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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赵连米怀疑吴孝光也是仇人之一

“不是,不是,”陈于豪收住大笑,“没别的意思,我想到了一个词。杀猪盘,听说过吗?”

杀猪盘?我想起吴孝光跟我列举骗局种类时提过,但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摇摇头。

“也没啥。”陈于豪没有给我详解,接着问,“杀猪太辛苦,是吧?所以做保安了?老婆孩子也在市里?”

“不是,我来,是帮忙的。暂时替别人干着。老婆……老婆...”我低头继续做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关于老婆孩子,也就是说,并没有做好撒谎的准备。

“不会是,卷钱跑了吧?”他狡黠地替我答道。

我用鼻子往外重重出了股气,既像哀叹,又像默认了他的说法——既然你自以为很聪明,能看透一切,要这么认为,那就当是吧,看你又能扯出什么下文。

他见我没否认,来了劲,靠在门框的身子又站了正,略为提高了声调:“我就说吧,女人,贪财拜金!你没钱,嫌弃;有钱,还是嫌弃。为啥?嫌你老,嫌你病,嫌你不浪漫,不做家务。总之,能裹钱就裹钱走。还有,谎话连篇!我跟你说,我之前那个,跳河那个,长得丑,还一肚子坏九九。当初,她跟我说她是孤儿,从小靠自己读书赚钱,也没谈过恋爱。我想着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挺好啊。结果,结婚后我才发现,她还在拿钱给别的男人!你敢信?!丑人多作怪啊!”

他前面说的什么嫌老,嫌病,我不知道指什么,但听他讲到后面,我的心像被千万把刀一起切割!——自己的东西,哪怕是种的一棵花草、养的一只鸡鸭,都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何况,何况是我生养的优秀的女儿!竟然被他说得如此不堪!我恨不得立刻、马上把陈于豪杀死在这分明是我女儿赚钱购买的房子里!

但我咬着牙,忍耐着,手上的钢丝索被我拉得嘎嘎响。

陈于豪没听到我的回应,以为把我的“伤心事”钩扯到了,竟然安慰起来:“米师傅,没事。男人嘛,何患无妻?再找就是了,有钱女人多的是。你那确认是跑了,还好,离了就行。我这才麻烦,跳河大半年,没找到尸体,警察不肯给认定死亡。我想再找女人,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来。”

米兰生死不明,他毫不在意,只想着再找女人,而且,竟然还抱怨没有死亡证明,影响了他的光明正大!无情无意!冷血之极!

我的头像要炸掉一样剧烈疼痛,浑身颤抖,背心冒出了滚烫的汗水。我感觉再也无法忍受了,哪怕多一秒,都会失控!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只想尽快离开,在我爆发之前!

钢丝索探到了堵塞物,我左右旋转,感觉推不下去,就一使劲,把应该已缠绕在钢丝索上的堵塞物拽了出来。

一团头发!一团染过,呈暗红色的长发!

它们不像洗头时梳下后,长期累积的杂发,反而像是整缕整缕地整齐掉落,一次性形成。

“哎呀!服了!我,真他妈服了!”陈于豪先是一愣,继而像是明白了来源,大叫起来,用手捂住口鼻,双眼怒睁。

不管他服了谁,服了啥,这团头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一点兴趣,也不想再看见他那张可怖可憎的脸。我把那团来历奇怪的头发取下,扔在洗手池边缘,像鬼片里的画面一样,说:“陈老板,我还有急事,你自己清理一下。”

然后洗干净钢丝,上好翻转盖,径直要往外走。

陈于豪放下捂嘴的手,跟在我后面,到门口看我拆鞋套时,说:“辛苦辛苦。米师傅,咱俩挺投缘,聊得不错。存个电话号码吧,我说不准还得麻烦你修修整整的。”

妈的,我跟你聊啥了?我哪里跟你投缘?!我的女儿被你羞辱,还跟你投缘?!不就是看我第一次修洗碗机没收你的钱,第二次通下水道连钱字都不提?我气得腿发软,低着取鞋套的脑袋嗡嗡作响。

但理智告诉我,忍!忍!留电话?好,那就留!你要跟我建立起联系,对我报仇,没有坏处。因为,联系是建立“信任”的基础。

互相存了电话号码,我提起工具,像上回一样,等不及电梯来到,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了楼梯间。我扔下工具,双手撑住膝盖,弯腰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恶气......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稳住了心神,才直起身,奔下了小区地面,到物业那交还了物品,往屠宰场赶去。去上十点就开始的冻库值班员工作。

这一夜,被宰杀前就死亡的猪、羊各一头。据说是“心理素质”不好,在运输途中被挤晕,踩踏致死。我像在搬运陈于豪尸体一样,协助养殖场的工人,把它们扔进冻库,做好了登记。此后的时间,不能确定还有没有相同情况,我没法入睡,事实上,也根本睡不着。

