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十二章
赵连米知道了女儿身上的真相

包子下肚,我俩稍垫了肚子。汪小娟把塑料袋团吧团吧放入了背包的侧袋,轻轻地“咳、咳”两声,不知是为了清嗓子,还是给自己打气,然后半侧过身子,面向我,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开始说话。

我已经被她的严肃举动吓到了,就像服刑期间,狱警走到大家面前,要揪出某个背后使坏,犯了错误的犯人似的。我的心提到了胸口,甚至不敢出气。

“大伯,昨晚我听你说,我姐一直没跟你联系过。小姑他们也都没联系?”她皱着眉,忧心地问道。

“没有。到底怎么回事。”我越发着急,有了一种更为强烈的不详感。

“大伯,你先别急。是这样,放暑假前,我收到一个手提电脑,是我姐寄来的。我打开看了,是她用过的,很高配置那种。但还新着,不像要淘汰。你知道,她在软件公司上班,不管公司的,还是自己私人用,电脑都跟咱们普通人的不同,很贵。她一向非常节俭,怎么就突然把电脑给我了呢?我自己也有啊。最奇怪的是,她压根儿没给我发信息、打电话说过。我也没法打去问。这两年,她跟我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电话号码也换了…..”

小娟说到这,我悬着的心,稍微回落了一些。虽然我听不懂什么叫高配置,但米兰一个月前还在给小娟寄东西,那就还好。什么?一个月前?不正好是我出狱那会儿?唉......

我暗暗恢复了呼吸,插了一句嘴:“给你,就用吧。不过,她一直就不咋跟家人亲吗?怎么说断就断,还断得那么绝?”

“她打小就只埋头学习,不理人,跟我还好。她放学回家,会带我去抓蝴蝶、采野花。其他人,话都不说,包括我妈。我觉得我妈对她挺好的,反正在听别人讲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姐和我不是相同的爹妈。她出去读大学,帮公司做项目,赚了钱之后,会拿些零用钱给我和小顺,就是我弟弟,不给我妈。其实我妈不会要,但我姐从来没表示过,这一点,最让我妈伤心。小时候,她小姑有时会叫我们过去吃个饭啥的,本来就隔得不远。后来长大了,她也不去了。小姑也变得越来越古怪。所以,慢慢地来往就少了……”

小娟说的这段话,有一条我不能理解——连枝婚姻一团糟,应该就是她变得古怪的源头,昨天回去,我算是有所领教。然后吴孝光说过米兰赚钱后,曾给过他们两口子,他们没要。但自小养育她,且对她不赖的许双花,为啥就不肯孝敬?哪怕只是做个表示?俩人之间闹了啥不愉快?莫非就是导致米兰与家里绝情分割的原因?

这个问题,我不想追问小娟,她只是个孩子,哪能知道那么多。

小娟接着说:“后来,奶奶过世,我姐上了研究生,连假期都不回家了,在外工作赚钱。我问她个事儿啥的,她隔老久,才偶尔回一句。两年前,她给我发信息,说要结婚了,以后各自安好,不再联系。我想劝她,可以不常来往,但是别找不着呀。她没回,我打去电话,不接。再后来,电话号码都变了空号,微信、QQ啥的全把我们删了。”

“这些情况,她小姑父都告诉我了。可能她觉着离我们越远,她才过得更好吧......”我黯然接了小娟的话。

“没错,大伯,我们一家后来也想通了,不再纠缠这事。可是!”小娟的声音忽然提高,神情变得不安起来,“可是,放暑假后,我把电脑拿回了家,就是我姐给我这个。有了空闲时间,我把里面的内容点开来看,发现不对劲啊!”

我落下没多会儿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什么不对劲?”

“她的电脑,桌面上,看着干干净净,正经的大项目肯定不会留。但垃圾桶里有很多删掉的文件夹,大多是她设计的小程序半成品,就是游戏啥的。那些游戏都不成型,玩不了。但是有一款,单机的,类似消消乐,找相同物品......”

这番话,跟天书似的,我几乎一个词都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小娟所说的不对劲就藏在里面,我打起精神认真往下听。

“那游戏要找的物品,全是我们小时候在村里玩的,比如指甲花、半枝莲、甲壳虫、翻斗虫...,我看着特别亲切,就把它恢复出来,点着玩。结果,结果,通过第一关后,出现了一行字:他为什么骗我!”

最后这句话,汪小娟说得很大声,脸变得煞白,身体像是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什么意思?!”我完全懵了,为自己的无知惭愧,又急着等她给我解释。

“就是说,我姐把自己的话,嵌进了她自己设计的游戏里!那句‘他为什么骗我’是我姐的控诉!”小娟的气愤从眼中、语气和肩膀的僵硬迸发了出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那句“他为什么骗我”到底有多严重。

“大伯,我当时就被吓到了,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法联系上我姐,急得我要命。后来我想,游戏还不知有多少关,继续往下玩,说不准还有别的话呢。但是后面越来越难,不光是找物品,还要组合,失败了就得重来。我暑假在家,得帮家里做事、写作业,进度快不了,花了大半个月,才过了第二关。结果,真的有第二句话!写着:陈于豪,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说完,小娟惊惧地望着我。

我明白了——米兰在受苦!

