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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二次机会落到赵连米手中

注定又是无法入睡的一个傍晚,我头枕着后脑勺,听刚回来不久的吴孝光,从外屋传来的轻微响动——他的偶尔走动、喝水、咳嗽,还有手机小音量的视频......

我很烦躁,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动静——作为一个男人,他已经非常注意了。而是多种因素的交杂——女儿生死未卜;罗天旺还没找到;与陈于豪近距离接触、却不得不放弃报仇机会;看不透的吴孝光;跟着操心的汪小娟。如今,又多了个包建萍......

是的,女儿生死未卜,是我去年得知她破相后,在寻找她的过程中受到的更大打击。我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混乱、无助和焦灼......

我看了看时间,已接近夜里十点,决定不在床上多耗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二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谈钱的都是骗子。你被骗过?”我坐在他的行军床边,问——尽管这家伙神经兮兮,让我搞不懂,但现今眼目下,能找来当个“帮手”,问问情况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头乱发的吴孝光坐起来,黑瘦的脸上,有些惊讶:“咋了?有人找你谈钱?”

“我问你,你反过来问我干啥。”我不耐烦地呛道。

“嗨,人在江湖飘,几个不挨刀?肯定被骗过啊。”他放下手机,抓了抓头发,自嘲中带着气恼地回答。

“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人心隔肚皮啊,大哥。说起来都丢脸,我被骗,还不止一次......借钱不还的,发了货不给款的,还有买到假货,合伙做生意,被坑的......”说完,吴孝光无奈地摇摇头。

难怪,曹秋桂说听见吴孝光说过,除非亲眼见到人快咽气,不然一分钱都不借.....

“做生意被坑?咋回事?”我对这一桩更感兴趣。

“5、6年前吧,有个哥们儿,认识时间不短的呢。说要跟我合伙做服装生意。我说,现在都是网上交易,一般品牌的实体店不好做啊。那小子说,店子租在市中心的商场一楼,客流量大,是他朋友急着转让,亏本转租的。服装嘛,从广东朋友厂里直接进。都讲好了,比成本价还低,稳赚不赔......总之,说得天花乱坠。妈的,老子竟然就信了,投了钱给他。谁知那狗东西去进货,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屁影子都没一个。我到租的铺头一问,他签的他妈是个假租赁合同,对方根本不是铺主!”

吴孝光越讲越气,从床头柜摸过烟盒和打火机,抽一口,吐一口,好像能把气愤吐出来。

“后来呢?你没报警?”

他说的跟曹秋桂遇到的情况还不太一样,但我还是非常好奇结果咋样。

“报了啊!好几个朋友一块,狗日的,骗了不止我一个。报了也没用,你知道为啥吗?我们压根儿没跟他签好协议,转账的时候,想着都是朋友,讲个信任,啥备注都没加,鬼知道是转给他干啥的!”

吴孝光苦涩地往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抖了抖灰。

“骗了多少?连枝知道这事吗?”

跟他一起懊恼的同时,我想到了妹妹——说不准,这事也是拉大他俩感情裂缝的助力之一。

“3万。知道,咋能不知道?没事,我也就挨了三四五顿打吧。哈哈。”

他严肃地说完挨打,脸一变,却咧开大嘴笑了——真他妈的,搞不懂他哪句真,哪句假。

转瞬间,吴孝光脸一拉,又一本正经地总结起来:“所以,大哥,不管做啥生意,真的要千谨慎、万小心。千刀万剐的骗子,无孔不入啊。”

其实,听他的遭遇,我已觉得不妙了——签合同、协议、转账备注这一类保障,曹秋桂更是一样没有。她被骗的可能性陡然上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那,用手机投资,就是只给钱,对方去做生意,给投资的人分红呢?这种一定是假的?”我抱着一丝希望,问吴孝光。

“千分之千!万分之万的假!不是骗局,我吴二狗拿手心给你煎鱼!”吴孝光立刻提起眉毛,梗直脖子大声说。

我像大冬天被贼人扔进了河里,刚爬起,又被泼来一盆冰水,即便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再被冻多了一层。

吴孝光看我眉头紧皱,心事浮在面上,警觉地追问:“大哥,谁?!谁忽悠你投资了?你这半年,才存了几个钱,就有人惦记上了?”

“哦,没有,听保安亭的人闲聊的。”我回过神,站起身,准备出门,“差不多该去屠宰场干活了。对了,有没有啥不穿的厚衣服?我准备换个岗,夜里有时能睡会儿。”

“换岗好啊。就你这种白天守岗,夜里杀猪的,铁板都得熬成豆腐皮。人呐,幸不幸福,全靠睡觉!睡得够,睡得好,醒来啥事都不算事。哈哈哈。我宣布:睡觉至上!”

吴孝光的表情和腔调,随话里的内容,变得越发没正形,嬉皮歪嘴的。

不知道他讲的“睡觉”,是真睡觉,还是别的“睡觉”。不管哪种,我感觉他都在把我往那一句套——啥事都不算事。

他是真心大还是装豁达?有些事,怎么可能不算事?!别说睡好觉就能放下,就算给我整个宇宙,我都过不去!

