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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春,二月。我在睡觉。听到阿娇在外面跟人说话:他病了,感冒,咳嗽,昨晚饭都没吃就睡了。阿娇咳了两声说,我都传染了。一会儿,阿娇进来说怎么说他们都不走,非要见你。卫绾汲黯沉着脸进来,阿娇让座,他们也不坐,非要凑过来,蹲在我铺前。我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但是一起来还是头晕。汲黯说我们不是来探望你身体的,你一冬天不好好上班,不是今天有这个事,就是明天有那个事,很多事都压下来,办不了。大臣们说,都快忘了皇帝长什么样了。我说我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吗。卫绾说你有,所以我们决定今天改到你床前开碰头会,您养着您的,我们汇报我们的,同意,你就点个头,不同意,就摇头。我说黄河又决口了么。卫绾说没。匈奴又入雁门了么。卫绾说没。我说还是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着急。

卫绾说已经开春了,天越来越暖和,马上就要备耕了,依惯例,朝廷这时候要举行春季大赦,把监狱里关押的轻罪犯放回家,帮忙春耕,以免耽误一年的农时。我点头:可。

汲黯说赵绾王臧联名上奏,请求将各国读书人纳入国家编制,使士脱离民籍,正式入列贵族阶层,并请加君子衔五等:仁义礼智信。依等食禄。我和卫老商量了,准备驳回。我点头:可。

卫绾说现在天下流通的钱币太混乱,国家发行的半两钱实不足四铢,民间私铸的半两有轻不足一铢的,薄如榆荚。老百姓百分之百不识字,百分之九十五只会计算十以内的数,难免有奸人从中捣鬼,欺瞒得利。请求下令铸造国库版新三铢钱,汰换旧币,方便贸易。我点头:可。

汲黯说赵绾王臧联合上表,请求在未央宫兴建明堂,以后陛下接见诸侯都要按三代前五帝制度进行,如果陛下不明白五帝制度为何,赵绾可以推荐他老师申公代为讲习。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想别的呢,我正憋着泡尿。

汲黯说我和卫老议过了,认为这事不急,可以先放一放。我点头:可。

汲黯说赵绾王臧还上表,请求重新确定正朔,现在沿习的秦历以十月为一年的开端,实在不合自然规律,天还没冷就过年,人和牲畜都很不适应,建议改回夏历,还是以一月为一年之始。他们还上表,认为文帝时定的服色——赤,与本朝土德之命不符,建议按土德吉色——黄,更换车马和官员礼服颜色。

我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得上趟茅房,马上回来。

上完茅房跑回来,我又钻进被窝,被子拉到下巴,说好冷,刚才说哪儿了?汲黯说变服色。我说爱卿的意思呢。汲黯说爱卿们认为,这事也不急,前儿个才给官员们置了春装,车驾刷了红,等穿烂了再说吧。我说:可。

汲黯说没你不同意的。我说你们办得都很好,我为什么要不同意。暖过来又说:这个赵绾王臧上表很勤啊。汲黯说我和卫老都认为他们很讨厌,张罗的都是花钱的事,没一件关乎国计民生。

卫绾说数孩子见的少,数孩子门道多,就怕人家说他土。

我说王臧老师不土啊。卫老师说赵绾土,赵绾在家喝粥都用金碗。他那个太太,挂一身珠玉,别提多怯了,我们到她家去,指着一屋子家具,说全是名牌!阿娇端碗小豆汤过来,说你该吃药了。我说不急。阿娇说你看着好多了。我说还真是,一谈工作,头也不晕了。我说他那些建议,你们可以送东边去,让太皇太后过目。卫绾说我们送了一回建明堂报告,让老太太给骂了,说我们败家子!装孙子!文皇帝艰苦朴素好传统都让我们给败了,我们招谁惹谁了?卫老越说越郁闷:正想跟你提呢,我身体也不好,最近净着凉了。冲我干咳:吭,吭。没准肺炎。我们家孩子都不让我干了,说爸,您不好意思我们去跟上说,让您退下来。

我说别呀,我刚上来您就撤,再缓缓,绷两年。卫老说别绷了,你爸在的时候,就说让我绷两年,这都多少个两年了,每天见这些拧巴人,处理这些拧巴事,我是一学者,我需要一双写诗的眼,每天过这些公文,眼睛都看臭了。我说您受累。卫老说客气话没用,今儿我跟你正式请辞,就干到下月,打死不能干了。我说下季度,夏天。

汲黯说这俩货,当过你老师?我说王臧老师教的时候长一点,挺熟的。赵绾……讲过什么印象不深了,反正是来过,算老师。汲黯说那你能不能找你俩老师谈谈,这是政府,不是他们乡下,最大的事就是起庙和赶庙会。我说你这么着,我呢,下一旨,任命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郎中令!让他们自个去东宫,面见老太太,有什么想法当面聊。你觉可好?

