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矗立于洛阳孟津,海拔336米,为邙山之巅。《诗经·大雅·卷阿》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昔时周成王定鼎洛邑,游宴至北邙之际,神凤翩然而降,昭示吉祥,遂于此地设坛祭祀。凤凰瞬间涅槃,化为一座赤红山峰,成王赐名“凤凰山”,从此这座山声名远播。
2019年10月,河南省客家文化促进会在洛阳凤凰山举办了一场主题为“缅怀历史,致敬英雄”的活动。中共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中国侨联原主席林军为洛阳两位归侨老红军题词:“归侨老红军夫妇千古”。这对夫妇,就是笔者的父亲林鸣和母亲罗妙英,他们均在红军时期投身革命,而且都是从海外回国的中共党员。作为全国唯一的客家归侨老红军夫妇,他们在战争年代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回国后,继续勤恳工作;终其一生用自己的信念、理想、奋斗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与复兴作出了贡献。
位于洛阳凤凰山纪念园的客家归侨老红军雕像
19世纪末,笔者的祖父林浩,为了摆脱故乡的贫困,从广东梅县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抵达印度洋上的毛里求斯。祖父在异国他乡娶妻生子,落地生根。1907年,笔者的父亲诞生在毛里求斯。遵循客家传统,作为长子的父亲在九岁那年被送回祖国读书。1927年5月,他参加著名的梅城暴动,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梅县总工会主席、梅县附城区委书记、梅县万人暴动总指挥。1930年白色恐怖下,父亲被悬赏三百块大洋通缉,为不连累群众并保存革命力量,梅丰县委决定共产党员暂避白区。父亲和同乡十三名党员辗转抵达曼谷。他先后做过排字工人、中文教师、华侨学校校长,同时矢志不渝继续革命,历任泰国共产党中央常委兼组织部部长、泰共曼谷市委书记、中共驻泰党组书记等职,为发动旅泰华侨支援祖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殚精竭虑,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奉调回国。当远在毛里求斯的祖母得知父亲一家即将离开泰国时,再三写信要求他们务必回毛岛和她团聚。然而,面对难以割舍的母子亲情与祖国召唤的取舍,父母坚定地选择听从组织召唤,回到祖国怀抱。
笔者很感恩父母当年毅然携带全家从海外回归河洛故土。记忆中的父母伟大而平凡,客家人的坚韧、勤奋、节俭、善良本色在他们身上得到完美诠释。父亲晚年向笔者吐露了一个深藏内心的秘密:1953年回国政审时他担任学习班班长,参加革命时间被认定从1935年加入泰共算起。当时领导找他谈话,如有人能证明他1929年入党,即可保送到中央党校学习,毕业后按高级干部身份分配工作,级别与薪酬都将大幅提高。但父亲深感许多战友为革命牺牲,自己能活着已是万幸,理应多奉献少索取,因此从未找人为自己证明。当时由于全国干部编制已满,普遍定级比较低,一些人对此颇有意见;然而,资历最深的父亲不仅积极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还主动申请自降两级,此举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一场风波悄然平息。如父亲这般淡泊名利,为国家默默奉献,这就是客家精神和共产党员高尚品质的真实体现。直到年逾古稀,父亲才陆续与几位曾生死与共的战友恢复联系。此时的重逢,无关职位高低、金钱利益,唯剩下那份历久弥坚的革命情谊。1979年国庆节,父亲作为洛阳市党龄最长的老红军,赴郑州参加建国三十周年庆祝活动,时任河南省委书记刘杰与父亲等十几位20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亲切合影留念。返回洛阳后,父亲拿着省委组织部打印的邀请名单给笔者看,上面写着:“林鸣,1927年参加革命,1929年入党。”这一刻,父亲为自己的革命生涯终获组织认可而感到无比欣慰,笔者也深感喜悦与自豪。因为我与父亲一样,都是在二十二岁加入中国共产党,那是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河南省客家文化促进会主题活动
父亲在晚年终于与远在毛里求斯、澳洲的弟弟妹妹取得联系,他们为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而激动不已,纵然相隔万里,语言不通,仍无法阻挡一封封英文书信殷切邀请父亲到国外或香港见面。遗憾的是,1982年1月11日,父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洛阳市领导等上百人出席追悼会,并对父亲一生功绩给予高度评价。笔者不知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否听见,但悠悠岁月,足以印证一名共产党人践行初心、无私奉献的崇高品格。
传承客家文化,犹如父亲生命的延续。笔者以河南省客家文化促进会会长和儿子的双重身份讲话,回顾父母革命一生,缅怀历史,仰望星空,致敬革命前辈,感谢全体参加活动的领导、嘉宾和亲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百年风雨,山河为证,岁月铭记!这盛世,正如你们所愿!
凤凰山,你在河洛儿女心中,是神圣的殿堂。你那如火般炽热的红叶,点燃了客家人的激情与梦想;你那层峦叠嶂的山脊,宛如诗篇,娓娓道出历史的沧桑与辉煌。登顶远望,山下是古老的十三朝古都洛阳,古道、古桥、古寺、古村落,皆隐匿于苍茫大地,静静诉说着千年的历史长卷。