他对我要找罗天旺和陈于豪报仇,一向持反对态度。至于找到米兰,自从知道米兰出事后,他当然没了意见,但从他的话里话外来听,还是有“顺应天命”的意思,让我非常恼火。

所以,很多事,我根本不会告诉他。

发表完他的“睡觉至上”理论,吴孝光从自己的床上卷起被子,再对折,压成一个扁煎饼的模样,然后转身不知要找什么东西。

“你这是干嘛?”我奇怪地问。

“找绳子,绑了它,你带去屠宰场。被子比衣服管用。”他说。

“得了吧。你当我去度假么。”我哭笑不得,干脆穿上外套,啥都没带,出了门。

吹着寒风,闻着白天熙攘人群留下的气味,我脚踩单车,一路念叨“信任、信任、取得信任......”

“信任”——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多么宝贵且不能缺少的连接方式。如今,怎么就变得那么稀罕?

那么可疑?尽管自古就存在欺骗,但骗子总归占极少数,骗术也就那么几种,现在倒好,遍地骗子,生人、熟人,通通不敢信,而且花样百出,防不胜防!

最可气的是,为了报复,为了找回公道,我也必须要骗取恶人的信任,我也要做“骗子”!除此,别无他法......

来到厂子,在任班长换衣服之前,我就找到了他,对他说:“任班长,我想好了,我愿意换到冻库那边,今晚就行。”

“行啊。对了,工资不如挂钩多,时间要长几个小时。我上次跟你讲清楚了哦。”任班长再一字一句重申了一遍,好像生怕我过去了不满意,赖他没讲利弊。

“是。讲过。”我认真地对待他的认真——我毕竟跟别人不一样,赚钱不是我的人生目标,我只需要个地方休息。

“每天早上,蔡主任来找你核过数量,你才能走。”任班长交代道。

“好。”我点头答应。

冻库的伙计很高兴,一听说有人肯换,立马乐颠颠地跑到车间,抓起晕厥了的肥猪就往铁钩上挂。

离开干了将近半年的工作岗位,坐在类似保安室的冻库外侧的小房间里发呆,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刺杀练不成,或许也是好事。不杀生,积点德。

当晚的牲畜,一车一车,平安到达,活生生来赴死,没有一头在来到屠宰场前死亡。

我借着换去挂钩的伙计留下的衣服,盖在胸口,睡了个正常而连续的长觉。天亮后,车间除了清洁工还在刷洗设备,已没了一个流水线工人。

私家车一辆辆开进了厂区,上行政班的人员与半夜的活猪、凌晨的肉块完美错开,在同一块区域分别利用了白天与黑夜,轮换展开不一样的活法。

一位穿着整洁夹克的中年男人走到值班室门口,推开门,问:“你就是新换过来的赵连米?”

“是,您是蔡主任吧。你好。”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7点有多,心里着急。但昨晚睡好了,脑子清醒,确实没那么容易发火。

“昨晚进了几头?”他问。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动物尸体。

“没有。”我照实回答。

“冻库没开过吧?”

“没。”

“好,在登记本上做好记录,签上字。如果有,数量、种类,都要登记清楚。要送来的商户签字,不能忘了。周一统一拉去无害化处理。数量、种类一项都不能错。”蔡主任很严肃地跟我讲流程。

我点点头,心想,您要是再讲下去,我的下一份工,就该迟到了,哪怕我坐火箭赶过去。

“钥匙。”蔡主任伸出手。

“哦哦。”我把冻库钥匙递上。

“十点前,到行政楼来取。”他安排道,准备离开。

“记住了?做好登记。”转身之前,他再问了一遍。

“记住了。”我赶忙答应。等他一走,立即关上值班室,踩风火轮似地骑车奔向“香阁金园”。

毛大哥已站在车库保安室门口往大路张望,皱得像老鸡皮似的脖子伸得老长。见我放好自行车,快步走向他后,紧绷的脸才松快了一些。

“哟,小赵,八点过一刻了哦。”毛大哥斜乜着塌眼皮,皮笑肉不笑地瞧我。

我活动活动一路狂奔后僵硬的肩膀和脖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经过,进了亭内——给老孟顶班这段时间,你老毛迟早、早退才只十来次?我说过半个字?甩过半点脸色?我就迟了这么一回,竟然就阴阳怪气?妈的,等老孟回来,你就知道,我这样的老实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毛大哥见我不高兴,怏怏地拿上他的茶杯,下岗回了家。

我的心情,本来因为睡了个整觉,稍好一些,此时却又累又饿,再被老毛这么一阴阳,开始滑回深渊......

“米师傅,上班啦?”