坐在值班室,一想到陈于豪说起米兰的语气和嘴脸,想到女儿受尽委屈,下落不明,我的眼睛生疼发涩,几次要掉下泪来。

待最后一车牲畜运抵,没有需要搬运的死猪羊,我才开始冷静地思考、梳理,陈于豪说的话里,那些我不知道的信息。

他说米兰丑,或许指的就是脸上有被罗天旺伤到的疤痕。米兰告诉他自己是孤儿,我也能理解,或许确是她的原话——父亲蹲大牢,后母有了自己的家。

但说她还在拿钱给别的男人?给什么钱?给谁?老家的?同事?朋友?

吴孝光不是说米兰读书基本没用过家里什么钱么?而且还有能力孝敬连枝。汪小娟也讲过,姐姐赚钱很厉害,曾给他们妹妹弟弟拿零用钱花。她借了谁的?还清了没?我出狱大半年,米兰失踪,村里也没人找我算这笔债?米兰自杀,跟这个债主有没有关系?

想来想去,摸不着任何头绪。我一拳打到自己脑袋上,都怪我,沉不住气,刚才为什么不从陈于豪那多套些话出来?!要报仇,特别是在报不止一个人的仇时,不讲策略,怎么做得到?

谋定而后动,这一点,19岁的汪小娟,比我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似乎都更有心得。

去年暑假,她在樟树林中告诉我,罗天旺把米兰打伤破相后,劝我不要冲动,应该先建立信任,再作打算。我听进去了,便一直没着急找罗天旺,因为米兰为什么突然寄电脑给小娟,她到底在哪,那个陈于豪是不是她丈夫,对她做了什么.....弄清这些情况才是当务之急。

当时,汪小娟说:“大伯,这暑假在家,被爸妈看着,我不能老进城。你先去我姐刚工作时的那家公司问问吧,叫科硕公司。我上个月打过电话,他们说没这个人。但是我真的记得就是这个名字,虽然当时我还在读高中,但是科硕的名气大,在咱们市里的软件行业,数一数二,我不会记岔。我姐当时可高兴了,说已签了协议,研究生一毕业就能进。我回家继续过关,过那个小游戏,看看我姐在后面还说了什么。咱们加上微信,电话保持联系,一步步走,好吗?”

她很明确地作了安排,眉头蹙紧,小嘴抿住,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压制住对罗天棒那混蛋的怒火,点点头——小娟的方法,应该是目前最可行的,不然,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怎么找?

但我又想,你是个姑娘,还是学生,跟着我搅进一堆麻烦,不像话啊,就不安地说出我的意见:“看到米兰写的话之后,告诉我就行。别的,你不要再管。要是你爸妈知道你跟我在联系,意见会很大。”

“不行。我已经19岁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是我姐过得幸福,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可现在,太不对劲了!有些猜测,我都不敢说出来......咱们分头行动吧。至于我爸妈,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倒不是怕他们有意见,我是不想让他们帮不上忙,还跟着担心。”

小姑娘毫不让步。但她的话,令我无法反驳,心里又冒出来那个奢望——当初,我要是没进监狱,她也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从阳光公园分手,我看着汪小娟乘坐的网约车离开后,骑上单车,直接奔向“大众市场”。刚才憋住的火,又慢慢涌上心脏、肝肺、大脑,直至整个身体!我要爆发出来,朝着吴孝光!

待我支好单车,走向“吴记笋店”,全身都已湿透,双眼也被汗水蒙得要不停地擦拭。我喘着大气,正要发火,吴孝光却一惊一乍地先叫了起来。

“啊呀!天降神兵啊!你是猴子搬来的吗?回来得太及时了!我,我这肚子,吃完午饭就开始闹腾。我也没吃啥啊,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加一碗牛肉炒饭。跑了几趟!欸,我跟你说,大哥,你知道闹肚子的时候,什么事情最信不得吗?是放屁。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屁,你以为出来的是气,其实骗人,全是稀!”

他坐在椅子上,捂着下腹,黑脸煞白,两眼无神,却完全不耽误那张嘴,一口气说出一堆夹带不雅画面的废话。

我平了平呼吸,准备开口责骂,他却又站起来,一溜烟朝店外跑去,目的地自然是公厕。

过了一阵,他回了来。无精打采,背都挺不直,脸色更差,冒着冷汗,手上多了一个小药瓶。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黄河落九天啊。”他倒出三片药片,就了两口水吞下后,继续不正经地念叨,“真的是黄河,黄河.....哎哟。”

我忍不住了,既然你还有力气瞎编,那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正在生病!就吼道:“吴二狗!米兰被罗天棒那混蛋打破相了,你怎么没说!”

