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茨菲尔德

初中数学老师环顾着寂静的教室，没有人举手。我很自责，我知道正确答案——90度——只是我不想说出来，因为“度”（degree）这个单词里有一个字母r，而我仍然无法准确地发出“r”的音。

我以前不仅字母r发音有问题，字母s发音也有问题。但几年前，大概在我10岁时，字母s的发音问题解决了。我母亲是语言治疗师，是她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字母r的发音对我来说仍然很困难，我不想再费劲了，因为我们试过几次都没用，现在我甚至不想谈论这事儿。

字母r的发音问题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烦恼。由于人们常常听不懂我的名字，我不得不一遍遍地重复它，特别是在每学年开学时，或者来了新代课老师时，或者在一些其他情况时。麦克？迈克？当人们这样猜测的时候，肯定没有意识到每次我都会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有时，我不得不重复自己的名字。如果那时我极度紧张，我就会把它写下来，或者事先找一个理由这样做。（如果你想让一个不认识你的代课老师允许你上课期间出去上厕所，我给你一个建议：在你走到讲台之前，写一张请假单，然后你就不必说出你的名字了。他甚至可能会因为你的这个举动而感谢你。）

自报姓名对我来说是最难的，因为没有什么词可以代替名字。我对与几乎所有不是从小认识我的人谈话都感到担忧，所以我有时会提前准备好要说的话，以便选择r较少的单词，最重要的是避开以r开头的短单词。

每当不用考虑这些问题时，我都能意识到它对我的思想有多么大的支配作用。去年夏天，在体育夏令营的第一天，第一个迎接我的负责人介绍自己叫马克。当他问我的名字时，我发现我可以轻松地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和你名字一样。”然后他笑了，我也笑了，这一份短暂的自由。（我将在17年后回忆起这一刻，在伦敦晚春的某一天，在我未来的丈夫向我自我介绍时。）

其他孩子有时会说他们听不懂我父亲的话，尤其是当他们给我打电话而我父亲去接电话时。而我完全不觉得他有所谓的浓重的佛兰德口音。由此我明白，我哥哥也不会觉得我字母r的发音是不正常的或不正确的，我非常感激他的原因之一就是，和他说话时，我可以用任何我喜欢的词。

如果说是我的语言障碍使我更加依恋哥哥，更喜欢待在家里——因为在家里我说话更容易些——那么，这也是我想要远离皮茨菲尔德的原因之一。我对外语的热爱与日俱增，这主要是因为我意识到，我或多或少能发出西班牙语字母r的音，西班牙语字母r的发音与美式英语的完全不同。父亲解释说，在有些地方，字母r的发音可能会听起来像字母h的发音，例如，在巴西葡萄牙语中，里约这座城市的名字的发音是“hee-o”，而父亲在巴西时很熟悉的城市累西腓的发音则是“heh-ceefee”。因此，我想，只要我长大了，我就可以选择去一些地方——总会有一些城市，在那儿说话和生活都让人毫不费力。

但是现在，在这个中学教室里，我的老师——一个我以前认为很亲切的老师——再次要求我们回答问题。我开始在心里鼓励自己——勇敢点，马克——最终我举起了手。老师叫我回答，我给了我的发音版本的正确答案。“90度？”他微笑着重复着我的答案，很快又补了一句：“好的，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图表纸，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遮住眼睛，开始去某一座城市神游。 L2yK4nvLa/dGavHF0tOUES9mM3Rg5qy0S+G5lOHqziRHMbsEzqkvgAWsCIXLRt4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