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有着温暖的童年,因是家中长子,备受家人宠爱。他的母亲是极为善良之人,教给他许多民间做人的素朴道理。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乡村极为贫困的情况下,周大新却得以持续读书,直到高中。虽因“文革”意外中断了考大学的梦想,但他并没有沮丧太久,很快因篮球特长被招兵的连长看中,选拔到军营。十八岁的周大新离开家乡,成为一名战士。此后,他的人生和军营密切相关。
新兵连的生活结束之后,周大新因学历和文化程度不错,被分到炮兵连。此后的很长时间,他整天扛着三脚架、经纬仪,出没于山乡僻野,学会了三角测量,懂得了经纬仪的操作,明白了三角函数知识在军事上的运用,成为一名合格的测地兵。1972年,周大新被提拔为连队的文书,这使得他有资格阅读“内部书”。在当时文化较为贫瘠的状态下,周大新悄然阅读了大量的新华书店柜台买不到的内部书,他用军挎包把它们带回连队,一本本阅读消化,并写下了大量的读书笔记。他还尝试写作,写了很多关于中国生产力发展状况的论文,投稿后多被退回。这一阶段,他开始大量阅读政治学、哲学、文学等书籍,为以后的创作做了铺垫。
周大新被调往师政治部宣传部工作后,开始有时间和精力从事文学创作。最初他只是模仿地写一些较为浅显的文字,也试着写电影剧本,但并不成功。周大新第一篇公开发表的作品是一篇书信体小说,源于1979年南部边境战争爆发,他每天读到战报和战士来信,于是尝试写一篇书信体小说《前方来信》。小说在《济南日报》副刊发表,对周大新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从此,他开始不停地写文章,陆续在军报上发表,这样一来,他迷上了写作。
这一时期,周大新开始系统阅读,并写了详细的阅读笔记。关于1980年的学习计划,他列出:政治方面,要阅读总政编发的《政治常识》;经济方面,要阅读《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文艺方面,要阅读《世界文学史》《悲惨世界》,以及各种文艺杂志上的短篇小说和电影剧本。写作计划是写出一部关于政界的电影剧本,以及两篇短篇小说。当年的日记还记载了他观看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受;剧本《这不是传说》,小说《悲惨世界》《公开的情书》《幻灭》《三个火枪手》《老实人》《包法利夫人》《战争与和平》的阅读摘录,以及关于文学、新闻学、社会学、生物学、美学、法学、哲学、地理学、军事知识等的阅读笔记。广泛的阅读也为周大新提供了扎实的知识储备。
早期的阅读,对周大新影响最大的作家是俄国的列夫·托尔斯泰。1972年,周大新在炮兵连的时候,偶然接触到一本没有书脊的《复活》,书中玛丝洛娃的命运深深地震撼了他。后来,他陆续在书店买到《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托尔斯泰强调的“爱一切人”深深地影响了他。尤其是《战争与和平》中娜塔莎的形象,给予周大新很多的艺术启发。他意识到写出好的文学作品要做到以下三点:第一,一本书把主要的女性角色写好了,这本书就有了黏合剂,就能将各部分黏合起来,使书具有引人入胜的魅力。第二,作家写人物,一定要注意其成长过程,每个人都是逐渐成熟的,他的性格、胸怀、气质,都有一个形成的过程。过程写好了,人物就栩栩如生了。第三,写人物,一定要写出一种命运感,这样才能征服读者。后来,周大新在散文《列夫·托尔斯泰的劝告》中写到托尔斯泰对自己文学观的影响。要关注社会底层人的生活、要剖析和展现人的灵魂质地、要向世界呼唤爱、要多关注女性的命运等,这些基本构成了周大新的写作观,并辐射其绵长的写作道路。
1983年,周大新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当时学校开设的课程很多,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形式逻辑、汉语言文学与写作、世界近代史、中国近代史、党史等,周大新开始疯狂“补课”。学校里的图书馆可以自由阅读,周大新很是开心。他开始系统地读史书,他在史书中看到了中国1840年之后的失败、低头、反抗,意识到民族精神内核中“韧性”的作用。
由于学校的环境相对宽松,周大新开启了创作的爆发期。他陆续在《上海文学》《抱犊》《奔流》《解放军文艺》《长城》等刊物发表书写军队生活、军校背景的小说,反映的多是对身边人、事、物的感悟以及和平年代军人所面对的责任意识。这一时期,他主要依靠生活的积累,着墨于军旅生涯中自己的经历和切身感悟,展示军人复杂的心理和情感以及作为职业军人所面对的家与国的冲突和责任使命意识。
1986年,周大新得以去南方前线采访。他既兴奋又紧张,终于有机会进入战场。从昆明向南的路上,他第一次见到木棉花、大株的仙人掌和剑麻。来到老山前线指挥哨所,战争的残酷和危险烙在周大新的心中。在近两个月的采访中,他近距离地感受到战争的危险,也观察到战争背后人性的美好和温情。后来他根据这段经历,选取战地医院为素材,写出短篇小说《汉家女》。周大新尝试突破军事文学的限制,塑造出新鲜感人、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之后,小说获得1985-1986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周大新也被誉为“一枝破土而出的新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