吴孝光顿时呆住,本就苍白的脸,顿时失了所有血色。

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像是发出了声音,我却什么都听不清。

“你他妈的,拍右脸给我看,后来还修改照片!还跟我扯什么皮囊重不重要,说啥都过去了。能过去吗?啊!米兰是个女孩,被那混蛋欺负,伤到了脸啊!能过去吗?!”我继续骂道。

“你,你咋知道的?见,见到米兰啦?还是碰着了村里哪个婆婆大姨?”他有些害怕地问道。

“你不让我找米兰,就是怕我知道她受伤?怕我去找罗天棒算账?你是米兰的姑父欸!你到底站哪一边?!哦,对,罗开刚老婆,就是罗天旺他妈,是你家亲戚......我把罗开刚杀了,你们憋着坏,替他报仇?害我姑娘?”

说着说着,我忽然想起吴孝光跟罗家的关系,感觉周身冰凉,看向吴孝光的眼中装满了怀疑。

“天地良心!那都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嘛!我连我爹妈都不认,还能认他们?!大哥,我跟你、老赵、米兰才是一家啊!”

吴孝光着急地提高了声音,但说没两句,没了力气,瘫坐回了椅子,像只刚刚还上蹿下跳,被猴王狠揍一顿,整蔫了的“街溜子”猴。

他这话,我咋听着那么不对头呢——爹妈都不认?更别说亲戚?反而跟我们这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更亲?这逻辑,还敢拿出来呼天唤地?能算哪门子良心?

“不认爹妈,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吴二狗。你从小就吊儿郎当,不学无术,还好意思说不认爹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首孝悌?!”

一个多月前,在坟山上,听他骂父母老不死,我就已经火冒三丈,现在既然讲到这个话题,那必须教训他。

店外的客人经过,看我们这架势,没一个敢来问笋干怎么卖。

吴孝光抹了抹脑门上的不知是暑天焗的热汗,还是拉肚子出的虚汗,把头歪在柜台边,有气无力地说:“我这会儿,没力气,没力气背三字经。大哥,米兰受伤,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当时老赵和老妈、许双花都打上门去了,逼着他家道歉赔医药费。我不说,真的是不想让你着急。那会儿,你还在里面,要是影响到改造,咋办?”

我没接话,如果他跟罗家不是一伙,那他说的没错。

“你出来之前,米兰已经断了联系,她有了自己的好生活,我又何必再提呢?昨天你去找许双花,她不也没说么?是吧?对了,大哥,你到底怎么知道的?米兰跟你联系了?”吴孝光继续讲。

好生活?我倒抽一口凉气。一时摸不透,吴孝光是真以为米兰过上了幸福生活,还是瞒了我更多的事。

“二狗,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认为,米兰过得好?”

问出这话,我的声音在发颤,心在滴血。

“你这是啥话?为什么不好呢?米兰有文化,工作好,有家庭,咱们也不拖累她。就,脸上,那,以后慢慢就长平,就不太明显了嘛……”

说到“脸上”,吴孝光抬起他烧火棍似的左黑胳膊,在左脸上方轻轻比划了一下,像打了个勾。这一下,真像一把匕首,从我自己的脸上由下至上割了一刀!

我的女儿米兰,左脸有道刀疤!我的脑子被吴孝光的动作带出了想象的图像,深深地刺激到了我!

“你知道个屁!”再联系起米兰游戏里留的话,我怒不可遏地冲他吼叫。

吴孝光惊诧又不解地半张着嘴,抬头望着我。想再追问,但不太敢,也没多少气力。

“你们怎么了?”曹秋桂柔柔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人也跟着出现在了店内——她做完小时工回了来。

我转过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仅仅几个小时前,就在这里,我们含情脉脉地传递心底的情愫,呵护发出不久的情感嫩芽......此刻,我却不得不将它生生切断,不得不将最好的时刻留在了上午。并且,很可能此后余生都不会再有链接和进展了……因为我唯一的女儿赵米兰,不知正困在哪个可怕的角落,孤独地等着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去找寻、帮助,甚至解救。

曹秋桂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她的老板吴孝光,被我俩之间第一次弥漫起火药味吓到了,眼神开始变得小心,胆怯地开口问:“是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我打断她——她大概以为我借钱给她的事,被吴孝光知道,引起了矛盾。

说完,我像只烧着的野兽,一身怒火地离开店铺,回到了出租屋。

冲进里屋的第一件事,我打开放衣服的简易塑料衣柜抽屉,翻出藏在最下层的小纸盒,紧紧地捏在手心,一直到天黑出门上班。

出门时,它重新进入了我的裤兜,再也没离开过,直到我死...... xxGWs+FBIHr0Omaa3OO6sBGPlZJHmJBbVRU9DX1PyyTXTZCW/9OwzRTk9bC/Yy/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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