻找祖坟的办法。按民间风俗,每年清明节这天,家家户户都要给自家的祖坟添土,烧钱化纸,表示祭祀。凡未留下烧化痕迹之无主坟中,必有皇上先人坟墓。朱元璋即依法乘船来江淮一带寻访,并添夫加篙,加速船行。朱元璋寻孤坟诚心,感动了江淮一带的老百姓,一方传一方,一直传到姜堰里下河一带,老百姓就在清明节第二天,撑会船祭孤坟,蔚成风俗。还有一种传说,与明代抗倭斗争有关。明朝嘉靖年间,倭寇侵入里下河神童关一带骚扰,朝廷派官兵抵抗,官兵又动员周围村庄的民众助战。于是各庄的青壮农民,纷纷组织船队前去杀敌。每条船上数十人,各执一根竹篙,行船赶路时,大家一齐撑船,到达战地,又以篙子当武器,与倭寇搏斗。由于竹篙下面的篙钻是个铁头子,容易拔泥,行动不快,他们就扒掉篙“溱潼会船”今日已经演变为颇具规模的“中国溱潼会船节”,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晚清点石斋画报上刊登嘉兴网船会情景。

拍摄于1915年,上海嘉定举办迎神赛会的热闹场面。

因此会撑船的篙子一律不带篙钻。

在太湖周边,也有水上祭祀的传说故事。苏州市盛泽和浙江嘉兴的王江泾镇有个湖叫莲泗荡,湖畔有一座名闻遐迩的刘王庙,是江南最负盛名的刘猛将庙。传说元朝末年刘承忠带领嘉兴民众扑灭了蝗虫,但是田地已经荒芜,百姓没了口粮,于是他又带领大家到湖里捕鱼捉虾,谁知突然风雨交加,人仰船翻,刘承忠就此溺死在莲泗荡里。渔民们感念他的恩德,为他建庙塑像祭祀,祈求水上平安。由于刘王神十分灵验,故而信众如同“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多,尤其是太湖一带的渔民在每年的清明节前后都会驾着“网船”(一种小渔船),聚集到莲泗荡,举行刘王庙会,俗称“网船会”。清代光绪年间上海出版的《点石斋画报》,专门有过“网船会”的记载:“嘉兴北乡莲泗荡普佑上天王刘猛将庙,为网船帮香火主,亦犹泛海者之崇奉天后也,浮家泛宅之流,平日烧香许愿来往如梭,以故该庙香烟独盛。八月十三日为刘王诞期,远近赴会者扁舟巨舰不下四五千艘,自王江泾长虹桥至庙前十余里内排泊如鳞,是日奉神登舟挨荡巡行,午后回宫。”

“网船会”是清代江南一带规模最大的水上庙会。清末民初时,江南各地相继建立了供奉刘王的社团,如上海新公门、太湖兴隆社、嘉兴南六房、苏州北六房等。这些社团大多以姓氏家族为一个聚落,少则十几户,多则几十、上百户人家;每年的“网船会”由这些社团协商组织。苏州的盛泽与王江泾是近邻,因此盛泽的渔民无一例外都会参与“网船会”。

渔民们终年水上漂泊,以船为家,平时难得见上一面,趁着每年“网船会”的机会,可以相互联络,走亲访友,尽情娱乐,共同欢度这难得的水上盛会。改革开放以后,绝迹已久的“网船会”又重新恢复,近年来更是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江南林林总总的“迎神赛会”,多姿多彩的祭祀活动,反映了江南农业经济生活的多样化。无论是田神崇拜,还是水神崇拜,都与人们从事的生产活动密切相关。农耕生活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渔民的水上作业更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祀神赛会的举办,为乡间或村民生活的凡庸和沉闷,增添了乐趣和生机。在这种类似狂欢的迎神赛会中,人们不仅了却了信仰需求,还营造了一个自我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草根群体摆脱了日常社会中官方权威的威赫以及传统礼法的捆绑,构建了一种平民式的自由、平等、欢畅、开放的文化秩序和社会关系。在这种秩序关系中,人们凌越了原有的循规蹈矩的生活模式,以及为此而受到的精神挤压,寻找自我而快意的生命欲望,因而往往恣纵得出格越线,并由此体验到深刻的欢愉和生活的光彩。 JVVaoIKbVkJsEZgwvjFvWAM5/oHj+UKMu7WjbOjlZh9EOm3IQG+tqy/97MIHcI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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