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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是极其不平凡的一年。不仅有在年初暴发的新冠疫情大流行，威胁着全球人类的生命安全，而且有在这一历史背景下爆发的反种族主义歧视运动。如因美国黑人乔治·弗洛伊德被白人警官杀害而引发的“黑命攸关（Black Lives Matter）”运动、因波士顿事件而引发的“反对歧视亚裔”运动，以及西方国家和组织就新疆棉大做文章而对中国发出“种族灭绝”的无理指责。诸如此类的事件体现了资本主义世界的另一面，同时也是非常阴暗的一面：在西方经济和社会繁荣表象的背后，是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和压迫，以及白人至上意识占主导地位的运作逻辑，它们赋予了白种人优越性。针对这一现象，国外人文社会科学界的不少学者展开了讨论或争论，纷纷从种族主义视角切入资本主义批判。与种族主义视角直接相关的是殖民主义，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认为，正是殖民主义的全球作用才使得资本主义得以发展起来。殖民主义让资本原始积累完成了其阶段性的历史使命，资本积累在当代孕育出了新的更加复杂的形态。
本书希望审视种族主义、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等视角下的资本主义批判，在总结与归纳国外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批判地看待这些富有历史意蕴和现实效应的成果；并且进一步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出发，回应一些争议性论点，澄清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种族主义、殖民主义和资本积累等问题上的基本论点。在现实意义上，本书也可以为我们应对西方势力的种族主义指责和压迫、应对全球治理变局、主动参与全球治理的建设性发展提供一定的理论参考，促使一些理性有效政策的制定和施行。
本导论首先把握国内外学界关于这些主题的研究现状，分为以下几个部分综述之。
一般而言，种族是一种基于生物学特征的范畴，但是在大多数批评者眼中，种族是社会建构的产物。种族主义即是建立在种族差异之上的系统性歧视和压迫。我们首先需要面对的是与种族、种族理论和种族主义等概念相关的研究成果。
第一，种族理论研究。格拉斯哥（Joshua Glasgow）在其《种族理论》一著中，从哲学和心理学角度考察了人们对种族的理解，他认为，种族实际上是一种幻觉。然而，我们迫切需要与社会生活对话并使之有意义，这要求我们使用包括种族在内的一系列话语，因而种族不再是生物学意义的概念，而完全就是一种社会现象。 [1] 埃利亚斯（Sean Elias）和费金（Joe R. Feagin）对在过去和现在的主流种族理论中普遍存在的白人种族主义框架，以及其中缺乏系统的种族主义分析进行了批判。他们认为，这种不健康的白人知识框架，以及对制度性、结构性和系统性种族主义的逃避或淡化，导致如今占主流地位的种族分析及更广泛的社会分析仍然是不具批判性的。为了回应对种族问题无效的社会科学分析，两位作者提出了系统性种族主义理论。这一理论的基础在于非裔美国人和其他有色人种的批判性见解和观点，他们长期挑战有偏见的白人观点和做法，以及白人几个世纪以来创造的种族压迫和种族排斥的政治体制和社会制度。 [2]
第二，种族不平等研究。奥利弗（Melvin Oliver）和夏皮罗（Thomas Shapiro）于1995年首次出版的《黑人财富/白人财富》是对种族不平等的经典研究，它首次提供了系统的经验证据，解释了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不平等差距。他们基于对私人财富（总资产和债务，而不仅仅是收入）的分析，揭示了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不平等，他们还展示了公共政策为何未能解决这个问题。该书不仅有力支撑了平权运动，而且直接挑战了当前美国的向富人倾斜的社会福利政策。十年之后的再版添加了两个全新的实质性章节。这些章节着眼于美国持续存在的财富和不平等问题，以及在过去十年里推出的新政策。 [3]
第三，批判的种族理论研究。“批判的种族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是一群对研究和改变种族、种族主义和权力之间的关系感兴趣的活动家和学者作品的集合。批判的种族理论最初发生在法学界，之后迅速扩展到法学界以外的领域。该运动考虑了许多传统民权和种族研究话语所涉及的相同问题，但将它们置于更广阔的视角，包括经济、历史背景，群体和自身利益，甚至情感和无意识。与传统的渐进主义和民权运动不同，批判的种族理论质疑自由秩序的基础，包括平等理论、法律推理、启蒙理性主义和宪法的中立原则。在20世纪90年代，批判的种族理论是美国法学研究中的重要发展，这场主要由有色人种的进步知识分子所发起的思想和生活运动，批判地证实了美国文明中的种族问题。批判的种族理论从法律在建构和维护社会支配和从属地位中的作用的角度，审视了当代法律思想和学说的整体面貌。种族意识形态和权力问题在美国人的生活中具有深远的影响。批判的种族理论家质疑统治阶级对种族意义和种族权力的看法，试图形成一套思考种族的工具，以避免种族思维的陷阱。
德尔加多（Richard Delgado）和斯特凡契奇（Jean Stefancic）主编了《批判的种族理论前沿》 [4] ，并撰写了《批判的种族理论导论》 [5] ，系统介绍了批判的种族理论的主题、方法与当代发展，揭示了批判的种族理论的积极的维度。它不仅试图理解，而且试图改变我们的社会状况，它不仅确定了社会是如何按照种族路线和等级制度来组织自己的，而且还致力于将社会改造得更好。