春阳高照,我最痛恨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窗口。

是的,又是陈于豪——不怕死的陈于豪,竟然又来主动招惹我。

“是。”这回,我正大张着眼,装不成打盹,而他也不在车里,而是把车停在了出口处的路边,下来跟我说话。

“米师傅,你这有通下水道的工具吧。晚上帮我弄弄。”

他还是一幅保安物业都欠他的样子。尤其通下水道这种事,他当然认为比修家电更加理所应当。

“八点后,八点下岗,然后我过去。”我按住恶心,尽量平静地答应他。

如果说曹秋桂被骗,有那么一丁点好的方面,那就是再次教会我,要活学活用汪小娟说的话——忍耐,先“取得信任”,师夷长技以制夷。

“八点?能晚点吗?我怕是没这么早回到。”陈于豪微露难色。

我捏紧了拳头,牙巴咬得生疼,恨不得扑上去就给他一顿。心想,你这条命,迟早交代在我手上,还跟我讨价还价?

“陈老板,我夜里还有事。要不,就明天?明天八点后?”我还是咽下了冒至喉头的怒火,忍住了暴脾气。

陈于豪想了想,咂了咂嘴,妥协道:“洗手池堵着,太恶心了。那就今晚八点。”

话音一落,他拍了一下窗台,跟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转身回车里,疾驰而去。

我仍站在玻璃后,狠狠望着他的背影,像看一团黑雾,有种提起扫把冲上去将它击碎驱散的冲动。

鱼贯而出的车辆像雨水减弱,断成了星星点点,九点半之后,上班高峰终于过去。我饿着肚子,独自守在保安亭。不刷手机,没人交谈,耽误着我的时间,困住了我的行动——我对这份工作的厌恶感急速上升。

小土狗一定是见我无聊,没看到饭盒摆地上,竟也跑来了门边,两只小爪子扒拉玻璃门,呜呜嘤嘤地跟我打招呼。

我的心忽地就暖和了,打开了门。小家伙很懂礼,没有不请自进,而是歪头抬嘴,摇着尾巴,继续呆在原地。我蹲下来,张开手掌摸它圆脑袋,它顺势一倒,翻贴上地面,露出个肚皮任我挠——它这是对我多么信任啊!

这狗崽才几个月,照说狗妈妈是不会放它自己跑开的,但自我认得它,就没见过大狗。它莫不真是个孤儿…。。我叹了口气,不知为它还是为自己。

随着春天的渐近,白天拉长,天色暗淡得比昨天晚些。八点,我下班到物业办公室取来疏通下水道的空气泵、钢丝索,在微湿的暮色中,敲开了陈于豪家门——我自己的工具,没带。因为今晚不能动手,我以为是确定的。

套上鞋套,我在陈于豪的指引下,进到了他所说的洗手间。环眼看去,整齐简单,除去基本洁具,个人用品只有一个牙杯牙刷,一条毛巾,更没有女性痕迹。再往洗手池一看,里面并没有积水。

我心里一咯噔,第一反应是:难道被他骗了?他已经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复仇心思,设了局引我来?

我的头发和汗毛顿时立了起来,很后悔,怎么没背工具袋!里面的榔头、改锥、老虎钳,哪个不比空气泵和钢丝索好用?现在的装备跟赤手空拳有什么差别?但照他的个头,以及没拿家伙,那我只要下狠劲,肯定能先干倒他!

我把手掌抓成了拳,准备先动手,但站门边的陈于豪说话了:“之前都没事,就这两天,水一大,就往上涌,不知道掉了什么下去。按理说,管口有翻转塞子,我也没掉东西,搞不懂怎么回事。倒是没堵死,大半天能全漏完。我都不敢开水龙头。”

原来确实是堵了水管…...只是这会儿水已渗完。我竖起的汗毛这才落回到皮肤。心想,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吧,这种欺负女人的人,反而是怂包,没那胆子跟我这样的男人硬来。

“唔,我看看。”说着,我拆下翻转盖,理顺钢丝索,往洗手池的下水口往下探。

陈于豪没有走去客厅,而是像上回一样,靠着厕所门,扯起了闲话:“米师傅,你怎么在群里没发微信名片?就只发了电话号码?”

“哦,我没习惯加人。有事,打电话说更清楚。”我回答他。

“诶,我也这习惯,一般情况不会加人。你想,微信上写东西,被人传开,都是证据。”他像找到知己似的,即刻应和。

他的话,让我的胃一抽,想起周警官告诉我说的,米兰的手机里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他们夫妻关系不好。看来,就是陈于豪太狡猾,很懂如何不留痕迹地避开任何不利于自己的可能。

我没吭声,装着毫不在意,埋头往水管下捅。

“对了,米师傅,以前你是做哪行的?”陈于豪换了个话题。

我很奇怪,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又不是年轻女性,他为啥那么感兴趣,不嫌累地追着问我的情况?实在不想搭理他。

信任,取得信任——这条提醒从脑中蹦了起来。

我便挤出些勉强的,我猜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杀猪,我杀猪。”

没说过去,也没说现在。我不想叫他哪天发现我仍在屠宰场工作,认为我撒谎。

“杀猪?哈哈。”他居然笑出了声。

瞧不起杀猪的?!我停下手,不满地扭头瞪向他。 l1VOBr2nURzfQ8fKsMkzGpND74woaQ3oU+APT4UhUiWS6t5mSy+3+aoc9FFPQtI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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