卫绾说我觉得好,我这就回去拟旨去。

老二位走后,阿娇说你们这工作够无聊的,我听都不爱听。我埋被子里不言声。阿娇踢被子:起起起来!人都走了,你还装。

我乐着露出脸。阿娇说你乐什么?我说乐我老师呢,跟老太太聊去,不定怎么崴泥呢。阿娇说你这人就是幸灾乐祸,我说文盲脑子里,乐祸俩字怎么写。阿娇不理我,说你早上吃什么呀。

我说早上不吃了。我说你甭不好意思,你跟我说说,是不是脑子听音出画,乐,咧一大嘴。祸,房倒屋塌。阿娇乐,说你问五福去,她也文盲。

五福端碗煮胡豆和腌蔓菁过来,放小地桌上,说对不住姐,我认字,我们家隔壁是一私塾,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还是知道了几个字,不是全盲。阿娇说行行,你们都比我强。

我说入您眼的是哪几个字啊?五福说远的不提,知道缺,不知道德。我说那我考你一下,闭眼,念缺德。五福说缺德?睁眼:缺,瘸子;德,黑一下。我问阿娇:您脑子全黑,还是乱窜画面。

阿娇笑,你不说我还还真没注意。我说钱!阿娇说:出元宝。我说美女!阿娇说出我自己。我说仁义。阿娇说出一人,挺装孙子站那儿。我说十。阿娇看自己手指头。我说灵魂。阿娇半天没说话,闭眼站那儿,说一只乌鸦,在夜空飞,落在杨树林最黑那旮,没有家。我说上帝。阿娇说就在屋外,橘子园,夕阳,麦子田——美。我说你不傻呀。阿娇仍然闭着眼,脸扭向窗外,窗外是那种阴天早晨,极纯的灰。阿娇眼角忽儿流下一滴泪。我忙搂住她:没事,不难过。阿娇身体僵直,从我胸前挣巴出脸,眼继续紧闭,执拗地望着窗外,十分难过的样子。我安慰她:没事,你挺好的。问五福:怎么了这是。五福摇头,没话。我说上帝走了,稀饭来了。阿娇睁开眼,特冷看我一眼,分开我胳膊,走到小地桌坐下,问五福:我油饼呢。

我从石渠阁回来,阴了一上午的天开始掉毛儿,雪粒像无数灰蛾子在空中打着团儿飞舞,屋里点的灯,现在还没撤,柚子皮似的窗户纸有点傍晚的光景。我一进门,阿娇正在化妆,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说嗐,别提了,刚到,还没开始呢,迁儿又来了,跟他爸吵起来了,非要跟着学,谈叔不答应,最后爷儿俩打起来了,谈叔都抄板凳了。阿娇说爱学就让他学呗。我说是啊,我也这意思,中间劝半天,没用,谈叔说兹他在,我就走。迁儿哭得跟糖葫芦似的,现还在那儿哭呢,拧着不走。我一看这样,得,我走吧。一上午,净干这个了。

五福端着一碗猪蹄一碗牛肚进来。我说这是要喝酒啊,你们平常中午就吃这么好?阿娇说平常我们也凑合,这是嫣儿回来了。我说他去哪儿了。阿娇说你太不关心人了,你派他去找咱妈前边的孩子,你都忘了?我说噢噢,想起来了,找着了吗?阿娇说还没见着人呢。我说我饿了,能先吃点么?阿娇说你能,你顺着一边吃,别把菜都祸祸了。我刚端起碗,嫣儿进来了,胳肢窝夹着一捆竹板,肩头披着雪。我说来来来,一起吃,我这还一筷子没动呢。嫣儿靠着墙说我先喘会儿,跑着来的。我说跑什么呀。

嫣儿说李敢他爸不让我进,我说跟皇后约好的,他非让皇后派人来门口接,我现上哪儿找人去,等半天也没见这边的人从那边过,趁李敢他爸上厕所,就溜进来了。五福过来热酒,说管得严挺好的,原来那几个南军把门的特别不负责,街上卖花、卖橡皮筋的都卖到屋里来了。

阿娇傍着韩嫣在小地桌对过坐下,给他倒酒,说这一趟跑得不老近吧?韩嫣说赵国、韩国都跑到了。我举着酒盅,说来点来点。阿娇说你不中午不喝酒么?我说我不喝必须大家都别喝,不能有人喝我看着。阿娇隔着桌往我盅里倒了大半下,说那你就喝这一盅。我说敬你啊,你是一自来骇。阿娇滋溜一口,貌似意味深长,其实什么也不为,望着我。又端起刚满的酒盅,跟韩嫣当,碰了一下,互相低声祝福:好日子。滋溜一口,单手撑着桌子,晃着脑袋望着我,说跟我喝酒,很有意思的。我说你这样儿,真有点挂酒腻子相儿。