第四，种族正义研究。自罗尔斯的《正义论》出版以来，契约理论再次成为西方政治传统的核心。米尔斯（Charles W. Mills）在《种族契约论》一著中仿照西方经典的《社会契约论》，对过去五百年来欧洲的扩张主义和种族主义进行了全面审视，展示了这种特殊的、未被承认的“种族契约”是如何塑造了一个全球欧洲统治体系的，是如何使白人与非白人、完整人格和次等人格产生的，是如何影响白人的道德理论和道德心理学的，以及这种制度是如何通过意识形态条件和暴力强加给非白人的。作者通过从新世界征服和随后的殖民主义时期，到书面的奴隶制合同时期，再到20世纪美国隔离但平等的种族隔离制度时期的演变，揭示了不同形式的种族契约为欧洲白人对非白人的压迫暴行提供了理论架构。该书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所生活的社会是一个受白人至上主义主导的社会。 [6] 之后在《契约与支配》中，米尔斯和《性契约论》作者帕特曼（Carole Pateman）合作讨论了他们关于契约理论的分歧及其未来，考察了白人殖民者订立契约在北美和澳大利亚创造了新的市民社会，通过对美国黑人进行赔偿的非理想契约，直面当代契约理论家的遁词，探讨性别与种族的交集以及全球性种族契约的可能。 [7]
第五，种族主义研究。李·巴克（Lee Back）和索罗莫斯（John Solomos）主编的《种族与种族主义理论读本》，汇集了诸如杜波依斯（W. E. B. Du Bois）、法农（Frantz Fanon）和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等学者在种族和种族主义研究方面的基础性作品，以及吉尔罗伊（Paul Gilroy）、霍米·巴巴（Homi Bhabha）和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等人在该领域中的当代作品，共包括六部分内容，分别为：起源和转变；社会学、种族与社会理论；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殖民主义、种族和他者；女权主义，差异与身份；改变边界和空间。该书在内容上跨越国界，在范围上从历史到当下，为读者提供多种视角。 [8]
《大陆哲学中的种族与种族主义》中的15篇原创文章探讨了大陆哲学为当代种族理论的辩论带来的资源，并调查了欧洲一些最重要的思想家的种族主义，关注杜波依斯、萨特、理查德·赖特和法农的作品的影响，同时也考虑了欧洲哲学中（特别是在尼采、海德格尔、列维-斯特劳斯和阿伦特等人的作品中）关于种族的问题。 [9]
弗雷德里克森（George M. Fredrickson）在《种族主义简史》一书中，考察了西方种族主义从中世纪晚期出现至今的历史，提出并思考了如下问题：反犹太主义和白人至上主义是一种普遍现象吗？为什么种族主义在14世纪之前没有出现在欧洲？为什么它在18世纪和19世纪空前繁荣？为什么20世纪出现了制度化的极端形式的种族主义？种族隔离的南非、纳粹德国和种族隔离制度下的美国南部有什么共同之处？等等。作者从中世纪将犹太人置于人类视野之外的反犹太主义开始，追溯了欧洲扩张和非洲奴隶贸易开始之后的种族主义思想的传播，同时还研究了启蒙运动和19世纪的浪漫民族主义如何为奴隶制和犹太人解放的争论创造了一个新的知识背景。在该书中，弗雷德里克森第一次对19世纪的美国有色种族主义和几乎同时出现在德国的反犹种族主义进行了比较。 [10]
2008年出版的三卷本《种族和种族主义百科全书》，集合了种族和种族主义概念的历史起源及其在历史上的社会和科学影响。来自350位投稿人的约400个条目，围绕28个主题排列，如“殖民主义”“基因和生物学概念”“种族灭绝”“流行文化”等。尽管美国是最受关注的国家，但这本百科全书提供了一个关于种族和种族主义的全球性视角。 [11]
第六，地域性的种族主义研究。几十年来，美国的种族主义一直是严肃的学术话题。在哈佛大学出版社新近出版的《美国的种族主义》中，节选了来自历史、法律、社会学、医学、经济学、批判理论、哲学、艺术、文学等学科领域的著作，使读者得以全面敏锐地理解美国社会中的种族主义。后者不仅指针对黑人的种族主义，还扩展到针对非白人的种族主义，因而著中还收录了关注美国原住民、拉美人和亚洲人斗争的作品。
[12]
在《种族和种族主义历史》一书中，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考虑了安第斯和中美洲原住民从早期殖民时代到现在的经历和表现。美洲90%的原住民人口生活在安第斯山脉和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墨西哥、秘鲁和危地马拉等国家。最近，这些国家原住民的社会运动加剧了关于种族主义的辩论，并提请注意当今的歧视与几个世纪以来的殖民主义和暴力之间的联系。论文集的作者们比较了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危地马拉、墨西哥和秘鲁的种族和种族主义及其与阶级、性别、国籍和地区主义的相互作用，涉及的问题包括劳动、教育、人口普查、文化拨款和绩效、混血儿、社会动员和反种族主义立法。
[13]
国内学者王建华在其博士学位论文中讨论了美国的民族问题。作者认为，美国是一个遵循欧洲民族国家原则，以英属北美殖民地的盎格鲁-撒克逊族裔为基础，经民族自决而建立起来的民族国家，其民族本质上是一个组合性的民族。英国殖民者在北美殖民地一方面复制英格兰的政治理念和社会关系，另一方面又凸显出与宗主国的多方面相异，最终的利益冲突导致民族分离，独立战争后美国建立。独立后的美国，按照欧洲的民族原则再造一个国家民族，遵循一条以英语为主要交际语言、以盎格鲁-新教价值观为导向的同化道路。
