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都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大背景下度过的。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寇侵略魔爪很快向华北、华中等地延伸。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1939年,日伪军占领了涟水县城,并逐步在涟水县的若干乡镇建立据点,其中离我家较近的据点有岔庙(7里)、高沟(15里)、马厂(10余里)、梁岔(10余里)等。日伪军常常下乡“扫荡”、掠夺,危害百姓。从那以后,我们家逐渐衰落。我家虽然有近200亩土地,可因为时局动乱,父亲不久又逝世,天灾人祸,使得家中经济条件每况愈下。
20世纪30年代末,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已经在涟水一带农村展开了游击活动,并逐步扎根。不过情况还是很复杂的,县城和个别乡镇驻着日伪军,农村里则活跃着共产党的游击队。国民党和土顽在一些地方也有一定的势力。在我们村子北边二三十里的地方,土匪的活动就很猖獗。有个土匪头子,纠结一些地痞流氓等社会恶势力,以绑架劫掠为生,作恶多端。
大约1940年春,我曾被土匪绑架。事情的大概是这样的:有一天晚上,全家人已熟睡,突然有一帮土匪闯进我家,劫走了我和三叔的孙子即我的堂侄、与我同龄的马君毅。我被带到北边30里外的一个地方,关在离村子较远的一间较为孤立、简陋而破旧的草房里,该房屋大约十平方米,进门对面是一个灶台,灶台上安放有两口锅。屋内左侧靠北墙放一张简易的木床,上面铺有芦苇秆和芦苇席。床前右墙边挖有两个约半米深、直径半米多的土坑,坑里面垫些碎麦秸。床上住着两个成年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往往是上午出去,傍晚才回来。我和另一个被绑架来的比我还小的男孩睡在各自的土坑里。由于土坑小,我们的身体无法完全伸展,只能斜坐着或蜷缩着睡。这间房子很可能是土匪专门用来关押被绑架人质的。
在这间破屋子里,我被关了大约一个月。那时,日本人的飞机有时出动实施轰炸和扫射,每到此时,我们就被带出去,躲在野外的沟沟坎坎里,等飞机走后再回来。那个比我还小的孩子,因为生存能力差,后来得了病,便被带走了,据说被折磨死了。
土匪绑架我以后,便向我家勒索钱财。因为我是家中独子,被绑架后,全家人自然焦虑万分,心急如焚。父亲通过变卖家产,东挪西借,凑了数百还是更多的银圆(具体数目不详),最终才把我赎了回来。
在土匪手里,我们每天最多只吃两顿饭,不过是喝些稀饭,饿得直瞪眼。白天,负责看守我们的那对男女出去后,我常跑到锅台上看锅里有什么剩下的稀饭,有的话,赶紧偷着喝两口。我身上较好一点的衣服都被扒光,换上破烂不堪的衣服和鞋子,脚趾都露在外面。天气很冷,我只能蜷缩在土坑里。由于衣服太小,我穿上后绷得紧紧的。回家后,浑身都是虱子,衣服被剪刀剪开才算脱了下来。据说,绑架我的土匪线人和土匪头子很快就被共产党游击队抓住并枪毙了。我的堂侄马君毅没有同我关在一起,他的境遇比我略好点,也很快被赎了回来。从那以后,我父亲的肺病逐渐加重,讲话都发不出声来,直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