韩嫣说我能汇报了么?阿娇说急什么。我说报。韩嫣吃了口肉:咱妈的事儿,访着了,人还在,就是惨点,成小市民了,家住长陵,哪个弄堂门牌都摸清了,随时可去。咱奶奶的事儿,难度有点大,韩太守关照,去部队查了,部队说没这人,可能复员了。我又去清河查,一个村一个村问,有没有抗击过匈奴老兵还活着的。赵国老兵多,赵国自古四战之地,男生去当兵,女生做歌女,赵国民间有哀歌:妻不认夫,子不识父;男不尽孝,女去卖笑;守国门,不如倚市门。窦家村西五里有个村,李家堡。有老人回忆,早年村里有个小伙儿,李金河,和窦家村一个姑娘处过对象,平城之围时征调入伍,几十年无消息。前二年听说回来了,村里有人见过,后又不知去向。照老人说法,活着也奔九了,不一定在了。我叫老人带我去李金河家看看,房子早没了,只剩两棵松树和一井台,井台上有字迹,木炭体,我抄了下来。

韩嫣说着,挪开俩菜,在地桌上展开竹板,说字儿臭点,您凑合看,啥也没带,现劈的竹子。

我看竹板,那是一首诗: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脸一红:这是我做的呀。韩嫣说你不能这样吧?我说怎么了?韩嫣说这是我刚从赵国野外抄回来的,怎么成您的了。我说别闹,我问你,下句是不是“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韩嫣说哟,还真是。我说再下句: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韩嫣说漏了一句,但是……对呀,后边呢?

我说没了,我就写这六句。韩嫣说不对呀,后边还好多呢,“采葵持作羹,不知贻阿谁”什么的。我说现在这风气特坏,到处洗人稿,给人瞎添句,弄得你承认不是,不承认不是。我对阿娇说:你不记得了,有一年九月三号成军祭(彻按:秦二世元年沛县父老杀县令迎接刘邦同志进城举事那天),咱俩一起陪先帝到北军总院慰问七国之乱负伤老兵,有一老头,特别老特别老一老头,说是平城之围掩护高皇帝突围,被匈奴乱箭射成筛子,大难不死,背回长安,北军总院建院就住进来,一住六十多年,先帝也是打小认识他,年年听他讲战斗故事。老头还拉着先帝手叨唠,说前儿个回老家探亲了,家里木人了,成松林了。老人在宅基地上拿瓦块磨了把野谷穗,摘了点野葵,生了堆野火,胡乱做了顿饭,也不知请谁一起吃,脸一酸,朝东哭到月落。当时咱们都巨感动,当时我刚认字,酷爱写诗,根据老人经历现攒了首诗,赠给老人,医生护奴都还给热烈鼓掌,——你都忘了?

阿娇说有有,事儿记得,老兵也记得,你写诗不记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韩嫣说有可能,老兵又探家了,把您的诗,描井台上了。阿娇说早知家没人了,早知家成野地了,就为传录您的诗,又奔回去一趟?我说阿娇,你对普通士兵一点感情都没有,家里没人就不能回去了,那是他的梦。阿娇说你有感情,你跟普通士兵心连心。我说让你说激动了,我想再要点酒。阿娇说你不用找借口,想喝,给。我说你确认老李头就是老太太老情儿?

韩嫣说不确定,窦家村和李家堡世代联姻,老窦家闺女喜欢上老李家儿子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我说那就不考虑向老太太汇报了,没必要招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再严拧一回。嫣儿你得空儿再去北军总院䁖一圈,看老爷子还在不在,在——与不在,什么也别说,这事咱仨知道就行了,严禁外传。韩嫣说得嘞。

阿娇说你又犯什么傻呢?我说昂?噢,我在想,好多好诗歌散落在民间特可惜,要不要成立个机构,把这些特别质朴的民心民声搜集起来,出个集子,也算我这时代一文化建设。阿娇说你是想把你臭诗混进民间,一起收了。我说我告你说啊,我绝对不署名,无名氏,行吗?韩嫣说确实也不能算你的诗,人家出的思想感情,您整理一下,分个行,就成您的了?我说哎哟,多少人把别人东西掐头去尾,塞入私货,当自己有想法,传抄成书,我可没他们不要脸。

第二天,我跟迁儿说:没想到赵国出诗人,你应该多到赵国走走,你是搞文学的,守国门,不如倚市门,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叫人心里难过。