国内学者程光德的博士学位论文从南非共产党的历史、理论、实践三个维度，研究了种族主义制度废除后的南非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的新探索。作者梳理了南非共产党90多年的发展历史，总结了南非共产党的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并认为，只有不断提高党的自身建设水平和对社会的影响力，在新的实践探索中不断修正和完善党的纲领和策略，不断深化对民族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相互关系的理解和认识，南非共产党才能更加成熟，并继续孕育和积累走向社会主义的力量。
无独有偶，张丹在其硕士学位论文中认为，进入后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虽然社会中种族问题看似有所改善，但实际上“白”与“黑”的分立意识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作者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深入分析了南非后种族隔离时代的种族和阶级问题，认为新南非的种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始终交织在一起，并愈发复杂化，成为实现不同种族之间和谐共处的阻碍和难题。
第七，种族资本主义研究。“种族资本主义”研究则是一个在近十年左右才出现的相对新颖的论题。梅拉米德（Jodi Melamed）在《代表与毁灭：在新种族资本主义中使暴力合理化》一著中，讨论了“二战”后世界种族秩序的变化，即从白人至上的现代性，过渡到形式上的反种族主义的自由资本主义现代性。在这种现代性中，种族暴力通过对差异代表的监管而发挥作用。为此，作者重点研究了美国官方的反种族主义，发现这是促使美国在全球占据优势地位的关键。此外，她还展现了种族自由主义、自由多元文化主义和新自由多元文化主义是如何让种族主义看起来正在消失的。最后，梅拉米德试图恢复一种反资本主义的种族激进主义传统，从而可能为战后美国官方的反种族主义提供一种唯物主义反对，希望人们去追求比美国的多元文化主义更好的东西。 [14]
巴特查里亚（Gargi Bhattacharyya）总结了“种族资本主义”研究的十大论点，其中包括：种族资本主义是一种理解种族主义在促进资本主义发展的关键时刻所起作用的方式，这不是将资本主义理解为种族主义的阴谋，或将种族主义理解为资本主义的阴谋，因为种族资本主义并不是计划中的结果，而是资本主义天生固有的基因；种族资本主义包括影响我们时代经济生活的种族剥夺的历史，同时当下还有一些新的、不可预测的剥夺方式有待理解，只要种族资本主义的逻辑依然存在，那么资本主义就不可能允许我们所有人都平等或都得到重视；种族资本主义是一种理解为什么我们看起来如此分裂，但仍然彼此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方式；等等。 [15]
新近出版的《种族资本主义的诸历史》集结了这一主题研究的最新成果。集内文章的一个共享的重要线索是，追溯白人至上主义在剥夺、榨取、积累和剥削过程中的历史作用，而这些过程是当今资本主义的核心。种族资本主义不是资本主义的一种。在资本主义历史上，它并不与所谓“商业的”“工业的”或“金融的”资本主义处于一个序列。相反，从大西洋奴隶贸易和美洲殖民开始，所有的资本主义，在物质利益和意识形态的一致性方面，都是种族资本主义的组成部分。承认资本主义是种族的，可以扩展我们对资本主义的认识。种族资本主义也要求我们认识到，表面上种族中立的资本主义原型实际上是完全种族化的。 [16]
美国学者伦姆巴（Ania Loomba）在《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中全面且精要地探索了与殖民研究和后殖民研究相关的历史维度和理论概念，考察了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和历史的关键特征、殖民话语与文学作品的关系、对殖民主义的挑战，以及当代理论家作品中后殖民理论和历史的最新发展。此外，伦姆巴还研究了性别和殖民主义的历史问题，当代女权主义与后殖民主义思想的交集，等等。随后在2005年的第二版中，作者加入了关于后殖民研究与全球化和新帝国形式关系的讨论。 [17]
后殖民理论已经成为理解全球南方的一个框架，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它也是一种流行的思想流派，拒绝了所谓普遍化的启蒙范畴。在这场对激进启蒙传统的决定性批判中，切伯尔（VivekChibber）在《后殖民理论与资本的幽灵》中对后殖民理论作出非常全面的回应。他着眼于“底层研究”，指出其基本论点是基于一系列分析和历史上的误解。他最终的结论是，在不屈服于欧洲中心主义或还原主义的情况下，肯定一个普遍性理论是可能的。 [18]
印度学者所罗伯·杜布（Saurabh Dube）和班纳吉-杜布（Ishita Banerjee-Dube）主编的《未生成的现代：殖民主义、现代性与各种殖民现代性》，汇集了数位来自印度和拉美的著名学者，共同讨论现代性和殖民主义概念及其相互关系。这些作者分别探讨了印度、墨西哥、中国、美国的殖民历史对这些国家现代化进程的重要影响，文集内容主要集中在“权力的殖民性（coloniality of power）”与“知识的去殖民性（decoloniality of knowledge）”的分立框架，突出诸种殖民现代性的具体特征及其与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对立。 [19]