陈于豪,应该就是她嫁的男人!否则,其他人,怎么值得一个女人发出这么绝望的拷问,还要费心费劲地放进自己私人玩的什么电脑游戏里?!

“陈于豪,就是她的男人吗?”我忍住怒火,向小娟打听。

“我不知道。我姐从来没讲过跟她结婚的是谁。但是,大伯,这还用说吗?!拿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小娟急得脸发红,脖子那一圈的白T恤已被汗水濡湿。

“后面,还有吗?就是,你说的找什么物品,就能看到......”我喃喃道,心里像大火窜烧的开水,胡乱翻滚。

“后面,还没过。第三关太难......我叫小顺帮忙,他说,谁玩这种东西,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花草鱼虫头痛,他只爱玩打打杀杀的联网游戏。不管咋样,大伯,我们一起找到我姐吧。我去问过小姑,她不太搭理我。我怕她着急,就没说这么多。我真的怕,怕出事......”

小娟的语气出现了哀求。其实哪用她哀求,我这个做父亲的,已经下了决心,肯定要找到米兰,还有那个陈于豪!

“找,肯定找!找到米兰和陈于豪!我就是翻遍整座城,也要找到他们。米兰在哪家公司上班,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你知道的老师、同学、朋友?”我问。

小娟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眼一亮,但又迟疑了,想了想,说:“是有一个人,去年说他知道我姐在哪。我找过他,他不说。是个二流子,不知道说的话是真是假......”

“谁?!快说!”我立即追问。此时,任何一根稻草,我都要抓住。

“罗天旺......”小娟小心地说出这个名字,观察着我的表情。

听到这名,我的脑袋像被敲了一下,我最不想提及,但不得不提的另一个名字,随之出现——罗开刚——20年前死在我手上的人。

我吃惊地问出一串问题:“罗天旺?小名叫罗天棒那个?罗开刚儿子?从小就吊儿郎当的,他怎么会知道米兰在哪?你们都不知道的事,他咋知道?他俩还能成朋友?罗天棒比米兰大几岁,也不是同学啊!”

我们村,管调皮捣蛋的男孩叫“天棒槌”。罗天旺从小就是人嫌狗烦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正好名字已带了个“天”字,“天棒”这个外号,就焊在了他身上。

“所以呀,我说,不知道他讲的真假。去年过年,他带一帮狐朋狗友来馆子吃饭,这就够怪的,是吧?他们家人从来不到我们家馆子来的。吃完饭,他喝得醉醺醺的,到柜台来,我当时在收钱。他说,咦,你们家赵米兰,怎么过年都不回?我说,关你什么事。他嬉皮笑脸地,一嘴酒气,站都站不稳,趴在柜台上,说,赵米兰现在有钱得很,车啊房啊,都是高档货。你们呢?白养了一场。我当时也顾不得他那阴阳怪气的臭德性了,赶忙问他,是不是知道我姐在哪。

罗天棒马上得意起来,大声地说,果然,赵米兰不甩你们一家了!今天这餐饭,给我免单,我就告诉你们,她跟我一直有联系呢。我妈听见他嚷嚷,就走过来,叫他到里屋去谈,他不干。

我急了,说那就不收你钱,你快说我姐在哪。结果,他耍赖,说以后该讲的时候,他再讲。我妈气得不行,当时客人又多,特别丢脸。我妈就叫他赶紧滚。”

听着小娟的讲述,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许双花当时的愤怒和罗天旺的嘴脸有多恶心——尽管我并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模样,但照着他爸的样子想想就够反胃的。

“你后来去找过他没?罗天棒。”我问。

“找过。他的电话不难找。我打过去,他还是耍赖。叫我别烦他。凶得跟要吃人一样。我后来想,他肯定就是为了骗吃骗喝,肯定啥都不知道。就像你说的,他和我姐哪有什么交集,既不是同学,更不是朋友。他把我姐都搞破相了,怎么可能来往?”

“什么?!你说什么?!”

破相?!我大吃一惊。我从长凳站了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声音大得把头顶树枝上的小鸟都吓得扑棱棱乱飞。

“你不知道?我姐脸上的伤疤,就是罗天旺打的呀。”小娟奇怪地反问我。

米兰脸上有伤?被罗天旺打的?米兰破相了?!怎么吴孝光和许双花半个字都没说过?不是,吴孝光说什么皮囊、灵魂,说什么过去就过去了,难道指的就是这事?!

这是能过去的吗?!米兰如果是个男孩,我未必有这么气愤,可她是个女孩啊!罗天旺要为他爸报仇,冲我来啊,冲我家任何一个男人去啊!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我的脑袋像被铁锤一下下地敲打,肠胃开始绞痛翻腾,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今天中午和小娟的谈话,如果说前半部分让我担忧难过,那这一句,对我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因为米兰写下:“为什么骗她,陈于豪到底是个什么人,”那还很可能只是疑问,是遇到困难时的困惑和求助。只要我尽快找到他们,肯定能帮她一把。但被罗天旺打伤脸破相,已经既成事实,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过去的大恨!