迁儿说我没脸去,我对赵国有愧,我们司马家对不起赵国,我一先人,司马靳,在秦为将,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二万赵卒,就是他和白起一起做的。至今我见姓赵的都绕着走。

后来朔儿被我们抓回来了,到处给人相面,李广叔叔和他聊天,说起心中苦恼,白头难以封侯,是不是命中有缺?朔儿说您老回忆一下,做过什么让自己特别后悔的事吗?李广叔叔说我做陇西太守的时候,欺骗过叛乱羌人,引诱他们投降,许以宽大,结果我没有履行承诺,将当日投过来的八百人全部活埋,这是我至今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朔儿说祸莫大于杀已降。人能给自己招惹来的最大负能量,就是杀害已经投降的人。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不能原谅反对过自己的人,还要对他们加以杀害,这些凭空失去载体的能量,无处可去,事因你而起,就跟着你,全是反转儿,你回家,就分一部分跟着你孩子,您老怎还能希图往后有好日子呢?

李广叔叔和我妈是老乡,一个县的,人慈且勇,他的儿子们也都是我朋友,我其实很想封他。朔儿说封不得,获罪于天,无祷。在宇宙中失恒,求谁都没用。再添世禄,更多的物质压在子孙身上,你都不知道多大力量会来跟他守恒。我没封李广,封了他弟李蔡和我哥们儿李敢,结果二人皆不得好死。后面又出了李陵,将门沦丧。

朔儿说:秦将的后人,下场多不好,这是祖先食了子孙的天禄,所以不要光骂子孙不肖,也要看那祖先配不配子孙肖他。

有破解的方法吗?我代迁儿问。迁儿一提这个就面无人色,我心疼他。

有,在讲的。朔儿说。《五典》曰:鬼凶不享。不吉利的祖先,除祀——子孙不要再纪念他了。

朔儿在沅水参加淫祀,就是孔子特别不爱看,在神庙参加完祭祀,青年男女互泼冷水冲凉,然后一起吃点,玩会儿,交换点基因,北方叫禘灌,南方叫泼水节,俗称蒙大裸——蒙面裸体大趴踢。朔儿追着人当地一村花使劲泼,给人都泼流鼻涕了,人当地一高富拽把村花带草棵子里,都卧下了,他跟来浇了一盆冷水,高富拽几乎缩阳,引起公愤,群众薅住朔儿,问他骇里头骇外头。朔儿还跟人蛋扯,骇精神世界。被人听出外地口音,再一盘问,报出姓名,竟是钦犯,衣裳都没让穿就被群众扭送亭长,亭长送乡,乡送县,县解郡,郡解长安,这么一路解进宫来。

这是阿娇的点子:找不到他,通缉他。于是我叫司马迁拟了诏书,交尚书令盖了御玺,传送各诸侯王,各郡守,诏曰:有妖人王朔,猖披悖逆,好行奸匿,掩义隐贼,毁信恶忠,崇饰狭言,不受教训。为正人心,匡世道,淳风俗,朕命有司将妖人绘影悬赏,通缉天下,官绅军民一体捉拿,一经发现,即刻解京。钦此。

朔儿他妈,王臧夫人,找阿娇,说哟,怎这么说我们孩子呀。

窦太主正好在闺女这儿,窦太主说老妹妹,还真没说错,咱孩子还真这样。

朔儿坐木笼子大车进宫内晚,我们一帮人去看热闹。朔儿赤身露嘚儿,头也剃了,脖子上钳着铁环,胸前背后都是黄嘎巴,臭得掖庭护卫的马直打响鼻,巡夜军犬一齐冲他吠叫。

我说这怎么话说的,快解开快解开。朔儿说你别放,你就让我这么呆着,拴我一辈子。我说真不是我意思,是嫣儿,想你,勾上迁儿,假传我旨意,我刚知道,还说嫣儿呢,你这么干,不合适。嫣儿说是我是我,老没你消息,怕你出事,正常途径又打听不着,你先出来,待会儿抽我。阿娇说你别让他乱走,你先让他冲冲,你那身上都是什么呀?朔儿说都是我拉的,这一路,我就没出这笼子。你们太孙子了!

一队南军士兵哐迄哐迄跑过来,带队什长喊:立定!左膝下跪,右拳支地,低头喊:报上,南军左营后队三两二什前来报到,听您吩咐。我说去,找俩桶去,从饮马那槽子打水,给这位先生,冲冲。什长说:得令!全体,向右看齐!向左——转,鸭步——走!左右左,左右左……

十个大兵顺槽子那儿一字排开,传桶,往朔儿身上泼了四十桶凉水,才把他身上嘎巴化开。 j7gq+KsCA5RRp1srIhJbFlFhtrBSi0KKbJCwYhcm20U4R9chngPm2bUIRUQjeS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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