在国内译著方面，目前已经出版的相关著作早年有萨义德的《东方学》
，罗钢和刘向愚主编的《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是当今北美和欧洲方兴未艾的文化学术思潮，它基于欧洲殖民主义的历史事实以及这一事实所造成的种种后果而发展为一套理论话语。这套话语具有明确的政治取向性，同时又调和并利用了60年代以来的各种理论模型。该书精选了后殖民理论中最具影响和代表性的论文，包括：萨义德著名的东方主义讨论，霍米·芭芭、斯皮瓦克等人的后结构主义理论，法农的文化抵抗及后殖民与女性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
晚近以来有穆尔-吉尔伯特的《后殖民理论——语境 实践 政治》
，罗伯特·扬的《后殖民主义与世界格局》
，以及北京大学出版社于2014年启动的“后殖民理论经典译丛”项目，计划将后殖民理论领域的经典著作系统翻译过来。目前，罗伯特·扬的《白色神话》
、阿希克洛夫特等人的《逆写帝国》
及阿吉兹·阿罕默德的《在理论内部：阶级、民族与文学》
已经面世，丛书还将陆续推出重要后殖民理论批评家的系列译著，包括法农、萨义德、斯皮瓦克等人的著作。遗憾的是，相应的著作至今仍未付梓。
后殖民研究对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是国内马克思主义学者需要回应的问题。学者叶险明教授考察了“后殖民主义”语境中的“西方中心主义”批判。作者认为，这一批判有两个主要局限：一是把“西方中心主义”的传播和流行仅仅视为“宗主国”强力推行制造出来的话语的结果，而忽略了西方国家的“西方中心主义”与非西方国家的“西方中心主义”的互补关系及其现实历史原因；二是以特殊、独特、差异来拒斥普遍、本质和统一。这两个主要局限不仅在方法论上阻碍了我们对“西方中心主义”的科学批判，阻碍了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创新性发展和学术话语体系的构建，而且也阻碍了我们正确认识包括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在内的一系列重大现实问题。
在反殖民主义方面，自然少不了几位知名的理论家和革命者。如杜波依斯的《美国的黑人重建》虽然在1935年出版时基本上被历史学界忽略了，但这不影响它成为史学的里程碑之作。作者揭露了当时史学界在解释美国重建时所隐含的种族主义意识，并提出了不少激进的论点，如奴隶制是内战的根本原因、黑人是历史变革的积极贡献者、争取黑人劳工控制权的斗争是那个时代的政治中心、重建时期是一个充满希望和取得无数成就的时代。在理解美国内战和重建时期时，指出必须审视整个国家，而不仅仅是南方，审视所有的阶级（从北方的实业家和工人到南方的自由人、种植园主和贫穷的白人），重建运动的失败是美国乃至世界性的民主理想的失败。 [20]
弗朗茨·法农关于殖民创伤的开创性著作《大地上的不幸者》使他成为20世纪反殖民主义思想家的领军人物。该书写于阿尔及利亚脱离法国殖民统治争取独立的战争最激烈时期，于1961年首次出版，它分析了阶级、种族、民族文化和暴力在争取自由斗争中的作用，殖民地的去殖民化必须与本土民族的文化结合起来。此外，法农本人还是一名心理治疗师，他清楚地说明了帝国主义造成的第三世界人民的心理退化。这本充满激情的关于西方世界和第三世界关系的分析著作，对于我们看待今天的世界仍然具有启发意义。 [21]
C. L. R.詹姆斯（Cyril Lionel Robert James）的《黑人雅各宾》是对1794—1803年海地革命的经典且充满激情的叙述。这场革命始于法国的攻占巴士底狱起义之后，后来成为从非洲到古巴的第三世界解放运动的典范。革命者杜桑·卢维杜尔（Toussaint L'Ouverture）领导法国殖民地圣多明各的黑人战胜了法国、西班牙和英国军队的连续入侵，并在此过程中帮助圣多明各建立了加勒比地区第一个独立国家。 [22]
恩克鲁玛（Kwame Nkrumah）的《新殖民主义是帝国主义的最后阶段》是对后殖民状态的经典陈述，从标题即可看出作者对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的模仿。恩克鲁玛认为，非洲、加勒比和第三世界民族国家在获得独立后发现，他们已经获得了政府或国家权力，但仍不能控制本国的政治经济，因为他们受到了跨国公司的外部主导。许多非裔美国人用这个分析来表明，即使黑人赢得选举，他们也不是真正的统治者，这正是作者所论证的新殖民主义状态。 [23]
原始积累在学界虽然是一个老问题，但是也引起了新讨论。尤其自21世纪以来，随着资本对公共设施、社会福利等公共财产进行剥夺现象的愈发凸显，西方学界对马克思的“原始积累”概念产生了新的兴趣，具体涉及的论题有：原始积累是一个历史过程还是资本主义的一个持续性过程，原始积累与资本主义积累的区别，原始积累与资本“外部”的关系等。诸如此类的新思考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但也存在理论缺陷，如：普遍丢弃了马克思原始积累概念中的阶级视角，破坏了马克思从经济学维度分析和批判资本主义的努力，并且导向一种资本主义自动崩溃论，无益于无产阶级历史使命的实现，等等。
国内学者梅沙白总结，关于原始积累问题的当代争论主要涉及三个核心问题：其一是上文所述原始积累的历史性与持续性问题，其二是如何运用原始积累概念分析新一轮的全球土地掠夺活动，其三是国家在原始积累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虽然问题是多元的，但是所有这些核心问题的指向基本一致，即揭示资本主义在诞生和发展过程中普遍存在的暴力和强制，并运用马克思的原始积累概念激活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