不对,我忽然想到,这17年来,虽然米兰与我没有见面,但吴孝光到监狱探我的时候,还是会带米兰的照片。他说米兰不爱也不肯照相,但他过年过节会偷拍一两张,洗出来给我看。他有手机后,我也从手机看过。没什么异样啊......尽管她的眉目间总是带着不该属于她所处年龄段的忧虑。

“小娟,是什么时候的事?罗天旺伤米兰,是最近几年?近几年,我不准她小姑父去探我,我才没见米兰的照片。之前,我看过,没有受伤啊。不信,你看。”

我在小娟不知所措的注视中,从裤兜掏出手机,重新坐回凳子。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哪怕这冷静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假、很慌、很心虚。

“呐,你看,我从她小姑父手机翻拍过来的。”我把手机相册打开,伸向汪小娟眼前,像个受委屈的小孩,急着要证明她说的不对。

“大伯......小姑父拍的......都是我姐的右边脸.....她的伤,在左脸上。”

小娟看过相片,怯怯地抬眼看我,好像她才是做错事的那个。

我自己再睁大眼,翻看一遍,米兰小时候那些带锯齿边和用彩色相纸打印的照片,确实都是右脸!——我的心又收作一团,像被捏成了核桃大小。

但当我找到一张米兰上大学后,吴孝光说自己用手机拍的相片后,我兴奋起来,笃定地说:“有全脸的,有!你看!也没伤疤啊!”

“十来年前,有智能手机后,普通人都能修照片了。就是说,把照片进行修改......大伯,这事已经很多年了,奶奶说是我姐十岁多点时发生的。从我记事起,就有了......”

小娟的声音放得很低,甚至是越来越低——她不想让自己的凿凿证据再加上声调一起来伤害我。因为她知道,我最终得接受事实,没必要给刺激浇上火油,烧得更猛烈。

没错,她不用大声强调,也已全然摧毁了我仅存的“侥幸”!——米兰真的被罗天旺伤到了脸!米兰真的破相了!

“罗天旺的电话给我!他人在村里还是哪?!”

我再次“噌”地站起身,大声地对她喊道。落回枝叶间的鸟儿再次被惊飞。

“大伯,你先冷静。咱们先找到我姐和陈于豪吧。我姐突然把自己用的,那么贵的电脑给我,我觉得不是很对劲啊。”汪小娟劝道。

“我叫你快把罗天旺的手机号告诉我!”

我更大声地喊道——这会儿我哪听得进什么冷静不冷静,相比陈于豪,此时我更恨罗天旺!更急于找到罗天旺!

“你别胡闹!”汪小娟也站了起来,喝斥道,“现在找他,有什么意义呢?打电话?他能跟你说啥?!你指望他赔礼道歉?!就算他知道我姐在哪,他能告诉你?!找到他人又咋样?打他?又进公安局?!”

我怔住了,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大胆,竟敢冲我说出“别胡闹”这样的字眼!

我忽然想起20年前,我被警察带走前,她的妈妈许双花也曾抓住我的胳膊大声喊:“天啊!赵老大!你看你都干了啥啊!你胡闹!闹出人命了!”

“大伯,我都后悔,前些天不该傻不拉几打电话给他。那种二流子,咋可能跟我说实话?反而被他羞辱......”小娟压低嗓门,像以身说法,教育学生似的,接着说道。

我看着她那张酷似年轻许双花的脸庞,渐渐冷静了下来,抱着脑袋,坐回凳子,低下头,不知怎么化解此时满腹山呼海啸的愤恨。

“对不起,大伯,刚才我不该吼你......不过,说真的,你刚出监狱,可千万别再进去了......要不,还怎么找到米兰姐?”

小娟继续说——她的话不无道理,我不能再跟警察沾上边,我不能再进公安局,我要先保全自己。

“大伯,罗天旺的手机号,我一会儿发给你,但是咱们不能急着找他。他人不常回村,老早就进了城。听说,咱们家赔的钱,早被他霍霍光了,不知道在城里靠什么吃饭。他伤我姐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咋报仇?只是,如果他真知道我姐在哪,要从他那打听我姐的下落,得先忍耐,先取得他的信任呀。古人不是说吗,师夷长技以制夷!”

19岁的汪小娟,竟然分析得令我心服口服——虽然我是长辈,比她大了整整30岁,但简单粗暴,且在牢里呆了20年,很多方面,真不如她。我直起背,扭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回想起半年前,我和汪小娟的这第一次正式交谈,身处2024年初春的我,也受到了启示。

信任,对,信任!

我躺在床上,回想刚才曹秋桂的哭诉。她胆子小,挣的都是辛苦钱,也知道社区成天宣传防诈骗,还有吴孝光提醒,居然还会跟着包建萍做生意,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信任?亲戚间的信任。

那要弄清楚包建萍是骗子还是普通人,她对秋桂,到底是真骗还是确实生意亏损,我首先要做的,当然也该是取得她的信任! VDGo0l84LobWEQptlspN700zlJpBZogucnCXLaZd4wky0ghe+Mm0JKCd5P2D8CCJ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