资本原始积累直接关系到资本主义的起源，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等重要文献中谈及的问题。国内学者王亚杰、刘怀玉认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起源问题的研究是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路径。从《德意志意识形态》到《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再到《资本论》第一卷，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社会诞生问题的持续追问中逐渐实现对历史唯物主义之自身局限性的突破。具体体现为，马克思将资本主义社会确认为以资本为主导的不平衡、充满异质与张力的矛盾总体，揭穿了由资本统治的现代社会总体性历史过程的起源性与有限性。当代重返这一重要的主题，既需要驳斥历史哲学所主张的存在普遍适用于世界各国历史发展的理论，又需要批判全球化资本主义背景下后现代主义对宏大历史观叙事逻辑的否定，最终彰显历史唯物主义在当代的生命力与解释力。
这部分研究是精彩且充满争议的，可分为如下几方面。
第一，对种族与阶级关系的考察。考克斯（Oliver C. Cox）在《种姓、阶级和种族》一著中认为，种族问题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直接后果，种族关系是阶级剥削的一种具体形式，种族歧视和压迫只有在资本主义社会彻底变革之后才能得到解决。 [24] 米尔斯在《从阶级到种族》一著中展现其本人的思想历程，它预示着批判的种族理论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有机结合，即并不是通过否认后者来成全前者，而是在马克思主义并未给予足够关注的领域，建立起一套针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话语，而这套话语的中心词是“种族”。 [25]
近期成果则需要看到“白人研究”的开创者、美国历史学者罗蒂格尔（David R. Roediger）对种族和阶级关系的考察。罗蒂格尔被视为对白人进行批判性研究的关键人物，他毁誉参半，不少批评者认为，他为了研究身份问题而抛弃了马克思主义。罗蒂格尔在《阶级、种族和马克思主义》一著中回应了这一批评，书中包括了他对种族、殖民和奴隶制的历史研究，对种族主义和劳动管理的研究，对马克思主义关于白人性的批判性研究的起源考察，对人类团结历史的反思，等等。在罗蒂格尔看来，种族的分裂不仅是资本主义历史的一部分，也是资本逻辑的一部分。 [26]
博雷尔（Ashley J. Bohrer）在《马克思主义与交叉性》一著中，从女性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视角讨论当代资本主义下的种族、性别与阶级问题。在这个充斥着多重压迫且压迫日益恶化的世界里，理解和应对社会支配和社会不公的挑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严峻。“交叉性”研究是国外女性主义研究的重要范式，也是分析社会中性别现象的重要方法。这种交叉性有助于我们理解歧视和压迫发生和运作的机制，即性别、种族、阶级、性态等维度是如何共同发生作用的。作者认为，只有在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结构中考虑所有这些维度，我们才能理解当下的权力关系。许多所谓马克思主义和交叉性之间的不兼容，更多来自误解，而不是基本的概念对立。作为第一部专门讨论这个问题的专著，它提供了反对统治、剥削、压迫等多重体系的理论参照。 [27]
在新近出版的《斯图尔特·霍尔论种族与差异选集》里，吉尔罗伊（Paul Gilroy）和吉尔莫（Ruth W. Gilmore）编辑收录了英国马克思主义者霍尔的二十多篇文章，这些文章强调了他在种族、代表、身份、差异、话语等方面的广泛而又具有开创性的研究，不仅包括一些理论随笔（如《他们眼中的白人》《种族，漂浮的能指：关于“种族”还有什么可说的？》等），而且包括一些公开演讲、政论文章和在期刊和报纸上流传的通俗文章，展示了霍尔对种族公共话语所作贡献的广度和深度。这本文集突出了对种族和差异的分析应该是具体的，而不仅仅是描述性的。 [28]
第二，对资本主义起源的马克思主义探索。艾里克·威廉斯（Eric Williams）在《资本主义与奴隶制度》一著中，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待早期资本主义，主要以英国为例，考察英国的资本主义与17、18世纪的黑人奴隶贸易、黑人奴隶制度和一般殖民贸易之间的关系。
[29]
罗宾·布莱克本（Robin Blackburn）的《新大陆奴隶制的形成》是在20世纪末出版的经典之作。当欧洲列强殖民美洲的时候，奴隶制几乎已经从欧洲消失了。然而，在克服了如此一个压迫性制度之后，他们为什么要在美洲新大陆支持建立种族奴隶制？布莱克本首先追溯了欧洲从中世纪到现代早期的种族和奴隶制学说，并发现，从早期道德经济中释放出来的新消费文化，无情地扭曲了对种族和宗教他者的污名化。美洲的种植园奴隶制产生于市民社会本身的冲动，而不仅仅局限于个别国家的战略。这一制度为工业革命和西方的崛起作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并将整个西方都置于一条通往现代化的破坏性道路上。
[30]
国内学者王彩虹的博士学位论文考察了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罗宾·布莱克本的新奴隶制思想。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与资本主义并存的奴隶制是一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独特表现形式，它不只是一种经济制度，也是一种社会形态，是资本主义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布莱克本继承了马恩关于奴隶制的核心思想，并通过吸收借鉴其他思想资源，展开了对以美洲奴隶制为代表的新奴隶制的深入研究。作者把新奴隶制看作资本主义时代下的一种新的形态呈现和制度模式，将它作为资本主义研究的事实基础和逻辑起点，揭示出资本主义在快速成长发展过程中的经济积累和发展手段，以及由此引发的资本主义的各种矛盾和危机，进而阐明它如何为未来社会主义铺平道路。
印度历史学者桑亚尔（Kalyan Sanyal）在《重思资本主义的发展》一著里回顾了传统意义上的资本主义概念，并提出了后殖民语境下的资本主义发展理论。为了证实这一理论，作者详细讨论了原始积累、治理术和后殖民资本主义形式等概念。这一著作的亮点在于，从第三世界的角度分析关键问题，如：融入全球资本主义网络会给第三世界带来新的经济机会吗？这种资本主义网络会使第三世界国家成为掠夺性跨国公司的牺牲品吗？最终结果是作者建构了一种借鉴马克思和福柯的话语，来批判性思考全球化时代的后殖民资本主义的形成。
[31]
第三，黑人激进传统与马克思主义的对话。美国非裔社会理论家塞德里克·罗宾逊（Cedric J. Robinson）的《黑人马克思主义》是考察黑人种族反抗资本主义的经典之作。作者首先认为，仅仅通过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视角来理解黑人反抗史是不完整和不准确的。马克思主义分析倾向于以欧洲的历史和经验模式为前提，这种模式低估了黑人群体作为变革和抵抗力量的重要性。罗宾逊认为，黑人激进主义必须与非洲传统和美洲大陆黑人的独特经历联系起来。作者为此追溯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在欧洲的出现以及黑人在压迫中的反抗历史，最后考察了这两种传统对诸如杜波依斯、C. L. R.詹姆斯和理查德·赖特等20世纪黑人激进思想家的影响。 [32]
第四，马克思主义与后殖民主义的对话。由巴托洛维奇（Crystal Bartolovich）和拉扎勒斯（Neil Lazarus）主编的《马克思主义、现代性与后殖民研究》系统思考了马克思主义与后殖民理论的关系。论文集里的作者们在马克思主义与后殖民理论之间寻找共同点。事实上，马克思主义者和后殖民理论家之间几乎没有直接的、严肃的对话。后殖民主义研究对马克思主义的忽视甚至无视，常常遭到马克思主义作家对整个后殖民研究的反向排斥。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中，双方都出现了大量过于简单化、讽刺化和琐细化的内容，对后殖民研究而言，马克思主义是欧洲中心主义的，与资本主义现代性叙事串通，其在文本处理上太过简单和集权；而对马克思主义而言，后殖民研究是帝国主义的同谋，它用全球化来伪装和掩饰自身的学术冒进，并且，其在文本处理上是非物质、非历史的。这部论文集作出了有机地整合两种进路的努力，并呼吁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应该在共同关注的领域汲取后殖民研究中的真知灼见，后殖民理论家也应该在保留对地方性差异的认知的基础上，丰富对全球政治经济的批判性分析。 [33]
第五，马克思主义与批判的种族理论的对话。研究种族和种族主义问题的批判理论蓬勃发展，这项工作的大部分内容都存在如下的划分，即受马克思主义对种族和种族主义研究方法启发的理论，以及受后殖民主义和批判的种族理论所启发的理论。巴坎（Abigail B. Bakan）和杜瓦（Enakshi Dua）主编的《反种族主义的理论化》试着将这两种知识传统结合起来。集内的作者们考察了一系列主题，从对马克思和福柯作品中反种族主义的重新思考，到对种族、阶级和国家之间关系的考察，这些关系整合了马克思主义和批判的种族理论。应当说，这部论文集借鉴了马克思主义和后殖民主义以及批判的种族理论中最具建设性的元素，对反种族主义理论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反种族主义是一项能够有效挑战和克服种族主义的有理论基础的社会政治实践，其推进的关键是解释种族和种族主义产生的复杂过程。这项富有挑战性的任务需要构建一个相对系统化的理论框架，来应对种族主义的社会结构。马克思主义和批判的种族理论、后殖民主义都是促成这一项目的关键资源，马克思主义洞察资本主义、国家、意识形态、压迫，批判的种族理论和后殖民主义洞察东方主义、殖民主义、民族主义和白人性的种族主义遗产。作者们的共同目的在于缓和这些进路之间的张力，从而有效地推进马克思主义和反种族主义的学术发展。 [34]
第六，国内学者基于马克思主义视角的研究。如刘仁营和裘白莲从历史观的比较视角出发，比较了马克思主义的“种族”主义与社会达尔文主义。作者认为，尽管马克思的“种族”主义吸取了达尔文主义的一些思想，但二者的关键区别在于，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和根本价值追求在于寻求从“动物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一种科学探索。
叶险明教授考察了马克思超越“西方中心论”的历史和逻辑。作者认为，自19世纪70年代以来，马克思通过对“西方中心论”的科学批判，以及对世界历史研究和资本主义批判的不断深入和拓展，彻底摆脱“东方社会停滞”等“西方中心论”词语表述影响，并且把他对资本主义的一般、特殊及其相互关系的认识由西欧推向世界，最终完成了对思维方式和话语系统意义上的“西方中心论”的科学批判；并以此为根据，为俄国指出了一条与资本主义息息相关，但又不同于西方社会发展模式的可能性发展路径，从而进一步发展和完善了科学的社会形态理论，丰富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历史底蕴。
左宏愿重点考察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种族和族群研究，他归纳了两种研究路径：其一关注族群的政治经济不平等，主要对族群、阶级关系及族群不平等进行政治经济学分析；其二则关注种族、族群意识形态的社会再生产，致力于分析种族意识形态形成的结构性原因，并突出资本主义国家在这一过程中的核心作用。
邹诗鹏认为，马克思形成了一套基于西欧尤其是英国资本主义的分析框架，但这一框架本身就要求纳入唯物史观及其历史地超越西方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视野，因此把马克思指责为欧洲中心主义者是错误的。马克思对德国观念论、市民社会及其资产阶级社会、古典自由主义等传统的批判，蕴含着对欧洲中心主义的两大传统模式（莱茵-日耳曼模式与盎格鲁-撒克逊传统），对近代以来支撑或解释欧洲中心主义的法兰西激进传统、犹太教传统的多重批判。马克思中期以后从西欧拓展到更为宽广的世界历史视野，对前资本主义的定位和对东方社会的批判，正是其批判和超越欧洲中心主义的必然结果。
郑祥福和张丹以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方法，批评了资产阶级学者对种族主义的分析。文章以南非种族隔离与阶级斗争为例，分析了种族主义的起源、种族主义与资本主义阶级压迫的关系等，其结论是，只有依靠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革命才能最终解决当代世界的种族主义问题。
在归纳总结如上国内外的主要成果和研究现状之后，我们不难从如下几方面看到进一步研究的可能：
第一，国外学界的研究很繁杂，国内对这些成果的译介和引介还不够，不仅包括一些批判的种族理论家、后殖民理论家，还包括一些黑人马克思主义者、黑人激进理论家的作品和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这些作品和思想相对于主流的国外马克思主义和国外左翼理论而言，处于一种边缘的状态。但是我们可以从一系列事件中发现，这股种族化的力量具有强大的反抗能力，但是并没有足够的理论武器使其系统化和科学化。尤其是在现实斗争的推动下，往往流于形式上的反抗，而最终在既有的体系内暂时平息怒火。我们既需要考察这些成果和思想所形成的历史基础和结构基础，其中包括梳理发展脉络、指出内在缺憾、思考克服路径、把握未来走向等等，又需要基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最大限度地整合资源，在人类解放的最终目的之下，推进反资本主义的理论化，有助于让我们更冷静和科学地观察这个日益复杂化的世界。
第二，后殖民研究、批判的种族理论对种族、种族主义和反种族主义的讨论，以及它们与马克思主义进路之间的争论，还没有形成进一步的实质性对话。就我们的梳理来看，它们相互之间的抵触心理很强烈，但还是有可能从共同的论题入手，以寻求最大的共识。因为不论是基于何种立场的批判，其共同点都在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所以有必要寻求这些理论资源之间的有机整合，从而既可以丰富多重维度的资本主义批判，也能为团结反抗资本主义的主体贡献力量。
第三，国内对围绕种族、殖民和资本积累等主题的资本主义批判的关注还不多，虽然一些期刊论文或博、硕士学位论文对这一领域有所关注，但是尚没有专著类型的成果，因而整体上呈现出较为零散的状态。不仅在对国外相关成果的研究方面，而且在如何从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路出发回应这一论题方面，也还存在很大的发展空间。资本主义批判是一个历史命题，更是一个现实命题，只要实际的资本主义全球化步伐没有停止，那么种族、殖民和资本积累等因素就仍然在起作用。
本书主要由导论和四章内容组成：
导论部分对研究缘起、意义、国内外研究现状评述和结构概要作说明。
第一章的主题是资本主义与种族主义。第一节考察国外思潮流派如何从种族视角切入资本主义批判，以及这种批判方式所引发的效应、限度和进一步推进的可能。第二节考察种族资本主义批判的论域与意义。种族资本主义批判是对资本主义运作的种族化理解及其批判。随着资本主义危机的不断变化以及种族化剥夺形式的不断暴露，资本主义的种族特征成为一些批评者关注的对象。种族资本主义人为地塑造了边缘空间，并把一些人群驱逐出资本主义体系，使其成为边缘人口。剥削机制与剥夺机制的共同作用构成了种族资本主义的结构性基础。种族资本主义批判丰富了我们观察资本主义的视角，与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尤其与关于压迫的论述可以相互映照。第三节考察批判的种族理论的论域与意义。批判的种族理论既可归属于批判理论的一脉，又可归属于种族理论一脉。作为两条脉络的有机结合，它承袭了双方的优势，也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各自的弱点。批判的种族理论主要涉及如下几大主题：物质决定论、修正史学阐释、自由主义批判、结构决定论、交叉性、反本质主义等。批判的白人研究是批判的种族理论的研究分支和特色，它把白人作为一个群体来研究，讨论白人特权是否存在，以及它的基础和结构如何。
第二章的主题是资本主义与黑人问题。第一节考察黑人激进传统与黑人身份政治。黑人激进传统的形成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黑人知识分子普遍经历了马克思主义的学徒期，在理论上延续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批判，并在长期抗争中建构基于黑人种族身份的主体性。黑人激进传统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关注深受种族思维极端化的影响，黑人群体通过种族话语的接合实践来创造并维持身份认同，这一过程是复杂、多元且碎片化的社会斗争形式的时代状况缩影。黑人激进传统则不得不面对种族与阶级之间合作与平衡的实践难题。第二节考察白人至上与种族正义问题。在当下主流政治哲学的规范性框架里，种族正义的激进性更加关注既定的社会事实，即既定社会是不正义的。虽然“白人至上”如今被视为一些极端团体的信仰，但它本质上指向一种建立在白人种族统治基础上的全球性社会体系。种族不正义的突出表现是种族不平等，从经济上看，这种不平等体现在有色人种的财富向白人转移，从政治上看，对白人与非白人的双标恰恰是白人至上系统的法理规则本身。种族问题并非只在意识形态领域呈现，它根植于物质结构、社会政治制度和日常社会实践中。第三节考察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美国种族主义和黑奴制。如今在美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出现的种族主义乱象，使得种族、肤色等历史遗留问题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马克思分析了美国内战的奴隶制基础，揭示了南北斗争的实质是作为经济制度的奴隶制与自由劳动制的斗争。第一国际向美国方面表明了工人阶级强烈反抗奴隶制，并把种族与阶级关系作为工人革命与人类解放的重要因素。
第三章的主题是资本主义与殖民主义。第一节是后殖民研究的前提批判。首先考察殖民主义、帝国主义与后殖民主义等概念的关联与差异，指出后殖民研究的前提在时间先后序列和空间差异等方面都存在难以处理的缺憾，而且后殖民研究容易陷入对殖民历史单一性理解的陷阱。全球化的发展为后殖民研究的未来带来不确定性，当“帝国”取代“帝国主义”成为当今世界新的主权形式，后殖民研究更需要深入历史，面对社会历史现实敞开更大的空间。第二节考察马克思对殖民主义的批判。迄今许多关于马克思与殖民问题的争论乃至夸大，基本围绕《纽约每日论坛报》的论殖民文本展开，但要真正理解马克思对殖民主义的批判，就需要将之放入整体思想的发展中。《纽约每日论坛报》的相关文本从英国殖民的形式、破坏和重建的双重使命、文明与野蛮的对照等方面批判考察了具体殖民状况。马克思的殖民主义批判立足于唯物史观及世界历史视野，对外殖民所实现的普遍交往不仅塑造了消灭民族特殊性的无产阶级，而且使共产主义行动有了经验上的可能。马克思战略性地将殖民地民族的解放视为被压迫民族解放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无产阶级革命国际性与民族性的实际统一却充满复杂性。随着马克思之后愈发关注非西欧民族，他的社会进化论批判与殖民主义批判相互渗透。遭遇殖民的社会并非一定遵循资本主义既有的社会进化模式，而是必须回到当地现实来思考未来发展的可能。第三节考察市民社会与国族精神批判下的殖民主义问题。殖民主义是理解现代社会历史的关键议题。全球性的现代史在一定程度上是西方殖民主义的兴起与扩张史。黑格尔在其国家法哲学及世界史哲学体系里从市民社会与国族精神两方面论证了西方殖民主义的合法性。马克思则基于市民社会批判殖民主义，揭示了殖民主义为实现世界性的无产阶级革命奠定物质前提，形成无产阶级主体的历史意义。但是马克思在nation及national spirit方面留下的理论缺憾使得这一批判并不彻底，他的整体思考更多偏向于实践而非理论。现代社会的发展突显了国族精神的作用，如何理解与批判国族精神意义上的殖民主义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也是当代亟待回应的问题。
第四章的主题是资本主义与资本积累。第一节考察马克思如何讨论原始积累问题。马克思认为原始积累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起点。通过比较《资本论》第一卷德文第二版和法文版的结构，我们发现马克思对原始积累的区域限定更加具体。马克思并没有将原始积累与资本积累混为一谈，而是把原始积累视为资本的内在历史。第二节考察资本积累的复杂性以及界定马克思主义的资本积累。马克思在《资本论》里没有遵循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资本积累进路，而是将资本积累视为社会关系的再现及其规模的扩大。但是有限的生命力没能允许马克思继续深究资本积累问题，为后人留下了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第三节考察资本积累的“抽离”机制。资本主义的繁荣以及在经历危机之后继续幸存，是其内在的“抽离”机制在起作用。资本主义积累的秘密在于“剥削”，其历史前提是依靠“剥夺”而实现的资本原始积累，包括城市资本对农业生产的剥夺、全球资本和世界市场对奴隶和移民劳工的剥夺。资本积累从生成到存在之后并没有走向终结，而是在“驱离”机制的作用下，把过剩人口驱逐到资本主义生产之外的边缘空间。只关注抽离的某一种形式无法真正解放那些为抽离所宰制的人，只有建立跨越边界的联盟，通过废除产生剥削、剥夺和驱离共生关系的资本主义矩阵才能彻底根除这种“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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